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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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烽火早就熄灭了,英雄塔依然高耸云端,在天地之间,这座为英灵祈望颂魂的高大庙宇呈现出静谧祥和的气氛。

    不过,这种气氛却不是都林城和首都贵族圈的气氛。南方军区的平乱捷报接连传至军部,这虽然令皇帝和绝大多数的大臣感到欣慰,但由暴乱引发的各种极端事态却并没有好转。

    从南方逃难而来的贵族虽已在帝国中部的数个省份得到安置,但仍有一些名门望族避入都林。尽管首都贵族对待这些“难民”只是抱着看热闹又或幸灾乐祸的心态,但南方贵族带来的消息和有关暴乱的各种见闻却令贵族们深深的恐惧。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他们是财富、土地、人民的所有者,可在南方,在那些暴乱者的心目中,这一切都是无稽的。第一次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第一次有人怀疑他们的地位,第一次有人剥夺了他们的财富和生存的权利。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首先,南方贵族中等级最高的几位大人联合数十人组成了请愿团,他们恳求皇帝进一步加大清剿的力度。再然后,首都圈一些有着“远见卓识”的贵族也行动起来了,他们纷纷拿出钱物,或是组织雇佣兵加入南方军队,或是为那些在暴乱中损失惨重的贵族寻求帮助。

    在这场动乱中,阿尔法三世的态度一直都是极为坚定的,他根本不在乎南方集团军群上呈的伤亡名单,他更不在乎名存实亡的地方行政机构,他不断催促军队继续向前迈进,他不断召集军部将领商讨对策。这位陛下已经得到了鲁道夫.霍斯伯爵发自南方的密报,现在他已经深刻的了解这次动乱的前因后果,皇帝明白,如果不能将新兴的商人阶层和市民阶层的反抗斗争压制下去,那么他的帝国就会从南方开始崩溃,开始瓦解。

    在皇帝的催逼之下,南方军团终于使用了最后的手段。如果贵族需要清洗、需要复仇,那么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些头脑发热的家伙。南方军区最后的手段就是坚壁清野!军队焚烧了镇压路途上的每一个村庄,他们将山民赶入要塞和有着高墙厚堡的城镇,他们还夺走了山区中的每一粒粮食。这种残暴的凶径很快就收到了效果,叛乱者的武装开始向更加偏远的地区移动,而更有几股起义军已经避入国外。

    791年的冬天来得早,当山外还是一片青翠的时候,山内已经白雪皑皑。到了12月初,大雪终于将山群之间的各处门户封了个结实,镇压者不得不停下了追剿的步伐,不过他们并没停止杀戮。从前的贵族老爷又从内地回来了,本已在山区销声匿迹的密探也回来了!于是,南方山区的这个冬天注定会热闹非凡。

    起义者被围困在大山之中,他们出不去,军队也进不去,南方集团军群动员大部兵力封锁了所有的山口和陆路交通,他们想要起义者困死在缺衣少食的冰天雪地之中。面对贵族的疯狂报复,面对遍地的绞架和囚车,南方商人也开始为自己打算了。

    最先向地方当局自首的人被特勤处严密的保护起来,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军队在接下来的行动中却暴露了这个人的身份。里拉海省东部地区的几位大商人先后被捕,也就是说,这位叛变者很可能就是起义军在里拉海省东部地区的负责人。

    有了这第一手口供,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特勤处虽然在情报搜集方面一无是处,但若要论到刑讯手段和株连、捏造罪名的能力,相信整个西大陆的司法人员都要甘拜下风。这样一来,贵族们的复仇欲望便得到了最大的满足,从前的领民再次被套上枷锁,而那些身家丰厚的商人也被勒索了更多的财富。

    “那么就是说……我们得到了胜利?”阿尔法三世笑眯眯的打量着面前的数位军官。

    “你们为什么不回答?”皇帝的脸色有些变了,尽管他知道官员们习惯报喜不报忧,但这些家伙的脸孔也变得太快了!

    “陛下!”最先走出军官队列的仍是阿兰元帅。

    “南方局势虽然安定下来,但……情况并不乐观。因为规模和力量最强大的那几支起义军已经避入法兰和瑞尔王国,外务部与这两国的对话并不顺利,所以我担心,明年春天山融雪化的时候,暴乱份子会卷土重来。”

    阿尔法三世轻轻的点了点头,他并不十分担心,既然阿兰元帅已经有这种自觉,那么他一定已着手开始布置,对这位老元帅,皇帝一直是极为倚重的。

    “好啦!我的元帅阁下!”皇帝开心的笑了起来,“由军部议定此事吧,尽快做出一份计划,我相信南方的尤金.穆.布拉利格上将也会尽力配合的,是不是这样?”

