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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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都林斯平原与河湾交界的地方,肖伯河急转直上,沿着贝卡山谷的脊柱折往北方。河湾自然是下陷的,比平原略低,就在这里,有一大片牧场。墨绿色的黑森林在牧场和河道两侧铸起天然的防护堤,野花在原始森林外面一直向大平原铺陈开去。

    牧场的历史已经无法考证,据说是一部分从事畜牧业的泰坦先民用刀剑从北方野蛮人那里夺得了这块土地。牧场上还有一段长墙的遗迹,还能看到棱角的石头散乱地洒在董草原上,牧民在好几个世纪以前就放弃了游牧的习惯,牧场也成了几个大贵族的封地。人们拆毁长墙,用条石盖房子,所以,牧场附近的石头小屋都有那种历经无数风雨的韵味。

    泰坦帝国贝卡方面军和斯坦贝维尔方面军的临时指挥部就设在牧场里的一座度假小屋,白色的房子、白色的屋顶,周围还有一些黄牛、花牛、黑羊、红羊,在太阳下就像锈在绿色缎面上的彩色图案,不过还得加上近卫军制服的色彩,因为屋宇附近还有不少行色匆匆的军人。

    就在距离方面军指挥部不远的地方,荷茵兰人还留着一块巨大的营地,他们用六个军围困贝卡谷地,牧场里就铺开了近万具帐篷。站在白色度假小屋的阁楼上,打开窗就能看见苍蝇一样的西方军人还在营地里来回奔走,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拒不投降,泰坦方面的主要将领还在商讨如何处置这些不识时务的倒霉鬼。

    并不是所有地军官都有资格进入度假小屋。塔里就和第一掷弹兵师的纳索夫将军等在小屋外面的回廊里。回廊上摆着几把脏兮兮地腾椅和一个碎木头拼起来的茶几,茶几底下是个小酒橱,炮兵将军竟从酒橱里发现一瓶792年地野苹果酒!

    10年份的野苹果酒?谁听说过?塔里并不确定这东西能不能喝。他就把大半瓶喂了猪。猪没事儿,继续哼唧哼唧地拱地。塔里就找来两个杯子,给自己和纳索夫分别倒了一杯。

    “你要结婚啦?”

    炮兵将军难以置信地望向泰坦尼亚家的少爷。“你听谁说的?”

    “你从一大早就开始像新郎一样傻笑!”

    塔里只得摆了摆手,“结婚嘛……还是没影的事!”

    纳索夫放下酒杯,他望了望白房子,除了马嘶牛鸣。一点也听不到里面地动静,也不知军群的几位主官到底在讨论什么事情。

    一名骑士从度假小屋前面的草场上奔了下来,他离得老远就叫起塔里的名字,炮兵将军向对方挥了挥手里的酒瓶,屁股可没有离开藤椅。

    惠灵顿·斯坦贝维尔披挂着全套的野战装备,他显然是从战斗中撤下来,脸上满是油汗,挂在马鞍一侧的箭壶还沾着一大块触目惊心的血迹。

    “难道是我看错了吗?你们是在度假?”

    塔里朝老朋友摊开手,“度什么假?你父亲和那几位说了算的正在里面讨论呢!等他们讨论完了,我们就得去为国卖命!”

    “讨论什么?”惠灵顿跳下马。状似兴高采烈地坐进椅子里。

    “讨论怎么对付那些拒不投降的荷茵兰人!”纳索夫将军接过话题,他还伸手指了指牧场对面地那座冷冷清清的营地。

    “还有什么好讨论的?”惠灵顿嗤之以鼻地啐了一口,“你知道跑在最前面地狼骑兵是怎么对付那些钻进旷野里的家伙吗?我告诉你们。见过围猎吗?见过射兔子吗?管他是能动的还是不能动的,远远见着……一箭射过去!有些荷茵兰人跑不动了,干脆就跪在地上,可这也不行!骑兵没空收拢俘虏。懒一点地就带着战马踩过去,勤快一点的就把双刀这么一挥……”惠灵顿说着说着就用手里的刀鞘比画起来。

    “不留俘虏?”纳索夫有些诧异,如果他没看错,贝卡谷地的突围之役至少歼灭了三个荷茵兰军团,还有四万多人逃往卡尔查克特方向,只有一小部分极为顽固的敌人在艰守空荡荡的营地。

