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是在大酒店的顶楼套房里醒来的,昨晚他睡得并不塌实,做了一夜的梦,不好的梦。
今天是出发的日子,亲王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琢磨那些噩梦。他匆忙洗漱完毕,也没叫早餐便径自走出房门。
顶楼有两间套房,一大早的,对面是谁在鬼叫?奥斯卡有些诧异的望着从对面推门而出的侍女。
“哦!殿下!”侍女连忙提起裙摆向亲王行礼。
“发生什么事了?”
“多拉米先生说这种早餐连猪都不会吃。”
奥斯卡翻了个白眼,“行了,把它给我,你去忙吧。”
“是殿下!”侍女将早餐托盘放到奥斯卡手里,然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奥斯卡进入这间大套房,他很快就找到了犯罪之王的卧室。
“我说过我不想再看到牛奶!那东西让我作呕!”
奥斯卡猛的掀开多拉米的被子。“喂!我说你是得了厌奶症?据我所知只有小孩子才会得这种病。”
多拉米回转身,他看着面前的亲王不禁有些发愣,“是……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来看望你!不行吗?”奥斯卡将早餐托盘放到一边,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到老朋友的身边。
“哦对了!昨天你为什么不让老朋友们参加你的生日会?”多拉米有点失望的看着年轻人,“你知道吗?大家都有点沮丧。”
奥斯卡抓了抓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但总不能让你们和特勤处的头子共聚一堂吧?”
“怪不得!那还是算了吧!”多拉米畏戒的点了点头。
奥斯卡为老朋友梳理了一下额前的乱发,他突然有些发怔,从前那个喜欢叫嚣、喜欢东奔西跑的犯罪之王已经满头白发。奥斯卡打量着这位良师益友,多拉米的皱纹已经在眼角和额头堆积成无数沟壑,他的嘴唇有些泛白,有的地方已经干裂了。
“你好像……又长高了?”多拉米望着年轻人有些出神。
“是啊!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跟你打架打输了还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哭鼻子的野小子了!”
“哈……咳咳咳!”多拉米想笑,可一张口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啊……真该死!这具身体好像不是我的了!”犯罪之王懊恼的别开头,其实他不怎么愿意朋友们来探望他,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副倒霉相。
“哦对了!你对我给你安排的那位漂亮丰满的门罗笛亚姑娘满意吗?”
“你是说那个护士?”
“没错!”奥斯卡兴致勃勃的等待着答案。
“还是算了吧!虽然她确实是一位门罗笛亚姑娘,但她手劲儿太大,经常弄疼我。”
“弄疼你?说说她是怎么弄的?”奥斯卡一副极感兴趣的臭样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是那么一回事!按摩!按摩你懂吗?”
“哈哈哈!哦啦,我懂啦!”奥斯卡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
在笑过一阵之后,两个人陷入难言的沉默。
“哦光明神啊!时间过得可真快,你都这么大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终于,多拉米还是开口了,他还不忘比画了一个高度。“有时我一直在想,这几年的生活就像在做梦一样,也许……我再也不会那么开心了!”
“奥斯卡抓住老朋友的手,“嘿!你是多拉米.贝辛格,我认识的多拉米.贝辛格在任何时刻都能给自己找乐子。你得的又不是什么大病,等我回来,我还要请你喝酒呢!”
“哦,别提那东西,我已经忘了那是什么味道了。”多拉米懊恼的叹了口气,“帕尔斯一定是想要我的命,他不但给我喝那种令人疯狂的药水,还禁止任何女性来探望我,我的那些情人一定都想死我了!”
奥斯卡开心的笑了起来,“这不是挺好吗?至少你还会抱怨!听我的,把伤病养好,然后接着跟朋友开心的生活。哦对了,小戈多要结婚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知道!”多拉米也高兴起来,“那个家伙给我送婚礼的请贴时还脸红了呢,真是一个可爱的小伙子。”
“我听说,他的爱人有着美妙的环状肌。”
多拉米突然笑了起来,“你是说那个大女孩儿的腰吗?我告诉,她绝对水桶那么粗!”
奥斯卡也笑了起来,“那……那是环状肌吗?”
