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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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直皱着眉头,从清晨到正午,始终不见舒展。太阳在天外形成一个亮黄色的圆盘,有些阳光,但也总是稀微淡薄。

    天气不好,这其实没什么要紧;人的心情不好……若是单纯以情绪而论,心情不好的人大可分为三种:有些人的态度是你让我难堪,我也不让你好过;有些人则是大吵大闹、大发雷霆、甚至对无关的人都会恶语相向:最后一种人……喜怒哀乐不形于色,表面上总是悠然的样子。

    遇事能否沉得住气——全然在于一个人的深思熟虑的程度!

    阿欧卡亚·席瓦·威夫敏斯特女伯爵是在经过长达两个月的“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与家族的掌门人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话虽这样说,可阿卡并不知道事情要从何说起。

    在女伯爵受过的传统泰坦贵族教育中,有一条明训是她为人处世的基准——凡天下女子,都应以稳重谦和为本!

    阿卡一直以为,只有做到心神怡静才能培养出高尚的品位和丰富的情趣。即使是生性妖娆浮华的女子,只要她为人诚实,待人处事周到热情,性格上没有怪癖,不会做出让周围人生厌的姿态……这样的女人绝对不会惹人憎恨,反而走到哪里都是人们眼中的焦点。

    自然,好的女人以好的一面吸引人,而那些自命不凡又或正经得太刻板的女人……我们一样会留意这样的女人,可是以一种挑剔和厌恶的眼光看待她们。于是,无论是在言谈话语中。还是在走过来坐下地动作中,乃至站起来而去的背影中,品行不端的女人总能让人挑出毛病。

    若把女人受人憎恶地程度分作由一到十这样十个等级。那么阿卡会毫不夸张地告诉所有人,她的旅伴地等级是二十八!一个二十八岁的老小姐会有多么惹人生厌?阿卡不会在这种事上浪费口舌。但她最憎恨的就是那些说话自相矛盾,或者动不动就贬低他人的人。恐怕这样的女人最后只能在悬崖上地修道院自生自灭。

    从安鲁哈啦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阿欧卡亚深有感触,安鲁军事统治局秘密调查局为了策应最高负责人,也是保密起鉴,女伯爵不得不搭乘一位老小姐的马车进入泰坦……

    这个二十八岁的老小姐到底会有多么惹人生厌?刚刚我们已经谈到了!她是妖娆的。也是浮华的;她待人不诚实,说话总是自相矛盾:她坐姿不好、走路的姿势也不好,举手投足都是一副轻佻放荡的样子;她老是贬低他人,说着这个不如她、那个不如她,她看不起任何人!

    阿卡和这样一个女人同车,一走就是二十多天,如果不是女伯爵的性情不允许她那样做,她就一定会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刺旅伴几剑。

    从进入泰坦南方的那天开始,阿卡就已预感到她地旅途必然萧条惨淡。天空久无晴日,长雨绵绵。从旅行马车的车窗里远眺周遭的山峦,女伯爵不禁黯然伤神,她地思绪和情感都包裹着空落和寂寞。一想到眼下这段虚飘不定的恋爱,不由得又陷入到无尽的惘怅之中。

    还好!她的旅伴总算在一个地方和她有着共同之处,二十八岁地老小姐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老**,就在不久之前。她怀了孕,又生了一个儿子!不管怎么说,阿卡为她高兴,可老小姐并没有结婚,那么这件事就有点麻烦,和女伯爵一般处境。

    “至少你能和你的孩子在一起!”阿卡这样安慰她的旅伴。

    “谁说的?”老小姐近乎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口,“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死了!他是私生子,光明神不允他以私生子的身份存活于世!”

