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空中出现两朵白云组成的幻影,像是从蔚蓝色的湖水中升起两团雾气。他们坐在一座巨大的帐幕上,就像要将这座旷野上的帐幕连根拔起。
从田间地头、从山谷丘陵、从安静的乡村、从喧闹的都市,近卫军士兵被青春和世界上最邪恶的一种情怀引领到眼前的这片旷野。他们排成列、连成队、集成群,他们全副武装、面目平静,青春女神和地狱的冥王分立在平原两侧,女神为他们祝福,冥王则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摆弄他的天平,似乎是在计算他的宫殿能够收获多少魂灵。
云朵在近卫军的头顶不断变换着身姿,阳光也随之静静流转,远远望去,千万人的脚步与呼吸令停留在地平线上的波纹产生剧烈的抖动,就像潮水在雾霭中滚滚而来。突然!潮头似乎突破了地平线的束缚,光影与雾霭消失无踪,景物豁然清晰。在茂密的高草丛里出现了一列铺天盖地的队伍,这支队伍似在分裂,又似在集结。长枪组成森林,骑兵组成跃动的洋流,盾牌和铠甲反射的光辉组成一片波光粼粼的铁流,一切都在动,可若是仔细分辨,一切又似完全静止一样安详无声。
第六纵队十九骑兵军第三师第三团的一千余名战士被搁置在左翼锋线的最前沿,骑士地长官,为49·7命名为“火眼女孩儿高地”的卡尔谢特迪欧利少校骑着一匹青灰色的杂种马。他不知道身下这头畜生地血统是不是看上去的那样高贵,只知道这个小家伙经常发些不大不小地脾气。
少校垂头看了看,他的铠甲上挂着妻子缝制的红樱络。粗大耀眼的麻纺樱络从胸甲与臂甲接缝的地方直垂到马鞍上。在他眼前,突然出现一副画面。妻子倚在一间小公寓地壁炉旁,手里捧着火红火红的麻线团,鲜红的颜色十分刺眼,就像血一样。
卡尔谢特赶紧别开头,他不敢再想。
“喂!热不热?”少校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一名骑士。这名骑士扣着一件十几斤重的头盔。他发出的声音在头盔里产生回响,不过在外面听上去就是一阵呜啦呜啦的呓语,卡尔谢特放弃似的挥了挥手,比赛还没开始呢,他已经有些疲倦。
年轻的少校最后瞥了一眼左近的骑士,他对位列锋线地士兵都很熟悉,这里有他的冲锋导引官、有他的旗手、有他地副将,还有更多的盖着面甲分不清面孔的年轻人。卡尔谢特没有多少关照他人的心思,现在地他只在乎那面黄金狮子旗。黄金狮子代表他的国家、代表他在此时此地为之奋斗的一切。他亲自用一条红稠绳将旗手的左臂与国旗绑在一起,这样一来。谁也夺不去,至少……看上去能令人安心。
在战阵中间,无数长枪手组成的群落里。高壮的枪兵长卡尔谢特上士正在左顾右盼,可他身前身后都是穿戴铠甲的铁罐子,要看到远方的光景极为困难。烈日将枪手们的队伍变成一片闪光的丛林,枪头的寒芒随着阳光的流转不断变换光洁的镜面。卡尔谢特上士的眼睛浮出泪水,不是出于莫名其妙的感动,而是被激烈的金属闪光刺痛了眼睛。
“真倒霉!”枪兵上士诅咒了一声。
一名战士打趣地望着他,“老大哥,您的活计完成得怎么样了?”
卡尔谢特立刻打起精神,他晃了晃手里的长枪。“差不多啦……差不多啦!”
战士便没再说话,而卡尔谢特也没像过去那样唠叨一些废话。他将注意力投向战阵右方,那里已经响起震慑天地的欢呼。
所有的战士都向欢呼响起的地方投去注视,很快,他们看到一位银发银盔银甲的老元帅驭策着一匹高大肥壮的白马,风驰电掣一般登临战场。
卡尔谢特上士握紧长枪,伸长脖子,和身边所有的枪兵一个样。
“元帅要过来了……元帅要过来了!”长枪手们在等待,卡尔谢特也在等待。右边的阵营已经响起刺耳的欢呼和兵刃敲打盾牌的声音。
卡尔谢特低声对身旁的战士们说,“我们不能落后于人!都知道了嘛?”