多拉米耸了耸肩,“不管那是什么,小戈多肯定不知道什么是环状肌,所以就让他们俩个凑活过吧!”
“哈哈哈哈哈!”奥斯卡再也忍不住了,他笑得前仰后合,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
“朋友,我得走了!”
“是啊!你要走了!”多拉米落寂的别开头,但他马上又迎回年轻人的目光。“小家伙,答应我,别干蠢事,别让朋友担心。”
“放心好啦!”奥斯卡已经走到门口,“喂,说真的,保重!”
“保重!”
亲王带上房门,他叹了口气,帕尔斯不止一次提起多拉米的病情并不乐观,没准儿,这次就是诀别也说不定。
秋末冬初时的大樱桃,红得就像女人的嘴唇。累累的果实把数值都坠得垂了下来,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
天空很高,一片蔚蓝。阳光洒在樱桃树上,在枝叶之间点缀金色的波纹。慢慢的,凉凉的秋风吹了起来,人们不时的收拢衣领。樱桃树被刮下来几颗种子,松鼠和黎鼠马上就窜了上去,它们没有争抢,只是简单的挑选了两颗。
郊外的田野还是那样辽阔,直到那浅黄色的平原尽头也看不到任何高地。几株大树孤零零的耸立在田野中,它们羡慕的望着田野尽头的防风林,如果跟那么多同伴一起生活,它们就不会如此孤独。
风渐渐大了起来,樱桃树开始颤抖,终于,一段承受不住果实重量的枝丫折断了,它打着转跌落在地,松鼠和黎鼠再次赶了上来,但这次有点不同,两个小动物摆出战斗的姿态,也许下一刻它们就会咬在一块儿,毕竟,果实太多了,谁都想把整根枝丫据为己有。
当亲王殿下回到鲁宾元帅的官邸时,老元帅正在摘樱桃,奥斯卡被那满树的鲜红迷惑住了,那就像……就像鲜血一样耀眼,而且每一颗都伴随着金色的阳光。
“你回来了!”老元帅从梯子上下来了,奥斯卡连忙上前扶住他。
“昨天,您没来……”奥斯卡静静的望着元帅。
“那是年轻人的聚会,我一个老头子去干什么?”鲁宾元帅将奥斯卡带到草地上的一处阳伞底下。“喂!坐啊!愣着干嘛?来尝尝今年最后一季大樱桃,最后一季哦!”
奥斯卡坐了下来,他从篮子中取出一枚荡漾着血色的红樱桃,年轻人看了又看,最后一口把它吞掉了。
“虽然我没有参加你的生日会,但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老元帅边说边从另一个篮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由于墨迹和不停翻动的关系,笔记的纸张已变得非常厚,想要将它完全合上也是非常困难的。
“这是……这是光明神教的经义吗?”奥斯卡有些迷惑的接过了笔记本,他看到笔记本的封皮上印着神明的祷词。
“不!这是我多年以来总结的一些战术笔记,只不过我在年轻的时候选择了教会印发的这种本子。相信我,这对你有好处!”
奥斯卡珍而重之的将其收了起来,“谢谢!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表达我的……恩……”
“那就不要再说了!”鲁宾元帅摆了摆手,“把它收好,时常翻一翻,但不要看得太快,你知道吗?我在年轻的时候也有一些比较激进的念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就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完全体现在笔记里的战术中,你要阅读得仔细一点,要搞懂这个变化。当然,怀疑是必须的,我可不想你照搬那一套,因为其中有些主张我也没有实践过。”
奥斯卡点了点头,他见过这本笔记,鲁宾元帅对待它就像对待一件宝物。现在,这个宝物已经是自己的了。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这个东西对你还有另外一个好处!”
奥斯卡又疑惑起来,“另外一个好处?”
