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好美,好亮!
当体外充盈鲜血人们才知它是热的。南风将暗红色的血液幻化为充满腥臭味的空气,撕杀着的人群呼吸着掺和血液的气体,然后不懈地为这末暗红填注更浓烈的气息。
潘尼蒂哥隆很奇怪,彭西勒将军被绑在木桩上的时候仍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可当他将十二区总司令解救下来的时候,这位近卫军上将竟像残瘴的老人一般瘫软在地。
预备役上尉将他的指挥官拖上马背,但西方来的敌人自然不会让他称心如意,这些蛆虫一样的家伙仗着人多势众围堵冲锋而来的骑士,尽管学员兵发动的冲锋令他们措手不及,可在这些年轻的泰坦战士看来,漫山遍野、受眼的地方全都是敌人!
说实在的,潘尼并不清楚自己和身后那几名同学是怎样杀出战场的,他的战马还驮着一位光屁股的将军,本来跑得就很慢,可潘尼却幸运地冲出来了!这事真是天晓得,不过看在光明神的份儿上,至少他仍在呼吸。
敌人的追兵尾随一小撮脱离战场的骑士,一直追到那处深涧才放弃。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潘尼确实是位前途无量地战地指挥官。因为他在冲锋之前就派出两名战士守护那座木桩搭起来的渡桥。当他和那些所剩不多的学员冲过渡桥之后,两名战士将桥桩推下深涧。
潘尼在跑出敌人地弓箭射程之后才停了下来,他压根儿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卡封堡。可现在他活下来了,他要仔细打算打算。
“向西还是向北?”
浑身浴血的战士们不禁面面相觑。向西会遭遇敌人地包围,向北是一条大河,近卫军已从最后的口岸撤离,他们要怎么过去?
潘尼咽了一口血沫儿,这东西一点都不解渴。预备役上尉四下打量了一番。他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那是什么?”一位战士指着一处若隐若现的火光。
火光越来越亮,就在山岭与河谷平原交界的地方。
潘尼蒂哥隆笑了,他笑得像孩子一样。
妥斯拉克是个头脑简单的猎人,他选择了一种最为有效、最为直观地路引。这位精力充沛的猎手砍伐了一些干燥的松树,然后又用山藤把树干捆成一个箭头的形状。松木箭头在浓暗的深夜燃起烈火,它所指示的方向就是生的希望。
学员兵在肖伯河谷的一处浅水湾与猎人汇合,战士们早就知道这个彪形大汉不会丢下他们不管。
在这之前,妥斯拉克已用最快的速度制造了一具结实的木筏,这种事根本难不倒他。他笑嘻嘻地向预备役上尉打招呼,还说。他为战士们准备了一艘吃水极重地渡轮。
潘尼用最热烈的拥抱回应简单的猎人,说实话,他在看到那艘“渡轮“时就落下眼泪。谁都不想在生时离开这个世界,尽管大无畏地牺牲是顺理成章的军人传统,可一旦摆脱了弓箭与刀枪的威胁,最顽强的军人也会变得异常脆弱。潘尼朝周围地小骑士比了比。他哭着对猎人说,“朋友,我是罪人!”
妥斯拉克数了数,“九个?只有九个!”
潘尼将昏迷不醒的彭西勒将军抱放到木筏上,然后他才冲猎人点了点头。
妥斯拉克望了望河岸森林里的火光,那是敌人的追兵,他们就要绕过来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再说只剩九个又怎样?他们不是都在吗?就在这里!英雄的位置。“猎人边说边拍了拍胸口,他那巨大的拳头把胸膛擂得震天响。潘尼苦笑着摇头,“咱们走吧……”
猎人拨动滑桨,木筏顺水而下,很快便抵达布塞巴克渡口。渡口已经燃成一座大火炉,恢弘的火势映得月光也变成红色。渡口的老调度官就在火场附近,老人看到了顺水而下的木筏,他朝船上的战士挥了挥手,不过他不会走,因为这是他的布塞巴克渡口。
肖伯河两岸灯火辉煌,那是敌我双方的营地在静夜中显露的光彩,不过泰坦一方是在放火烧营,尽管渡口已经焚毁,可敌人很快就要过来,守护河流对岸的近卫军又要撤退了。这令目睹一切的预备役上尉一个劲儿地摇头。他不明白,帝国军部为什么在面临入侵的时候表现得这么软弱?
