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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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月的某一天,都林刚刚下过雪,城市变成耀眼的白色,只在油烟熏黑了的屋檐底下和屋顶的烟囱附近隐约留下灰黑的痕迹。煤渣和烟雾的尘灰污染了纯净的白雪,西北风一过,雪末和各种灰尘的微粒便开始肆虐,在街上遮住人们的面孔,在空气中钻进人们的胸肺。

    除了那些精雕细琢的高尚社区,都林是肮脏的,尽管大雪的降临掩埋了大部分的城市垃圾,但总有一些角落仍是那副老样子,就像屋瓦连成一片的巢穴。

    早就听说,巢穴是杀人犯的避难所、是罪恶的源生地,没到过这儿的人都用仇视的目光看待这处仿佛被首都抛弃的贫民区,而那些到过这里或是在巢穴深处找乐子的人,通常情况下,这种人会有两种说法,一是巢穴毁掉了他的一切;二是巢穴令他得到了放在从前根本无法想象的乐趣。

    卡斯罗蒂子爵就是抱持第二种看法的人。蒙受祖荫,年纪轻轻的子爵阁下在贵族元老院谋到一份清闲舒适待遇丰厚的工作。他是议会表决记录员,唯一的工作就是统计不计名投票的数量。对于卡斯罗蒂子爵来说,生活就是不停的数数,或者分辨哪边多、哪边少,然后再把结果呈报上去。

    年轻人总会变着法的找乐子,尤其是在都林。首都的青年贵族拥有数之不尽的玩乐方式,春季有游园会、夏季有应酬不过来的避暑沙龙、秋季有猎会、冬季有“南下观光团”若是想要玩得放纵一点,都林城有各种各样的会所俱乐部能够提供棋牌、烟酒、美食和大麻;红灯街和那些隐没在街头巷尾地声色场所能够提供西大陆的各国佳丽!

    不过……总有人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卡斯罗蒂子爵就是如此。他在大学毕业时加入了近卫军预备役。可由于身体孱弱被扫地出门,这被子爵引为奇耻大辱,他甚至想到雇佣杀手干掉那个毁掉自己前程的预备役教官。尽管他最后什么都没做。却养成一个不好地毛病,就是喜欢喊打喊杀。自以为是地扮演帝国军人。

    在巢穴,有一种非常刺激的游戏。游戏场所就在巢穴边缘,确切一点说是在都林老城墙地下面,一座数个世纪之前用于藏兵和储放军械的大地库。通往这间大仓库的地下通道四通八达,若是没有向导引路的话最好不要轻易探索。因为在地下生活的人可一点都不友善,这里地人命和一杯苦艾酒是一个价钱。

    乌烟瘴气的空间,摇晃飘舞的火把,像疯了一样叫嚣的人群,地底仓库每日每夜都在上演同样的戏码,这里是世界上最红火的黑市拳赛的比武场,这里的亡命徒和职业拳手像维耶罗那的歌唱家一样出名。

    时近午夜,形形色色的人群在缆绳围绕地比武场地外面焦急的等待,“快刀”罗伊的卫冕战是今晚地重头戏。在靠近拳台的地方,卡斯罗蒂子爵拥有一张专属于他的桌子。这是五十金泰买来的,在地库里还算得上是比较不错地位置。

    人群在叫嚣、叫咒骂,那位挑战者已经站在拳台上了。他披着连身斗篷,人们根本看不到他的面目,可这并不会妨碍人们对他的诋毁和攻击。“快刀”罗伊是地库有名的英雄,连续三十二场的不败记录奠定了他在黑市拳赛中的地位。至于台上的挑战者。人们像查验牲口一样地品评,有的说他太瘦弱、有的说他不堪一击,正在这个时候,主持赛事的巢穴大佬亲自公布了今晚这场卫冕战的胜负赔率。

    “快刀罗伊对霸拳李!1比4!”多明戈一边高声呐喊一边抖了抖手里的告示牌,他的弟弟小戈多立刻接过牌子,然后便把这项赌注规范传到赛场的注台。当注台那边摘掉“停止营业”的牌子之后,人群便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一个又一个的钱袋递进注台,注台则把一张又一张象征赌帖的纸券送了出去。