    “多少留了一些!”惠灵顿抓了抓头,“但不会很多!骑兵总比步兵的动作快,我听说已经有支快速部队完全截住了败军的去路,所以平原上才会出现射兔子的局面。”

    “说点别的好不好?”炮兵将军有些不耐烦,他指了指草场的方向,那边已经聚集了一些无所事事的近卫军士兵,人们围着一块地皮指指点点地议论。“惠灵顿,你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吗?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惠灵顿无所谓地摊开手,“谁知道呢?一头肥猪好端端的就开始抽搐,然后就死了,士兵们在考虑要不要拿它下酒,又怕它是害了猪瘟……”

    塔里和纳索夫对视了一眼,然后他们就看到惠灵顿已经抓起酒瓶灌了一口,两个人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现在好啦……”塔里笑兮兮地打量着莫名其妙的狼骑士,“咱们都是要死的人!”

    “立正!”一声突如其来的口令惊扰了战场上的假期。

    三名军官从椅子里弹了起来,他们站稳军姿,向陆续走出白房子的几位帝国上将致以军礼。

    利古里亚上将专注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惠灵顿精神不错,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斯坦贝维尔公爵就放心地别开头,他转向两位控制火器的部队长官。

    “让你们久等了!”

    塔里和纳索夫都没说话。

    利古里亚上将笑了笑,他知道两个人在想什么。斯坦贝维尔公爵又转向他的儿子:

    “进行得怎么样了?”

    “报告将军……”惠灵顿连忙回答,“我部已完成了对敌人营地的包围,敌人在刚刚还有一过次小规模的突围。但已被我部击退,现在他们……”

    “好啦好啦!”斯坦贝维尔公爵摆了摆手,他地儿子就退到一边。

    “你们俩个该知道怎么做吧?”

    塔里和纳索夫对视一眼。炮兵将军先站出来,“五分钟火力急袭。摧毁敌方营地的箭堡、哨塔、叠楼,还有守卫辕门的阻击阵地。”纳索夫向前走了一步,“掷弹兵突击,在二十分钟至半个小时内结束战斗,在战史制造一个以新式火器部队攻打固定营垒地范例!”

    “呵呵。都很有信心!”斯坦贝维尔公爵赞叹了一句,他又指了指远方的旷野,“你们怎么看卡尔查克特大决战?”

    纳索夫抿紧嘴,惠灵顿没有言语,只有塔里!炮兵将军状似满不在乎地啐了一口:

    “呸!西方联军一定被贝卡谷地涌出来地狼骑兵吓得魂不附体,他们会争取在今天黄昏之前结束战斗,绝对不会等到我们排好阵势、进攻他们的侧翼!”

    “我是说你怎么看待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的打法?”

    塔里也不说话了,他不敢对老朋友的战术妄加评论,也不敢避重就轻地看待百万大军的对垒。

    利古里亚上将为难地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摄政王殿下也不好过!我们已有三支骑兵军正在赶往主战场地路上。后面还有四个动作稍慢一些的步兵军,虽然不多……可也是两个能够发动集群冲锋的纵队。”

    “我们呢?”泰坦尼亚第一掷弹兵师师长指了指自己和炮兵将军,“我们的部队虽然带着一大堆行李。若是能早点上路,能赶上大决战的一个尾巴也说不定……我们毕竟来了一回!”

    斯坦贝维尔公爵又摇了摇头,他只是向不远处的荷茵兰王国军的营地努了努嘴,“你们先把牧场上的这些碍眼的违章建筑移为平地……”

    走的时候。仍是来时地路程,一条散落着野菊花和双季稻的小路连通白色的度假小屋,由屋前地场院一直向开阔的牧场延伸而去。除了数不清的奇花异草,草场上的色调仍以绿色为主,东一块浅绿、西一块墨绿,像手工染色地地毯,存在视觉上的误差。

    围着行人和马匹,成群的蝴蝶在花丛上、草叶间,在泰坦战士周围忽上忽下地乱舞。五彩的蝴蝶左右腾挪,没有固定的节奏,也没有固定的飞旋轨迹,只是偶尔才会停落在花丛中,草响起脚步声,它们就倏地飞离。