银发银盔银甲的老元帅终于驰过枪兵集群的阵营!幕的,万千战士高擎起长枪,阳光和枪头的电闪再一次泛滥开来。卡尔谢特使出吃奶的力气,他用最快的速度颤动手里的凶器,令他的凶器发出一片灿烂明媚的闪光!然后,他放开喉咙向急驰而过的元帅吼叫。
“万岁……万岁!”
老元帅笑了,枪兵们都看得出,这表明最高统帅欣赏到了近卫军枪兵阵营的精神和风采。战士们叫得更大声,直到空气中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呼喊。
元帅说:“祖国万岁!”
于是,枪兵们就将更大的**投入现下的表演。
“祖国万岁……万岁!”
卡尔谢特似乎喊破了喉咙,他大张着嘴,用方言气息浓重的母语附和他的士兵们。也许感到手腕晃动长枪的频率已经慢了下来,他又开始跺脚,于是他的枪头又发出一阵耀眼的光彩。
那匹大白马载着近卫军统帅从右翼战阵的边缘地带一直驰往左翼中心,大概用足十分钟的时间,老元帅才将他的队伍检阅完毕。被军情局的同僚戏称“知更鸟”的卡尔谢特中士直到最高统帅回归后阵才放下持续敬礼的手臂。
中士轻轻晃了晃臂膀,维持长时间的敬礼令他的肩膀有些酸疼。卡尔谢特羡慕地望着面前地旷野,从他的视角来看。河套平原铺开了一片沸腾的湖泊,千万人地呼吸在平原的高低地之间聚成一团凝汇不散地雾气。这团雾气飘得忽高忽低,荡得时缓时急。就像一副巨大的头盔,罩在万千战士的头顶。
“雨漏里有水吗?”知更鸟突然转过头。
卡尔谢特的记录员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他在打量雨漏的时候就像见到鬼。
知更鸟没趣儿地踱回他地旧屋,屋子里摆着一把藤椅,那坛老酒已经不在了,卡尔谢特用传统手法将其献给远天的光明神,但神明一直没有回应。
“下次一定得换瓶好酒!”中士自言自语。然后他像想起什么一样抓过面相青涩的通讯员。“你说,博罗季诺村的燕麦酒怎么样?”
小通讯员一个劲儿的点头,“不错,不错!那是远近闻名的好酒!”
卡尔谢特倒回破烂不堪的藤椅,他有些自责,因为他一直以为,天不下雨,是他造成的一种罪过,他对这件事存有严重的负罪心理,这令他无法呼吸、无法进食。甚至连平静地坐一会儿都办不到。
知更鸟又闯出他的观察哨,他知道身后这间旧屋已经失去意义,他想混进面前地某座阵营。然后宰杀几个西方来的狗子,这样的话,他地心灵多少都能获得片刻安宁。
战场上空有云朵,并不多。一只脑满肠肥的灰鹤从云层中闯了出来。它只不过想找个落脚的地方,但它发现天穹之底的人类似乎并不打算为它腾出一块整理羽毛地地方。灰鹤很不甘心,它发出一声啁啾,然后掉头钻入一团潮湿清爽的气流。
飞过平原,越过波光淋漓的河面,灰鹤用翅膀轻轻拍打了一下淡定的肖伯河,河水荡起细微的涟漪,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可灰鹤喜欢这种感觉,它找到一处僻静的河岸,像往常那样用极具绅士风度的幽雅身姿缓缓降了下去。
灰鹤用长长的尖喙带起一捧河水,然后便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它的羽毛赋予了它飞翔的根基,它为此自豪,也为此苦恼,因为总是有人打它那副羽翼的主意。
“大个子!看够没有?”灰鹤终于不耐烦了,它有些愠怒地调转头,用细圆的黑眼睛瞪着身后的走兽。
“抱歉!我只是路过……”垂头丧气的小卡尔谢特踱到河边,它垂下弯弓一样的颈子,然后涎了一口暖烘烘的河水。
灰鹤能够从大个子的一言一行中感到友善的气息,它并介意与这位孤零零的路人闲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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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我也很抱歉!我还以为你打算咬我一口,我这身毛发可以制作一篮子羽笔,我怕你在打它的主意。”
小卡尔谢特喷了口鼻息,“我是军人,不会做那样的事!”
