一百二十五、从一个地狱跳进另一个地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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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二十五、从一个地狱跳进另一个地狱(上)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

    清冷的明亮圆月,将银雾般的万丈光芒洒向辽阔大地,潮湿的湖畔晚风,轻柔地吹过尸横遍野的战场。硝烟和血腥已经渐渐散去,但那些冰冷的死者依旧横卧在旷野之中,任凭野狗和豺狼争抢嘶咬,吃得眼睛都红了。

    荒凉的湖畔草原上,苦战了一天的印加士兵们蜷缩在简陋的营帐之间,围着缺乏热度的几丛黯淡营火酣然入梦。那一张张满是血污的憔悴面庞上,看不出任何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是充斥着化解不去的疲惫和忧伤。

    这一战所付出的代价,真的是太大了!

    望着眼前这副哀鸿遍野的凄惨景象,听着野战医院里那连绵不断的阵阵呻吟,特库姆塞披着一件陈旧的羊绒斗篷,在夜幕下久久伫立,心中五味杂陈。

    多久没有吃过这样大的亏了?他幽幽地想道,似乎是由于这些年来自己打的胜仗太多了,一旦走上背运,陷入逆境之后,居然时常会有某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从去年夏天开始,印加军屡战屡败,有生力量损耗殆尽,各条战线都在止不住地大踏步后退,无数城市乡镇得而复失,上百个大小部落血流成河……这其中,固然主要是由于精灵王国大举增兵,双方实力对比发生了决定性逆转地缘故。^^^^但是。他这个马兹卡大陆起义军最高统帅,在急转直下的战局之中没有及时将心态调节过来。以至于在历次战役中发挥失常昏招迭出,同样也是重要地败因之一。

    这一次,数万精灵军出其不意地从北方山区迂回而来,从背后插入了他的后方腹地。这支孤军掀起的滔天浩劫,简直要把整个王国的脊梁骨给彻底打断---仅就损失的军队而言,月亮湖以北地区散落的三四万部族民兵,战死的战死投敌的投敌,基本上垮了个干净;王室战前部署在时光神殿一带的近万名总预备队,在漫长地攻防战之中更是全军覆没。死得一个都不剩;就连自己从主战场和沿途各地紧急抽调过来的四万援军,也在刚刚平息的那场反击战中死伤过半……可到了最后,居然还是没能把那帮该死的祸患剿灭干净!

    军事方面的惨重损失固然令人心痛,但是在经济方面的毁灭性打击更是让特库姆塞气得简直想要吐血。首都库斯科和京畿地区苦心经营多年地军火工业一朝尽失,最稳固的根据地陷落敌手。而且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印加人在月亮湖北岸的诸多村镇差不多被破坏掉了三分之一。*大约四十万人被屠杀,并且由此产生了两百多万流离失所、嗷嗷待哺的战争难民……一想到这个庞大的数字,特库姆塞就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崩溃了。幸亏高原上寒冷干燥,否则还会有瘟疫地问题----侵略者可是向来都管杀不管埋的。

    但是,这么多人的吃穿住宿,从现在开始也全得靠国家。确切地说是他特库姆塞供应了。偏偏今年又是个大荒年,如果不是祥瑞号携带着巨额的粮秣物资,他根本连最起码的赈济粮食都拿不出来----考虑到这伙援军的奸商嘴脸,接下来自己怕是得为此倾尽金库了。

    以上这些还只是有形的物质损失,虽然令人心惊肉跳,但只要咬咬牙,勒紧裤腰带,总有办法可以挺过去的。对于特库姆塞来说,最为可怕的问题还是出现在无形地政治和信仰方面---由于时光神殿的毁灭、太阳神的长眠。以及首都库斯科的易手,他居然已经失去了王位的合法性!

    和费伦大陆上那些习惯在几个鸡蛋上跳舞,通过各教会势力平衡来维持权位的滑头君主不同。特库姆塞这个高山之王可是真真正正的君权神授,从全体印加人共同信奉的太阳神手上得来的王冠。===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为了争权夺利,他这个世俗君主和代表神权地时光神殿始终龌龊不断。可是等到时光神殿毁灭之后,特库姆塞才愕然发现,对于从来没有统一建国地历史、习惯于各自为政的印加人来说,对太阳神地共同信仰,几乎是维系整个国家团结局面的唯一纽带!

    眼下。既然连授予君权的神明都已经生死难料。他这个君主的权势自然也就岌岌可危了----君主和政府的权力稳固与否,在于人心的认同。一旦绝大多数民众都不认可你实施统治的合理性。那就算你再怎么世代名门、神灵庇护,还是照样只有黯然倒台一个归宿。

    更更要命的是,为了及时援救圣地,他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放弃了首都库斯科,结果搞得两头落空!根据失去首都即失去宝座的古老传统,以及自己在近段时间里因为接连战败而急剧下滑的声望,特库姆塞实在是非常非常的担忧,等到这一系列噩耗传播开来之后,还会有多少酋长和领主继续效忠自己,又会有多少野心家举起反旗。

    这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只有耐色瑞尔援军的到来了。\\\\\但是,那帮子“国际主义战士”的军事素质……特库姆塞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去多想什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已经快要输掉手里的最后一张牌了,哪怕能从外界得到一根救命稻草,也是再好不过----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一些吧!