时间,已经是教历800年的6月30日。盛夏的光景在深夜变得极为单调,空气中充斥燥热的气息。那种令人口唇干裂的气息实在不敢恭维,而巨大的杰布灵要塞就在炙热的煎熬中继续守卫着眼前这方沉寂的土地。
土地上田园密布,许久……到底是多久没人记得,杰布灵要塞始终没有遭遇敌人,但这次不同了,敌人就要攻过肖伯河。肖伯河是一道天然屏障,它用充沛的水量灌溉着宾狄尔省极其下游地区的都林斯平原。
人们从河中引水,建立沟渠,人们也希冀大河能够阻挡侵略者带来的灾祸。
杰布灵要塞与河流之间只有几十公里的直线距离,这段道路上再也没有近卫军的据点,有的只是古老宁静的村落和一个繁华的市镇。市镇名叫埃尔茨,以盛产原汁酒浆闻名这片地方。走在市镇上,古典罗曼风情的民居就会散发一种浓郁的苦艾香,若是真正的好酒之徒,还会在这种甘香地氛围中找到啤酒花的味道。
埃尔茨镇出产四种不同的啤酒。分属于四位男爵地酒庄,这里有黑啤酒、纯麦啤酒、燕麦酒,还有用德意斯人的工艺制造地生啤酒。若说近卫军战士们的最爱。要属霍穆辛男爵家出产的纯麦啤酒。在30号这天晚上,男爵家的家长命令仆人将窖藏的啤酒全都搬进军营。他知道帝国地军人在这个时候最需要酒精。
宾第根省,泰坦帝国第十七军区的驻防地,守护市镇的士兵已经得到十二区的噩耗。四万名将士全军覆没?这到底代表什么?
战士们喝啤酒,就着烤过的花生和为数不
多的肉脯。他们都说,十二区的兄弟是好样的。米明神会用天堂里最美丽的天使去迎接勇士们的英灵。不过也有地战士对目前的境况很担心,侵略者势力雄厚,谁也说不清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喝到最后,战士们都些微地醺意,他们一致改变言辞,并用此起彼伏的音浪向远处的河岸高声叫喊。“狗崽子们!洗净脖子!快点来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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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的说,“别在肖伯河里洗澡!里面地鳄鱼对你们的骚裤裆最敏感!”
然后士兵们就笑,像过节一样。但他们的指挥官已经不耐烦了,这名近卫军师长撇开酒壶,招兵唤马。说是要去附近转转。
战士们轰燃应诺,他们很快就集合完毕。市镇的居民都被冒失的军人惊醒了,为数不多的男人大着胆子打开窗。他们想要一看究竟,可家里的女人却吹熄灯火。说什么赶在军人撤离之前逃到杰布灵要塞的后面,或者向北逃到斯坦贝维尔家族控制的黑森林。
一队又一队的骑兵弛出小镇,他们打算到河岸附近搜捕那些妄图跨越河流的探子。一个月以来他们一直都是这么干。不过今天晚上有些特殊,战士们擎着火把,排着整齐的队形在田野上呼啸而过,乍一看就像围猎一样壮观。
暮色为壮阔的田野披上昏暗洁净的外衣,星光随着月光的流转不断变换方向,时而聚在啤酒花藤的栅栏上,时而在点缀无数波纹的河道上迅速消散。
