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地朝南的一侧高坡上突然响起嘹亮的军号,接着是整齐的踏步声。声浪纠结在一处,地面就像突然涌出一股山洪。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出现在高坡上,他就站在孤单的榕树下,他的手中持有一面军旗,军旗上的黄金狮子在淡弱的阳光下依然闪闪升辉,骑士紧勒着马,他打量着面前的平原。
终于,泰坦战士从骑士身后走出高坡,他们排列着整齐的方阵。铠甲组成波光粼粼的海洋,犹如水银泻地一般从坡上顺流而下,很快便在坡底的大平原积聚成一个巨大的海湾。
口令和军旗一同在风中呼啸,指挥官和通讯员在各个方阵间奔驰,他们按照战术地图上的布置不断喝令着队伍。
泰坦战士的长枪就像一片单调的森林,锋利的枪头闪耀着点点寒光。刺骨的冷风吹拂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面孔,似乎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他们的面目。锋线终于静止了!位列第一阵线的泰坦战士用高大的盾牌护住身体,只露出胸膛和头。清冷的阳光从天宇一侧洒在战士们的身上,他们的脸庞庄严而肃穆,这些平凡的面孔属于父亲、属于儿子、属于兄弟、属于子侄,这些来自无数家庭的个体在战争这个特定的环境中组成了一只强而有力的拳头。
随着队伍前列随军牧师的唱和,战士们纷纷在心中许下心愿,他们有的在祈求能够得到神明的宽恕,有的在用最虔诚的祷词祈求神明的祝福。
整齐的队伍似乎出现了一点骚乱,一个古怪的声音在叫嚣着什么。这处千人方阵的战士们纷纷望了过去,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他们的团长,一位出身显贵的子爵,正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边打滚一边痛哭。
一匹矫健的骏马突然出现在子爵的面前,马上的骑士用瘦弱的身影包围住他。
“元帅!我……我肚子疼!我……实在受不了了!让我回去吧!”
阿兰微笑着点了点头,地上的子爵欣喜的抹了一把鼻涕和泪水,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战士都在朝地上吐吐沫。
“你们几个过来!”阿兰召过了方阵中的几名战士,其中一人的肩上还挂着少校军衔。“别让他乱动,剖开他的肚子看看是哪里出毛病了!”
子爵目瞪口呆的望着银色的统帅,他突然尖叫着跑向山坡,可他并没得逞!他的战士,也就是从前那些面对他的无端鞭打像绵羊一样听话的战士已经用盾牌和刀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子爵被一名军官掀翻在地,他像临产的母猪一样大声叫唤,像第一次接客的婊子一样颤抖。士兵们用膝盖牢牢压住他的手脚,仍是那位军官,他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铠甲已被掀到一边,子爵苍白的肚皮在急促的上下蹿动。阿兰从马上跃至地面,沉重的引力令老人稍稍一顿。元帅从军官的手中夺过匕首,他蹲了下来,不顾子爵的哀求,不顾身后众多军官的劝阻,老元帅顺利的将锋利的凶器刺入这名年轻人的内腹。子爵在痉挛,他看到自己的血液正化为一缕细流缓缓蔓延。阿兰的动作很细致,他的匕首逐分逐寸的切开皮肤、切开脂肪、切开腹膜、直到断裂的大肠和腥臭的体液涌出伤口。
“大家都看到了!”元帅猛的站起身,身旁所有的人都被吓退了一步,“他的肚子没事!这是我见过的最健康的肠胃了!那么……问题出在哪呢?”
老元帅再次蹲下身,他在子爵的尸身上又是一阵忙碌。
“找到了!在这儿!”冯.休依特.阿兰举起了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是他的心!这颗心在他的主人还能活动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跳动,不再有意志、不再知荣辱!”
“你们的心也是这样吗?”