    “原本以为这一仗打赢了,多少能挽回一点颓势。没想到……唉,没想到只不过是从兵败亡国的地狱里跳了出来,又跳进了分崩离析地地狱里啊!”

    一阵带着寒意的晚风吹来。特库姆塞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幽幽地哀叹道。随即便摇晃着头疼欲裂地脑袋。踏着沉重的步伐,穿过宁静的营帐,朝着唯一还在吵闹喧哗的野战医院摸黑走了过去。

    对于印加人来说,野战医院还是个新事物。过去的战争中,他们如果要救治伤员,通常都是送到随军祭司搭建的临时祭坛那里去,直接领受太阳神的恩泽。

    但这一次由于太阳神陷入长眠,印加军队中有九成以上的随军祭司都随之失去了神术,就只剩下侍奉各自部落图腾的大猫小猫两三只。这么少地一点神术使用者。面对整日激战之后所产生的成千上万名己方伤患,哪怕任劳任怨透支体力连续工作一直累到当场过劳死,依旧还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眼看着阵亡名单就要急剧拉长,特库姆塞只好厚着脸皮朝祥瑞号方面求援。但是,在银龙萝莉雪风小姐的空袭之中,巨熊军团同样死伤惨重。幸存下来的那么一小批牧师,连治疗自己人都忙不过来,更不用说去给外人提供服务。

    不过,本着一方有难八方相助的原则,尽管借不出多余的牧师,菲里还是设法抽调出了若干名基本不会锯错腿地半吊子军医。安排他们带着大量药品和手术器械前来出诊,多少也算是尽到盟军的责任了。

    其实,由于神术的广泛应用,耐色瑞尔帝国的外科手术水平也不怎么样,差不多只是聊胜于无而已,但至少已经有了“外科手术”这个概念。不像印加人的医学界,完全就是治疗神术一统天下,没有了神术就万事抓瞎。

    听着几里外就清晰可辨的哀号声,特库姆塞皱着眉头踏进了这间野战医院。和其他同时代地野战医院一样。这里也是脏乱差的典型。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地面上污水四溢,锯下来的残缺肢体四处乱丢,等待治疗的重伤员就胡乱堆在尸体旁边。手术室里不时爆起阵阵凄惨的哭嚎,以及皮肉烧焦的滋滋声----由于治疗药水准备不足,军医们只能用烧红的铁烙死伤口,烫死神经,很多虚弱的伤员都活活痛死在了手术台上。

    看到如此凄惨地景象,特库姆塞的心一下子绷紧了。他急匆匆地跨过地面上成排的担架,完全没心思理会某些伤员的敬礼和致意。只是一边胡乱点着头。一边径直走到一顶充当临时手术室的大帐篷外面,将刚走出来的军医一把拉住。

    “医生。冒昧地打搅一下,我最亲爱的老伙计曼努埃尔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他压低嗓门问道,同时也没忘了往军医手里塞上一小块金子。那军医本来很是不耐烦地想要把手甩快但回头辨认出对方的身份,顿时便是一个激灵,再看到了这黄澄澄沉甸甸的小东西,立即满脸堆笑,那态度真是和蔼无比。

    “尊敬的陛下,曼努埃尔先生地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他虽然全身多处挫伤,但很幸运地只断了一根肋骨,也没有内出血。只是……”军医地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闪烁,连双手也无意识地互相搓了起来,“有一个部位被破碎的铠甲撕扯得太厉害,最关键地部分已经不见了,而且出血不止,发炎流脓,我只好将那玩意整个切除了下来……”

    “麻烦你说得清楚一点!”特库姆塞皱起了眉头,“我那老伙计到底被你切掉了什么?”

    “……其实,切除的部分不算太大,而且曼努埃尔先生早已过了生育年龄,应该对身体健康没有很严重的妨碍!”军医吞吞吐吐地说着,而特库姆塞略一思索,脸上顿时流露出了颇为怪异的表情,里面混合着惊讶、担忧、气愤,以及……哭笑不得?

    “医生,这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他把手搭在军医的肩膀上,并且示威性地用上了几分力,“全都痛痛快快地直接讲出来吧,我听着呢。”

    “呃,陛下,其实……曼努埃尔先生的下半身伤得比较厉害,当他被送过来的时候,两个睾丸就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肩膀被胜似老虎钳的铁掌捏住,可怜的军医顿时痛得直咧嘴,但他还是小心地凑到特库姆塞耳朵边上,低声说道。

    “……就连那根东西,也被压得支离破碎,实在是没法补了,要是不切除的话,还会有生命危险……陛下请尽管宽心,这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小手术。而且从许多个世纪以前开始,这种手术就有了无数成功的先例,应该不会产生多少后遗症。我对自己的刀法还有几分信

    在那一刻,特库姆塞突然觉得,比起在七十岁的年纪上变成老太监的曼努埃尔,仅仅是权位有些不稳的自己,已经是实在太幸福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