    在绿茵铺成的山冈上,突然出现一名近卫军军官的身影,他缓缓地走着,走在品种繁多花色各异的蝴蝶群里。菲欧拉专注地凝视地面,她已经了采很多野花,蝴蝶羡慕地打量她,围着她手里的花朵不停地上下翻飞。年轻的少女突然停了脚步,她从草丛里收回视线,有些惊恐地四下打量,这片开阔地上没有人,她的视线就再次落在草丛里。

    草丛里躺倒着一具尸体,看他的制服,这是一位不知名的泰坦军人,他平静地仰躺在那里,身躯压折了一些野花,身上、草上、附近的土壤上都留有鲜艳的血迹。

    ※※

    菲欧拉看了看手里的野花,野花已经被她编织成花环了,这是她送给未婚夫的礼物,可是现在……少女在心里念颂了一遍弥撒福音,然后她就把花环放在牺牲者的胸膛。牺牲的军人紧闭着眼,似乎是在忍受死前的痛楚和孤寂。花环放落的时候,蝴蝶群突然转向,它们不管不顾地围了上来,菲欧拉打量着这个画面,她的意识告诉自己:这可真美!

    “我的通讯官……你还好嘛?”

    维恩上尉猛然从专注的思考中醒转,她看到一队骑士已经冲出牧场里的低地。远远的,她的未婚夫向她招手,菲欧拉就跑到阳光下面,打算用最美的笑容迎接她的士兵。

    “通讯官……传令……开炮啊……”

    菲欧拉听清了,她的脸色变了变,这回她也没功夫等候不紧不慢的炮兵将军,年轻的少女猛一调头,不由分说便朝绿茵背后的阵地跑了过去。清新的空气里传来一阵清脆悦耳地吆喝:

    “开炮……开炮……快开炮……”

    塔里在高地上勒住马,他的笑容多少都有些痴傻的成分,纳索夫就碰了碰惠灵顿:

    “看了吗?这小子绝对有问题!”

    惠灵顿笑了笑。他大力拍了一下炮兵将军地肩膀,“说说吧!用我帮忙吗?”

    塔里摇了摇头,“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你!我只是很好奇!从前那个敢打敢拼的传令官到哪去了?你怎么会接受清理战场这样地命令?早上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和你的部队已经冲到所有人的前头。再说奥斯卡也会希望在决战场地见到由你领导的狼骑士。”

    惠灵顿笑得很凄苦,塔里说得没错。他已经不再是多年前那个傻头傻脑地传令官,那时他只知道跟一位同样疯傻的亲王殿下一个劲儿地往前冲,现在……

    “现在……”惠灵顿呻吟了一声,“其实过去也是!斯坦贝维尔家族可不像安鲁那样枝繁叶茂,你们相信吗?开战至今。与我同辈的亲兄弟表兄弟全都战死了!我的父亲若是还想找个血统纯正的斯坦贝维尔人延续家族的历史……他就得派我做些清理战场的活计。”

    “抱歉……”塔里发出一声叹息,他想到自己的父亲,也想到在战争中付出了无数生命的无数家庭。

    炮声隆隆,原野上接连不断地发出轰鸣。硝烟喧嚣尘上,惊飞了一直都在打探火炮内部的蝴蝶,惊走了一直都在啄食战士们掉落地面包屑的田鼠。牧场里的田鼠又大又肥,炮声一响,整个旷野就出现了各种各样地小动物四散奔逃的可笑的一幕,这些动物拖家带口,和难民一样躲避着战乱的侵袭。战火中。荷茵兰王国军地营地就像一艘摇摇欲坠的小船,怒海上波涛汹涌”卜船却静止不动。它已千疮百孔,有凄惨的哀鸣和炸裂的火光,为证;它被摧毁了骨架,木屑和帆布帐篷的灰烬像草原上乱舞的蝴蝶一样于空中弥漫,然后便在新的爆炸中腾跃至新的高度。状似遮天蔽日,一直飘、一直荡,永远也不落下来。

    纳索夫将军回到整装待发的掷弹兵里,他已经选好了出击位置,那是一片已在火力急袭中彻底坍塌的营垒,从掷弹兵列队的地方就能看到无数帐幕的白色尖顶。

    “呼……呼……”纳索夫像所有士兵一样做着深呼吸,他四下打量,泰坦尼亚子弟兵的面孔坚毅而彷徨,他们紧攥着手里的步枪,就像那才是他们的生命。步枪已经上好刺刀,刺刀在阳光底下铺开一大片,只要稍稍一动,波光磷磷!