河岸旁的萤火虫在准备繁殖的盛会,它们点起各自的小灯笼,像游离的魂魄一样上下翻飞。有些不知就里的小家伙为了追寻配偶飞到河面上,河水的反光令它们产生错觉,疲倦的小虫就停落在水面上,结果一股水波便带走了它们点亮的微光。
妥斯拉克冒冒失失地爬上岸边的一处河堤,结果他与招摇过市的近卫军骑兵撞在一起。士兵们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将倒霉的猎人围了起来,这些好勇斗狠的战士的眼睛闪烁着猎人熟悉的光芒,那是野兽才会拥有的眼光。
“我从卡封堡来……我从卡封堡来!”猎人边说边将身上的弓箭和刀具抛到地上。
包围妥斯拉克的骑兵并没言语,他们仍用那种目光打量着不好好呆在家里睡觉的年轻猎户。不过当然,士兵们觉得这个家伙更像敌人的密探。他说他从卡封堡来,战士们就更加恼火,因为从卡封堡来过来的只有敌人。
“我载回了一位近卫军将军!他是十二军区的司令长官!”妥斯拉克没有阻止那位往他身上套绳索的士兵。
“你说什么?”骑兵们的指挥官终于赶了过来。
“我的木筏……”猎人指了指河堤下面,“我的木筏上载着一位近卫军将军,他流了很多血,还没醒过来。”
“去看看!”师长向他手下的军人示意了一下,立刻便有一小队骑兵弛下河堤。河岸上的人很快便听到战友从河堤那边发出的惊呼声,可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不算那位赤身裸体的老人,木筏上还“堆积”着十名年轻的近卫军士兵。他们睡得很熟,连骑兵的马蹄也无法将他们惊醒。
十七军区的战士不想惊醒酣睡的战友,他们只是用火把照亮了木筏和战友的面孔。河水推动木筏轻轻摆荡,水流从木桩间的缝隙渗到小筏上,染湿了睡着的人。经历过生死苦战的士兵完全不**形,他们交叠睡成一团的样子就像一座尸山。河水冲刷着他们的铠甲,浓郁地血色很快便在火光的映衬下消散无形。
潘尼蒂哥隆猛然惊醒,他感到身上包裹的军旗动了一动。这名预备圣骑士地反应仍是那样迅速。他大睁着眼,向那个打算抢夺军旗的家伙猛击了一拳。木筏上地战士立刻被巨大的声响唤醒了,他们在第一时间拔出紧握在手的刀剑。
火光将战士们愤怒的面孔映得通红。那名被揍了一拳的士兵连忙退回他地阵营。十七军区的骑兵师长赶了过来,他知道帝国的勇士们还没搞清状况。
“欢迎十二区的兄弟!”近卫军师长跳下战马。他向不明就里的勇士们立正敬礼。“我很荣幸地告诉你们,你们已经达到帝国近卫军最后的防线!”
大概是凌晨的时候,第十二军区司令长官和仅存的十名勇士的到来传遍了整个河套平原。天还未亮,沿途的近卫军营地纷纷打破战时灯火管制令,他们为英雄地回归燃起巨大的篝火。篝火照亮了原野上无数的营盘。
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将醒了过来,他是被兵器撞击盾牌地声响吵醒的,这位将军抓住预备役上尉的手臂,“咱们在哪?地狱吗?”
潘尼蒂哥隆笑了起来,他掀起大篷车的卷帘,结果四周地欢呼更炙烈了。
“不,将军,咱们这是在天堂!”
彭西勒呆愣半晌,他突然说,“我的战士们也在这里吗?”
潘尼蒂哥隆笑不出了,他只得冲大篷车外努了努嘴。“是的将军,一个都不少!您的战士们都在!”