“你是军人?”灰鹤瞪大眼睛。
小卡尔谢特动了动自己的大屁股,似乎是在展示阿贝多丽军马场的印记。
“那么……军人,你在这儿干什么?”
小卡尔谢特难堪地别开头,“我迷路了……”
尖酸刻薄的灰鹤立刻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那你就不是军人,军人不会迷路,只有走失的野马才会是你这副倒霉相。”
卡尔谢特瞪大眼睛,“可我确实是军人!”
“不!你不是!”灰鹤伸长颈项,它仍在用那副令人厌恶的嘴脸打量面孔深沉的卡尔谢特。
卡尔谢特不耐烦了,与一只唠叨出名的灰鹤对峙,这不是吃饱了撑的还是什么?再说他已经饿得头晕眼花。
“离我远点好吗?”
灰鹤耸了耸肩,“说实在的,我正有此意!”
灰鹤胜利了,它大摇大摆地挪到一边,继续整理它的羽毛。就让这匹高大憨傻的呆马在这儿面壁吧!迷路的军人?灰鹤可是从来都没听说过!
小卡尔谢特四下望了望,他能确定自己从未到过这个地方。他的屁股疼得要命,马蹄铁也已磨穿了他的指甲,他的主人……卡尔谢特想想就觉得委屈,他的主人刺了他一刀,这凭什么?
高头大马的眼底涌出泪水,他承认自己有些慌不择路,他承认自己是被屁股上的那一刀气昏了头。可他是阿贝多丽军马场地优良品种。
他不该遭遇现下的处境。再说……主人怎么样了?虽然被他刺了一刀,可卡尔谢特还是十分担心主人的处境。
“喂!大个子!我要是你就飞到天上去看看!”灰鹤难得地积攒了一些同情心。
小卡尔谢特呆愣半晌,他看了看灰鹤地羽翼。又看了看自己肥大的屁股。好半晌他才说:“你真是算了吧,我已经够倒霉了。拜托你让我静一静。”
灰鹤大摇大摆地踱了过来,它用翅膀指了指岸基。
“朋友,看在光明神地份上,我要指点你一下!沿着河岸走,你总会遇到有人的地方。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你可不像我,那些农户会非常欢迎你。”
卡尔谢特瞪大眼睛,“真的吗?”
灰鹤拍了拍翅膀,它已经腾空而起,“是真的朋友!祝你好运!”
卡尔谢特连忙抖擞精神,他冲着天空发出一声长啼。似乎在说:
“谢谢!你帮了大忙!”
不过,卡尔谢特并不会很好地领悟灰鹤地言辞,他沿着岸基飞奔,不一会儿他便转上一条岔路,虽然知道主人在他身上藏匿了一件东西。
可他并不像看上去的那样聪明。这匹埋头乱撞的骏马很快便沿着路基远离河岸,在他明白自己又一次迷路的时候,他只能祈祷。争取下一次停留的时候能够遇到一匹认路的老马,实在不行……骡子也凑活啦!至少沟通起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来……世界上真有鸡同鸭讲这种事!”荷茵兰国王卢塞七世端坐在他的大型军帐里,用惯有的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刻薄地嘲讽着恭立于身侧的法兰情报军官。
国王捏了捏手中地文件,他满有兴味地打量着尖嘴猴腮的卡尔谢特上校。“我说……不管你这头猴子递上来的是怎样一份报告。请你掀开帐幕向外看看!”
法兰情报军官依言掀开帐幕地卷帘。
“你看到什么?”
卡尔谢特上校只得说,“回报陛下,我看到正待发动冲锋的泰坦近卫军第一攻击集群!”
“第一攻击集群?第一攻击集群?”卢塞七世有些厌烦地撇开头,“这么说……你还是坚持地认为,泰坦近卫军的第二攻击集群就在附近?”