    军官队列再次陷入沉默,人们都听出皇帝其实是话中有话。

    阿兰元帅和总参谋长瓦利尔.西普留斯元帅对视了一眼,最后是总参谋长站了出来。

    “陛下,关于尤金将军……”

    “行了!”阿尔法三世摆了摆手,他将一箩文书扔到了西普留斯元帅的面前,“这些都是军部和南方集团军群投诉尤金将军的书函,哼!有些根本就不是投诉,而是诬告。我十分清楚尤金将军对帝国、对皇室的忠诚之心。而且尤金将军真正经受住动乱的考验,如果不是他一直坚持在最前线,相信我不会这么快看到胜利的消息。”

    “陛下,对于尤金将军,作为军部同僚我也是十分敬佩,但……”总参谋长停了一下,他特意探看了皇帝的脸色,阿尔法三世似乎并没有阻止他说下去的意思。

    “陛下,关于对尤金将军的投诉,我与参谋部和作战部的同僚也做过一番考量,虽然不部分都是无中生有,但至少抵制军部决议、独断专行、同情起义者这几点,相信的确发生过!”

    几乎是在总参谋长的话音刚落,军官队列中便响起了随声附和的声音。

    阿尔法三世仍然挂着一副莫名的笑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作为南方军区统帅,尤金将军是这次平叛行动中最大的功臣,而这位将军的为人又不讨军部首脑的喜欢。所以,当胜利来临的时候,争功、谄陷、夺利就是必然的。

    “我的总参谋长,尤金将军的事情可不可以先放下,因为我觉得那些投诉确实没有多少依据。就像您说的,尤金将军抵制军部的决议和作战方案,但他作为战场指挥官,我并不觉得将军有违职责。都林距离战区近千公里,难道尤金将军还要事事都等军部的决议?至于同情起义者……”

    阿尔法三世轻轻叹了口气,“激战两个月,南方领土的人口与财产损失已经到了帝国无法接受的程度。清剿固然要继续进行,但地方上的政策应该缓和一些了,而军部的行动也应有所收敛,难道你们希望回到手中的土地上遍布尸骸吗?”

    皇帝突然一怔,他想到自己的说法并不合理,“是啊!我才想起来,南方领土已经遍地尸骸了,我不希望我统治的是一片死人的国土,所以……我会宣布一项旨意,对于手上沾染血腥的暴徒要处以极刑,但对于那些受到蛊惑和怂恿的穷苦山民,把他们养在监狱里还浪费国家的粮食呢!从宽处理就行了!”

    西普留斯元帅点头应承了皇帝的命令,他退入军官队列,这位总参谋长已经知道皇帝对尤金将军的态度,继续坚持的结果只会是给自己找麻烦。

    “好啦!光明神庇佑泰坦,庇佑莫瑞塞特。南方就先讨论到这儿,咱们说说……说说其他几方边区的事吧!”皇帝宣布进入下一个议题,他此时已经没有什么烦心事了。

    佩内洛普大道31号,奥斯涅亲王殿下轻快的跳出马车,他在落地之后便回身向车内伸出手,小小姐扶着哥哥步出马车,不过她被街道对面发生的事情吸引住了。

    就在安鲁公爵官邸的对面,那也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贵族宅邸。平常这处宅邸和佩内洛普大道其他的庭院一样,在高墙和梧桐树的后面,只能偶然听到女眷和孩子的笑声。但现在不同了,十几辆印有司法部徽章的马车停下官邸门口,手持刀剑的巡兵将这座大宅围得水泄不通。

    “发生什么事了?”萨沙疑惑的望着哥哥。

    奥斯卡冷冷的观望着被陆续压上囚车的贵族,“你不是看到了吗?那是抓捕。”

    “抓捕!”萨沙吸了口凉气,她想到当年哥哥就是被这么带走的,小小姐下意识的收回目光。“那位侯爵是个不错的人,他们一家都是不错的人,真不敢相信他们会触犯法典。”

    奥斯卡闻言之后不禁笑得更冷了。

    “我的小妹妹,他们到底犯没犯法这我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违背了皇帝的旨意,如果他们领会了皇帝的意图,那么就算是犯法的话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萨沙轻轻点了点头,她前一阵子还曾听闻被捕的那位侯爵与皇帝的代表在元老院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但只是没想到,报复会来得这么快!