    卡斯罗蒂子爵仔细打量着台上的“霸拳李”他看不到这名拳手的面孔,只能看到那双裸露在斗篷外面的铁臂。子爵咬着唇皮,他在考虑,其实他根本无法比较两名参赛选手的实力,只不过他和快刀罗伊有些私人恩怨,这个善使双刀的克尔卡人不该把那名上场挑战的近卫军少校踩在脚下,还用双刀削去了少校的头发!这个家伙侮辱了帝国军人,他绝对该死一千次。

    所以……基于这点私人恩怨,卡斯罗蒂子爵连买十九场,可快刀罗伊总是能够击败对手,这就使对他恨之入骨的子爵阁下连输十九场。卡斯罗蒂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向赌场注台赊账时的情形,他感到羞耻、感到压抑,可一旦赛场敲响比赛开始的铜钟,这点担惊受怕的心绪立刻离他远去,他像所有流氓那样骂脏话,像所有赌徒一样红着眼睛厉声嘶喊。

    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卡斯罗蒂子爵越输越多,输到已把赊账当作习惯。他在贵族院的工作早就使他对数字彻底失去兴趣,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如果今天这场输一赔四的比赛若是还不能获利,他就会倾家荡产,落得个身败名裂的结局。

    随着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巢穴黑市拳赛的冠军登场了,这是一个彪形大汉!他精赤上身、背负双刀、锁骨后的肩胛肌肉高高隆起。

    “罗伊!”“罗伊!”“罗伊!”人群发出整齐的呼喝,快刀罗伊利落地跃上拳台,然后便用最快的速度拔出双刀,在抖出一片灿烂的刀光之后将双刀高举过头、左右交差!人群幕地发出一声喝彩,快刀手的呼喊也传了出来。

    卡斯罗蒂子爵不屑地打量着一切,他已经看腻了快刀罗伊的出场仪式,这头愚蠢的猪猡实在适合下地狱。

    “挑战者……霸拳……李!”赛会主持指向孤身立在拳台一侧地挑战者。人群对他的反应是轻佻的口哨和诅咒他血溅当场地口水。

    霸拳李终于揭掉宽大的斗篷,围观地人群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孔,口哨和咒骂突然弱了下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名挑战者竟然生就一身结实紧致的黄色皮肤,他的黑发散乱地扎在脑后。五官扁平,瞳孔漆黑。

    “是个东方人!”一名见多识广的看客叫了起来。

    “东方人?”人群终于传来骚动,在黑市拳赛上出现这样一个稀罕物可不是经常能够碰到地事情,拥有东方

    奴隶的大佬无疑不是雄霸一方的大人物,看来这位挑战者的后台老板十分强硬。也许今晚会有一场龙争虎斗也说不定。

    卡斯罗蒂子爵双眼放光,也许……今天就是收获的季节。

    小个子的东方人动了动手脚,拧了拧脖子,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耀武扬威的快刀手。裁判用一把斧子向他示意了一下,小个子却摇摇头,最后裁判只得无奈地说,“挑战者不打算使用武器!”

    人群的嘘声便又喧哗起来,无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上了拳台注定有一方是死人,既然那个东方人乐于面对死亡。那么在快刀手身上下了重注的赌客自然非常欣喜。

    “那家伙是哪来的?”桑迪楠少校碰了碰身边地巢穴大佬,他和多明戈坐在地库二层视野最开阔的位置。

    多明戈耸了耸肩,“据说是被意利亚的商船从大海上救起来地。他什么都不会,就会打拳!而且是正宗地道的东方拳术!”