    “不要忘记你们的姓氏!不要忘记你们的使命……”纳索夫大声叫喊,他得叮嘱自己的士兵。

    塔·冯·苏霍伊将军的炮兵阵地已经传来炮击间歇的哨音,纳索夫在队伍中踏出一步,使自己领先于所有的掷弹兵,然后他突然回转身,手里的指挥刀猛一前倾:

    “大泰坦尼亚……前进!”

    “万岁!”掷弹兵的阵营立刻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位列头排的一支百人中队猛地冲出阵型。隔了五步,第二排百人中队紧随其后:隔了十步,第三排出击;再隔十步,第四排出击……

    纳索夫将军追在第三排后面,排?他喜欢这个称呼,也喜欢这样分配兵力。第一排士兵已经冲进荷茵兰人营垒,在他们面前爆发出侵略者用异国口音叫喊着的话语,枪响了!第一排士兵在奔跑中猛然蹲低,赶来阻击的敌人立即栽倒在地。然后是第二排,他们始终与第一排士兵落下五步的距离,就在第一排士兵蹲低射击的时候,第二排已经赶到战友身后,第一排射击完毕,迅速起立,第二排紧跟上,进行第二次步兵齐射!当第三排战士业已赶到的时候,敌人的阻击阵势已经七零八落,第三排战士没有停留,他们越过正在填装弹药的一排和二排,以最快的速度向营地纵深突击。

    侵略者已经没有有组织的抵抗,这些拒绝投降的敌人或是守着自己的帐幕,或是三五一群地堵截泰坦掷弹兵的突袭。

    快速冲击中的掷弹兵已经打散了连排的建制,但他们始终保持射击小组这个最基本的战斗建制,他们一冲到底。兼以不停地射击!不管敌人有没有放下武器,不管敌人有没有继续顽抗地心意,他们一路冲、一路杀。枪口所向都是敌人的头颅和心脏的位置。

    纳索夫没空约束他地部队,因为他冲在最前头。这位师长大人已经打空了步枪,也打控了两把短枪,他就抽出马刀,出现在他面前的敌人都在额头上留下一条开裂地血迹。

    “冲……不要停……冲……”纳索夫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他的吼叫在混乱的战场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掷弹兵发疯了。因为他们杀得正兴起!经历了一整个月的血腥鏖战、经历了一个夜晚地苦苦支撑、经历了一个清晨的绝望和覆灭,敌人已经彻底崩溃了!他们拒绝投降,可那是贵族长官的决定,被困在营地里的普通一兵多半都缩在帐篷里。枪一响,他们就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飞奔逃命,可致命的铅丸、明晃晃的刺刀、可以炸烈的投弹、泰坦士兵的马刀,这一切的一切在眨眼之间就夺走了许多许多地生命。

    纳索夫一个劲儿地往前冲,身边跟着从小就开始跟着他的几个老伙计,师长大人似乎冲到尽头,他突然停下来。双手扶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几名亲兵也停了下来,他们争抢着填装弹药。正在这个时候。纳索夫低垂的视线里突然出现靴子,他惊骇地抬起头,不知何时,在他对面出现了一名穿戴还算整齐干净地荷茵兰军官。

    纳索夫瞪着对方。对方也瞪着他,掷弹兵师长的马刀在手里轻微颤抖,他和对方靠得太近了,而且,对方手里也有一把金光闪闪的兵器。

    荷茵兰军官回头看了看身后,纳索夫立刻扬起刀,这是偷袭的好机会,可对方在转过身来以后突然单膝跪地,那柄指挥剑就被这名荷茵兰军官高高捧在手里。

    “都结束了!我投降,请贵部善待我地长官和我的士兵——“,“纳索夫想要说点什么,可那位军官身后的帐幕突然掀开一角,一个浑身染血的白胡子老头从里面爬出了出来,只露出半边身子。“不投降……不投降……”老人倔强地呼喊着,奈何那名年轻的军官一点也不理睬他。

    几名泰坦战士赶了过去,他们把老人围了起来,老人终于爬出帐幕,他的双腿齐膝以下已经消失不见,身上还嵌着几块冒着白烟的弹片。

    泰坦士兵望向他们的指挥官,纳索夫没有言语。终于,有名士兵对老人的喋喋不休彻底厌倦,他抬起枪口,对准老人的后心……

    “砰!”

