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请进。”
在前面引路的是许久不见的折眉,显然并没有认出眼前的神医徒弟是自己的前主子,只是淡淡地行了个礼,不冷不热地引着路。
叶步影低头看了眼身上鹅黄色的轻衫,下意识地摸了摸带着面具的脸,微微一笑。
墨衣的易容术向来天衣无缝,当初要易容成朱颜都以假乱真,更何况此次是塑了张没有人见过的脸。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折眉与一年前相比,多了份说不出的味道。叶步影还来不及细细揣摩就已经到了七音房前。
自从一年前祭风大战,公子七音就称病不处理摘星楼内事务,病情究竟如何江湖上众说纷纭。
这一年养伤,叶步影过的是恬适的日子,若说有什么放不下的,就只能是七音。只是真到了房前,却有些徘徊不前。
“你要的大夫来了,七音---阁主。”
折眉毫不客气地推开房门,“阁主”二字被她拖长了音调,显得讥诮无比。
这竟是柔顺听话的折眉?
叶步影愕然地打量着眼前毫无规矩的折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却被门里的景象夺去了言语。
门内只有一张桌。一张榻,灰尘累积。
七音就躺在那榻上,青衣依旧。却皱得不成样子。屋内昏暗,门一打开便有阳光投射进去,顿时尘土飞扬。
似乎是久不见日光,七音在开门地刹那就扬起旧兮兮的袖子遮住突如其来的光,遏制不住得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一般。
叶步影站在门口。却久久迈不开第一步。
七音……这真地是青山一绝的仗剑七音么?只一年,究竟什么样子的病可以把他折磨成这副样子?
“阁主,苏大夫,你们慢慢聊。有什么需要可以招呼外面的下人。”折眉淡道,掩了门出去。临别扫了床榻之上纹丝未动的七音一眼,满眼讥诮。
叶步影徘徊着,却只听见门口咔嚓一声,待到她反应过来去开门,那门早就被上了锁。
“贵楼这是什么意思!”
哪有阁主得病无药可医。居然囚禁大夫的理?短短一年,摘星楼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地事么?
“苏大夫,一日三餐我会命人按时送来,您需要什么药只需把药方交给门口的守卫,自会有人替你抓齐了来,您只需全心医治我们阁主就可以了。”门外的折眉突然娇笑出声。“只需保命。该砍手的,该跺脚地。苏大夫自便,不过若是阁主性命没了,苏大夫可得下去陪他。==”
折眉一言一行,分明没有半分仆人的模样,和之前摘星楼里那个温柔婉约地丫鬟没了一丝相似。
叶步影冷笑:“摘星楼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折眉听了笑得越发娇脆,却不作答,只是吩咐了守备严加看管便自顾自离开了院子,留下叶步影满腹的疑惑。
床榻之上,七音不知何时挪开了遮着脸孔的衣袖。那脸,竟然暗黄得如同有几十年酒瘾的老头子一般,若不是他一头青丝尚在,任谁见了都不会相信他还未到而立之年。
一年,竟将青衣儒雅的公子七音折磨成这副模样。
此刻他正一动不动地打量着她,眼光浑浊,似是好久才从幻境里回过神,霎时清明起来。
“七……”
叶步影咬了咬唇,避开他地目光,咽下差点出口的音字,微微行了个礼道:“苏昕见过阁主。”
“苏昕?”
七音的目光游离在她身上,一寸寸地扫过她,最后停留在她的脸上。那目光如雨后松间的水珠,透亮,却仿佛一碰就会跌落松端。
这样的目光仿佛可以看透她脸上那层薄薄地面具。
明知墨衣地易容天衣无缝,叶步影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上,埋下头闭眼悄悄调戏心跳。当初七音可以看出她不是朱颜是因为眼睛,如今他可以看得出来苏昕是她么?
“苏大夫,请过来吧。”
七音的声音有些嘶哑,语调也有些奇特,像是很久不曾讲话地人开口一般。他将手伸出来,撩起袖子露出手腕。那腕不似脸上暗黄,却隐隐透着些青色,让人一看便知是久病之人。
“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稍不留神,叶步影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她见他作势要起身,急忙上前制住他的动作,手抽了个空挡搭上他的脉搏。
七音就在一边定定的看着她,眼里有些光泽,仿佛连暗黄的容颜都点亮了些。
七音的脉搏似是比一般人快,像是跋山涉水过后的模样。但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异样,这让叶步影很是疑惑。脉搏无异样,她只好皱着眉头检查他的面色。
七音在她抬头的刹那抓住了她的手腕,手一翻就把她的手扭到了身后,完全牵制住了她的动作。动作之迅速,倒与他脸色不符。
“你……”
叶步影被抓得气喘,却没有力气抵抗,只好抬头瞪眼怒视莫名其妙变卦的七音,入眼的竟是七音微微湿润的眼眶,不由愣了几许。那眼平日里睿智,儒雅,坚毅,却独独不见脆弱,此刻却笼了一层水雾一般,叫她看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忘了抵抗。直到感到有内力通过他抓住她的腕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身上各处要穴针扎一般地痛楚,她才反应过来吃痛地发抖,卯足了劲推开钳制着她的七音。
七音任由她逃离了身边,只是盯着她喃喃了一句:“你……不会武?”
言毕,他眼底那层雾气悄悄散了开去,又是一滩静水。
“我是大夫。”
叶步影抓着胸口平复方才的气喘,噙起一抹笑。想不到她倒是该感谢这废了功夫的身体,不然怕是早就被七音认了出来。看着他这副模样,她只能叹息,七音,不是不想名正言顺的站到你身边来偿还你的一年照顾之恩,只是如今的叶步影如果已经不是当年血洗凌家时的影姑娘,怕只怕已经帮不了你多少,反倒成了你的累赘。
“对不住大夫,七音失礼了。”
只片刻,七音就敛起了方才的失态,朝着她扬起一抹笑。
若是在一年前,这抹笑定能迷了万千女子。只是如今陪着他的脸色,竟是说不出的沧桑。
“没事。”叶步影轻道,“我一定会找最好的药,助阁主早日康复。”
这世上什么都可以欠,独独不能欠的有二,人债,情债,合为人情债。如今她怕是把两样都欠全了吧……
“不,”七音没有注意到她的脸色多变,咳嗽了一阵后才接下文,“我需要大夫给我配些用治病之药合成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