“是的,我不知道你是受过什么刺激,还是遭遇过什么事情,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你对教会的态度有问题,而且是严重的问题。还记得那一次吗?你竟然公开批评教廷的税收政策。别忘了,你是泰坦帝国的亲王,安鲁家族的嫡系成员,将来你免不了要和各种品级的教士打交道。与教会保持良好的关系,这是一个上位者最明智的选择!就像咱们那位三世陛下,虽然他也瞧不起贪婪的教会,但他还是选择保持沉默。”
奥斯卡有点不明所以,“我明白,但……宗教这种东西确实是一种迷信和时代的产物,我只是……看不惯教会的一些作风,比方说火刑,他们烧死的都是一些伟大的科学家!东方人对宗教的信仰就不是很狂热,所以他们的科学、文化、制造业、甚至是整个社会,都比咱们西方有活力。”
“不!不!”鲁宾元帅猛烈的摇着头,“你的这种认知是从哪得来的?这很危险,也极为片面!我举个例子,一个你绝对能够理解的例子。为光明神守卫西方圣土的水仙骑士团,安鲁如果不是利用了人们对宗教的狂热信仰,他就绝对不会获得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影响。所以,作为一名上位者,你在对待宗教的时候,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懂得如何利用它!你知道吗?这才是宗教的根本,它只是一个依附于统治阶级的服务部门。”
“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教诲。”奥斯卡轻轻点头。
“其实……我教你的那些都不算什么。你很出色,去走自己的路吧,千万别回头,但要懂得反省。”
奥斯卡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抓了一大把樱桃丢进嘴里,红色的汁水就像鲜血一样从他的嘴边溢出。
“慢点,你这个小家伙!”鲁宾元帅递过来一条餐巾,但奥斯卡却抓住了他的手。
“元帅,我想……我是说……我会经常回来探望您的。”
老元帅和小亲王用力的握了握手,鲁宾突然扭头向农庄唯一的小山岗上望了过去。
“你看,你的骑士来找你了。”
奥斯卡也望了过去,好像是缪拉、伟克、还有卡米尔.雷阿仑他们几个人。
“去找你的雷束尔吧,昨天我给它换了一副新的蹄铁,也许是知道要远行了,它情绪很高,但面对家人的时候它又有些失落。”
奥斯卡和鲁宾元帅一块走到马舍,雷束尔已经披挂整齐,缰绳、鞍具都是新的。它望了望小主人,又望了望身旁的妻子儿女,这个大个子突然有些不舍。
“别这样我的朋友,咱们该走了!”奥斯卡抚摩着雷束尔的面颊,并卸下了拴在木桩上的缰绳。
雷束尔踱到妻子的身边,它亲吻了妻子的脖子,并再一次确认了妻子的味道。妻子亲昵的回吻它,并用粗壮的头颅摩擦丈夫的背。
“亲爱的埃斯梅兰达,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孩子们,千万别跟外面的野汉子跑了!”
“快滚吧你!不过……我答应你,我会等你回来的!”埃斯梅兰达的眼底有泪,它不停的忽闪着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果然,雷束尔被美丽的妻子忽闪得有些晕,它连忙避开了埃斯梅兰达的目光。这位父亲舔了舔女儿,火红色的马驹有点怕痒,于是它便躲到哥哥身后。
望着威武的父亲,小奥斯路有点羡慕,又有些害怕,也许父亲会咬它一口也说不定。
望着自己的儿子,雷束尔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它有一对火红色的蹄子,但我的儿子已经有雷束尔的样子了!雷束尔是世界上最高贵的战场生物,它就要像我的儿子一样高大、健壮。
父亲最后还是亲吻了儿子,小家伙仍有点怕它,但这不要紧,在过一阵子它就不会畏惧任何东西了!
奥斯卡一跃上马,感到缰绳扯动,雷束尔像平常一样人立而起,仰天长鸣。
“报告鲁宾.斯普亚留斯元帅阁下,第三十九期近卫军军官战史理论研修班代班长官已完成五年学制中规定的学习任务,请求出行。”
“近卫军中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恭喜您完成了学业,并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我准许你出行!”
