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嘛!”我愤怒地喝道,冲上去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拍在一边的桌子上:“你在干什么?”
“干什么……”小松寺露出一个很惊讶的表情,反问道:“当然是在整理东西了,作为您的侍女,我怎么可能离开您呢?说起来,我还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呢,正好……”
“该死的!”我一把扣住她的肩膀,举手欲打,声色俱厉地咆哮道:“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当然。”小松寺微微地昂首,直视着我的眼睛。她的目光非常的清澈,率直,声音没有一丝的颤抖,好像那是天经地义一样的事情。
“……欧文呢?你打算怎么办?”我咬了咬嘴唇,反而有点敌不过她的目光,移开了视线,硬生生地问道。
见鬼了!明明是替他们着想,却没一个人领情不说,还拼命将自己往火坑里推?这帮家伙的脑袋都被驴踢了吗?何况榛子他们也就算了,小松寺你又在这儿起什么哄啊!
“欧文……啊……”小松寺顿了一下,我发现她的眼里划过一丝黯然。只听她幽幽地道:“唉呀,反正不过是在一起玩玩儿,小姐您也知道那是我的兴趣而已,算不得爱,所以分手也没有什么不对的不是吗?况且比起他来,您的事情更加重要。”
“没有人有权利为了自己去牺牲别人的家庭!”我恶狠狠地驳道,双手更加用力的扣住了她的肩膀,指甲甚至陷入了肉里。我禁不住哀求起她来:“不要这样,库娜……你这样做会让我心里不安的!这是去战场,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我把你当朋友,你明白吗?所以我决不能忍受你因为我而出现任何意外!我求求你,和欧文好好的过日子吧?啊?”
“……主公,”被我箍住了身子的小松寺突然板起了脸,严肃地问道:“您以为,什么是日本人?噢……也许这个问题不大合适,应该说,什么是武士?”
“啊?”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这算什么问题?
“在下是一名武士!或者说正向着武士的方向努力。”认识了半年多,小松寺的表情从没有如此地严肃过:“所谓的武士,并不是拿上一把日本刀,穿着不合时宜的浴衣或具足,在人前耀武扬威的垃圾!武士是一个概念,一个准则,一种典范,是如同中国的侠客和西欧的骑士一般的存在!可惜,日本已经几乎没有了武士……也许,从战国开始,日本就再也没有了武士!”
“忠、勇、智、仁、信、孝、礼、义、悌,”她摇摇头自顾自地说道:“这是一个武士的必要条件,只有具备了这8条标准的武人,才有权利称自己为武士。可惜,在下为了活下去,必须舍弃很多光明正大的东西,但是!”她仰起头,颇为自豪地看着我,一字字地道:“在下的心中,也有一个底线!在下曾经说过,一餐,一宿,一药,一恩,便是您对在下的再造之恩,在下欠您一条命!如果之恩而不报,在下和那些无知肤浅、可叹可怜的家伙又有什么区别?”
“在下的父亲,是一名中日混血儿。”她似乎陷入了某种状态,好似已经不是在对着我说了:“在下的爷爷是侵华日军中的一员,而在下的奶奶,则是一个被屠村的农村里的幸还者。呵呵……在下的爷爷非常看不惯自己的军队里的那些屠杀和抢掠的行径,却没有办法阻止。只好调任到后勤部队去当起了鸵鸟。后来,当他在战场上捡到了身受重伤的奶奶之后,便将她救了下来……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不过最终的结果就是奶奶被爷爷打动,自愿嫁给了他。”
“后来日本战败,爷爷带着奶奶回到了东京的本家。两年后,在下的父亲出生了。”她蹙起眉毛,满脸的怨毒:“可是,因为是‘支那猪’生出来的‘杂种’,所以父亲和奶奶一直受到周围人的排挤!奶奶虽然是真心爱着爷爷,并不认为爷爷是和屠杀她的家乡的乡亲们一样的刽子手,却始终对于‘日本人的中国妻子’这个名头感到苦恼和痛苦,认为自己为了一己之私背叛了生她养她的祖国。一直到死,她这个心头的疙瘩也没有解开……而父亲,则饱受着本家的分家亲戚们的欺凌!好在爷爷洁身自好,作为本家的嫡系,除了奶奶以外没有再和任何女子有过来往,要不父亲说不定早就被那些仇视中国人的激进派给埋了。”
她耸了耸肩,强笑了一下:“后来,爷爷死后,受够了凌辱的父亲来到了中国,并结识了在下的母亲。因为有半个中国人的血统,所以父亲成功的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和母亲大人坠入了爱河。直到文化大革命前夕,眼看局势不妙的父亲才不得不澄清自己的日籍身份,希望带着母亲和她的娘家一起返回日本避祸。可惜……”
她讥笑着撇了撇嘴,又叹了口气道:“可惜母亲的娘家一听说他是日本人,便也不管父亲的身体里还流着一半的中国血,纠集了一大批人准备打死这个‘欺骗了他们女儿的狗贼’。哈哈,就因为在下的父亲是日本人,所以只好带着母亲和一身的伤残回到了日本!却留下了他的一双腿!”