    “东方拳术?”恶魔桑迪嘀咕了一声,他不屑地望向楼下的赛场,“行不行啊?”也许是在响应近卫军少校的话。比赛开始地铜钟猛然响起,人群终于爆发出最炙烈的欢呼,就在快刀罗伊仍在向观众致意的时候……或者说是钟声敲响的一瞬间”卜个子的东方拳手凶猛地急冲而出,观众的欢呼立刻转变为惊叫,快刀手的反应还不算慢,但他交叉击出的双刀却没碰到霸拳李的一根毫毛。

    小个子东方人眼疾手快,他用臂膀和胸肌锁住快刀罗伊的一边手臂,刀手想要挣扎,可霸拳李却把那双持刀的手在围拦赛场的缆绳上缠了一圈。

    伴随一声呐喊,小个子拳手猛地出脚,这一脚击中大块头罗伊的软肋,紧接着,第二脚、第三脚、第四脚!在人们惊恐地等待第五次重击的时候,小个子却已腾身而起,在空中借力转身荡出一腿,快刀手的头部立遭重击,被缠在缆绳上的手臂丢开长刀,高大的身体像离弦的弓箭一样应声飞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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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漂亮极啦!好样的!”

    一声尖细的呐喊在鸦雀无声的赛场显得那样突兀,人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倒在地上的黑市冠军。卡斯罗蒂子爵尴尬地坐回椅子,他承认自己兴奋得直发抖,望着周围的人投来的嫉恨眼光,子爵阁下惬意地擎起酒杯。

    快刀罗伊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就像小个子拳手以为的那样,最后那次临空飞踢击碎了对手的左边鼓膜,这将导致快刀罗伊对来自身体左侧的攻击反应迟缓。

    没有给对手完全站立挺身的机会,霸拳李合身扑上,大块头罗伊本能地朝面前的身影递出唯一的单刀,东方拳手侧身一避,他踩着对手的膝盖再次腾空,罗伊感到左翼脑侧传来凌厉的风声,他想躲避,可身体的反应却比感知慢了一线,霸拳李的膝盖重重地撞在对手的太阳穴上,然后他便像飘落的树叶一样缓缓落地。至于他的对手……快刀罗伊的脑袋松松垮垮地垂在拳台的地板上,这一击直接将他的颈骨和头颅彻底分离。

    裁判匆忙赶上拳台,他用脚踢了踢保持三十二场不败记录的黑市冠军。

    “他死了!”

    人群终于做出反应,有的高声叫骂、有的朝台上的东方人挥舞着拳头、有的把输得精光的赌券撕成碎片,还有的大喜过望地冲向注台!卡斯罗蒂子爵终于在事隔多日之后成为这最后一种人,他将赌券递给注台里的会计,等待对方付给他一大笔赌资。

    多明戈和桑迪楠大睁着眼。他们同时瞄了一眼桌面上的沙漏。似乎……胜负只是半分钟还不到地事。

    “那个家伙来领赌资了!”一名打手恭敬地朝主位上的巢穴大佬鞠躬行礼。

    “叫他上来吧!”多明戈挥了挥手,他转向一旁的桑迪楠,“该是办正事地时候了!”

    恶魔桑迪没有言语。他只是专注地打量被扭送上楼的贵族青年。

    这个一无是处地小家伙似乎被打手的铁掌捏疼了,他在一个劲儿地挣扎。似乎还在叫嚣着要报告巡兵。

    “门口就是巡兵!”多明戈边说边朝手下示意了一下,两名高壮的打手立刻放开鸡鸦一样瘦小的卡斯罗蒂子爵。“不过我得提醒你,这里是我的巢穴,多明戈地巢穴!人们在这儿是不会向司法部的巡兵寻求帮助的!”

    卡斯罗蒂打量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物。“您是……多明戈先生?”

    “随便你怎么叫都可以!”多明戈又摆了摆手,周围的打手保镖立刻退到楼下。只有小戈多和恶魔桑迪安静地坐在原地。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或者说……我有什么地方能够为您效劳的?”年轻的子爵尽量令自己显得谦逊一些。他面对的是巢穴的大佬,黑暗世界中一位权势滔天的帮派会首,现在地情况不允许他摆出那副贵族少爷的可笑表情。

    “子爵阁下,正如您所说!我需要你的金币!”多明戈朝卡斯罗蒂丢出一册帐本。“今天你赢了,我看到了,是该了结你地欠款了!”