卡尔谢特上校点了点头,他望了望帐幕中的一众高阶将领,似乎这些家伙都不打算为他评理,可卡尔谢特知道这些聪明人都有与自己一样地担忧。
“陛下,那名泰坦军情局的少校军官虽然没有透露任何有价值的口供,但我相信,他在与渡口地区极其接近的地方出现就已经证明……奥斯涅元帅领导的第二攻击集群正在执行他们的使命。而我们则会被河道截成两段,最终被分割包围!”
荷茵兰国王用他的镀金权杖敲打了一下地图上的某个位置。“这是今天早晨的军报,近卫军元帅奥斯涅亲王殿下的第二攻击集群还在距离战场140多公里的省界地带!你认为泰坦人都是马拉松冠军吗?他们有可能用四个小时行进140多公里吗?“卡尔谢特上校下意识地挤了挤他那双蕴藏着无数聪明小心的灰眼睛,“陛下,步兵确实不可以,但骑兵若是拼了命的赶路……或许能办到!”
荷茵兰国王指了指卷帘门外的战场,“那你要我怎么样?跟阿兰打个招呼,说声改日再战便拍拍屁股溜之大吉?”
“陛下,这样最好!”
“滚出去!”卢塞七世羞恼地靠入座椅,如果面前这家伙不是法兰阵营中的一份子,他早就把这小杂种塞进痰盂。
卡尔谢特上校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帐,场景立刻安静下来,在场的联军军官停止了窃窃私语,他们偷偷打量临高而坐的国王,又用复杂的眼光望往门外的战场。泰坦人已经排列成行,北边的地平线正在蒸腾严肃紧致的杀伐之气。
“好啦!我们终于可以专心对付阿兰了!”卢塞七世突然拍了拍手,他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宣布……”国王从嵌满珠宝的黄金座椅上站了起来。
“比赛开始!”
教历800年7月15日上午9点47分,西大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军力竞赛马上就要展开。翻开《泰坦卫国战争史》这部正史读物对15号这一天发生地一切都进行了细致客观的描述。不过它的局限性仅仅在于,人们老是读到阿兰元帅在说什么、阿兰元帅在做什么,对于那些身处战场上地所有生命的全貌。后来地人并不能够完全理解,也无法琢磨他们在此时此地的心境和即将遭逢的故事。
时间是9点56分。通讯官的旗语迟到了!迟了一分钟?还是两分钟?站在619·33位置上的卡尔谢特迪欧利少校并不清楚。利用短暂地等候时间,他在心里酝酿了一首诗。
美丽的火眼女孩儿,我在等你你的怀抱已经敞开就像你的眼睛你的笑我将纵身闯入你的怀里只是不知那里有没有荣誉或是你的泪水“近卫军……前进!”
听到熟悉的呼喝,卡尔谢特少校猛然醒转,他掉拨马头转向自己的战士。并用剑柄敲落面甲,他那瘦弱的身形在左近地高大骑士中更显单薄,他那羞怯的话语在杀声震天的战场更显微弱。
他对骑士们说,“为了祖国母亲!”
骑士们回答:“祖国万岁!”