面对元帅的高声诘问,所有的战士都摇了摇头!老人丢开了这颗在冷风中扭曲萎缩的心脏,他那样子就像是丢开了一个烂掉的茄子。
元帅再次乘上自己的战马,他策动这头体态健硕的小家伙继续向前走,长长的锋线似乎一眼望不到边,元帅打量着位列锋线上的每一名战士,他不知道这些面孔有多少会被撕烂、会被摧毁,但他并不为此感到抱歉,作为军人,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
教历797年11月20日正午,德意斯南方集团军主力终于出现在泰坦人的面前,他们从盆地北侧的地平线上缓缓涌出,历经半个多小时的旅程才陷入一片平寂。静止的庞大队伍就像远方的黑森林,喝应着渐渐凄厉的东北风,这片武士组成的林海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声势惊人的寒流。
“蝎蚁阵!”冯.休依特.阿兰收回了单孔望远镜,他的面孔比在都林的时候苍老了许多,单薄的眼圈泛着浑黑的色泽,银色的长发在头盔下凌乱的飘散,似乎只有嘴角的弧度在展示一位元帅的魅力,而眼角堆积起来的皱纹则是在嘲笑敌人的顺从。
从盆地边缘的小山冈上远远望去,德意斯人的阵营只是隐隐状似毒蝎,这个庞大集群的左右两翼分别是王国第五ss独立骑兵旅和不满编的第九ss独立骑兵旅;在战线中段,王国第七步兵军和第六步兵军组成了钳形的蝎头;在两个步兵集群的后方,是王国第十四步兵军和第三骑兵军组成的混合阵营。直到最后,泰坦人的视线只能依稀看到条顿骑士团的身影。
隆德耐因斯上将在众多军官的陪同下驰入战阵中心,士兵们已经为统帅搭好一座并不算高的瞭望台,将军跳下马,他与自己的掌旗官一同登上制高点。
隆德耐因斯的心情有些沉重,这连他的部署都看出来了,而且他的部署也一定明白,自己被银狐阿兰漂亮的耍弄了一回。就在各军刚刚完成更换战阵的部署时,前敌观察哨突然传来泰坦人倾巢而出的消息。这令隆德耐因斯沮丧至极,在权衡良久之后,上将觉得还是不要给自己一个耳光,如果迎战的时候再次变阵,相信这场决战也不用打下去了,同僚的嘲笑就已足够令他拔剑自刎。
德意斯人的这位战场统帅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泰坦人的阵势,他不明白阿兰为什么要将五个整编步兵军方方正正的放在战场上,这他妈算什么?这他妈什么都不算!这根本不是战术队形,五个军团聚在一起的样子就像是一块结实的板砖。
“没错!就是板砖!”阿兰得意的望着年轻的上校,“李!你不觉得对付蝎子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用板砖把它拍实在地面上吗?”
北方集群第四军第三师师长李.麦克伦上校连连摇头,“元帅,我没有指摘您的部署,我只想知道您为什么把我和我的师调出战斗序列?”
阿兰正了正神色,“因为你有更重要的任务!”
“什么任务?”李上校皱紧了眉头,还有什么任务是比冲到对方的帅旗下面更重要的吗?
“监督一切动摇进攻的行为,并执行战场规则!”
“执法队?您要把我的冲锋师变成执法队?”李.麦克伦瞪大了眼睛,此时他只清楚一点,那就是战场执法者的手上只会沾染自己人的血液。
“是的!你的执法队将决定这场战役的命运!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你的那些同僚,我不相信他们中会有人折断德意斯人的帅旗。所以……你必须要让投入锋线的士兵保持前进的步伐,后退者和弃兵者的结局只有一个!杀无赦!”
李.麦克伦望着元帅的眼睛,他发现对方的眼波竟然没有一丝波动。年轻的上校低垂下头,他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担当这样一个角色。他是军人,他必须服从命令,他没的选择。
“我老了!废话也多了!”阿兰拨转马头,他自嘲的笑着。银发元帅面向战场,他的心情既像新郎一样兴奋,又像牧师一样寂寥。
“进攻!”
枯黄的萱草在寒风中抖荡,它们沿着统一的方向摇摆身形,一片一片,一丛一丛,像海浪一般荡漾。四野静寂无声,天光在白日下形成灰暗的穹庐。相隔两千米的双方阵营仿佛突然被抽去了其间的空气,即将陷入撕杀的战场化为死寂的真空。
“呜……呜……”
司号手队伍吹响了进攻的号角,没有任何犹豫,掌旗手的队列中出现了代表第一轮投入战阵的部队番旗。黄金狮子下的勇士踏出了走向逢魔时刻的第一步!
银色的流光是兵器和铠甲反射出的光亡,蒸腾着的白雾是千百人的呼吸组成的生存记号。泰坦帝国近卫军北方集团军群第一军、第四军合计十八个千人方阵同时开拔,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向敌人的前锋挺进。
按照元帅的要求,每名军官都走在了阵列的最前头,小队长跟随中队长,中队长跟随团长,团长跟随师长,师长跟随军长。泰坦人没有呼喝,没有咆哮,他们的前进只留下踏响地面的声音。
这种声音就像泥石流,它可以冲垮任何心理防线。
不过……德意斯人的心理防线似乎没有一个底限,因为没人检验过这个民族群体的真正承受能力。一千多年来,雅利安人已把战争当作是一种经常性的消遣。就像武士们的统帅隆德耐因斯上将在战前动员时说的那样,对手仍是那群喜欢在城堡和市镇中站岗的童子军,而他们自己仍是拥有无数辉煌战绩的德意斯勇士!