    子爵翻开账本看了一眼,“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

    多明戈耸了耸肩,“若是怀疑这个数字,我现在就借你一名会计,你自己也好好回忆一下。地下库房输赢有序、童叟无欺,你最好想清楚、看仔细,别砸了我的招牌。”

    卡斯罗蒂难堪地翻看着账目。就像多明戈说的那样,每一页都有他的亲笔签名,想赖是赖不掉地。

    “我……我没有这么钱!”

    “可问题是你输了这么多钱!”

    贵族青年咬着唇皮,他无助地四下打量。似乎……没人能出手帮他一把,他会失去祖先留下的大宅,失去与一位男爵小姐订婚的机会,四处举债会令他失去信誉,若是有人向他的上司检举,贵族院的那份优差也会离他而去……

    “自我介绍一下!”恶魔桑迪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近卫军少校桑迪楠霍鲁姆斯男爵,我来自南方集团军群。”

    “您……您好!”慌乱的子爵阁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名南方军人找他会有什么事。

    短小精悍的恶魔桑迪揽住贵族院票选记录官的肩膀,他指了指场下,“年轻人,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到赛场上打赢拳霸李,之前的债务一笔钩消!二是咱们坐下来,喝杯酒、尝尝地库厨师的手艺,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卡斯罗蒂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赛场上的拳手,他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一个能够取舍的问题。

    “我的座位在哪?”年轻的子爵笑得很凄惨。

    “您的座位在这儿!”贵族院议长莫蒂埃苏尔特公爵殷勤地招呼着面带微笑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

    奥斯卡打量了一下贵族院的议会大厅,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泰坦贵族为自身参政议政的场所布置了金碧辉煌的装饰品,奥斯卡看到价值连城的巨大水晶吊灯、看到排列成圆形的核桃木桌椅。最后,亲王殿下的目光落在大厅门口悬挂的告示牌上,木牌上用数字板记录着今日的时刻和当天的议题。

    “教历800年12月19日下午,一,基诺斯特拉斯省的湖盐出口规范(第一次复议)二,在全国范围内征收‘公共厕所保养税’(第二次复议);三,皇室猎场野猪泛滥问题的处理办法(第一次复议)……”

    都是些什么东西?奥斯卡收回目光,他已经下定决心——以后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不会再打贵族院的主意,这里地贵族大佬都有各种程度的精神问题。

    “对南方五省成立联合政府的第三次复议排在最末”,莫蒂埃苏尔特公爵边说边为端坐在主席台旁边地亲王殿下送去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抱歉殿下。这种安排可能会耽误您一下午地时间,但您也看到了,其他的议案都很急迫。地方上都在等结果!”

    奥斯卡冲满脸谄笑的苏尔特公爵轻轻点头,他并未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不过他倒有些好奇,因为一位帝国公爵若是能够活成莫蒂埃苏尔特这副下作的样子也算极为新鲜。在奥斯卡看来,他在从前结识地那些大公爵都是些精明强干的实权人物,而这位苏尔特公爵……若不是奥斯卡相信妻子的眼光,那么他在见到莫蒂埃苏尔特对帝国女皇那副嘴脸的时候一定会误认为他们有过一腿。

    “我有点不明白……”

    “您请讲。别客气!”老莫蒂埃像妓女一样贴了过来,他那双写满阿谀的眼睛放射着伪善至极的虚假瞳光。

    “为什么要把南方五省的议案排在那个什么‘公共厕所保养税’的后面?”

    “呵呵!我的殿下,这您就不清楚了!”贵族院议长摊开一纸卷宗,“您知道帝国境内有多少间公共厕所吗?”

    奥斯卡差点喷出一口茶水,“知道这个干什么?”