    “目前的帝国已经完全处在阿尔法三世的掌握之中,南方叛乱为皇帝提供了很好的借口,特勤处等一些专政部门的失职也令皇帝改组政府的策略显得更加合理,我相信再没人敢站出来反对皇帝的动议了。”奥斯卡忧心重重的说,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是值得担心的。

    萨沙在门厅将自己的狐狸围脖和驮绒披风交给了侍者,她可不像自己的哥哥那么神经质,小小姐看待事物必会纠其根由,而在酒会和各种社交场合听到的传闻告诉萨沙,皇帝的处境并没像表面上那样美妙。

    “您或许不知道!”小小姐边说边帮亲王将披风和外袄脱了下来,“外省贵族对皇帝的改革政策一点兴趣都没有,南方的事情令他们非常恐惧,他们在忙着巩固自己的领地;首都贵族圈普遍对皇帝充满畏惧,而其中一些享有清誉的高阶贵族已对皇帝几近威逼恐吓的做法充满愤恨。”

    亲王和妹妹在客厅坐了下来,侍女马上为他们端上了热茶和暖炉。

    “萨沙,你不会那么天真吧?”奥斯卡看着妹妹有些出神。

    “为什么这样说?”萨沙有点惊讶。

    “首都贵族会愤恨皇帝?”奥斯卡端起茶杯,但他马上又放下了,“不会!绝对不会!至少他们不会将这种愤恨的姿态表现在明面上,他们会在暗地里搞些并不过分的小动作,这样一来,皇帝既知道了这些人的心意,又不会因为这些贵族无伤大雅的小动作而大动干戈。其实……在三世陛下看来,死多少人都是无伤大雅的,只要这些死人不会妨碍他的策略就行了。”

    萨沙突然笑了起来,“哥哥,说真的,你越来越……”

    “越来越像一个首都贵族了是不是?”奥斯卡打断了妹妹的话,但他并不希望得到妹妹的回答。“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而阿兰元帅对我的提示也非常及时。在首都,我根本无须照看任何人的脸色。只要皇帝陛下站在我的身前,公主殿下站在我的身后,相信都林就没人敢跟我过不去。”

    亲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似乎马上就要下雪了,他打开了窗,让冷空气肆无忌惮的在屋内喧嚣。

    “萨沙,当务之急我们要做的就是先一步远离首都这个充满斗争和血污的地方,等他们争得差不多了,斗得差不多了,死得差不多了!皇帝自然会起用新人,那个时候才是我们回归的时刻。相信我,不管首都贵族搞出什么花样,至少在都林,一切可能发生的状况还都在阿尔法三世的掌握之中!”

    萨沙没说话,她只是低垂着头,反复绞着自己的一双小指。

    “不过……”奥斯卡突然从窗前转身,“绝对不要以为阿尔法三世会对我放心,他在肯辛特宫安插的密探还不够多吗?他在天鹅山城堡设置的岗哨还不够多吗?他这些年的皇帝可不是白当的!别看他平时摆出一副公狗的嘴脸,但要真正说到权谋和能量,敢于挑战他的人还不是很多。所以……咱们就当大学城的生活是一次长途旅行好啦!”

    萨沙终于抬起了头,“谢天谢地!我的哥哥,你终于说到一件令人感到欣慰的事情。”

    奥斯卡嘿嘿的笑了起来,他的行李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只要确定了自己的寓所,他就可以带着军部和皇帝的命令正式入学。

    “不过说到这个……我的小妹妹,你还没决定要选修哪些学问吗?”

    “我已经决定了!”萨沙在沙发上向前跳坐了一小下。“政治学和大陆历史!负责这两门课程的教授已经回复了我的申请信,他们允许我以安鲁公爵嫡系子女的身份入学旁听。哥哥,虽然我还未成年,但我也是个大学生了!”

    奥斯卡皱起了眉头,他可没有妹妹那么高兴,“我说萨沙,大陆历史还说得过去,可政治学……说真的,我可没听说过哪位小姐会修习这门学问!”

    “谁说没有?谁说没有?谁说没有?”萨沙的回击坚决有力。“我最最亲爱的奥斯卡哥哥,你知道阿欧卡亚选择了哪门课业吗?说出来准会吓死你的!”