“箭!”蝎头总指挥发出一声简洁的口令,作为一名征战沙场无数寒暑的老军人,他绝对不会看错敌人的步履速度。迎向呼啸的北风,在心中默算着角度,老军人向队伍的第一弓手比出三个指头。
德意斯的弓箭手队伍同时走出一步,每名士兵的脚前都放置着两个填满箭矢的箭壶。
“30度!对敌正面峰线!放!”
弓弦不分先后的颤抖起来,箭矢猛然腾空而起,远远听来就像一群突然闯出巢穴的大黄蜂!箭雨在空中形成一道漆黑的箭柱,箭柱在失去冲力之后迅速化为一把沉重的榔头。榔头似乎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之后才猛的砸向地面。
“举盾!”泰坦阵营幕然传来一声高喝,方阵的队形瞬息密实起来,宽大的盾牌被战士们举过头顶,盾牌紧密连接在一起,方阵便像浮动的铁质飞毯一样缓慢飘动。
箭雨终于敲响了泰坦战士的盾牌,最初是稀疏的三滴两点,然后马上便铺天盖地的接踵而至!锋线上的战士终于失去了坚忍的耐心,他们托举方盾的手已经开始颤抖。箭矢纷纷钻入缝隙,中箭的战士在前进中发出凄惨的闷哼。箭矢可以刺入眼,可以刺入胸,可以刺入腿,可以刺入阻挡它前进的一切障碍!锋线在不断更新,更新新的面孔,更新鲜活的生命。踏过突然倒地的战友,踏过满布箭羽的地面,泰坦战士依然在前进,他们瞪大了惊恐的眼睛,躲避着从天而降的阴影。
瞭望台上的隆德耐因斯上将终于下达蝎头接敌的命令,可他突然对自己产生怀疑,他在决战爆发的最初便已后悔了!他拥有三万三千人组成的强大骑兵集群,而对手只有可怜的九千骑兵,那么这个三万三千人的集群为什么不去进攻?而要局限在蝎蚁阵中进行防守?
泰坦战士的前锋已经可以看到德意斯人的面孔,就在弓箭稀落下来的时候,一名高大的战将突然跃出整齐的方阵,他用全身的张力凶猛的掷出飞斧,飞斧化为流光,它准确的嵌入一名呆楞的德意斯武士的额头。
“祖国万岁!”这名战将拔出了背负在身的宽刃大剑,他像雄狮一般扑向豹狼的群落。
“万岁!”泰坦阵营幕然发出一声呐喊,战士们放下举在头上的盾牌,他们向近在咫尺的敌人飞奔而去,他们用犀牛的速度发动强劲的冲锋。
教历797年11月20日12时39分,当第一个冲入德意斯蝎头阵势的泰坦人被撞入半空的时候,西大陆历史上的第一次阿尔伯托战役终于有了一个不错的开端。
人体撞入长枪的声音就像提琴断弦一般悦耳,盾牌碎裂的巨响就如破碎的铁皮鼓。长近一公里的交战前锋已经变为一条细细的红线,这条红线不断扭曲,不断拉伸,不断用新鲜的血液和尸首填补它的浓重色调。
泰坦战士送去飞斧,德意斯人还以投枪;泰坦战士劈来长剑,德意斯人回敬刀弓。围绕着细细的红线,无数生命都被呐喊着的撕杀画上淡定的休止符。
为了防止敌人的反冲锋撕开近卫军的阵势,泰坦战士在锋线上保持着密集的阵势,刀斧手的方阵在盾牌构筑的钢铁墙壁之间反复冲击,长枪方阵在用以命换命的方式与敌人缠斗,双方的弓箭手阵营用不断升空的箭雨往来问候,没有补充入锋线的后队士兵则用一切可以投掷的东西砸向敌人的头顶。
细细的红线爆发出的呼喊和惨叫惊醒了天空,云团的阴影时而遮蔽哀号的人群,时而又用光线映红血色的前锋。前锋似乎在移动,但关注那里的人并不十分确定。双方的战阵就像两只狭路相逢的蜗牛在疯狂的角力,他们不知何为退让,也不知他们那柔软的肢体根本无法承托钢铁兵器的力量。
近卫军北方集群第一军第三师第一团,它有一个极为响亮的番号,“一三一团!”作为北方集群攻坚战最具实力的突击力量,唐.卡洛斯自认对自己的团队领导有方。阿尔伯托战役,这位独眼团长的任务就是冲击蝎头最脆弱的位置——双牙之间,一处五十米见方的钳形交界地。