    苏尔特煞有介事地瞪大眼睛,“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公共厕所的数量和位置决定我国卫生事业地成败,这些公厕体现了我国的国格和民众的道德水平!当然,我所说地这些还不包括近卫军控制的厕所,您知道吗?从公厕的质量和密度就可以看出帝国军人的福利标准……”

    整整一下午,奥斯卡听到地都是这种或类似的言论。他还亲眼目睹年纪大得足够做他祖父的两位老议员因为王宫门前车辆停放问题发生口角,最后升级为斗殴!如果说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仍对都林有一丝留恋的话也已在这时消磨殆尽。最后的最后,终于轮到南方五省成立联合政府的第三次复议。在场的南方贵族摩拳擦掌,他们彼此打气,还不断向高高在上的亲王殿下透去试探的眼光。

    奥斯卡始终坐在原地,既无惊也无喜。他打量着面前这些聒噪、庸碌、于国于民没有哪怕是一点用处的荣勋贵族阶级。他们依仗家世和世袭爵衔端端正正地坐在这里,说着一无是处却又冠冕堂皇的官话,讨论无边无际说出来都令人笑掉大牙的所谓国家事务……如果换成他坐在阿莱尼斯的位置上,他就让这晨昏暮鼓的贵族院议会制彻底成为历史名词,他要让后世子民只能在历史教材上发现这处荒唐至极的元老院遗迹!不过……这个时间也快了!可以说几乎是立即!

    “今天的最后一项复议!”苏尔特公爵在主席台上重重地落锤,他环视了一遍在场的贵族,并用抑扬顿挫的声音高声说,“先生们,绅士们!这已经是南方五省成立联合政府一案的第三次复议,大家都知道规矩,我相信你们会慎之又慎地考虑!那么从现在开始……”

    老公爵瞄了一眼大厅一侧的座钟,“给大家五分钟的时间权衡利弊,然后开始不记名投票表决!在面前的牛皮信封上写下同意或是不同意。记住规矩,字迹模糊或是信封空白都算弃权!最后,务必将信封交给我们的票选记录员卡斯罗蒂子爵!”

    “子爵阁下您准备好了吗?”贵族院议长转向主席台下方的票选记录席。

    卡斯罗蒂子爵像往常那样敲了敲他的手锤,这表明记录员已经做好工作准备。可就在这个时候,子爵阁下的目光与望往这边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撞在一起。像受到惊吓一样,卡斯罗蒂匆忙回避,不过还好,没人注意到帝国皇夫嘴角扬起的冷笑和票选记录员因过度紧张而不断淌落的汗水。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记录员的随从已经走遍全场,他们收齐了一百二十八位贵族院元老议员的选票,最后统一交给不断擦拭额头的卡斯罗蒂。

    卡斯罗蒂在怀疑,他的小动作到底能不能瞒过场内近三百双眼睛?

    不过……他更担心自己的家财和拳台上地那个小个子东方人!突然!年轻的记录官愣住了!他好像已经完成了调包的动作,这可真是见鬼!看来那几个小偷对他地不断训练还是有些好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完成了这项说来不容易、做起来却轻松无比的工作。

    瞄了一眼场内无所事事地贵族元老,卡斯罗蒂子爵稳了稳心神,他早就听说过南方商人和南方贵族的富有。如果主席台上的那位亲王殿下真的在事成之后履行承诺,那么自己就可以拥有一家大型的搏击俱乐部。他就可以在自己地俱乐部里欣赏令人热血沸腾的生死拳赛……

    “赞成票……一枚……反对票……一枚……”

    记录员的报数开始了!南方贵族焦急地等待着,不过场内仍有许多人在幸灾乐祸地看热闹,他们嫉妒南方人的富有,如果南方五省联合政府的成立

    能让这些暴发户更好的聚敛财富,那么他们绝对不允许。再说谁都知道主席台上的那位亲王殿下为什么会列席今天的议会。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经营南方不是一天两天,至高无上的女皇陛下也盯着这项议案好几个星期,这种时候谁都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是他们听错了吗?