“敬礼!”奥斯卡在马上向老元帅恭敬的抬起手臂。
“礼毕!”元帅回礼之后便踱进了马舍,“快走吧!快走吧!”老元帅边说边向身后摆了摆手。
奥斯卡和雷束尔最后向马舍的方向看了看,缰绳一抖,雷束尔掉转马头,像箭矢一般冲向远方的山冈。
“嘿咻……嘿咻!”埃斯梅兰达兴奋的抖了抖颈上的亮丽红鬃,她记得身边这位老人曾为自己接生,她碰了碰老人的头,“喂!你看到了吗?那个黑大个儿就是我老公,我孩子的父亲,他跑起来的样子多帅啊!”
鲁宾元帅望了望不知在呼噜些什么的埃斯梅兰达,“恩哼!你的丈夫走了,我的孩子也走了!不过他说他会回来看我,真叫人欣慰!你看到了吗?他纵马奔驰的样子,就像一个传奇中的大英雄!我一定会为他骄傲,就在未来!”
埃斯梅兰达:“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用马语好吗?”
当埃斯梅兰达扭转头打算再一次欣赏丈夫的英姿时,雷束尔已经不见了,美丽的妻子只好失望的踱到了马舍的另一边。怎么这里也看不到?埃斯梅兰达彻底的失望了!
在接下来的每一天,埃斯梅兰达一定会在马场中注视地平线,她会一次又一次的祈祷能够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向她冲过来,亲她、吻她、和她做爱。但……作为一名水仙战马的妻子,埃斯梅兰达的命运是注定了的,因为,她丈夫的最终归宿是战场。雷束尔,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大学城,在有市集的下午,无论春夏秋冬,总是一般的热闹。十一月间,是年度的最后一次书市。精美的橱窗里摆放着各式各样包装考究的书籍,这些书籍都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当然,它们的价钱也是极为昂贵的。年轻人三五成群的涌过街道,他们喜欢那些游走于小巷中的皮包书商,一个个小皮包里装着数不尽的宝物,那里面既有神教禁忌的科普图书,也有不堪入目的黄色读物。
人啊!往往在选择和取舍之间迷失自己,他们通常会问,是要那些科普读物,还是那些黄色小说?他们还会问,有区别吗?选择和取舍不是一回事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选择是人的本能,取舍才是智慧的象征。在这一取一舍之间,如能做到无怨无悔,那么恭喜你,这是一个成功的抉择。
天!突然开始变了!浓云从南方飘了过来,速度很快,城市中的人听到远天不断传来亢奋的雷声。太阳消失了,只在云层的缝隙投注一点光明,乌云马上便围拢过来,空中最后一点光亮也被吞噬了。人们纷纷离开街道,他们躲在各处屋檐下,惊恐的四处张望,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人们在找寻闪电的光亮,可四周高大的建筑将他们的视线完全遮挡了。
暴雨将至!今天,似乎不是出行的好日子!
水仙骑士团红虎冲锋师的基地一片混乱,战士们在抓紧最后的时间整理战具、清理辎重。战马不安的来回走动,雷声滚滚,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缪拉不断嘱咐战士们要带上雨具,他还对每个小队都进行了抽查,抽查的结果令这位师长大人非常懊丧,这些家伙只知道多带装备,可他们难道不清楚生活用具才是保障吗?武器装备可以沿途搜集,但别人可不会给你吃饭的家伙。
缪拉从这个小队奔往那个中队,又从这个中队跑到下个团队。这位师长的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儿了!他担心的打量着自己的小战士们。没错,红虎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英雄师团了,这几年,跟随缪拉征战多年的老兵不是退役就是转职回水仙郡,剩下的这些傻小子们,虽然缪拉清楚的知道他们的实力,但他们都没杀过人!亲王殿下已经把北方的局势交代得很明确了,带这样一群小伙子上战场,谁能放心得下?
奥斯卡从怀中掏出两封盖着不同印信的文件,他将它们递给缪拉。
“这个,是三世陛下签署的钦差事务章程,有了这个那些地方军区就要像迎接皇帝一样接待咱们。还有……这个!其实我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阿兰元帅签署的补给领用许可,到时候,咱们缺什么地方就得给什么!”