    “那么……我还是比你幸运!”阿欧卡亚笑了起来,“我的孩子被一位高不可攀的夫人抚养着,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哈哈!那你比我更可怜!”这就是老小姐最让人讨厌的地方了,她一点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遇到别人的好事她总要极力诋毁:

    “依我看!哪来的什么高不可攀的夫人?如果真有一位这样的夫人,她一定是抢走了你的孩子,而你又无法拒绝!所以说……和我比起来,你只是个可怜虫,我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孩子,而你呢?你为你的孩子做过什么?把他拱手送给一位高不可攀的夫人?这可不算!等到将来孩子长大了,他不认识你也就罢了,一旦他了解真相,你猜怎么着?他不会感谢你的怀孕,反而会憎恨你!厌恶你!他会指着你的鼻子向你质问,你为什么要遗弃自己的亲子,你为什么要……”

    “够了!”阿卡打断喋喋不休的老小姐,谁能给她一把剑?她要宰了这个长舌妇人!她要喝她的血,她要抽她的筋!她……她想夺回自己的孩子!可该死的!理智告诉她在面对那位“高不可攀的夫人”时,她得保持克制和冷静。

    摄政王其人总有忙不完的事情,他与阿卡一度断了音信。阿卡要通过三方确定的情报才能知道男人的一举一动,想想真是好笑,她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可她还要在写明他的日程通报上签字……似乎,她只能通过军情局派送的日程通报来思念他,她于他已经无话可说,只是放不下心里的思念。

    4月12号,女伯爵的车驾距离布拉利格要塞还有两天的路程,刚刚用过早餐,她就遇到摄政王派来的传令官,传令官交给她一封摄政王殿下的亲笔信,信上说:

    “雨天心情如何?”

    阿卡展开眉宇,“不好不坏……”

    “夜里独听雨水打着窗扇,彻夜难眠。起床,本来是想独自出去散散心。结果被一干闲杂人等簇拥着围在中间。好不容易到了城外的一条小河边,豁然发现河水借着雨势漫过堤岸,这时又忽生感触——我对你的思恋比这大水还要深。比这雨幕还要急……”

    阿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不能在讨厌地旅伴面前失态。于是她就用信纸掩住笑脸,还就势亲了亲信纸上的字迹……就像真的亲到写信地人。

    ““哼……虚伪!”

    “你说谁?”阿卡朝着旅伴怒目而视,她对老小姐的忍耐力总有底限。

    “男人!那个给你写信地男人!如果他不是一个伪君子,如果他真的像信上说的那么爱你,他就不会让你离开你的孩子!你知道我没说错。对不对?”

    阿卡撇了撇嘴,“你又不知道他在信上说了什么!”

    二十八岁的老小姐再一次用嗤之以鼻地声音冷“哼起来,“你别忘了!这是我的旅途,我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同时,我也知道你像憎恨那位高不可攀的夫人一样憎恨我,但我只是实话实说,不像你!明知自欺欺人,却还做着……”

    “真的够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安鲁家族的密探头子拿出胁迫敌人的面目,老小姐立刻就被女伯爵的阴霾和冷酷吓得一阵心惊,她极为合作地闭上嘴。

    “信上还说什么了?”

    阿卡不耐烦地瞪了对方一眼。“你就不会装会哑巴吗?这又不关你的事!”

    老小姐发出恼火的呻吟,她闭上眼睛,扮作假寐地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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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伯爵叹了口气。旅途、老小姐、天气、孩子!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厌烦,甚至有些绝望。摄政王的信来得十分即时,要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再没有只言片语捎过来……阿卡不是杀了自己就是杀了自己地旅伴。

    摄政王的来信十分简短,问过心情。表达了思恋,然后便摆出一副公式化的官僚口吻:

    “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在困绕你?你没能参加前几天的家族成员会议,这很遗憾!其实,我,安鲁,我们大家都把你看作是家中一员……”

    阿卡地好心情已被她的旅伴破坏殆尽,下面的内容她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美好的事物一向都非常短暂,就像一封简短的书信,或是一时半刻的感动。

    也许一段恋情真的可以绵延一生一世,但阿卡却有一些自知之明;她想做到“心神怡静”就必须淡化这段情感、进而忘情忘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没有要死要活的烦恼、没有度日如年的焦虑……最关键的一点,没有孩子!她得忘记自己曾为爱人孕育一个孩子,她是阿欧卡亚·席瓦·威夫敏斯特,她是军统的密探头子,不管这件事会有多么困难,她必须做到这一点!