“然而即使如此,父亲和母亲还是觉得有愧于中国,有愧于母亲的娘家!所以当社会主义建设开始以后,父亲便每年将自己的资产所得的一大半投入了中国市场,并匿名建立了几个救助基金,他还曾经在看过东京的历史课本后愤怒地将书扔在地上,告诉在下历史就是历史,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有所隐瞒,错误就是错误,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有所避忌!他甚至给在下讲日军在中国作出的很多暴行……即使这样,他们仍然觉得有愧!父亲甚至不敢和母亲提起他那两条已经残废的双腿,怕她伤心!”
“而在下,也因为血统的原因,而受到排挤。在东京的中学里,在下时常会为了自己是3/4的中国人而和周围的小孩子们打在一起,因为在下不能容忍他们侮辱在下的母亲,以及在下的……总之被围殴是经常的事情。父母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硬着头皮带在下返回了中国。”说到这里,她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有欣喜,也有怨毒,有痛苦,也有嘲讽和无奈……让我分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看法:“可惜,即使在北京,在下也只能被孤立在社会的圈子之外。为什么呢?因为在下身上有1/4的日本猪血统!是应该毁灭的存在!嘿嘿,索性那时候已经没有红卫兵了,而那时的学子们还是有点自制能力的,不像我们穿越过来的那个时候,一条大街上也找不到几个比当年围殴在下的垃圾更好的小屁孩儿,整日就知道女人和砍人两件事。否则的话……”
“在下在中国人面前,只会宣称自己是日本人!只有在日本人面前,在下才会称自己为中国人!”她的呼吸渐渐重了起来,双瞳有点涣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下绝不会为了得到尊严而否定自己的父母!否定自己的血液!在下为自己同时身为日本人和中国人而自豪!在下的父亲怀抱着歉疚和仁义,在在下的眼中,他才配得上被称作真正的武士!但他们却生活在屈辱和凌侮之中!苟延残喘般的活着!在下之所以要以一名武士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便是要用自己来告诉所有的人!在下的父母没有错!那些凌辱他们的人,都不过是些猪狗不如的畜牲!”
“而现在,您竟然不让在下跟随在左右?”她反扣住我的肩甲,激动地咆哮着:“不忠,不义,不孝,不礼,不信……仁这个字对于在下来说已经是很难的了,何况只要结果完美,在下不介意用点不仁的手段来达到目的。智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失去了那些,在下还能称自己为一名武士吗?还能带着蔑视的眼光将那些猪猡般的废物毫无顾忌的踩在脚下尽情蹂躏吗?您想要将在下变成那样的人吗?是的,欧文先生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但是如果不能贯彻自己的信念,在下要家庭还有什么意义!连作为一个人的意义都被剥夺的话,在下要这条命还有什么意义!”
“我,要以我的方式,将那个世界中的丑恶踩在脚下!告诉他们,他们所奚落的人生方式比他们所崇拜的更加的强大!”她磨着牙,怒视着我道:“这是我唯一的武器!子妖君,不要阻止我!不要剥夺我的武器和尊严!这是我最重要的生存意义,谁也不能阻止我!为了我的亲人!为了我自己!谁也不行!就连你也不行!”
……
震惊。
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呆愣愣地望着面前的女性。
这一刻她再不是那个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大叔控变态,而只是一个和我一样,追求着人生中某种东西的求道者……
我追求的是一条似乎永远无法走完的“人之道”,而她又是在追求着什么呢?说不清楚,我只知道她似乎已经为之赌上了一切……
“这……库娜,可是……”我有点不知所措地揉搓着手指,忐忑不安。
“锵”的一声,她猛地从床上捡起了一把斧矛,抵在了自己的左胸上,矛尖正指着心脏!疯狂地尖叫道:“如果你连这些都要剥夺的话,我便自裁!”