    “南方五省成立联合政府的最后一次复议!”会议票选记录官大声读出结果。“赞成票55枚、反对票52枚、21枚弃权……按照议会章程,此项议案……”

    南方元老议员地欢呼淹没了卡斯罗蒂子爵最后的话音,一些年轻的贵族议员甚至跳上桌子,大力拥抱彼此。

    “不对吧?”贵族院议长已经离开主席台,他手忙脚乱地翻拣着堆在记录员桌面上地牛皮信封。

    “是啊!一定是哪里出错啦!”一个大腹便便的贵族元老立刻响应起来,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前两次的票选虽然都是以微弱优势否决了南方人地议案,但敌视南方人的议员早已在最后这次达成一致,根本不该出现南方人三票胜出的局面。

    卡斯罗蒂子爵的慌乱完全写在脸上。他结结巴巴地向议长解释,“我“““我也不相信!可……可我数了三遍!”

    议会现场终于陷入混乱,一大群元老叫嚣着重新投票。而热情满怀的南方贵族以及支持他们的元老议员自然不愿!双方人马分成两座阵营,互相谩骂、互相诋毁、互相投掷手套和各种莫名其妙的小东西。

    莫蒂埃苏尔特公爵看了看手上的票选结果,又看了看大吵大闹的双方阵营。场面太混乱了,贵族院议长惊恐地发现两方人在数量上真的分不出高下!除去那些坐在原位看热闹的“弃权票”一时半刻还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这让我怎么向女皇陛下解释这见事?”苏尔特公爵死命瞪了一眼畏缩成一只鸡鸦模样的卡斯罗蒂子爵。

    “我想……您还是先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迟迟不能认定第三次复议的结果?难道我们不是按照法定程序进行票选的吗?”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的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

    苏尔特公爵吓得一哆嗦,他四下打量了一下,一位叫得最厉害的贵族大佬扯着嗓子厉喊!

    “再选一次!再选一次!用实名投票再选一次!”

    “啊哈……是啊是啊!”得到提示的贵族院议长连忙应承下来,他又用布满媚笑的面孔转向一脸阴霾的帝国亲王。“殿下……您看,他们要求实名票选!”

    奥斯卡轻轻摇头,“议长阁下,如果您认为票选有误,那么我同意以记名的方式再选一次,可前提必须是您能在泰坦法典和任何相关法律法规上找到依据,要不然……您就得跟我去女皇陛下面前解释这件事。”

    莫蒂埃苏尔特从来就不是一个有主见的人,相信阿莱尼斯女皇把他推上贵族院议长的位置正是看准这一点。惊慌失措的老公爵望了望张牙舞爪的南方贵族,又看了看状似满不在乎却又不断向四周扩散寒气的帝国亲王……也许,把这个烂摊子交给女皇陛下去裁决应是不错的一件事。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苏尔特公爵的声音终于令混乱地议会现场安定下来,贵族元老们围了上来,大家都在等待会议主席的发言。

    “既然大家各持己见。请允许我带着些选票谒见女皇陛下,只有女皇陛下才能做出公正的裁决!”

    “对!请女皇陛下裁决!”南方贵族和反对派一同爆发出刺耳地呼声。

    不过也自诩聪明的家伙嗤之以鼻地哼了起来,“干嘛那么麻烦。咱们就在现场数数人头,谁反对谁赞成不就清楚了嘛!”

    “是啊是啊!选票有问题!这不公平!”

    奥斯卡突然挥手。现场内地声音断断续续地弱了下来,看来还是没人敢于当面挑衅这位殿下的权威。

    “不怕告诉大家!我只在乎票选的结果,不管其他!你们就在这儿等吧!数人头也可以,聚众斗殴也行!在女皇陛下的旨意没有传达到贵族院之前,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你说呢公爵阁下?”奥斯卡转向身边不断擦汗的议会主席。

    “是啊……”莫蒂埃苏尔特呻吟了一声。“大家就在这里等待女皇陛下地旨意吧!”

    奥斯卡率先排众而出,当他与怀揣选票的苏尔特公爵走出大门的时候,会场再一次陷入混乱,南方贵族用各种形容惶吝鬼的字眼辱骂反对派,而反对派则在内部数起人头,他们想要知道票选的真正结果,不过……帝国亲王挂在嘴角的冷笑至少可以说明,他们绝对数不出个大概。

    趁着混乱,卡斯罗蒂子爵溜进了大厅一角的茶食休息室,他急需一杯烈酒稳定情绪。刚刚那位贵族元老的话可把他给吓坏了!一旦反对派确定了那个真实数字,相信他的脑袋就要与脖子永远告别啦!