彭西勒点了点头,这种说法的确令他好过一些。他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知是谁为他披上一件军装,近卫军上将张了张嘴,他想谢谢这个好心人,因为他可不想光着屁股见阿兰。
近卫军统帅冯休依特阿兰带领他能召集的全部军官在杰布灵要塞的堡门前排成一座方阵。老元帅顶着烈日站在最前面。他远远看到大篷车卷起的烟尘,然后便向手下的传令官指点了一番。
当军用大篷车接近堡垒大门的时候,整座要塞似乎颤动起来,那是无数号手吹奏凯旋乐的声响。满头银发的老元帅亲自将十二军区司令长官扶下车,但彭西勒粗鲁地推开阿兰。
阿兰有些不自在,但他能够理解这位勇将的心情。近卫军统帅违反了军阶限制,他主动向一位上将立正敬礼,可阿兰没想到他换来的只是彭西勒的拳头。
老将军的拳头很重,他在卡封堡的时候曾用这双拳头把一好几个狗崽子打下城墙。阿兰尝到了那种滋味,他像布袋一样飞了出去,将一股鼻血和一颗碎牙留在天上。
四周的军官都很紧张,他们像统帅跌倒的地方冲了过去,但阿兰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并将那些打算搀扶他的军人踢到一边。
“这一拳是为十二军区死难的将士!”彭西勒上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最高统帅。
阿兰吸了吸鼻子,他的脑袋仍在嗡嗡做响。“很好!谢谢!那么……接下来呢?”
彭西勒将军的面容肃穆起来,他朝帝国军人的领袖立正敬礼,就向从前那样。
“近卫军第十二军区总司令彭西勒多涅尼斯向您报告!我部四万余名官兵力战至死,在河谷渡口地区阻击敌人长达二十七天。我想……我部已经完成军部交托的使命”,
银狐阿兰想对方还以军礼,然后还像彭西勒将军招了招手。
“我知道,十二军区的将士完成了使命。你……老朋友!你过来……”
彭西勒将军走了过来,阿兰没再说什么,他只是仅仅抱住这名勇猛顽强的将军。
杰布灵要塞上竖满颜色亮丽的军旗,每面旗帜都代表一个动人心魄的战斗故事。在把来自敌占区的英雄安顿好之后,阿兰亲自将残破的十二军区犀角旗挂在要塞了望台最显眼的位置上,然后便落寂地回到他在堡垒中的那所小房间。
作为神圣泰坦帝国八十万近卫军的最高统帅,我们可以认为,冯,休依特阿兰的一言一行足以影响许多人的命运。但就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老人来讲,银狐阿兰的日常生活只能用朴素简单来形容。
30号这天,阿兰是在凌晨被唤醒地。他得知十二军区司令在敌人的围困中幸免于难。然后他便安排了一些接应方面的事情,还嘱咐要塞里地裁缝赶制一件上将制服。在这之后,阿兰用了一些早点。出奇的、甚至是非常离谱地!滴酒不沾的近卫军元帅在早晨就喝掉一大杯冰镇过的红酒。红酒是要塞里随处可见的那种。可谁都不知道元帅为什么会这样。
再后来,在彭西勒将军一行人还未到的时候。阿兰丢开作战部地大小官员,他独自在要塞里的教堂呆坐了半晌。也许他在祈祷,也许他在告解,可不管怎么说,他要为近卫军四万名将士的死难背负责任。虽然他在之后会将一切恶果加诸在敌人身上。可他所做的牺牲并不能经受良知的考验。
最后……当要塞又一次恢复平寂的时候,阿兰还是没有回到他的指挥中心,他打算给自己放一天假,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考虑许多事情。
在堡垒靠北一侧的小角落,近卫军元帅的起居室紧挨着军事情报局的战场测控中心。室内地石壁并不能很好地隔绝音量,不过老人喜欢那种杂乱沉闷的声响,反正他睡不塌实,在辗转反侧的时候,他就把耳朵贴在石壁上,倾听室外地脚步、军官们的低语。若是他运气好,还能听到一些熟悉的地名。