不顾刀斧临身的风声,唐.卡洛斯少校猛的踢翻面前的敌人,他连看都未看便用挂在手臂上的圆盾往头上一横,战斧在铁盾上砸起一蓬耀眼的火星,这一下也把卡洛斯砸了一个踉跄,在倒地的瞬间,高大的突击团长猛的挥舞长剑,一名同样壮硕的德意斯武士惨嚎着跌倒在地,他的双腿齐膝而断,战斧被抛到一边。
一三一的战士们将团长拖入战线后列,唐.卡洛斯已经爬了起来,他在距离锋线不足十米的地方组织了一队投枪手,随着敌方阵营的一阵凄厉呼嚎,红线向前推进了一米。卡洛斯叹息了一声,锋线太密集了,他根本无法展开有效的冲击。
德意斯第六步兵军第一师第二团的团长大人差点被突来的投枪了结掉,幸亏他即时将一名士兵扯到自己面前。防守两军交界地是一个苦差使,这里是整个蝎蚁阵的阵心位置,一旦被敌突破,第七军和第六军的联系就会被敌人截断。
“补充兵!”德意斯的六一二团长大声喝令后队,队伍后列涌出无数胸膛,他们推挤着压向锋线。感受到身后的压力,无处躲藏的前锋士兵只能用身体撞向泰坦人的刀枪。
唐.卡洛斯从锋线上扯回一具尸体,那是他的弟弟,跟随他一同参军的亲兄弟!没有流泪,也没有过多的言语,他将弟弟交给一位下士,他不希望战友们踩踏弟弟的残躯!
六一二团长大叫着劈翻了一名泰坦战士,但他的肩膀也被长剑削掉一块血肉,就在他的军靴踏上敌人的胸膛时,唐.卡洛斯呐喊着冲了上来,一三一团长大叫着不要碰我的弟弟,可六一二团长并不清楚泰坦人的叫嚣,他的马刀迅速下落,当刀刃刺破敌人胸腹的时候,唐.卡洛斯的又一个弟弟蜷缩在刀锋上,这个年轻人马上就断了气!
两名勇士终于撞在一起,唐.卡洛斯疯狂的挥舞长剑,他喷吐着口水,大力的砍杀,大声的咒骂,他无法接受瞬间便失去两位亲人的事实!当顽强的进攻最终被阻挡的时候,唐.卡洛斯已发现面前的敌人再也不是那个夺走亲人生命的家伙,细细的红线就在他的脚下向战阵深处延展,没完没了直到血液流尽!
隆德耐因斯紧盯着混乱的战场,他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愚蠢,阿兰为什么要将锋线拉得这么长?目的就是要利用广大的战场空间限制骑兵的反冲锋。
“那么……蝎钳出击!包抄敌阵两翼!”
“狼骑兵迎敌!中心阵营分裂!”阿兰几乎是在德意斯人挥动号令旗的刹那便做出准确的判断。
榕树下的旗手队伍中突然升起一面双刀挽弓旗,森林狼斯坦贝维尔的独立骑兵军从战场东南侧的预定位置向双钳中最脆弱的德意斯第九ss步兵旅发动了冲锋。
狼骑兵的进击速度迅猛异常,背负双刀、肩挂长弓的狼群几乎与德意斯人同时弛入战场。斯坦贝维尔人的精湛箭术在六百米外便已给予敌人沉重的打击,战马的洪流与倒折的人体不断交融,最后冲撞在一起。
德意斯第九ss步兵旅的三个整编骑兵团很快便消失在狼骑兵的阵营核心,呼啸着的狼群用内腹中满布的马刀不断消化着敌人的生命力!
蝎尾终于动了!条顿骑士团便是毒钩的化身,令旗仍在挥舞,九千名德意斯骑士组成的钢铁洪流以六十马的锋线迅速插入战场右翼。
第五ss独立骑兵旅的包抄之路越发艰难!虽然他们利用强壮的军马冲散了泰坦阵营最外围的两个方阵,但中心阵营突然发出一轮紧过一轮的箭雨,箭矢驱赶着这支五千人的整编旅团远离了左翼,当第五独立旅再次迂回而来的时候,泰坦阵营已经在中心战场左侧的开阔地组合为两个三千人的方阵,战士们蹲在地上,面向敌人冲锋而来的方向将层层叠叠的刺枪齐齐竖起。
狼骑兵终于与德意斯最精锐的骑兵突击力量交战了,双方的骑士很快便互相渗透。长刀在空中交击,箭矢在问候彼此。狼群的机动性胜出一筹,条顿骑士的勇武更加有力!号令旗准确地传递着来自近卫军统帅的指令,“化整为繁、机动扰敌!”