    老人的尸身在草地上弹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嘴里也不再唠叨,那名跪在地上的军官抬起头,他用讨好的眼神打量着胜利者:

    “恭喜你!你击毙了一位元帅……”年轻军官指了指老人的尸体,“他是我军贝卡战役的总指挥。”

    纳索夫别开头,他甚至懒得对这名投降者的嘴脸抱以鄙夷,跟随师长多年的亲兵看出了这一点,又一个端着步枪的士兵走上来,枪口稍稍一抬……“砰”

    纳索夫没有检视投降者的尸体,他听到营地中的某个方位响起密集的一排枪声,然后就是一片凄惨的哀嚎,还有泰坦尼亚子弟兵用古老的方言诅咒着什么东西。掷弹兵的师长大人连忙赶过去,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一队战士在敌人的死伤聚集点里胡作非为。

    上午十点,营地中的枪声和各种各样的呼喊渐渐平息,近卫军第一炮兵师师长在一队核枪实弹的士兵护卫下进入了已经得手的敌军营地。

    塔里在那位荷茵兰元帅的帐篷外头遇见了席地而坐的纳索夫,炮兵将军连招呼也没打就好气地叫唤起来:

    “我说……这是什么见鬼的战例?这比射兔子还容易?”炮兵将军避开了那位老人的尸体,却踩进了老人留在身后一大滩血迹。

    “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来?”纳索夫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没有获得一场胜利的喜悦心情。

    塔里坐到掷弹兵师长身边,他碰了碰对方的肩膀,“好吧好吧!实话告诉你,我的未婚妻非要闯进营地瞧一瞧。我费了好大地力气才把她给挡在外头!”炮兵将军一边说一边朝躺倒无数尸体的营地摊开手,“你看……我就知道会是这个鬼样子。”

    纳索夫没打算讨论这个问题,他只是拍了拍炮兵将军的手臂。“未婚妻?祝贺你!”

    塔里哈哈笑着,他突然有点口渴。于是就问纳索夫:“要喝点什么吗?苹果酒还是咖啡?”

    纳索夫苦笑着摇头,“还是咖啡吧……”

    “咖啡!我地咖啡呢?”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恶形恶状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传令官兼勤务官兼侍卫队长。

    小柯克有些不情愿地嘀咕了一声,“这已是今天早上以来地第六杯!”

    奥斯卡没有理会,他从德克斯顿手里抢过咖啡杯,然后一股脑地吸进嘴里。

    “哦啦……”泰坦帝国的摄政王殿下心满意足地赞叹了一声。他朝位于两公里之外的敌人的阵营努了努嘴。“我的战场调度官!你是不是算错了什么地方?荷茵兰人地炮兵部队和火枪兵部队不是在右翼集群吗?现在他们正对着我,正对着战场中央的57高地!”

    加里宁舒曼自顾自地端详着单孔望远镜,他对最高统帅的提问一点也没理会。

    “伯爵阁下!回答殿下的问题!”有些看不过眼的战区总司令安东尼奥尼沃拉斯顿将军粗鲁地捅了捅战地总调度官的手臂。

    舒曼伯爵放下望远镜,他看了看簇拥着最高统帅的军官们,这些人平日里净是一副信誓旦旦地要与敌人一决高下的臭样子,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刻,他们的面孔、他们的身形、他们地紧紧握住兵器的手掌都在透露一个信息他们紧张、他们惶恐,他们害怕战役出现不利于帝国近卫军的结局。

    “殿下,很抱歉!我只负责调度,您若想找能够对付火炮和火枪地人。还得去问您的锋线指挥官们。”

    奥斯卡从加里宁那讨了个没趣儿,他就有些气恼地转向手边的一线指挥官。“你们!有谁知道该怎么干吗?”