对于一位老人来说,回忆就是一切!阿兰仔细思索那些地名的含义。但他不会联想到今时今日地战场,而是追溯从前的时光。他在仍是一位少校的时候曾在肖伯河畔饮过马,在升任上校之后他还曾在卡封堡附近的一处牧场度过周末,在担任少将的时候……老人笑了。年轻的近卫军少将迎娶了他的新娘,他的新娘是一位地道的宾狄尔姑娘。
阿兰有些诧异,他很久都没想起过早亡的妻子,他甚至已经忘记妻子的模样。眼前这方大地就是妻子的故乡,可他的回忆却在这里中断了,因为之后他就晋升为中将,他离开了地方部队,进入尔谀我诈的帝国中央。再然后……他在都林定居,像休依特家族的先祖那样。
他的家世、他的头脑、他对付敌人维护自我时的手段令他飞快爬升,就在帝国迎来一位新皇的时候,他已经是当仁不让的军部领袖,他站在了人生的至高点,并且孤身屹立三十余年。
现在……阿兰看了看身边,狭小的房间朴素简单,完全符合他的喜好。这里有张松软的行军床,是老人亲自打理的;还有一张小方桌,老人习惯把各种文件摆在桌面的左边,把他的私人物品摆在右边;他的私人物品很少,也很杂乱,其实只是一条绘图工具、一块瑞尔造的怀表、几支法兰产的上等羽毛笔、然后就是近卫军元帅的印章和一些落满岁月痕迹的明信片。
似乎这些东西就是这位帝国元帅的一切!阿兰拣起一张明信片,那是他的外孙从北方寄过来的。上面说,“祝我的统帅生日快乐!”
阿兰想到了那杯酒,然后又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小房间,看来……
这确实就是他的一切。
当深夜十二点的钟声在要塞中回响的时候,阿兰的假期便告结束,此时的他已经穿戴完毕,多年来的元帅绶带已由最初的金光灿烂变为此时的暗黄,身上的勋章和象征元帅军衔的肩章也已不再光鲜。阿兰用兑了酒精的棉布将身上披挂的金属仔细擦拭了一遍,当卫兵敲响小房间的橡木门时,他将剑柄都已失去颜色的元帅剑佩在腰上。
“元帅阁下!时间到了!”
阿兰点了点头,时间到了,决战之前最后的一次军事例会,他要将战斗精神和战斗意图传达给每一名即将奔赴沙场的战地指挥官。
坚固的杰布灵要塞的每一处空间都充斥着石梁石柱,要找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屋并不容易。迫余无奈,作战部将会议地点定在要塞的地下,那里有开引要塞的地下水脉时留存的建筑工地,足以容纳近千名军官。
一丝不芶的泰坦军人十分重视这次战前军议,他们将所有的马灯都安置在地底空间,并花了些心思布置会场。其实这座会场在看上去的时候仍是一个废弃地工地,可作战部的办事人员用无数面军旗遮蔽了难看的地方。造成一种气势恢弘地印象。
阿兰来了,他的脚步在会议预定时间地最后一秒钟刚好抵达会场。
左近的近卫军将校纷纷为统帅让开道路,他们齐齐向老元帅致敬。而阿兰便用带着笑意的眼光逐一打量这些并不十分熟悉的面孔。
不过,近千名将校中总有一些是阿兰熟识的猛将。在经过那些人地时候,元帅总要停下来与对方攀谈几句,然后握一握手,再拍拍对方的肩膀。
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将也在会议邀请之列,但这位将军站在人群最外侧。可阿兰还是看到他了。老元帅明白这位将军的抱怨,也知晓
这样一个光杆司令出现在战前例会上的尴尬,但他还是用热切的眼光向彭西勒将军打招呼,结果对方只得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连军礼都被故意省略掉。
阿兰苦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水晶聚光灯内燃着四十多支蜡烛,光线通过扇形排列的黄铜折板投在巨大的战术地图上。阿兰看了看地图上的各种标记,最后他转过身,面冲在场的军人说,“先把这个抛到一边。我请大家吃夜宵!”