    理论上讲……说阿卡是某某人的情妇的话可实在有点委屈这位女伯爵,无论如何,阿欧卡亚做一个秘密战领域的谍报头子自然要比她的令一个“职称”更为称职。如果不是她确实给帝国摄政王生过一个儿子,没人会相信这个干练果敢甚至有些麻木残忍的女人会是某某人的情妇!

    这里说的“某某人”自然是指她的大家长,不过人们在提起这件事时总是习惯性地称呼男方为“某某人”不过多数时候,人们根本就不了解阿欧卡亚女伯爵是怎样一个人。也不知道她以何为生。

    “英格人的间谍……你确定吗?”女伯爵在处理共事时总会习惯性地问上一句“你确定吗”

    “确定?确定那还等什么?调集人手,布网跟踪,然后抓捕、审判,视情节轻重……轻的驱逐出境,重的秘密处决!”

    阿欧卡亚的果断和雷厉风行就表现在她的办事态度上,她是女人,以女人长控军统调查局还是安鲁家族历史上的第一次!尽管有人存心刁难她,尽管有人存心诋毁她,可真正熟悉她的人从来不会轻视她,她是一个成功的女人,这个成功的女人成功地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忘记骨肉分离的痛楚,真的忘记那个辜负她的男人。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在一个春光明媚的午后见到了女伯爵,感谢光明神!这一天阳光大好,天高云淡!

    经过热情的拥抱。经过疯狂地拥吻,阿卡不禁醒转,她根本就没有忘记这个味道。她的爱人有清新的气味,有健壮结实地臂膀。有清晰如刀刻一般的唇线!她一样都没有忘记,所以她情不自禁地发起火来,她觉得这不是她,她觉得站在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面前地阿欧卡亚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

    “欢迎你!”帝国摄政王展开笑脸,至少是现在。他全心全意地为彼此的重逢感到开心愉悦。

    “说点别的!”阿卡不安地扭动着揉着手指。

    “哦啦!如你所愿!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女伯爵皱起眉头,这个话题一样不讨人喜欢,“我没有……”

    “你有!”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他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阿欧卡亚?三个月?还是半年?

    “我只是……军统的业务杂乱而烦琐,我脱不开身!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这连借口都算不上!”帝国摄政王不想一见面就吵架,但女伯爵地态度实在让他恼火。

    “那你要我怎样?像从前那样做向你做简报?像从前那样……”

    “没人要你做什么!”奥斯卡打断这个突然变得不可理喻的女人。

    “那你告诉我呀!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呢?”

    “算了……”泰坦摄政王别开头,他也有许多烦心事,没必要给自己增添更多的压力,如果阿卡也希望如此,他就会叫一切的一切在此结束。

    室内的陈设精致而不失体统。高贵典雅的帷幔挡住了窗外的光线,蓝色的骨瓷茶具已经备好了香浓的荔枝红茶!荔枝红茶?西大陆有人听说过吗?只有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这样的顶级王者才有机会享受源自东方地至品生活。

    分宾主而坐,摄政王离不开他的冰熊沙发。阿欧卡亚女伯爵就随随便便地歪在一把高背靠椅里头,两个人似乎不太愿意说话,大概都怕一开口就使轻松的气氛变得尴尬。

    “旅途怎样?一个人会不会很闷?”

    阿卡对着天花板上地神教壁画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不说还好。说出来就是没事找事。

    “真是算了吧!一个二十八岁的老女人,也不知是局里的哪个家伙挑了这么一位小姐做我地旅伴,我没发疯真是幸运!”