    可是……茶食室哪来的烟呢?卡斯罗蒂望了望漂浮在脚面上地浓烟,然后他便看到浓烟的出处。那是茶食室隔壁的烧水房,烟雾就是从烧水房地门缝下面钻进来的!

    票选记录官诧异地打开门,火舌和浓烈的烟雾立刻扑了出来,卡斯罗蒂连忙后退数步。可一具坚硬的人体挡住了他。

    “失火啦!快去叫人!”子爵向烟雾中地人影大声疾呼,可对方竟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卡斯罗蒂惊恐地打量对方,他的瞳孔被烟雾刺激得极度收缩,或者说,他是的精神是被惊悚完全填满了。身材短小的东方拳手猛地旋身侧踢,记录官瘦小的身躯立刻飞入火场。

    霸拳李没有急于脱离现场,他又将几瓶烈酒打碎在地。

    空气中弥漫着的烟雾终于引起人们的注意,一位贵族元老第一个瞧见茶食室内喷涌而出的火光,他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然后疯狂地推挤挡在身前的人群。

    一名兴高采烈的议员扯住了他的手臂。“我们已经数到五十票了,刚才你不是举手了吗?那你就是五十一对不对?”

    “火!失火了!”五十一票甩脱拦住他的白痴,他奋力冲向大厅门外。

    人群终于发现意外的降临,不知是谁打开了茶食室的大门,火舌和浓烟立刻钻进议会大厅!大火顺着墙纸爬上屋檐,浓烟令贵族院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元老们四散奔逃,但似乎所有的方向都是人群。

    得到通知的近卫军门卫向大厅里冲,意图迅速脱离火场的贵族大佬奋力向外挤!人群中传来惨叫,那个在反对派里叫得最凶的家伙突然在外力的作用下跌倒在地,这个身量肥大的胖子压倒了身边的人,而拥挤的人群就像产生连锁反应,人踩着人,人压着人,人人都想脱离喷吐火焰的地狱。

    终于,一名贵族抢出缝隙,他成功冲出火场,在他身后的贵族大佬们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追随着他冲了出去。奔逃的人群络绎不绝,脱离险境的人越来越多。元老院的火光点亮了都林的暮色,哭喊啸叫的贵族老爷们一出院门便全身放松地载倒在地,马车上的侍从和近卫军士兵纷纷赶了上来,有的忙着疏散、有的忙着救火、有的忙着照顾那些屁滚尿流的老爷……

    一道黑色的身影蹿上一辆远离火场的马车,桑迪楠霍鲁姆斯少校并没有拉上车门,他向身上布满烟熏火燎痕迹地东方拳手朝车门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你自由啦!”

    霸拳李似乎没有听懂对方的话,他安安份份地坐在车厢里。

    桑迪放缓语速,“看着我。自由……你……自由啦!”

    拳手摇了摇头,除了跟随这些莫名其妙地家伙。他在这儿根本无处可去。

    桑迪开心地拉紧车门,“看得出,你是个识趣的家伙,我喜欢你!”

    当贵族元老院烧成一个大火炉地消息传到汉密尔顿宫的时候,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正与莫蒂埃苏尔特公爵面见皇帝。阿莱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端坐在她的皇位上。用戏谑的眼光打量她的丈夫。奥斯卡看不出她有没有生气,只是觉得那种眼光淡薄了往日地情谊。

    女皇陛下沉默良久,她没有过问古怪的票选结果,也对远处的火情不甚在意。最后,当她的丈夫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的时候,阿莱尼斯开口了,她对奥斯卡说,“看来……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你的决定。”

    奥斯卡未置一词,他还没有傻到认为阿莱尼斯会相信这是一次意外事件。

    “不过,我十分怀疑!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决定代表什么意义?”