这大概是在场的军人见过地最简单的宵夜,每人都分到一块核桃蛋糕,然后一队士兵还抬来几个大酒桶。为每名军官到倒满一杯。
军人看了看手里的蛋糕,有看了看一脸自得地统帅,他们都有些莫名其妙,只有一位跟随元帅多年的作战部老校官醒悟过来。他向元帅举起酒杯,“生日快乐!我的元帅!”
军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各种祝福的话语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但阿兰只是挥了挥手,他对面前济济一堂地战场指挥官说,“这不重要!这杯酒是送你们上战场的,而这块蛋糕,是告诉你们我们为什么要进行这场战争。”
阿兰走下放置地图的台阶,他将手里的蛋糕掰下一小块儿,放到嘴里尝了尝,“恩!我得说……杰布灵的面点师要换人了!”
军官们大声哄笑,有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尝了几口。
近卫军统帅又抿了一口酒,“酒香甘醇,是窖藏的珍品!”
军人们便尝了尝酒。
“我想告诉大家!”阿兰摊开手,“我们为什么而战?就是为了这块蛋糕,虽然它味道不怎么样,里面也没几块核桃。但是……它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基础,没有它,我们就要饿肚子,我们饿着肚子,就得忍受别人的奴役和压迫,因为奴役我们、压迫我们的人拥有这块蛋糕,我们要想活命,就必须向主人弯腰。”
阿兰说完便一口吞掉难吃的点心,但他最后竟然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唇。“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吧?这块蛋糕象征自由!与生俱来的自由!没有任何人可以抢走它!若是有人打它的主意!你们……”
阿兰用元帅剑的锋刃将全场扫了一遍,“你们……帝国的军人!就要为了它冲上战场,与妄图染指它的敌人血肉相搏!即使……最后的最后!你们获得的只是这杯酒!”
阿兰猛地抬起酒杯,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落入将校服的领口,炙烈的酒精点燃了银发老人的瞳孔,他像发怒的雄师一样冲上放置战术地图的台阶,并用剑柄拼命敲打一片标记为黑色的区域。
“让我们开始吧!各部将官按照战斗序列的次序上前报到!”
“近卫军第十一步兵军向您报到……近卫军第二十五骑兵军向您报到……近卫军第十八步兵军向您报到……近卫军第九骑兵军向您报到……西坦贝维尔独立步兵军向您报到……”
地底空间回荡着军人们的呼声,他们的音容在光火中化作线条刚,硬、充满英雄气概的浮雕。
在阿兰的战术地图上,有两个颜色十分耀眼的地方,一处标记为杰布灵要塞,这里是阿兰信奉的传统防御线。而另一处地点,说真的,没到过那里的人根本不会知道多摩尔省西部的阿古里多原始森林边缘地区有一座泰坦皇室的古堡。
这座古堡名叫赫波霍普,从它的名字就能猜到他地来历,赫波霍普也是莫瑞塞特王朝的一大皇姓。拥有这个姓氏的帝王是阿尔法皇系之前地统治者。
据说……建造城堡的赫波霍普一世陛下是要用这座极为女性化地城堡藏匿他的情妇,所以城堡的位置非常隐蔽,原始森林内遮天避日的枝叶在夏季可以完全让城堡消失其间。而在冬季,灰白色的城堡就会与漫天大雪融为一体。
除了赫波霍普城堡。近卫军统帅还为集结在这儿与杰布灵要塞地泰坦近卫军进行了统一的战斗排序,按照军部派发的作战说明,集结于赫波霍普城堡附近地区的七个整编军团隶属近卫军元帅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领导的第二攻击集群。
“如果阿兰真的打算像现在这么干……依我看,到时恐怕根本就没咱们多少事情!”炮兵少将塔冯苏霍伊子爵在亲王殿下的军前会议上始终是这副吊二郎当的样子,他边说边从长桌上的饼干盘里拣起一块松饼。然后旁若无人的大咬大嚼。
“你地火炮不是已经上船了吗?你还赖在这儿干嘛?”奥斯卡不耐烦地瞪着塔里。
塔里抬起那只断去四指的右手,“养伤!一到夏天这里就痒得很!”