    “你指谁?”

    阿欧卡亚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我的旅伴!一个年芳二十八的老小姐!你没听到吗?”

    奥斯卡揉了揉了鼻子,这表明他对眼下的境况感到异常纳罕。

    “他在这儿干什么?”阿卡别过头,她早就看到坐在角落里的中年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马斯洛里约尔德是奥斯卡的心理医生。

    “我希望你能和里约尔德医师好好谈谈!”帝国摄政王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女伯爵,他在勘察对方面孔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和他?”阿欧卡亚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她从座位上一跃而起,还拿起了自己的夹绒外套和长披风。“奥斯卡!你可真是算了吧!难道是我疯了吗?难道是我病了吗?我从安鲁哈啦大老远地跑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你寻开心?说实话!就连跟我同车的那个恶心至极的老女人也比……”

    “阿卡!”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发出一声断喝,“没人说你病了!没人说你疯了!可是……你相信吗?你是一个人来的!你听清楚了吗?由上车到下车,马车里只有你一个人,你的侍卫可以做证!”

    女伯爵呆愣半晌,不过她自然是不相信的!她穿上外套,罩上披风,她不疯也不傻,真正有问题的是奥斯卡!她要给奥斯卡引荐那个活到二十八岁一事无成又惹人厌恶的老女人。

    “停下阿卡……停下……”泰坦摄政王烦躁地揉着额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阿卡,别走!听我说好吗?”

    “我在听!但别用那些疯话考验我的耐性!”阿卡又坐了回来,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她得知道奥斯卡到底是想干什么。

    “召开家族会议的时候你没有到场,许多关心你的人都向我反应,他们……”

    “他们说什么?一个女人没办法抵掌军统调查局?这话我听过!”

    “不!不是这么回事!你知道安鲁信任你。也知道你工作得多么出色,我和安鲁都离不开你地工作!”

    “谢谢!”阿卡笑了笑,她托住自己的下巴。用渴望的眼神打量着爱人,可嘴上说地却是:“那就请你看在他妈的光明神地份儿上。告诉我这里到底是怎么了?”

    奥斯卡搓着额头上的软肉,“有许多关心你的人都向我反应……你的精力大不如前,做事丢三落四,兼且喜怒无常,难以相处!”

    “喜怒无常?难以相处?”阿卡又一次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不过这次她终于意识到摄政王的眼神透露出绝望。

    “好吧我道歉!”女伯爵平息了一下心口地气血,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我承认!我的脾气是大了那么一些,处理棘手的案件时会有一些冲动,可我手下那些该死的家伙要是不用鞭子去催促他们的话就一事无成!军统调查部门容不得饭桶,他们必须得做出一点成绩来,要不然我怎么向你交代呢?”

    “我不是说这个!”奥斯卡摇了摇头,他还是觉得很难开口,“你身边的人说……他们说你老是自言自语,还说……你老是抱怨只存在于空气中的一个朋友!”

    “哈!那是芭丽西娅!”阿卡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芭丽西娅是我的朋友。她可不是什么空气,她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军统调查局长不能有私交好友?”

    “当然不是!”帝国摄政王继续摇头,“我地意思是说……这个芭丽西娅。还有那个陪你走完这段旅程的老小姐……哦天哪!里约尔德医师,还是有你来告诉她吧!”

    阿卡皱着眉头,“他能告诉我什么?这又不关他的事!”

    马斯洛里约尔德医师站到摄政王殿下和军统调查局长中间,他挡住奥斯卡地视线。并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着阿欧卡亚:

    “女爵阁下,非常抱歉,尽管您会认为我和摄政王殿下是在无理取闹,可有些事情您不许得搞清楚!”

    “搞清楚什么?你们俩个是在演杂耍哄我开心吗?”