缪拉接了过来,他将文件小心的收到一个铁制的小盒子里。
“你怎么了?有心事吗?”奥斯卡看着缪拉眉头中间的大疙瘩关心地问。
“也不算什么,只是有点担心咱们的小伙子们,他们……”
奥斯卡摆了摆手,“这可不像你,缪拉,不是我说你,你越来越像个父亲,但你又不结婚,你应该……”
“算了!算了!”缪拉举起双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奥斯卡拍了拍与自己相处了五年的直属师长,“没什么好担心的!红虎仍是好样的!再说咱们又不去那些敏感危险的地方,咱们只是到边境附近观望一下,体验一下那里的生活而已。”
缪拉点了点头,“是啊!但愿如此。”
“报告!”
“进来!”
奥斯卡转向门口,他听出是自己传令官的声音。
“殿下、师长、阿贝西亚将军,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惠灵顿说话时也难掩眉宇间的喜色,原来他的肩章变了,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已经是一位少校了!
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有些疑惑,“你们……有谁要出门吗?”
“我得回趟家,”奥斯卡整理了一下桌面上散落的文件,最后他把这些文件一股脑的塞到缪拉怀里,“我得走了,女士们在等我,咱们一会儿见。”
“怪不得您一直苦着脸,”阿贝西亚将军有些戏谑的望着年轻人,“与女士们告别可是一件痛苦的事。”
“这话可不假!”奥斯卡只能苦笑以对。
冈多勒用唯一一只右手抓起了一纸地图,“作为您的军事顾问,我得耽误您一点时间。”
“怎么了?”奥斯卡又坐了下来。
“您不是说要在北方军区找个地方休整队伍,等待与克拉皮奇.德利克上校的步兵师汇合吗?按照步兵的行军速度,他们要从第十一军区赶到北方,起码需要两个半月,这是最快的了!”阿贝西亚将军边说边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座城池,“所以……我选择这里,灰熊城堡,也就是苏霍伊家族的大本营作为咱们的集结地。”
奥斯卡望了望缪拉,“你说呢?”
缪拉点了点头。“没问题!灰熊城堡距离边境尚有五百多公里,咱们在那休整会很安全。”
“那就这样定了,具体事宜你再和阿贝西亚商量一下,我真得走了!抱歉了各位。”奥斯卡匆匆忙忙的奔出房间,可他又有些怀疑,这么急干什么,自己还没想好怎么向萨沙还有安妮道别呢!
暴雨终于降落了,开始是一些稀疏的硕大颗粒,一滴一滴的砸在屋檐上,发出清晰的脆响。很快,还未脱落的树叶便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一滴又一滴,一滴接一滴,最后终于变成厚重的雨墙,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天空就像遭遇洪水一样倾斜着这股无法承受的水量。
雨水在街道两侧汇成一条又一条小溪,溪水很肮脏,因为它带走了地面的尘土和渣滓。石板被清洗得露出了古老的颜色,那种亮丽的色泽竟然是青翠的。阴暗角落里的苔藓在雨水的浇灌下疯狂的向四周蔓延,雨中穿行的人们一不留神就会滑倒在地。
奥斯卡的马车终于抵达官邸,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午饭的时间。
“我回来了!”
他在门廊中脱下雨披,可一抬头,他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惊呆了。安妮,阿欧卡亚,芬拉尔、伟克上校、多摩尔加的老朋友们,甚至还有一身盛装的卡捷琳娜公主殿下,大家都在门口等他。
“哦啦!这就好了!大家都在!”奥斯卡开心的笑了起来。“可是……好像少了萨沙,我的妹妹在哪?”
“她躲在房间里,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肯吃东西。”安妮迎了上来,她把年轻人的雨披挂到了衣架上。
“大家……大家去客厅等我……”
还不等奥斯卡说完,卡捷琳娜公主已经扑上来吻住了他的嘴唇。
良久之后,就在瞪大眼睛欣赏这一幕的人们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唇分!
“在我的祖国,一个女子能够给出征情人的献礼只有这个!”