“祖国万岁!”蔓延四五里地泰坦前锋战线同时响起这声呐喊,了望塔上的指令旗不断挥舞,按照战事安排的规定,左翼集群第六纵队所属一个骑兵军两个步兵军率先向面前的敌人发动冲击。
马蹄轻巧地踏动脚下地大地,骑士随着马匹的跃动上下颠簸起来,他们缓慢地踱出立身之地。马匹开始呜鸣,那是马刺催促的结果。万匹战马同时加快速率,它们展开四蹄,奋起全身的肌肉。大地开始飞快地倒退,眼中的景物变得模糊依稀。
“冲上去!冲上去!”卡尔谢特少校紧跟着他的旗手,那头黄金狮子在阳光下冉冉生辉,好像下一刻便会从旗帜上猛然窜出。然后择人而噬。
少校与他的战马一样,他们都在喷吐口水,战马带领骑士进入冲击的最高速率,距离卡尔谢特的“火眼女孩儿”高地越来越近了!年轻的近卫军少校紧了紧缰绳,他的战马立刻抬起前蹄,上去了!他已经登上高地的斜坡,他甚至能够听到“火眼女孩儿”洒出一串银铃般的笑语,他甚至看到“火眼女孩儿”的肌肤在释放草木花朵的香气。
卡尔谢特用剑脊敲打着他的马匹,高地北侧的斜坡比南侧的坡度稍稍陡了一点,这给这支登顶的骑兵军制造了一些难度,但这并不能阻挡近卫军的征服之心,骑士们在高地上展开密集的阵形,像不断展开的地毯一样往高地顶端铺陈而去。
“那是什么东西?”卡尔谢特疑惑地望着面前的高地,他看到高地上有一面陌生的旗帜在缓缓升起。越过头顶的天空,泰坦近卫军的后续阵营已向高地南侧投去密集的箭雨。随着那面陌生的军旗不断高升,卡尔谢特终于见到了执旗的骑士,他差点与对方撞个满怀,不过他即时横过长剑,对方的脖子自动撞上剑锋,然后这名骑士便带着他的军旗歪倒在地。
卡尔谢特的619·33终于登顶,但他们迎来的是同样繁多的敌人。那名旗手的倒折只是这场竞赛的序幕,时间似乎在近卫军少校勒紧马头的时候停止了半秒钟,在下一刻,双方人马在涌上制高点的同时像亲密情侣那样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兵刃敲击的声音、马倒人折的惨吼、各种声色凄厉的口号、飞溅的土石碎末儿,能够入眼的地方都是相互搏杀的人群,能够入耳聆听的事物充斥各种象征陨灭的音符!高地限制了敌我双方的冲击速率,撕杀搏斗的人群只能在制高点的锋线内外进行寸土之间的争夺,而大部分的骑士都拥在高地左近,等待填补战友的位置。
箭雨和投枪交互往来,越过高地顶点,纷纷落往彼此的阵营,血珠飞溅,栽落的人体像海洋一样起伏,有些早已失去生命的骑士就被马匹和战友地群落紧紧夹在中间。他们面目呆板,完全不同于现下的战场氛围。
卡尔谢特的瘦小身体竟然没在第一轮冲击中被人碾碎,他地长剑带着血。还在不停的向前挥。近卫军少校与他地骑士挤在一起,他无法动弹。也无法看清面前的敌人,他只知道不断的隔挡往来穿梭的兵器。
“卡尔谢特!卡尔谢特!”
卡尔谢特费劲吃奶的力气才将马匹从锋线抽离而出,他环顾身后地集体,直到确认那是军长的声音。
“你的旗呢?你的旗呢?”
卡尔谢特惊慌失措地四下打量,可不是吗?他的国旗呢?年轻的少校没有理会军长的咒骂和叫嚣。他在高地左近往返奔驰,并叮嘱每一个看似闲来无事的战士留意他们的国旗。
终于,一名眼神锐利的老兵发现了那名被许多同伴夹在中间地旗手,他迅速赶了上去,但他发现旗手只剩下一条血肉模糊的断臂。老兵心里焦急,他用剑柄敲开那些挤作一团的家伙,在距离旗手不远地地方找到了那面色泽模糊的黄金狮子旗。
黄金狮子的旗杆上结实地绑着一只断手,老兵肃然起敬,他根本没有迟疑,利落地撕下绑腿。再利落地将军旗绑附左臂。
“喝呀!喝呀!”老兵迎着他的团长冲了过去,体态瘦小地卡尔谢特露出腼腆却又狂喜至极的笑容。
“近卫军……前进!前进!”少校大声高呼,他将“为了祖国母亲”、“帝国万岁”等等口号全部呐喊一遍。事实证明这一招非常有效!
在小高地的脊梁上聚作一团的近卫军骑士纷纷运动起来。他们用马匹的胸膛去撞击,他们用长剑和骑枪去拓展难得的缝隙!
当卡尔谢特和他的新任旗手再次冲入锋线的时候,敌人的骑兵已向高地的低凹处缓缓退去。
“报告元帅!619·33成功登顶!”
高居了望塔上的近卫军统帅立刻调整单孔望远镜的呈像方位,他看到狭长短小的火眼女孩儿高地顶端正在飘荡染满鲜血与尘灰的黄金狮子旗!
“很好!我们赢了第一阵!现在叫他们退下来!”