““哼……”坐席上的一位年轻地少将冷冷地哼了一声,“他是一个月没摸到女人,所以那只爪子才会痒!”
奥斯卡带头笑了起来,他喜欢这个名叫鲁利斯通的年轻人。据说若干年前,泰坦第二军区的鲁利斯通子爵还是一个小小的带兵中尉,但到了教历800年,确切说是今天,鲁利斯通已经是二区总司令最器重地战术参谋,奥斯卡将他带在身边就是希望鲁利斯通那个经常打闪电的脑袋瓜儿能够给自己带来好运。
塔里听说有人提到女人就立刻兴奋起来。他状似张牙舞爪地摊开手臂,“有什么办法!少了指头,我用右手是解决不了了。只好改用左手!可怎么也不习惯!”
“哈哈哈哈哈哈……”第二攻击集群的军官们笑得更大声了。
奥斯卡仍在笑,他不会抱怨会议场面的混乱,因为半个多月的相处已使他完全了解这些军官的禀性。怪不得鲁宾元帅在临行时叮嘱他要小心这些吃软饭的东西,原来拱卫首都的第一、第二军区供养了许多头挂虚名的闲人。这些贵族子弟领着军部的俸禄,却从来没在岗位上出过力,奥斯卡甚至怀疑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连开过锋刃的刀剑都没见过,这些家伙聚在一起只知道聊女人、吹牛、打牌,再无聊的时候也就剩下赌了!而且赌得很大,亲王殿下就见过有个倒霉的中校输给塔里两千金泰。
两千金泰!乖乖……那是一户普通市民十年的收入!
“不过……咱们是不是跑题了?”奥斯卡好言提醒这些军中败类。
畏于亲王殿下在之前所展示出来的权威,一区和二区的兵痞们总算安静下来,但仍有人在坐席后面交头接耳地议论。
奥斯卡靠在摆着凉席的软榻上,卷着衣袖,手里还端着一杯酒。在这些家伙面前,他也随便起来。室内太热,他就将军靴甩到一边,赤着脚,全是一副无赖的样子。在记忆深处,奥斯卡觉得自己扮无赖最在行。
“鲁利斯通……”率领第二攻击集群的帝国亲王几乎是呻吟地招呼着他的参谋长,“看在光明神的份儿上,在我没睡着之前,赶快把银发老头儿的进攻部署解说一遍……”
阿兰对在场的军人点了点头,然后他便指了指战术地图上的黑色区域,这个区域位于肖伯河上的渡口与杰布灵要塞之间的地理中心。若是在白天出去转一转,你就会发现那里要算一处异常优越的草场,是两岸的牧民放马的地方。
“这儿就是我们的预定战场!”近卫军统帅扫视了一遍军人的目光,他看到的是对战斗的渴望。
“如果没有意外……先留意一下,我说的意外包括两方面,第一……阿兰的剑锋指向仍然停留在河对岸的侵略军。“荷茵兰国王突然改变主意!放弃强渡河套,就地转入防御!这样的话……就要换成我们去发动强攻,作战部虽然制订了类似的计划。但进攻效果并不显着。”
“第二……”阿兰将剑锋移向多摩尔省西部地区,“在敌人强渡肖伯河之后,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领导地攻击集群没有按时抵达预定战场。若是亲王殿下无法抢占布塞巴克渡口、截断西方联盟军的退路,那么敌人就会从我们的鱼网中挣脱出身。”
“不能指望 第二集 群!”军官队列中突然响起这样一个声音。
“是啊! 第二集 群只有小白脸!”