……
妈的!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了!怎么会变成这么棘手的情况?我大急,刚想出手拨掉她手里的斧头,却看见她带着疯狂的表情将矛尖刺入了自己的左乳!
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了出来,美丽的脸上已只剩下了残忍和狰狞。
好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来告诉我!
“库……”我承认,我彻底慌了!
“你会让我跟着一起去吧?”小松寺狰狞着面孔,将斧矛按入了自己的胸膛,看着矛尖一寸寸地没入那蓝色的皮肤之中,我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疯狂地思索着怎么办。
“主公~”声音非常的媚,一点也听不出是一个正在自残的变态的声音!
“住手!”估算着矛尖已经快要捅到心脏了,我只好无奈地妥协,大叫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不会阻止你的!所以放开斧子!”
“抱歉,主公。”小松寺似乎恢复了神智,她慢慢地抽出已经快来完全没入胸膛的矛尖,松开了双手,任斧头落在地上。给自己上了个治疗术,便后退躬身道:“失礼了。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哪怕是牺牲任何东西,在下也不会退让半步。”
“……我知道了……唔,要说抱歉的是我……唉……”我长叹一声,牵起她的手,柔声道:“可是要上战场的话……算了,既然弄到这个份上,我也没法说什么了。我只想问一句,你和欧文真的只是玩玩儿而已吗?”
说老实话,金元加大棒的策略用的很好,我现在真的找不到可以阻止她的立场了……不阻止她,说不定她会死,阻止她……一定会死……丫真的敢这么干!
别人拼了命的想要活命,我们这帮家伙却是要拼了命的把自己往火坑里推……真是……
头疼阿!不过该问的还是得问清楚了!
“……”她脸上红了红,偏过了头去。
“告诉我。”我稍稍加重了一点语气。
“……不是。”小松寺的眼眶一红,泪水就滚了出来。她一把抱住我,将头顶在我的怀里闷声道:“可是正因为不是,才必须这么做不是吗?何况,日本的女人都是破鞋,没什么好穿的……”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轻轻抬起她的脸,温柔地抹干那上面的泪痕,向后面说道:“你可以进来了。”
“……库娜。”房门响动,我的背后传来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小松寺身体一僵,满脸古怪地抬起头来。目光瞬间固定,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脸痛惜的欧文……
“库娜,”德莱尼大叔踩着沉重的脚步走了上来,从我手里接过了有点发懵的小松寺,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柔声问道:“嫁给我好吗?”
“……如果你等的起的话,可以考虑下。”小松寺的身子颤了下,小声说道。
……
好吧,如果不是那皮囊里面装的是……哦,反正她现在就是一个真正的女人,没差……其实我是很想要高声狂笑的,小松寺那张被人阴了的脸实在是太有趣了!不过我还是紧绷住自己的脸,悄悄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这对儿“同志”……
“看来你们已经谈妥了?”
“啊啊啊啊?”
就在我带着坏笑掩上房门的时候,身边突然想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吓得我一跳三尺高。惊愕地望去,正是图萨蒂、榛子和硕鼠三人!
“你……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想叫,却觉得下巴脱臼了,只得用颤巍巍的手指指着他们,一时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下,你没有拒绝我们的立场了吧?”榛子摸了摸下巴,阴恻恻地笑道。
“你……你?”
“真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么段故事,看来以后我确实得改变一下自己的态度了……”榛子也不理我,自顾自地说道:“本来我也没报什么期望,不过她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能将你拿下,还立了军令状……果然有两把刷子!你和法丽斯的决定确实很正确啊~”顿了顿,又道:“其实只不过是你自认为我不会去找她商量吧?不过,在一致的利害面前,所有人都可能是朋友也都可能是敌人不是吗?只是你擅自认为我不会放下面子去向她请教吧?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帕鲁提醒,我还真想不到哩~”
“……我只是单纯的觉得,要想拿你涮锅,还是纯粹的恶人来的比较好一些,至少她不会像我们这样有所顾忌。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光辉圣洁、内向寡言的圣骑士硕鼠同志无视我瞪大了眼睛瞪着他的表情,非常谦虚而又矜持地挠了挠头皮,颇腼腆地笑道……
……
我干涩地转过头,盯着那扇刚刚被我亲手关上的门扉,一阵气苦……着一刻,我心中只剩下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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