“情人?”奥斯卡苦涩的咀嚼着这个词,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辜负卡捷琳娜的情感。
卡捷琳娜冲入雨幕,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说,从黑大个儿到埃斯梅兰达的子女,一切都像做梦一样!她还记得第一次抓住奥斯卡那颗大头时他那副无辜的傻样子;她还记得第一次被人扛在肩膀上奔跑的自己有多么开心;她还记得第一次与他分享唇舌奥秘时的颤抖和刺激。卡捷琳娜知道自己应该告诉他,她发誓要告诉他的,母后为她选择了结婚对象,是一位功勋卓著的海军将领,可自己一直叫他叔叔!所以……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梦这种东西;所以……卡捷琳娜用最后一吻告别了自己的情人,她跑开了,在雨幕中感受着初恋的甜蜜,感受着初恋的绝望。这是她最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惠灵顿!”奥斯卡边叫边抹了抹嘴唇,“派几名骑士跟着卡捷琳娜,她这是怎么了?”
阿欧卡亚迎了上来,“别担心,卡捷琳娜很快就会回国。她要结婚了,西葡斯王室已经向各国使节知会了她的婚期。”
奥斯卡一阵默然,但他马上就厌恶的瞪了女伯爵一眼。
“不愧是我的阿欧卡亚,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阿卡没说什么,她只是默默的退到一边。
传令官惠灵顿少校披上了自己的雨具,“殿下,还是让我去照看一下卡捷琳娜公主殿下吧。”
奥斯卡点了点头,“也好,把马车带上,她会生病。快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惠灵顿连忙转身投入门外的雨幕,奥斯卡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他直到这时才清醒过来,在已经明确失去的时候,他有了一种认知,对卡捷琳娜,确实是自己辜负了她的一番情谊。现在想想,欢笑着的卡捷琳娜是多么美丽呀!
奥斯卡甩了甩头,“萨沙……在她的房间对吧?”
安妮摇了摇头,“这两年她一直睡在你的房间,霸占着你的一切东西。”
“哦啦!这个小家伙,还像小时侯一样,认为我的就是她的!”奥斯卡边笑边摇头,“大家去客厅等我一下,虽然我不知道会和萨沙……”
“快去吧!”安妮推了推年轻人,她突然发现这个孩子已经比自己高许多了。天啊!他都这么大了!安妮望着奥斯卡的背影发起呆,她突然想到这个小子在襁褓里还向自己的脸上喷过尿,安妮笑了!这个笑容异常美丽,异常灿烂。
走廊里点着灯火,豆大的雨滴敲在窗户上噼吧作响。一声炸雷轰然而至,奥斯卡猛的一惊,他加快了脚步,萨沙最怕这个!
也许是知道他的到来,门并没有锁,奥斯卡推门而入,他对面前的景象有些难以理解。
萨沙穿着一身水绿色的套裙,她戴着那副翡翠蜻蜓。小小姐赤着一双白脚丫,她正仔细的为其涂抹指甲保养油。
“我以为,雷声响起的时候,你会像从前那样扑到我的怀里。”
萨沙抬起头,“人总会长大,这两年,我已懂得自己照顾自己。”
“对不起!”
萨沙摇了摇头,她从冰熊沙发上跳了下来,也不管地面有多么冰冷,她赤着脚走到落地窗边,猛的推开了窗户,一幕动人心魄的雨景便映入眼帘。
奥斯卡从妹妹的身后环抱住她,“你又长高了!”
萨沙在哥哥的怀抱中回转身,“你的拥抱也越来越有力了!”
奥斯卡笑了笑,但他马上又严肃起来,“萨沙,说正经的,你有两种选择,一是回家,陪伴父亲母亲,二是留在天鹅山城堡,等我回来。”
“你在界碑前发过誓,你发誓不会离开我……”
“别这样萨沙!”奥斯卡气恼的别开头,他有一种歇斯底里的冲动,他不想离开妹妹,他也不想离开爱着他的人们,可是,事情总得有些进展,有些变化。
“听听我的建议萨沙,听听我的建议。”奥斯卡故意不去看小小姐积满泪水的眼睛。“你知道吗?我倾向你回家,都林不适合你,你在水仙郡……”
“不!”萨沙突然抬起头,“如果这无法改变,我选择天鹅山城堡,我会等你回来……”说完话的小小姐已经泣不成声,她知道哥哥的誓言也是善意的谎言,他是男人,他会像家族骑士那样出没于刀枪丛林,这是安鲁人的命运。而无尽的等待,就是安鲁女人的宿命。
奥斯卡只能抱紧妹妹,他感受着她的悸动,感受着她的体温,感受着她的热泪。
许久,小小姐从哥哥的怀抱中探出头,“对了,我这里有一封阿莱妮斯的来信,她是写给我的,但要转告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
“她说上次跟你吵架是她不对,请你原谅她,她还说她在筹备一次大型的慈善活动,没时间为你送行也很遗憾。”
“咱们别去管她,让她自己玩去吧!”