    里约尔德医师摇了摇头,“就像摄政王殿下刚刚说的那样,您的朋友芭丽西娅小姐,还有您地旅伴,那个二十八岁的老小姐——这两个人根本就不存在!这是您的意识主动臆造的两个……”

    “闭嘴!这是胡扯!”阿卡转向呆坐着的奥斯卡,“你说话呀,告诉你的精神病医生,这是胡扯!”

    泰坦摄政王嗫嚅着唇皮,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太过沉重,但他还是得告诉阿卡,“抱歉,这是事实!”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里约尔德医师凑近呆若木鸡的女伯爵,“在您的成长过程中,你只有过芭丽西娅小姐这一位同龄朋友,即使您在加入安鲁军统局的培训计划后仍和这位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保持着通信联系,是不是这样?”

    阿卡点了点头,她的脑子乱得很,但芭丽西娅的确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始终都记得。

    “那么好吧,烦请您在努力回忆一下!”名燥当世的大心理学家可以放缓语速,“这位芭丽西娅小姐……她是怎么死的?”

    阿卡想说这是胡扯、这是没谱的事!芭丽西娅在她由安鲁哈啦出发的时候还来送行了呢!可是……可这是怎么一回事?记忆是如此清晰,话说得如此肯定!女伯爵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告诉医师:

    “芭丽西娅死于难产,她的第二胎,796年的事!”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和他的心理导师互望了一眼,然后他们一同向阿欧卡亚投去了“原来如此”的眼神。

    “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阿卡瞪大眼睛,手足无措。

    “哦天哪!”女伯爵突然用手掩住嘴,她似乎已经意识到思维和记忆上的逻辑错误,既然芭丽西娅死于难产、死于鹏年,她怎么可能会在803年的安鲁哈啦为自己送行呢?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阿卡左右犯难,她无法解释这件事!芭丽西娅是她的好朋友。她地好朋友陪她度过了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她们一块儿打牌、一块儿听歌剧,一块儿梳洗。一块儿聊天,若是没有芭丽西娅热情地开导她、殷勤地劝慰她。她就不会相信自己把亲生骨肉送给别人了!

    “我……我……是不是疯了?”

    面对泪如泉涌的女伯爵,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地脑海中闪动着无数个画面……相识时的惊艳、相知时地困惑、相爱时的痛楚、相恋时的取舍、相逢时的喜悦、相交时的契合……她为他诞下一个男孩儿,可不知为何,他和她并不为此感到快乐。

    这个坚强地、果敢的、敢作敢为的女人就在爱人的怀抱里,她哭累了。此时只会抽泣。奥斯卡和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只在于……她疯了吗?应该是没有的,所谓哀莫大于心死,看看哭泣的阿欧卡亚就能了解这种悲痛欲绝的情感了。

    “您得留下!您得帮帮她!”帝国摄政王瞥见正要出门的心理医师。

    马斯洛里约尔德笑着摇头,“阿欧卡亚女爵阁下没有疯,也没有什么心理疾病,我帮不了她,这是您的家务事!”

    奥斯卡看了看怀里地女人,他向医师投去乞求的眼神,“拜托,她的幻觉怎么办呢?”

    “以心理学来分析。那地确是幻觉,可若是从情感的角度来分析的话……”里约尔德教授打开屋门,他要把二人世界还给这对年轻人。

    “女伯爵只是召唤了她的朋友,让她感到不那么寂寞、不那么痛苦!这再正常不过!”

    奥斯卡目送医师离开房间,他吻了吻阿卡地额头,“这是真的吗?”

    阿卡没有说话。她的寂寞和痛苦难道还是假的不成?

    “对不起……对不起……”奥斯卡开始道歉,好像对不起成了他新的口头禅。

    “我讨厌她……”女伯爵在沉默半晌之后才吐出这句话。

    泰坦摄政王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并不清楚萨沙伊是怎么回事,但他的小妹妹确实以残忍的手段夺走了阿卡的孩子。

    “车上那个老女人……我讨厌她!”阿卡加重了肯定的语气,她对那位“高不可攀的夫人”本就无话可说。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有些头疼,他用双手扳正女人的面孔,“阿卡,看着我!”