“什么?”传令兵和战场观察员同时瞪大眼睛。
银狐阿兰径自将望远镜调离战场左翼中央高地。他只是轻轻地说,“传达命令……但愿现在还来得及!”
也许是在响应近卫军统帅的言辞,火眼女孩儿高地突然爆起一团光火,在万千战士的注目之中,光火将国旗和它周围的骑士化成燃烧着的灰烬!紧接着,一团又一团的爆鸣撕裂了战场上的灼热空气,实心弹带动巨大的气流,接二连三地落在高地顶端的锋线附近。
撤退的号角即单调又无奈,卡尔谢特在由高地右侧逃出炮火覆盖范围的时候才逐渐恢复令人头疼欲裂的耳鸣,他不敢忘记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天空仿佛突然出现一个空洞,然后是枚呼啸而来的炮弹从空洞中急射而出,他的旗手瞬间涨大,接着便四分无裂!
近卫军少校的战马没了命的奔跑,它跟随着惊慌的战友驰向步兵集群的后列,它应该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有多么不甘心。
卡尔谢特大口喘着粗气,他的铠甲上满是刚刚那番炮击时沾染的碎肉和血沫儿,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再次光临他的火眼女孩儿高地。
泰坦左翼集群六纵所属第六步兵军和第十步兵军正在缓缓接近高地,战场上的炮声越来越激烈,特别是在制高点附近。光火仿佛是从空气中蓬勃而出,战场上空硝烟弥漫,静静聆听还能清楚地预知炮弹的落点和距离。
泰坦步兵战士盲目地前进,他们不明白,机动能力强的骑兵为什么要撤退?难道要让步兵用盾牌去抵挡那些炮火吗?
不过,谢天谢地!第六步兵军没有继续向高地挺进,他们在距离高地还有几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在长官的喝令下组成严整的阻击队型。来自各个军需分处的军官纷纷揭开拖车上的油布,露出十几具小型投石机和近百张套挂十二枚铸铁大箭的弩机。
阿兰满意地收回目光,这些能够一次发射十二枚铸铁大箭的弩机曾是近卫军最宝贵地战争财产,它们在幽深的库房里关了许多年的禁闭。
现在火炮已经登临战阵,如果再将这些制作精巧地落伍战争资源保存下去,那就显得极为不合时宜。
“在左翼陷入拉锯战之前。右翼!主要是第十七军区所辖九纵、十一纵,必须在正面战场上逼退来犯之敌!”
阿兰果断地下达命令。不过他已看到右翼集群正在向面前的战场发动冲击。
沿着森林地边线,泰坦近卫军右翼集群的阵营走出了一座庞大的、密不透风的阵营,这是第十七军区全部步兵力量的总和,三个整编军团排成“M”形,缓缓向战场逼近。
在战士们对面。反坦联盟军地右翼部队已经排开迎击阵列,弓箭手在前,盾牌手和刀斧手聚集在弓手身后的木栅附近。
泰坦军人逐步逼近,双方在一刻钟之后才得以完全看清彼此的身形。
反坦联盟军的右翼阵营终于响起一片口令呐喊的声音,弓箭手的覆盖式齐射开始了。泰坦战士望着升空的箭雨并未畏惧,他们将盾牌举过头顶,并紧密连接在一起。
乌黑的箭雨就像一片浓厚的云团,在上升中发出“呼咻呼咻”的粗声长啸,在下落时却变成尖声细气地疾雨。
雨点凄迷,雨幕砸在盾牌上。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泰坦战士艰难前行,他们向纤夫一样弓着背。密集下落的箭雨砸弯了他们地脊梁,但不能熄灭他们的斗志,看着身边的战友不断载倒,看看敌人的阵营越来越近。隐藏在盾牌下地箭手苦苦等待着时机。
终于,一轮密集射击稍做停歇,持盾的战士立刻让开一道缝隙,泰坦箭手不约而同的越众而出,他们按照第一弓手抬箭的角度迅速释放一轮反击。
“自由射击!自由射击!”