“我们该让亲王殿下率领南方军……”
“到此为止!”阿兰突然叫停。军官队列立刻安静下来。银发元帅连连挥手,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帝国第一第二军区地整体作战能力,“但是……南方集团军群要应付法兰王国的动向,北方集团军群要防备喜欢敲门地德意斯正规军。所以……我们只能从中部军区抽调兵力,不管第一第二军区的战场指挥官到底是不是男人。我们只能期盼奥斯涅亲王的进攻行动能够顺利完成包围网。”
泰坦第一攻击集群的将校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们开始低声议论,在某些角落甚至还爆发了争执。这些军官都不是盲从的呆子,他们都是有过实战经验地战场一线指挥官,在他们看来,大决战的前景可一点都不乐观。
首先,也就是阿兰所说的第一个意外!说真的,这个意外很可能成为现实!西方联盟军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他们对近卫军集结起来的一个三十余万人组成的庞大集群不会视而不见。即使荷茵兰国王长着一颗猪脑袋也会在这个时候仔细想想:干嘛要渡河去进攻蓄势以待的敌人?
如果进攻失利,背后的河流不就成了他的致命伤?
然后。也就是阿兰所说的第二个意外!说到这里地军官不仅纷纷摇头,首都圈那些嗜好挥霍青春的贵族子弟始终把近卫军视为“成长的摇篮”他们生下来就有一身地尊贵爵号。有的甚至拥有父母双方同时过继的头衔。你想想,这些游手好闲的尊贵少爷会像普通职员那样上下班吗?于是他们对政府部门地差使嗤之以鼻,对近卫军的制服就比较感兴趣。因为军官的俸禄也很丰厚,再加上和平时期的军人根本无事可干。
所以毗距离首都最近的第一第二军区就成了摇篮,军队恶棍、军队少爷的摇篮。或者说,这两个军区常年超编的司令部就是首都贵族圈的幼儿园。
那么……光是想想就觉得担心,幼儿园的少爷兵要上战场,也许光明神都猜不到那些家伙会怎么干!
说到最后,军人终于抛出最担心的问题。那就是 泰坦近卫军的历史上从未在一处战场遭遇过二十多万人组成的敌军主力集群!阿兰元帅要用三十余万人去歼灭对方的二十多万人,这在理论和实际上都是西大陆未有先例的事情。
阿兰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近卫军仍对即将来临的大战缺乏必胜的信念。
可现下的处境对于奥斯卡来说却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他的部队组织无力,缺乏斗志,军官阶层多是贪生怕死之辈,连带士兵也尽是一副倒霉相。没人知道这位帝国亲王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因为他对第二攻击集群的日常工作置之不理,只知道按照作战说明上的路线匆忙行军。
在冗长的战术解说结束之后,参加军事例会的首都军官有一大半都睡着了,剩下的也在半梦半醒之间。奥斯卡看看左右,幸好他还有缪拉和吕克西泰尔,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这一仗要怎么打。
“是啊!这一仗要怎么打?”阿兰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他对他的战场指挥官们说:“不知你们看没看过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在皇家军事学院求学时的毕业论文?”
“奥斯涅元帅曾对大兵团作战的集团队形以及战略战术进行过深入细致的分析,他提出一个很有见地的主张!”
几名士兵又将一副巨大的战术地图挂到托架上。
阿兰指了指地图上显示的那块蜂巢状的庞大阴影。
“按照奥斯涅元帅对大兵团主力决战的构想,我们要将参加此次战役的三十四支骑步军团进行整编,三军为一路纵队!每路纵队下辖两个步兵军、一个骑兵军。也就是说,按照蜂巢的平面模型,我们要在预定战场上排开十一路纵队,按照战斗序列的次序发动集团冲锋,而不是像从前那样把一座座千人阵陆续投入战场!”
“那么……还有没有问题?”奥斯卡敲响了桌面,不过他又补充一句。“大家都醒醒!”
席位上的军官们强自打起精神,他们信誓旦旦地向元帅赌咒发誓,就像这些打从娘胎出来就没动过刀剑的家伙各个都变成超人。
奥斯卡就耸了耸肩,这和他之前对卫国战争的设想完全不一样。打量着面前这些一无是处的饭桶,第二攻击集群的统帅只得说。
“散会……你们这群懒虫!咱们明天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