    阿卡就看了过来,面前这张面孔曾是她无比熟悉的,上面的鼻子、眼睛、嘴唇,还有那挫说不上是英俊还是滑稽的小胡子,这一切都是她在梦里看到的样子。

    “阿卡!那个让你厌恶、让你恼恨、让你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女人就是你自己啊!你杜撰了一个自己,以便去恨她!去伤害她!你忘了吗?今天是你的二十八岁生日啊!”

    阿卡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她的爱人,她的爱人松开怀抱,微笑着,踱到室内的法式抽屉桌旁。奥斯卡像变戏法的魔术师一样左右挥了挥手,抽屉桌上就出现了一块巨大的草莓乳酪蛋糕,蛋糕上还用奶油写着一行字:

    “给我的爱人阿欧卡亚——最美丽的二十八岁!”

    “哈……”阿卡不是铁石心肠,阿卡其实柔情似水,她自然被男人的心意打动了!她在闪动着烛光的生日蛋糕前许下心愿,又在爱人的催促下疯狂地亲吻他的脸。

    “礼物!你猜猜?”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指着室内的一道小角门。

    阿卡心中恍惚,这个男人……按照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角门里面不会是一个隐蔽的卧室吧?礼物在床上啦!

    女伯爵轻轻推开门……果然!卧室,小床,房间的陈设和布局都是奥斯卡最喜欢的样式。就在阿欧卡亚皱起眉头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一个小物什突然动了一下。阿卡受惊似地退了一步,那是什么?那个婴儿是哪里来的?

    泰坦摄政王抓了抓头,床上的男婴并不是阿卡的亲子,这叫他怎么向阿卡解释这件事?

    “你知道……萨沙伊……萨沙伊她……”

    “我知道!”尽管阿卡仍然搞不清状况,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萨沙伊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我能理解她的创伤,因为我也失去过自己地孩子!相信我……我理解她……”

    “阿欧卡亚……”奥斯卡再一次揽住这个不知该算坚强还是懦弱的女人,“对于萨沙……很抱歉!伤害她我是做不到的!尽管事实是她残忍地剥夺了另一位母亲地孩子。可那个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

    “我没怪你!”

    奥斯卡喘了几口气。阿卡没怪他才怪呢!可不管怎么说,他必须把话说完:

    “缪拉地妻子在不久之前诞下一对双胞胎,我自作主张,为你要来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子,缪拉一家欣然同意!我知道这根本无法补偿你的……我不懂怎么说!我只希望你能理解……”

    “你真是一个伪君子!”阿卡突然撇开爱人的手臂。很多时候她真的不懂怎样形容这个男人,但至少是在此时此刻……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虚伪至极。

    “阿卡……”泰坦摄政王发出哀求似地呻吟,他想帮她,他想补偿她,他知道这样做会让她更加反感,可他只是希望她能明白他地心意。

    “抱歉奥斯卡!我做不到……”女伯爵看了看幼小的男婴,又看了看满面愁容的帝国摄政王:

    “抱歉……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开门。关门。细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打量着空荡荡的房间,他顺手掏出一支雪茄,可他又想了想,然后就把这支雪茄大力摔了出去。就像是要撇开所有的心事。

    春天最是盛产心事!在度过无聊干涩的严冬之后,人们有的是余暇时间目察树叶绿翠的千差万别。这不再是成熟度上的差异,因为所有地树木。或生新枝,或转苍翠。色调和长势皆无法测度,天地万物都透着生存的悬疑。这是自然的心事。