萨沙终于破涕为笑,她敲了一下哥哥的肩膀,“阿莱妮斯最讨厌的就是你的这种态度,她可是你的未婚妻。”
“你也是!”奥斯卡边说边吻了吻萨沙的嘴唇。果然,萨沙马上就安静下来。
“过来我的宝贝!到沙发上来!”奥斯卡将妹妹拉到“冰熊”旁边。
不明所以的萨沙只得坐了下来。
奥斯卡单膝跪地,他将手指上那枚硕大的宝石戒指摘了下来,萨沙惊讶的掩住了嘴。
“萨沙伊.内塔加波.安鲁小姐,有兴趣做我的未婚妻吗?”
萨沙想点头,又想摇头,可她最后只懂得哭泣。
奥斯卡捧住妹妹的手,他比画了几下,当初自己为了戴上它把指环进行了重铸,可现在看来,妹妹的手指太细小了,还要在改进一下,不过这是萨沙自己的事了。
“我的宝贝!你知道吗?小的时候,好像就是我的母亲病危的时候,她把我叫到床边,向我展示这枚漂亮的宝石戒指,我记得母亲说,将来要把它送给心爱的女子。天啊!那时侯的我哪里知道心爱的女子是什么玩意儿?我就把戒指送给了安妮,她对我最好,但她说什么也不要。后来……这枚戒指就消失了,我也忘记有这么一回事。我长大才知道,戒指被阿尔法三世那个老东西给没收了,不过还好,他还给了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我最心爱的人!”
奥斯卡将萨沙的大姆指摆直,然后就把戒指往上一放,黄金指环没有任何阻碍的落到手指根部。
萨沙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泛着珠宝光辉的婚戒,没错!这是自己的婚戒!
奥斯卡突然刮了刮妹妹的鼻子。“我得警告你,阿莱妮斯知道这枚戒指的来历,你别让她看见,不然的话,她会嫉妒而死。”
萨沙猛的用另一只手掩住了自己的宝物。“不!我要重铸指环,如果可能的话我要把它固定在手指上,永远也不摘下来,阿莱妮斯要死的话就随便她好了!你知道你向她求婚的时候我是怎么嫉妒的吗?现在总算轮到她了!”萨沙说完还不忘小心的展开手,欣赏起蓝宝石戒指。
奥斯卡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他的妹妹也是女人,女人的属性她都有。
“告诉我萨沙,你怎么会这么可爱?怎么会这么令我着迷?”
萨沙喜滋滋的瞪了哥哥一眼,最后她还是吻了一下奥斯卡的嘴唇,刚才那番恭维令她满意极了!
“好好照顾自己!”奥斯卡从地上站起,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膝盖。
“你要走了吗?”萨沙懊恼的跳了起来,她都快高兴的昏了头,今天是哥哥出发的日子。“你……得答应我!别让我像家里的女人那样等待一辈子。”
奥斯卡翻了个白眼,“我的小萨沙,我又不是去找那些波西斯人的麻烦,帝国其他的地方可没有战火。”
“别说这些!”萨沙突然大叫起来,“我的直觉很强烈,北方并不太平,许多人都跟我说起过德意斯的事。你……你要……”
“我发誓!”奥斯卡握住妹妹的手,“我以血缘和神明的名字向你发誓,我会在预定的时间回到你的身边,然后……”
萨沙猛的用嘴唇迎向他的!