    军官们开始大声起哄,有的说自愿组织敢死队。有地说用一整个骑兵集群发动冲击,还有的说光明神会在敌人的火器部队上头降下一场雨。

    “一群白痴!”奥斯卡更加恼火,“你们也不去看看那支部队的位置?荷茵兰国王把火器部队留在身边是为了保命,他才没有把火器部队投入锋线的勇气!”

    57高地上的泰坦军官们难堪地别开头。决战前夕的气氛的确难熬,可令他们感到无所适从的是最高统帅不知打哪来的坏脾气。

    奥斯卡打量着战场,可这该死的战场南北纵宽三十多公里,一想到自己根本无法准确全面地掌握整条战线上可能出现的状况,这位至高无上的主宰者就感到一阵泄气。

    “站住!”一声惊喝吸引了57高地上的高级将领。

    “你!干什么的?快把手里的兵器放下!”好几名身材高大的侍卫齐声喝止了一个走上高地的士兵。

    虎克艾尔曼向这些带着圣骑士勋章的家伙随随便便地致以军礼,“报告!我奉3291师师长之命……”

    “让他上来!快让他上来……”侍卫们远远就听到帝国摄政王发出的兴高采烈的声音。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迎向汗流浃背的虎克艾尔曼上士,他有些好笑地打量着这名始终都很倒霉的士兵长:

    “哦啦……这不是虎克吗?你来这儿干什么?那个大木桶又是怎么事?”

    虎克艾尔曼把背在身后的木桶咚的一声撂在地上,他朝一众制服闪着金光的高级将校们致以军礼:

    “报告元帅,这是我们师的师长大人送给加里宁舒曼将军的鱼汤!”

    “鱼汤?”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努力扇动着鼻翼,果然!空气里有一股清新诱人的浓汤的气息。

    “加里宁!这是怎么回事?”最高统帅装作愤怒地瞪了一眼战场总调度官。

    舒曼伯爵凑了上来,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是3291师师长!我把他的出击位置定在一片鱼塘里,那个傻小子就埋了鱼塘。和他的士兵饱餐了一顿鲜鱼!”

    “哦啦!有鱼汤也不错!”奥斯卡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把银汤匙,“来!大家都来!这在战场上可是难得地美味。”

    左近的高级将领们不禁面面相觑,对面的反坦联盟军已经排好决战阵型。大决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而他们地统帅竟然不紧不慢地喝起鱼汤。不过既然摄政王殿下已经下达命令,军官们只得找来一些杯子,分不到杯子的可怜虫就用头盔。

    “真是棒极啦……棒极啦!”奥斯卡不停地赞叹,浓稠地鱼汤在入口之后变得异常滑爽,汤汁里透出鲜鱼特有的滋味。

    “对了虎克!”奥斯卡突然抬起头。“给我身边这些孤陋寡闻的人讲一讲瓦伦要塞415师的辉煌战绩!你要从头开始说,从你还是个乡下教员的时候开始说起!”

    “教员?这头大黑熊是个教员?”一名好事地军官开始对形状彪悍的虎克上士品头论足起来。

    虎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望了望平原深处黑压压的敌群。“讲故事?现在?”

    奥斯卡又把一哨鱼汤放进嘴里,“对!就是现在,这是命令!”

    “好吧!”艾尔曼上士只得抓了抓头,既然最高统帅让他从头说起,那他就从头说起!

    小镇上的伯爵老爷是个好人,他善待佃户、还教一个佃户的儿子使得一手好剑,可是后来,事情变样了!伯爵老爷为了维护他的儿子。也是为了维护他的家庭,他把佃户一家人请离自己的领地,但他并没有把事情做绝。而是在镇上给佃户的儿子找了份生计。

    后来,佃户的儿子参军了,在战争爆发前夕,他被分配到瓦伦战区。可倒霉地是,他的长官就是从小的死敌。伯爵地儿子忘记了过去的故事,他是一个好军官,也是战场上的好把式。佃户的儿子就和伯爵地儿子一同服役、一同抗敌,他们杀败了敌人的许多次进攻,他们共同迎得卫戍军第415英雄师的美誉。

    再后来,他们打到无法再战,就接受一项使命。一路走,走一路,到了最后,英雄的4占师只剩下佃户的儿子和伯爵的儿子,他们成为朋友、成为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再不是从前的死敌。