    用凝重来形容春天地黄昏,这大概是最贴切的字眼——不是时近黄昏的阴沉。亦非黑夜之中的森然。春天地黄昏体现出一种充满生机的美,夹杂着麦种的浓香,掺合进菜园的清新,农人于黄昏观察一天的劳动所得,思考着生老病死,预测着作物的收成,可黄昏之中,心灵遭遇的孤寂就像黑夜白昼般惯常而又平淡,仿若永怛的不解之谜。

    孤独——这大概是人类思想范畴中最普遍的心事。春来万物复苏,看在眼中的花鸟鱼虫无不成双成对。孤独会在春的生机中尽善尽美,它煎蚀人的心灵、摧毁人的意志,于人类来说,最残忍的敌人不是生老病死,而是如影随形的孤寂。

    “你有心事?”

    显而易见,泰坦帝国的女皇陛下眉宇深锁,即使窗外春暖花开,可她的面孔依然结着一层冰霜,就像阿卑西斯山上的积雪,直到世界末日也无法消泯。

    “你看出来了?”阿莱尼斯转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人,他们都还年轻,可一个美貌如春之繁花,另一个憔悴虚弱如病入膏肓……这个人还坐着轮椅。

    “你是我的小妹妹,我了解你……”卢比勒·阿尔法·莫瑞塞特大殿下笑呵呵地打量着帝国女皇,他很为这个妹妹感到自豪,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已想到阿莱尼斯会是一位出色的皇帝。

    “我确实有心事!想不想听听?”

    卢比勒朝妹妹点了点头,如果女皇陛下若是始终垂头不语,她也犯不着把落得个终身残疾的大哥哥从斯布亚霍辛请到汉密尔顿宫!

    汉密尔顿宫?莫瑞塞躺皇室的大殿下差点忘记!他到过这里!这座气势辉煌的宫殿,表面上嵌着珠宝、饰着金纸,可骨子里……卢比勒打了个寒战,这座宫殿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冢,它的一砖一瓦都在喷吐尸臭,它的一草一木都在滴淌鲜血和肮脏的东西。

    “想不想听?”女皇陛下加重了语气。

    “当然!你是我的小妹妹!”卢比勒始终强调这一句,他是为了唤起阿莱尼斯的亲情,早在刚刚见面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的妹妹不断落落寡欢,而且言语之间极是不尽人情。

    “哥……”阿莱尼斯发出一声长长的呼唤,她突然扑到卢比怀里。

    卢比连忙抱紧他的小妹妹,他得承认自己真地是吃了一惊——应该是从记事的时候开始算起。卢比勒和阿莱尼斯从不曾像现在这样亲密!

    “我的小尼斯!你从小就是一个怕黑、怕寂寞地小女孩儿,你只是太孤独了!这总会过去!”

    “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在逼我……”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

    “不!你不知道!”阿莱尼斯猛地推开大哥哥,短暂的温情又被抛离。

    “阿莱尼斯。相信我,他们也对我做过同样地事情!”

    “什么意思?”帝国女皇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在眉宇之间填上戒备。

    卢比把小妹妹的情绪波动完全看在眼里,他只能对妹妹的不信任报以无可奈何的神情:

    “事情是这样的!”大殿下开始回忆:

    “大抵就是在二次卫国战争刚刚结束地时候,我的大酒店重新开张,几个贵族打扮的家伙当天就住了进来,他们直接找到我。对我说了一些没谱的事情。”

    “什么事情?”

    卢比斯下看了看,他紧紧抿着嘴。

    阿莱尼斯故作亲密地拍了拍哥哥的手臂,“别怕!这是我的私人书房,这里可没有军情密探那样的东西。”

    卢比苦笑着摇头:

    “我也不是要刻意瞒着谁,而是……现在这个时候,你不知道该相信谁,也不知道人们的脑袋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到底是什么事?”阿莱尼斯有些不耐烦。

    “复辟!”大殿下倒是干脆。

    “复辟?”帝国女皇咀嚼着这个词汇的含义。

    “是不是有点离谱?”卢比微笑着打量他的小妹妹,“泰坦仍是莫瑞塞特地泰坦,王朝仍是莫瑞塞特王朝,没有退位。哪来的复辟?”