狼群逐渐分离,逐渐扩散,他们以中队为单位,与条顿骑士团的队列不断交兵,在擦身而过之后总会令对方丢下若干具尸体。远离敌军阵营的骑士队伍不断散射,狙击、冷箭、暗刀,几乎所有的家伙都在向敌军阵营的边缘打招呼,几乎所有的狼骑兵都与条顿骑士的马刀狠狠的拼过一次。
开阔的萱草原上荡起漫天的烟尘,打马的呼喝和撕杀的呐喊交织在一起,灰白的天空变成飞土弥漫的雾沼,生命变成天地之间最廉价的物品。
两支狼群的队伍终于在尘土飞扬的战场上迷失了方向,他们在迂回中闯入条顿骑士团的集群,金铁交鸣的轰击在双方阵营中猛然炸响,条顿骑士很快便驰出狼群的有效作战半径。尘雾渐渐消散,地面上移落下无数狼骑兵的尸体,只有许多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战场上孤单的游荡。
“召回骑兵!”阿兰皱起了眉头,条顿骑士团带来的压力比预计中的还要大上一些,不过这点可以理解,作战部的参谋是按照条顿骑士在妻女山阻击战中表现出的实力来测算他们的战斗力,相信世界上只有水仙郡子弟兵能用一个师的兵力撕裂一支骑兵军的阵线!
银发元帅打量着涎尾追击狼骑兵、却又在步兵集群面前被箭雨逼退的条顿骑士,老人嘲讽一般撇了撇嘴,他确实为德意斯人的这支骑兵突击力量准备了一份大礼。
唐.卡洛斯被补充进入锋线的战士挤到一边,周围的喊杀声已经迷乱了他的视听,疲劳的肢体已经无法对敌人的攻势进行有效的回应。一三一团长环顾四周,他发现周围的泰坦战士再也不是自己熟悉的身影,他所熟知的面孔都已被德意斯人劈个粉碎!
“你是哪个团的?”卡洛斯抓过一名补充兵的衣领。
“四二三!”
“真***!你们应该在战线东边!”突击团长丢开了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倒霉蛋。这说明战阵锋线已经陷入混战,补充兵和突击团之间的区隔被打破了,无法有效的指挥就无法产生有效的打击力度。
唐.卡洛斯当机立断,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烟火筒,在近卫军阵营的内侧点燃了烟火筒的火线,一枚红色的烟花弹便在尖啸中腾空而起。
“是一三一!一三一顶不住了!”一名通讯官发出惊叫。
“一三一吗?”阿兰轻轻摇了摇头,“不愧是德意斯王国的正规军主力,这才一个小时不到就把我们的突击团吃掉了!”
“第五军!”阿兰边说边望了望传令官。
“第五军……第五军!”山坡上响起一连串的呼喝,榕树下的掌旗手为飘带旗挂上了北方集群第五整编步兵军的番号。随着指令和军官们的裂声叫喊,九座千人方阵开始向焦灼的战场缓缓前进。
“抽空第三骑兵军!由两翼夹击登临战阵的第五步兵军!”瞭望台上的隆德耐因斯上将终于把握到一次主动出击的机会,只要在第五军补充锋线之前将他们变成一支疲兵,那么接下来就会是这位德意斯统帅的个人表演时间。
不过……这个时间稍稍差了一些,当德意斯王国第三骑兵军的前锋接触近卫军第五步兵军阵营最外侧的三个方阵时,第五军阵心位置的三个方阵已经位列锋线后段。
一个整编骑兵军的冲杀很快便将三座千人步兵阵的外围冲击得七零八落,战士们的盾牌被马刀劈碎,身体被马匹踏入黄灰色的草原。
“呵呵!很正确的反应!”这大概是迄今为止银狐阿兰对隆德耐因斯上将的唯一评语。
“狼骑兵掩护第八军出击!你们的任务是拆掉那只已经有些残疾的蝎钳!第五军无论如何也要保持抵抗和前进的势头,等待第八军进攻敌人蝎腰的位置。”
传令官准确传递着元帅发出的战场指令,近卫军北方集群第八军的阵营在狼骑兵的环绕中迅速插入战场,他们向敌人右翼最外围的第九ss独立骑兵旅发动了战役开始以来最有力的一次冲锋!
不满编的德意斯第九ss独立骑兵旅早在与狼骑兵的第一次交锋中便已伤筋动骨,但九旅旅长并未选择迂回或是避让。这位旅长衷心的感谢隆德耐因斯上将发来的命令,“迎敌!”用胸膛中澎湃的烈火与**迎向泰坦人的刀枪!