    最后的最后,结局令佃户的儿子很伤心,伯爵的儿子不是英勇的战死,而是死于一种烈性传染病,佃户的儿子甚至没有办法埋葬好战友的遗体,他只能炼化兄弟的尸骸,只能把兄弟的骨灰带回故里。

    故事讲完了!虽然这个故事只是在一定的侧面说明了战争的残酷和战争的美丽,但所有的听众都紧紧抿住嘴,只有那位摄政王殿下在喝着鱼汤时发出一阵稀流稀流的声音。

    “好啦!这个故事怎么样?”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用袖口抹过嘴巴,他转向寂静的军官群体。

    “谢天谢地……”军官中的一位老者发出一声赞叹,那是水仙骑士的总参谋长。“祖国泰坦拥有这么多可敬可佩可歌可泣的英雄子弟!这场大战……我们一定能赢!”

    “对!胜利属于神圣泰坦!”“胜利属于伟大的祖国母亲!”

    越来越多的军官附和起来,他们鼓胀着胸膛,眼光闪闪发亮。

    “也属于你们!”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终于笑了,他转向有些莫名其妙的佃户的儿子。“谢谢你虎克上士!你的鱼汤和你的故事令我们这些一直以来置身事外的人获得了心灵上的安宁,我们可以去和你的战友们比一比!”

    奥斯卡突然朝身后的传令官挥了挥手里的小汤匙:

    “升旗!”

    “升旗……”

    “升旗……”

    命令传了下去。

    57高地,所有的官兵肃然敬立,从高地下方的阴影里钻出一辆两层楼那么高的冲车,一大队士兵推着冲车,沿着高地斜坡艰难地登顶。待冲车立于高地核心位置之后,一名刀斧手喊起号子,陆续就有几名士兵爬上冲车,他们用刀剑疯狂地斩断了缚紧旗杆的绳索,近二十多米长的粗大旗杆在失去束缚之后就从冲车后面弹立而起。

    旗杆底部连接着冲车里的弹簧绞盘,泰坦战士拉紧绞盘。又用撞木固定住弹簧板。等到高耸地旗杆停止颤抖的时候,战士们就劈开另一副绳索,固定在旗杆顶端的重力吊杆立即松垂。就像准备起航地海船升起了风帆,旗杆上展开一面金光闪闪的巨旗。

    近卫军制服一般地天蓝色底纹。金线缝制的栩栩如生的黄金狮子,旗帜迎风飘舞,丝绸的质地和飘逸的质感令黄金狮子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副择人而噬地样子。

    水仙骑士的总指挥费戈元帅说:“真败兴……应该换上猛虎水仙旗才对!”

    水仙骑士的总参谋长下意识地看了看左近的近卫军军官,然后便狠狠地瞪了瞪口没遮拦的元帅。费戈撇了撇嘴。转而打量战场,不发一言。

    似乎……在教历802年7月21日上午10点的时候,反坦联军仍不打算发动攻势,烈日下面,阳光斜斜地照在异国士兵的面孔上。在交战之前,彼此完全看不清,我们就不好形容这些侵略者的嘴脸。

    面冲断断续续的长墙,西方联军没有理会泰坦人一字排开的可笑阵势,他们在卡尔查克特村正西方大约两公里处集结了二十多万人组成地中央集群,在57高地上。通过望远镜里的呈像,隐约可见反坦联盟的左右两翼并非与中央集群靠得很紧,这在一定程度上坚定了泰坦一方地统帅着力打击结合部的决心。

    和西方人一样。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也没有急于发动攻势,确切一点说,拖延时间对他更为有利。只要战场南侧和战场北侧的两大集群能够抵达战场,泰坦一方就能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奥斯卡没有考虑其他。他一直都在打量那面巨大地黄金狮子旗,摄政王殿下准是在琢磨,这件东西如何会花了他六万个金币。旗帜在流动着闪耀着点点星芒,奥斯卡能够确定那是宝石才能发出的光辉。

    泰坦帝国的主宰者偏头想着:“应该把这面大旗直接送到首都的军事历史博物馆去!”