    奥斯卡确实不清楚自己的决定究竟代表什么。是决裂?是背约?他曾发誓维护女皇陛下的荣誉和生命。可他现在做的事情与这项誓言还是有些抵触地。于是……帝国亲王冲妻子摇了摇头,他还是未置一词,既不表示肯定。也不表示否定。

    “奥斯卡啊奥斯卡……”阿莱尼斯呻吟着叹息,“你让我好累!”

    奥斯卡自嘲地、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说到累,他又何尝不是?若是能与阿莱尼斯分享“贵族院纵火案”的全盘计划。相信他的妻子一定会知道他地心力和头脑有多么疲惫。

    “去吧……去吧……”女皇从宝座上挪了下来,宫廷内侍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去你想去的地方吧!祝你好运!记得临走的时候通知我一下就行啦……”

    奥斯卡望着妻子地背影,他到此刻仍未说出一句话。通往宫殿内室的大门关闭了,奥斯卡的视野中也就不再有那位形影单孤的高贵女子,有的……只是一位娇纵可爱的公主在时空中的某个角落向他甜笑、向他撒娇、向他示爱、向他求欢的片段,这些片段怎么也无法编织在一起,奥斯卡最终放弃了努力。

    “你听到了吗?”帝国亲王转向呆若木鸡的贵族院议长。

    莫蒂埃苏尔特公爵立即惊醒,面对心狠手辣的帝国皇夫,他那衰老的脊背深深弯了下去。

    “殿下,按照合法程序,贵族院元老议会在第三次复议中通过了成立南方五省联合政府的动议!祝贺您!”

    好半晌没有回音,元老院议长只得颤巍巍地挺起腰背,原来……亲王殿下已经离去,老人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午夜的时候,阿莱尼斯还没睡,她的丈夫不知去向,这令她感到难堪,也感到萎靡。无所事事的帝国女皇赤着脚,她有好久都没像现在这样散步了,寂静的宫殿燃着所有的壁炉,可冰冷的地板还是刺疼了女人的脚掌。

    一大队侍者追在女皇身后,可没人敢打扰她,因为她动不动就发脾气,不是杖责这个、就是鞭笞那个,女皇喜怒无常,和她的丈夫是绝配。

    说到他的丈夫,汉密尔顿宫一直都在流传,据说那位亲王殿下用一把弯刀把那头会演戏的黑猩猩砍成肉泥,又用各种酷刑折磨那个驯兽师……

    所以……这对夫妇都不是很正常。

    突然!阿莱尼斯感到肩膀上多了一件披风。她稍稍扭转头,莫瑞塞特王室的头号忠犬立刻露出笑脸,就像一条不断摇尾巴的大灰狼。

    “别那么笑,那令我恶心!”

    鲁道夫霍斯就换上一副严肃至极的表情。他毕恭毕敬地跟在阿莱尼斯身后,并用虔诚地目光打量着女皇陛下温热的脚掌在清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的足印。

    “大火已经熄灭了,贵族院被烧穿了屋顶。”特勤处长仔细打量陛下的反应,可阿莱尼斯却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死了几名工作人员,又死了十几位贵族元老。”

    女皇还是没有反应。

    鲁道夫霍斯翻了翻白眼,他只得继续这个话题。“您猜我在看到火场的时候想到什么了?利用某种手段达成票选占多数的目的,再引发一场大火,毁尸灭迹,进而促成动议确立的格局。现在我们再也查不出反对票和赞成票的归属,因为一下子就少了十几个当事人!”

    阿莱尼斯终于在一处壁炉前停了下来,她靠进躺椅,将冻得通红的脚掌靠向温暖的火焰。

    “陛下!我有义务提醒您,这次是贵族院被烧成废墟,再次就有可能是汉密尔顿宫!”

    女皇陛下终于有反应了,不过她只是嘲讽地打量着鲁道夫霍斯。

    阿莱尼斯用手指戳了戳特勤处长的额头,并用轻佻的语气对他说:“你若是敢这么说,我就敢把这些话转告给奥斯卡,到时候……看我的丈夫怎么整治你!”

    鲁道夫连忙噤声,他发现自己再也看不透面前这位年纪尚轻的女皇陛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