不足两千人的骑兵队伍很快便在泰坦步兵与狼骑士的进攻中化为散落地面的肥料,血水洒满萱草,血滴在进攻的脚步声下倏的坠入地面。
蝎子动了!作为这只毒蝎的大脑,隆德耐因斯上将和他的幕僚都已发现敌人的意图,绝对不能任由泰坦人的第八军进抵蝎牙的侧后方!毒蝎的中腰开始移动,连带作为蝎尾的条顿骑士团也被甩到了战场的右侧,德意斯王国第十四步兵军逐渐走入人们的视线,这条硕大的蝎子已将身体横于战场之上。
“五三三团!顶住!蹲低!蹲低!”面对再次集阵冲锋而来的敌人骑兵,泰坦第五军的阵势外围爆发出最响亮的呼声!战士们将盾牌插入草原,并用膝盖和全身的重量支撑长近三米的刺枪。敌人越来越近,马蹄声搅动漫天的烟尘,在尘雾中跃动着无数凶悍的猛兽!猛兽终于以千斤之力冲入枪剑组成的群落,马尸与人体不断在阵前堆积,泰坦战士拼死守护着中央战场的侧翼。
与焦灼糜烂的蝎头阵线比起来,泰坦第八军与德意斯第十四步兵军这两支生力军倒是打得有声有色,第八军在锋线前列排开清一色的刺枪阵营,德意斯人在最初更换盾手队列的时候吃了一个小亏,他们浪费了一些时间,结果导致原本处在锋线的半数刀斧手全被长枪刺个通透。当德意斯人的长枪部队终于抵住敌人进攻的时候,交战双方就变成了两头扭打在一起的刺猬,用满身的尖刺你来我往的互相试探。
双方的无数长枪在半空中纠缠在一起,就像一具互相交错的钢铁栅栏。磕碰产生的噪音震耳欲聋,战士们在枪与枪的角力中寻找着空隙,寻找着杀死对方的时机。
四野被喧嚣和杀伐的气息填满了,崖雕和成群的乌鸦不知何时赶了过来,血腥吸引着它们,不断挑惹这些猛禽和食腐鸟的嗅觉。地面包容着原始的杀戮,而天空则被躁动不安的鸟类搅浑了一汪青灰色的池水。
平原倒卧着马尸和人体,断裂的刀枪和孤单的箭羽斜插在地面上,人们的足迹下是一片浑浊的血泥,初冬的冷风席卷战场,血泥冷却变僵,最后成为混合着萱草的死地。
银狐轻轻晃了晃,他摸了摸皮袄的口袋,入手的只是一片冰冷的空气。阿兰有些诧异,他的烟皮包呢?不过他旋即便已想起,很多年前他就不再吸食烟草。
“你听说过逢魔时刻吗?”
李.麦克伦上校面对提问的元帅摇了摇头,他只知道这个陌生的名词不会有什么积极向上的意义。
德意斯人的四支整编军团都已投入战斗,看来条顿骑士团和第五ss独立骑兵旅已被作为最后的冲击力量,这两支骑兵队伍分列战场的左右侧后。
泰坦近卫军也已投入五个整编军团,只有作为总预备队的第六军仍然停留在出击位置。
战线趋于稳定,参与杀戮的士兵只是在争夺脚下的方寸土地。细细的红线成为联系战场的一根纽带,双方阵营便站在这根绷紧的红色钢丝上互相拉扯,他们谁也奈何不了对方,只是用刀剑枪斧的搏击不断的收割对手的生命,不断的敲打对方的意志。
“这就是逢魔时刻!”阿兰的话音在微微颤抖,他知道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许多生命在战场上消失。
“胶着的战阵就像突然闯入了一只恶魔!一只吞噬灵魂,以血肉为食的恶魔!它来自不知名的炼狱!它不在乎战争的双方谁对谁错,更不在乎战争的双方谁盛谁败,它只是用一种最古老的恐怖咒语迷惑士兵们的心智,让士兵们听不闻声,视不见物,让士兵们只知道挥舞刀剑,砍杀肉体!但这个魔咒通常不会维持很久,士兵们会疲惫、会放弃、会心甘情愿的将灵魂和肉体献给魔鬼。”
李.麦克伦望着僵持不下的战场发出轻轻的叹息!逢魔时刻!多么形象的比喻!战阵双方就像被魔咒侵蚀的傀儡,他们凭本能争夺生存的权利,凭意志踩实脚下的土地,但魔鬼才是最后的赢家,它无处不在,尽情的吮吸美味的血水、啃咬鲜活的人体。
“逢魔时刻的境遇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阿兰元帅突然将自己的元帅剑递到李上校的手里。“第六军虽然是总预备队,但我绝对不会让它出击。因为……如果战事不利,我们要靠这个军安全撤离,要不然德意斯骑兵会将咱们杀光,你能想到那种情景吗?”