敌人的呐喊已经传入泰坦战士的耳朵里,锋线士兵的心情骤然一松,但他们的精神立刻被一种更加高昂的斗志填补了,队伍最前列的一位将官突然撤开盾牌露出身体,他振起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剑锋直指面前的敌群。
“近卫军……”数枚铁箭穿透了这名失去防护的军官,胸口泛滥的痛楚和破碎的血肉瞬间便已夺去他的声息。但千千万万名战士同时撤下盾牌,他们用最坚定、最动人心魄的呐喊完成了这名战场指挥官的豪言壮语!
“近卫军前进……前进!为了祖国母亲!”
敌人的箭手疯狂避往后阵,他们推撞身后的士兵,将后背留给冲锋而至的近卫军战士。
近卫军战士并没有怜悯敌人的懦弱,在双方锋线还没有发生冲撞的时候,无数把飞斧、数之不尽的投枪已经离手而去!终于,整条锋线突然发出一声沉闷骇人的轰鸣,双方的巨大冲力将位列前沿的无数名士兵抛到天空,刀枪在下一刻便穿透盾牌,刺入彼此的肉体。
锋线又红又细,像一条远东出产的上好红绸,这根绸带正被两个大力士残忍的撕扯、扭曲,可它韧性极好、精力超群,伴随飞溅的血色阴影,伴随不断纠缠又不断抽离的人体,细细的红绸好似在血红色的染缸中上下翻飞,它带走了无数染料的生命,逐渐形成自身的动人魅力。
透过眼前密密麻麻的中央阵营,银狐阿兰眺望远处的联军主力,不管怎么说,他佩服那位荷茵兰元帅的勇气。拉梵蒂穆廖尔塞将最具攻击力的法兰王国军以及荷茵兰炮兵部队全部集中在战场左翼,而在右翼只留下怯懦的利比里斯人,阿兰说不清这是冒险还是赌博,但他知道这种平面战场上的争夺对于人数处于劣势的联盟军来说并不十分有利。
“好啦!命令中央集群开始动作吧!”银狐转向他的传令兵,“告诉一纵和四纵的司令长官,让他们慢些打,要等到森林狼斯坦贝维尔完全撕裂联军的右翼防线时,才能发动致命突击!”
第十二军区司令官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将披着一身单薄的将校服,谁都看得出这件衣服绝对是他借来的,对于一位已成光杆司令的将军来说,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令他忍无可忍。
彭西勒从了望塔地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直接走近统帅的遮阳伞。
“我说,你是不是又在玩那种把戏?”
阿兰扭转头,“你想说什么?”
彭西勒指了指左翼战场上硝烟弥漫的火眼女孩儿高地。“你在那摆出一副强攻定胜负地架势。还为第一轮冲锋团队配备国旗,可左翼集群余下的两个纵队都是一些二流角色。你根本没打算在那动手对不对?”
阿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老朋友,你说地只能算是一部分事实,可这又代表什么?”
“代表我们的左翼必须承受正常情况下三到四倍的阻击力度。一个不好!他们都会被敌人的火炮砸成肉饼!”
彭西勒边说边向那面倔强地挺立于战阵中的国旗努了努嘴。
阿兰别开头,他冷冷地说。“如果我也像你一样感情用事,这个国家恐怕就要消失!”
彭西勒上将攥紧了望塔上地护栏,他越来越厌恶银狐阿兰那种以人命换取战事格局的坏习气。
教历800年7月15日上午11点36分,泰坦第一次卫国战争最重要的核桃平原战役已经打响一个半小时,可卡尔谢特迪欧利已经是第二次从战场上寻回他的旗帜。年轻的近卫军少校打量着损毁一角的国旗,又望了望旗杆上的两只断手,他有些犹豫。
一只断手齐肘而断,豁口平滑,明显是被锋利的刀具斩落至此;另一支断手血肉模糊,散发着烧烤死尸的恐怖气息。这是敌人的炮火制造地惨像。
卡尔谢特仍在犹豫,但他已经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角,就在他打算把旗杆绑在手里的时候。他地师长赶了上来。卡尔谢特在发愣,因为他的长官已经抢过他的大旗。
“你有更重要的事情!”619·33最高长官促狭地笑了起来,他擎起手中的黄金狮子,并像所有的旗手那样将旗杆绑附小臂。
“那群猪猡一样的东西在你的火眼女孩儿身上随意大小便。你他妈还愣着干什么?集合你的团队,跟我来!”