    决定这场战役的高级将领们正在瞻仰皇旗的时候,虎克一个人安静地来开了57高地。他原路返回,要向北走上一公里才能回到他的出击阵地。

    在这样一位老道的士兵长眼里,3291师师长以及这支部队其他的各级军官都还算是聪明人,也很少表现出老爷们的恶习。虎克想,这不就足够了吗?战争里面,很少出现称心如意的事,就像他所熟识的那些战友和兄弟,他的战友和兄弟都是好士兵,可好士兵不该生在战争年代,那意味着他们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虎克走到卡尔查克特村口,他有些好奇,进攻部队还没从后面走过来,医疗营和死伤聚集点的标志倒已插在村口的泥地里。昨天夜里刚下过雨,村里的街道又湿又滑,医师和牧师都躲在屋子里避暑,只有民夫和一些护士在村口的空场上赶制担架和一些用于救人性命的小东西。

    “你做得不对……”艾尔曼上士停了下来,他打量着一个眼睛圆大、皮肤白皙、套着一件灰白格子裙的姑娘,姑娘的裙子还有一个大大的红十字标记。

    “你把止血夹的开口和紧口搞反了!”虎克干脆蹲下来,他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个年轻的护士。

    “哦?你说该怎么做?”

    虎克从摊在地上的一堆木头撑子里拣出几件,双手只是翻了几翻就变出一个结实耐用的止血夹。

    小护士立刻换上笑脸,“看不出啊大个子!你是行家!”

    虎克只得苦笑,这是能救命的手段,他在过往的战斗岁月里已把所有的能救命的手段学全了!可结果呢?他的战友他的兄弟还是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他。

    “我走了……祝你好运!”

    小护士朝高大战士的背影使劲儿挥手:“喂……我叫谢夫娜!”

    虎克有些诧异地转过身,从他开始记事的时候算起,这个名叫谢夫娜的护士就是第一个主动告诉他名字的女人!高大的武士又走了回来,他不介意和谢夫娜多聊几句。

    “你是当地人?”

    “恩!卡罗拉里村,离这儿不远!”

    “你家里人呢?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到这里干这个苦差事?”

    谢夫娜有点生气,她停下手里的活计。“前几天,一个近卫军军官,在我们村里喊了一阵话,结果呢,村里的男人就跟着他走了!我的两个弟弟追在后面,我拉不动扯不回,还有什么办法?跟着他们一块来呗!我可就这两个弟弟!等到将来,家里的几亩葡萄园都得靠他们打理。”

    年轻的少女唠叨了一阵,她左右看了看虎克的身体:“啧啧!把我家那两个小混球压在一起也没你一个人结实!你平日都吃的什么?怎么长的这么大?”

    虎克被少女的话语逗笑了,那爽朗的笑声把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从他开始记事的时候算起,虎克是没这么笑过的。艾尔曼上士慌忙站起,又手忙脚乱地给少女丢下了一块夹糖心的巧克力。

    “你要走了吗?”少女有些不舍地望着这名用影子就可以把自己给装下的高大武士。

    虎克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战争结束,就该是讨个老婆的时候了!

    “什么声音?”少女攥紧了手心里的巧克力。

    虎克倾耳聆听,节奏鲜明、浪潮一边的噪音从左近四方的旷野里肆无忌惮地排空而上,一瞬间就占据了天空和大地。

    “我得走了!这是士兵们在用兵器敲打盾牌,他们是在欢送第一个向敌人发动冲锋的英雄部队!”

    “你……我还能再见到你吗?”谢夫娜把那块巧克力捧到心口,但她突然猛烈地摇头。“算啦!算啦!千万不要回来!这里是死伤聚集点,你可千万不要回来呀!光明神保佑你……光明神保佑你……”

    等到少女念叨了好几遍,虎克的脸颊就落上一个唇瓣的印记。想来想去,高大的武士怎么也想不通他是如何离开了少女,就好像……神明替他抽走了关于这件事的全部记忆,却独独留给他脸颊上留存的美妙滋味。

    虎克登上一座不高的小矮坡,又走上一段破败的长墙,然后他就看到,泰坦穹苍下,千千万万名士兵列成一座又一座方队。

    虎克听到,泰坦穹苍下,千千万万个心声同时化为欢呼:

    “祖国……万岁……近卫军……前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