李.麦克伦摇了摇头,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元帅,难道您根本就没打算赢得这场战役的胜利?”
“开玩笑!不想取胜我来这里干什么?”阿兰自信的扬起眉头,“我说过,战役的胜负就在你的手里,在你的战场执法队手里!心要狠!要硬!要冷血至极!无论如何!在逢魔时刻,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后退!一旦后退,我们就会一退退回国内。之前用无数勇士的生命堆砌起来的荣誉丰碑便轰然倒塌,北方集群从此便将一蹶不振,你和你的后代会在德意斯人的鞭子底下度过残生。”
抓稳手中执掌生杀大权的元帅剑,李.麦克伦上校向统帅敬礼。
“战场执法队!组成阻击阵型!”
伴随师长的高呼,近卫军的战场执法队在战线后方拉开了一排网状的壁垒,他们针对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同胞,那些曾经一同浴血奋战的泰坦战士。李上校已无法清晰的描述自己的心情,他策马奔驰在锋线后列,一边用皮鞭抽打呆站着的士兵一边大声宣读阿兰元帅在战前写给全体战斗员的公开信。
“近卫军将士们!就在今天,我将带领你们接受一项最崇高的荣誉,面对穷凶极恶的德意斯武士,我们要挺起胸膛,擦亮刀枪,向野蛮的侵略者复仇!绝不辜负皇帝陛下和祖国母亲的热切期待,决不辜负家乡父老乡亲的殷切嘱托!帝国最最忠诚的勇士们!将斗志点燃吧!将敌人撕碎吧!荣誉和财富在等着你们!近卫军……前进……”
“将军!快看蝎头!泰坦人在后退!”
隆德耐因斯上将连忙掉转望远镜,没错!锋线中段的泰坦人在后退,而且是愧退!单孔镜头中出现了一个被倒吊在长枪上的破烂躯体,隆德耐因斯无法判断这个倒霉鬼的军衔,但他知道这个造成队伍溃退的家伙军衔一定不低。
“箭来!平射!”李.麦克伦终于不耐烦了,他的鞭子已经阻挡不了陆续退入后阵的残兵。
涌出锋线的泰坦战士栽倒一片,李上校发出痛苦的低吼!
“前进!前进!近卫军前进!后退者杀!丢弃兵刃者杀!前进!你们这些懦弱的兔崽子!滚回锋线上去!光明神不会收容逃兵!你们至少要带走几个德意斯鬼子的命!”
慌乱的泰坦战士们在叫骂,在嘶喊,他们浑身浴血,他们互相搀扶着疲惫不堪的肢体。毒蝎的牙齿在吞咬,在向前推进,近卫军的锋线已经出现三两个缺口,缺口在扩大,战士们在不断的后退。
李上校的元帅剑已经结果了几个敢于对抗执法战士的蠢货,他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愧疚的情绪!
一个闪亮的东西吸引了麦克伦的注意,该死!这次冲出执法队阵线的是一个军官,这个恬不知耻的家伙真该死!
元帅剑直刺而去!唐.卡洛斯怀抱着人体滚倒在地,一三一团长瞪大了眼睛,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对方滴血的剑锋。
“兄弟!你要干什么?”唐.卡洛斯转而望向面目狰狞的执法队上校。
“兄弟……”麦克伦咀嚼着这个词语的含义,他的口中满是苦涩,他知道地上倒卧的少校是一个英勇的斗士,他遍体鳞伤,身上的血水很快便在萱草原上堆积起一汪耀眼的池水。
“兄弟……把人放下!回到锋线上去!”
“我当然会回去!但这是我唯一幸存的弟弟,我已经失去了两个,这个受了重伤!我绝对不会让他……”
李.麦克伦已经跳下战马,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少校怀中的昏迷人体抱放到马上,并将战马往死伤聚集点的方向赶了过去。
“谢谢你,兄弟!”唐.卡洛斯挣扎着站了起来,李.麦克伦没再说话,他已奔向下一个戴肩章的家伙,并不是所有的军官都有这样的理由。
“军长!”就在上校即将把元帅剑刺入对方的胸甲时,他突然被面前这个熟悉的面孔惊呆了。
“不!不!我不回去!我的师长们都死了!我的团长们都死了!我的战士们都死了!我不回去……我绝不回去……绝不回去!”
李上校眼看着自己的军长变成一个痛哭流涕的孩童,他闭紧双眼,元帅剑猛的刺落下去!