卡尔谢特幕然一震,他拍打马匹高声呼喝,骑士们很快就在师长擎起的大旗下逐渐汇聚。
“下命令吧!那是你的火眼女孩儿高地!”619·33的师长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他是一位好军官,更是一位优秀的骑兵指挥官,只不过他那些同样优秀的战士已经所剩无几。
卡尔谢特迪欧利少校整了整自己的铠甲,抓稳了自己的骑剑,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冲锋了,但他知道,这一定是最后一次!
“近卫军……前进!”
嘹亮的呐喊在枪兵阵营中连成一片,围绕着接敌前沿,钢铁长枪组成一具刹是好看的栅栏。栅栏的筋骨互相交错,彼此毫不相让,一旦遇到缝隙,纠缠在一起的钢铁栅栏内就会闪过一道耀眼的流光,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呼,又一条新的铁枝加入不断的交缠。
长枪手卡尔谢特上士被安插在距离接敌烽线最遥远的地方,他和他的小队只能观望面前的那具大栅栏。他能看到栅栏在摇晃、在碰撞、在翻飞火星,还能嗅到血腥和流淌到地面上的肠胃散发的臭气。
“那面旗在哪?那面旗在哪?”长枪上士在队伍后列往返奔走,他仔细搜索敌人的中央集群,可他发现法兰王国第十五步兵军的军旗并没处于面前的战场。
“怎么回事?你们谁看到那面旗了?”卡尔谢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在战场上,没有比找不到敌手更加令人郁闷的事。
上士的团长在阵前大声疾呼,“别管那个,别让你的士兵落单,更别让他们掉队!”
卡尔谢特哪会在乎这个,数万枪兵都在这里,要是能掉队那才新鲜呢!上士仍在搜索敌人的群落,直到他发现那面熟记于心的军旗已经在“什么什么女孩儿高地”上空迎风飞舞。
“真他妈不是个东西!”大块头低声诅咒了一句,那里不是中央集群的攻击范围。
“团长!团长!”一门心思想要撕毁那面军旗的长枪手高声大叫,他始终记得那应是自己的战斗目的。
“团长牺牲啦!”前锋上的一名士兵突然喊了一句。
卡尔谢特皱起眉头,这才一眨眼的功夫……不过他现在没心思悼念自己的团长,他必须做决定。
很快,48·13仅存的几名队长全都聚了起来,卡尔谢特老大哥盯着他们的目光闪闪发亮。
“兄弟们!摆在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我们从目前这条战线抽身而出,从高地侧面冲上去,拔下那面军旗;二是继续留在这里,坚持到最高统帅发布总攻的命令!”
长枪手们望向敌人的军旗,那东西飘在高地上,许多人围绕着它欢呼雀跃,这种景象只要看上一眼就令人窝心。
“团长说过!他若是牺牲了老大哥就是头儿!”
卡尔谢特点了点头,他拔起了插在地面上的长枪,“叫后阵随便哪个团队顶上去,咱们从高地侧翼发动突击!”
时间是教历800年7月15日正午12时12分,法兰王国情报单位的战场代表孤零零地坐在一具木筏上,这个小眼睛细脖子的军校高才生在联军司令部的大营里找不到他的位置,他觉得与其陪着那位荷茵兰的自恋狂白白送死,还不如早点远离危机四伏的决战场地。
静静的肖伯河仍是那副从容淡定的样子,河水浓绿,映着两岸的林木和花草,木筏在河心遇到一股急流,西方来的船工应付起来似乎并不在行,小渡船在河心顺流飘摆,而快便偏离了渡口的航道。
“那……那是什么?”法兰情报专员卡尔谢特上校突然指了指河流下游的水位线。
船工瞪大眼睛,他远远看到几抹张扬的风帆。“老爷,那是一支船队。”
“一只船队?”卡尔谢特上校的瞳孔似乎就要脱离眼眶的束缚,一瞬间他已通晓许多事情。“那你还等什么?快点加速!快点加速!到对岸去!到对岸去!”
船影由小渐大,由远及近!
泰坦近卫军炮兵第一师通过旗语在各艘战舰之间传递着准确的口令……
“撤炮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