    阿莱尼斯缓缓摇头,“我总会退位……”

    “你不甘心?”

    女皇陛下没有言语,终其一生她也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你是怎么打发那几个人的?”

    “哪几个人?”卢比故意装傻。

    “那几个对你提起复辟这个字眼地人!”阿莱尼斯尽力开导她的哥哥。她得知道卢比勒的态度,这对她来说可以引为一种参考,不过更多的是取舍之间地决策问题。

    “我嘛……我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先是请他们吃了一顿酒店的招牌菜。第二天就客气地请他们退房!”莫瑞塞特王朝的大殿下突然露出一副极为不耻的嘴脸:“你相信吗?那几个家伙竟然没有结帐!他们在房间里还开了一瓶眺年出产的门罗蒂威士忌!”

    “我不想听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阿莱尼斯愤怒地摆着手。

    “你这是怎么了?”卢比不高兴地都起嘴,“我认识的阿莱尼斯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即使我的小妹妹做了皇帝,可她还像从前一样爱着她的家庭,爱着她的亲人!”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阿莱尼斯捧住额头,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得了抑郁症,但医师的检查又否决了这个嫌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知道目前这个局势对你来说艰难至极,但你得打起精神,你是一位莫瑞塞特皇帝!”

    “你该说是莫瑞塞特的末代皇帝!”女皇陛下理所当然地纠正了大皇子的说法。

    “你……你真的不甘心?”卢比勒瞪大眼睛,如果他的妹妹只是一时兴起,那么事情就有转圈的余地;如果阿莱尼斯是真的放不下,那么她就是把自己的生命和皇冠捆在一起,要拿的话……两样东西会一并叫人拿去。

    “尼斯!别犯傻!你这么聪明,你会跟着那些自以为是的短命鬼一块儿发疯吗?你了解你的丈夫,正如我了解奥斯卡!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被莫瑞塞特皇室呼来喝去的奥斯卡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阿莱尼斯还在揉着额头,就像那里钻进一条虫子。

    “那你还在犯什么迷糊?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就算奥斯卡允许你一直挂着泰坦皇帝的名讳,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也会把你……”

    “问题不是出在我和奥斯卡身上!”阿莱尼斯打断哥哥的话,“找过你的那些人……也找过我了!”

    “什么时候的事?”卢比有些惊讶,那些人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

    “就在诅咒我丈夫的那份传单出现在城里的那天晚上。”

    “他们也对你提起复辟?”

    阿莱尼斯摇了摇头,“他们没来!但也来了!他们说……我若自动退位,就是神圣泰坦和莫瑞塞特的罪人,他们会用最残酷的方式置我于死地。”

    “没来?又来了?什么意思?”大殿下迷惑至极。

    “一大早,我睁开眼睛,诅咒我丈夫的传单和写着这些字句的纸条就放在枕边——触目惊心!”

    “简直莫名其妙!”卢比勒忍无可忍地叫唤起来,“宫廷侍卫在干什么?军情局在干什么?奥斯卡怎么会让他的宫殿里充斥这些臭虫?”

    “小点声!”阿莱尼斯出言提醒,“奥斯卡和军情部门还不知道这件事!”

    卢比又一次瞪大眼睛,“你打算干什么?你该明确告知奥斯卡,他会保护你,这件事也只有他才能为你拿主意!”

    身心俱疲的帝国女皇软倒在她的嵌满珠玉的金漆宝座上:“做是死……不做也是死!我是不是有史以来做得最差劲的一位皇帝?”

    “不!不!”卢比连连摇头,“你是一位好皇帝!相信我!你是帝国历史上最好的一位皇帝!”

    阿莱尼斯再一次和她的大哥哥拥抱在一起,不过这一次她哭得歇斯底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