睁开眼!天地在旋转,战士们在哀号,兄弟们在流血!在后退!麦克伦扯脱了执法队的白色臂章,很显然,他所在的第四军已经失去指挥,就让阿兰见鬼去吧!他要干些实在点的事情。
“第四军!跟我来!跟我杀回去!”麦克伦不断退搡着身前身后的战士,他一边冲撞锋线一边左右呼喝,他用最下流的诅咒辱骂敌人,他用令人热血沸腾的言辞激励近卫军战士的士气!
唐.卡洛斯终于回到自己的战线,仍在坚持抵抗的战士们都已打乱建制,但他们是北方集群中最坚定、最勇武的斗士,虽然敌人的马刀就在头顶上呼啸,但战士们仍然抽出空闲向这位一直艰守在战阵最前沿的指挥官敬礼。
“一会儿不见你们怎么连裤子都丢了?”少校大声讥讽着不相识的士兵。在一阵热过一阵的哄笑中,泰坦战士们用最后的劲力顽强抵挡敌人的冲击。
“不能这样下去!不能再让他们撑下去!”隆德耐因斯上将咬牙切齿的凝视着战场中心的争夺,他不想抱怨骑兵第三军那几次软弱无力的冲锋,也不想为第九ss独立骑兵旅的成建制被歼表示惋惜,他只是觉得总该做些什么,为这场已经持续三个多小时的大战画个圆满的句点。
“第五ss独立骑兵旅出击!”
随着统帅的指令,瞭望台上的掌旗手挥动了信号旗。
阿兰毫不犹豫的抽调战线东侧的狼骑兵迎向敌人的独立旅团,狼骑兵在几次三番出入战阵之后已经损失过半,但来自丛林骑士仍然凭借双刀长弓以及神出鬼没的游斗阻截了德意斯人的进袭击。在战场西方,森林狼与国防军掀起了漫天尘雾,双方进入混战,骑士与骑士捉对撕杀,小队与小队交错进击。
“就是这个时候了!”隆德耐因斯终于露出难得的笑脸,阿兰唯一的骑兵集群被限制在战场一侧,那么……
“条顿骑士团冲锋!目标,敌群中央阵地!”
蝎尾的毒钩终于像猎物发动最致命、最恐怖的打击!条顿骑士由战场东侧斜次里穿插而出,他们如履平地一般穿越了近卫军第八军的方阵,奔驰的骑士卷起一道流动的飞雾,泰坦战士在尘雾中栽倒溃散,由于战场指挥官的惨重损失,已成散兵阵势的方阵根本无法阻挡德意斯最强精锐的冲击。
阿兰微微一笑,这个时刻何尝不是他所期盼的呢!指令旗连番摇撼,位列战场中段的第一军阵线已经出现变化。锋线上的争夺依然激烈,但第一军将一直保留在战阵最末的两个方阵完全掉转,战士们向东侧奔来的敌人排开整齐的阻击阵势!
“银狐阿兰!你不会认为凭借两个千人队就可以阻挡王国的条顿骑士吧?”隆德耐因斯上将的面孔得意至极!
“呵呵!隆德耐因斯!你差得多了!难道你不认为若是有人捉住毒尾,然后再将其碾碎!你的蝎子就离死不远了吗?”阿兰靠在榕树下惬意的休息,他的面孔更加得意。
两个千人队绝对无法阻挡条顿骑士,泰坦战士被强劲的冲击掀翻在地!但他们至少已经缓解了敌人的冲击速率,蝎尾在战阵中摇摆,它虽然刺中了敌人,但它也暴露了自身最脆弱的部位。
“泰坦人还能坚持多久?”隆德耐因斯用单孔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小山坡,他极想看看不可一世的阿兰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望远镜中的圆形镜像滑过山坡,可又突然滑了回去。隆德耐因斯惊恐的调整着镜筒的呈像方位!谁能告诉他?那个突然出现在山梁上的骑士到底是谁?他手中那面白底红纹的大旗又是什么东西?
孤单的骑士高擎起猛虎水仙旗!山梁像被施展了魔法,陆陆续续,近万名骑士步入人们的视线,他们顺着山坡站定,就像一组群雕,又或是一队幽灵。
“红虎骑兵军出击!结束这场战役!”阿兰发出最后的命令。
“安鲁哈啦!”
天地中响起炙烈的欢呼,水仙骑士的冲锋号角传来解放的讯息!在山林间隐伏数月的出笼猛兽化为一道流动的血色激流,阵线中的近卫军向神迹一般登临战场的神选战士高擎起兵刃,他们振奋精神,向红虎扑落的地方一涌而去。
“安鲁哈啦!”好比来自情人的呼唤、来自母亲的慰问、来自神明的祝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