当唇分的时候,萨沙伊回转身。
奥斯卡吻了吻妹妹的头顶,他记住了这种味道,然后,他转身打开门……
人们并没在客厅,他们都聚在楼梯口。
奥斯卡下来了,他拥抱祝福了每一个人,“伟克,里奇,都林的家就交给你们了!”“小戈多,代我向新娘转达祝福,希望她喜欢我为你们的新婚制备的那座小别墅。”“阿欧卡亚,你也要保重,不要每天工作到凌晨。”“还有芬拉尔,哭鼻子干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哦啦……克加德夫人,让我吻你一下,你可是我的好帮手!”“佛利,你这个大块头!快松开我!你要勒死我吗?我不在的时候你要盯紧小小姐。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是让你赶走那些敢于骚扰她的苍蝇,尤其是她出门的时候。”
“好啦!就这样吧!我的行程预计要用一年的时间,这段时间一点都不算长!都不要苦着个脸,别像送殡一样!”
安妮猛的撕住小奥斯卡的嘴,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过了。
“你这个口没遮拦的傻小子,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再祈求光明神的原谅!”
“好……的……好……的!”奥斯卡连忙求饶,“光明神,原谅我的冒失,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谢谢!”
安妮低低的啐了一口,这个小家伙竟在远行的日子说这种话,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快点吧!你的骑士们在屋檐下面等了好久了。”安妮边说边拉着奥斯卡走到门廊。
“我求求你们!”奥斯卡回头对人们说,“都进去吧!都进去吧!去找点事做,我不想让你们看见我出门。”
人们渐渐散去,他们都为奥斯卡献上最真诚的祝福。
“现在好了!就剩咱们了!”奥斯卡向安妮的耳朵吹了一口气。
伯爵夫人红着脸躲开了,她为小亲王取下雨披。
“不必了,反正我出门就上车。”奥斯卡摇了摇头,但他的目光却变得极为有神。“安妮,我想问问你,对于我从前的那些建议,你就没有考虑过吗?”
安妮愣了一下,但她诚实的点了点头,“我考虑过,但我……”
奥斯卡用自己的手指掩住了安妮的嘴唇,“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等我回来,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这是我一直在逃避的事实。整个官邸,没人让我担心你知道吗?就连萨沙也是如此,她很坚强,知道怎么对待自己。只有你!我的安妮,我只担心你!我想了想,陪我走过这小半生的人只有你,剩下的都不算!”
安妮哭了,奥斯卡叹了口气,把女人弄哭并不是他的本意。
“安妮,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我现在才确定这一点,无论任何时候,你都没有离开过我!天啊!从我出生到现在!所以我就担心,我就要出行了,我的安妮该怎么办呢?”
安妮胡乱的抹了抹脸,这不是她感动的时候,她要让孩子放心的踏上旅程。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还会照看萨沙,我还会……”
奥斯卡吻住了这个母亲一般的女人,直到这一刻他才确认自己对安妮的感情,虽然他回家之后便直奔小小姐的房间,但他真正担心的,始终是安妮。
“别忘了你对我说的话,”奥斯卡为安妮擦掉了眼角的泪珠,他万分怜惜的抚摩着安妮眼角渐渐堆积起来的、淡淡的鱼尾纹。
“不会!我发誓!”
“那么……我可真的走了!”
安妮点了点头,她将雨披递到小奥斯卡的手里。
奥斯卡再次拥吻这位美丽的夫人,然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走入门外的雨幕之中。
“再见,我的小男人!”安妮默默的站在门口,向模糊的人影挥了挥手。
奥斯卡登上了一辆宽大的马车,马车里有他的老朋友。毒医帕尔斯,既是这位亲王的医生,也是红虎师的主治医师;圣骑士萨尔拉,从前是一名泰坦帝国的宫廷保安,他使得一手神话般的刺剑;杀手之王暴雪,大家都很熟悉他,他做保镖也是第一流的,这家伙就像亲王的裤带一样,从不离身!
马车启动了,奥斯卡拉开车窗,雨声和雨景阻隔了许多事物,但奥斯卡还是看到那扇敞开的落地窗。萨沙伊靠在窗边,冷风撩动了她的裙摆。小小姐岔开五指向哥哥挥了挥手,她希望哥哥能够看到,那枚婚戒已经在正确的位置。
马车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消失不见。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