    “哪门……哪门课业?”奥斯卡已经有些相信了,他知道阿欧卡亚每每显露能力的时候都会把人吓个不轻,他相信这个怪物一样的女孩确实会选择一门吓死人的专业。

    “政治经济学!”萨沙说完之后便退到沙发的另一边,这位小小姐摆好姿势,她打算好好欣赏一下哥哥被吓死的样子。

    果然!亲王的脸色已经变了,不过这种变化并是为了阿卡的选修的课业,而是为了他自己的孤陋寡闻。

    “政治……经济学?”奥斯卡怀疑是不是听错了,“政治就是政治,经济就是经济,这政治经济学是什么东西?你确定都林大学有这门课程?”

    萨沙耸了耸肩,“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一门兴起不足百年的学问!对了!阿卡的爷爷是你的老师,难道席卡老公爵没教过你吗?”

    “你开什么玩笑!”奥斯卡露出一脸的不以为然,“席卡爷爷教我的时候我才多大?他只是教我识字、写字而已。”

    “好啦哥哥,你该回去啦!”萨沙已经打算送客了。

    “不需要我再为你做点什么吗?”奥斯卡还想与妹妹再呆一会儿。

    “那你来帮我收拾行李。”萨沙露出狡黠的笑。

    “呃……你知道,肯辛特宫厨房的炉子上还有一锅红烧肉!”亲王竟然为赶快离开这里找了这样一个借口。

    还记得费特楠德庄园吗?那是皇帝的顾问、新上任的代理国务大臣卡契夫.德卡拉斯.费特楠德老公爵的大宅院,它就在坐落在距离都林城不远的郊区。

    费特楠德庄园其实是一个小型的农场,尽管面积不大,但在夏天你却可以欣赏到难得的田园风光,在秋天你也可以享受到丰收和采摘的乐趣,而到入冬的时候,虽然景致单调了一些,但与四季中其他时节的杂乱无章比起来,冬日的庄园则更能显现主人家的荒废与寂寥。这种死气沉沉的氛围在附近的孩子们看来,无疑增加了庄园中居住着吸血伯爵这一传闻的可信度。

    庄园在11月末便失去了树林和低矮灌木的保护,远远望去,整座农场似乎只有高大的主屋还有一丝生气。篱笆错落交叠,破损严重,它们在树墙后面堪堪围成一圈。马厩和羊舍似乎随时都会倒塌,只要西北风一吹,木板和铁钉就会发出恐怖的尖叫声。树墙落光了枝叶,主屋在其身后静静的矗立,初冬的暖阳洒在屋角的一个侧面,在迎风的一边,屋宇在地面上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与窗外的萧条比起来,屋内的世界无疑是惬意的。客厅中的沙发上套着厚重的皮裘,精致的茶具在银盘中闪烁着瓷器特有的光泽。背离阳光的墙壁上铺陈着几副精美的油画,再有便是主人的一副肖像,细心的人们会从肖像中看出端倪,那就是这里的主人已经不再年轻了。

    老卡契夫一直在忙,但鲜少有人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在首都贵族的眼中,如果还有绝对不能招惹的人物,那么这位老公爵一定要算一个。

    “皇后陛下的行动竟然这么迅速!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老人叹息着,不过他马上便恢复了一贯的阴冷面容。“那个侍女你是怎么处理的?”

    神色委顿的野丽朵兰.哈苏.费特楠德侯爵夫人轻轻的哼了一声,“您不会想知道的!我把那个小贱人交给了利姆顿,相信他和他那些精力旺盛的手下会好好照顾她的。”

    老卡契夫没有吭声,他只是随便点了点头。

    “掺在护肤用品中的慢性毒药!”野丽朵兰有气无力的嗤笑起来,“这让我想起了多年前那段著名的公案。”

    老人抬起了眼睛,“是发油案吗?”

    “没错,”野丽朵兰捏住了鼻子,她尽力让自己不去在意药汤的味道。“没错!发油案!同样是一位怀有皇帝骨肉的小姐,凶手同样是她的侍女,不过致命的毒药掺进了发油。而这次呢?换成护肤品了!哈哈哈哈哈!看来我们的皇后陛下这么多年来连一点长进都没有!”

    老卡契夫不屑的望了女儿一眼,“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些!皇后没有长进?那我问你,上次那件公案尚且有迹可寻,可这次呢?你知道自己的侍女是如何被收买的吗?你知道皇后是从时候开始对付你的吗?如果这些你都不知道,那么你有什么资格批评皇后!”

    野丽朵兰的眼睛突然放射出从未有过的光芒,她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父亲的提问,她只知道仇恨已令她濒临疯狂的边缘。

    “我承认!我败了一次,而且败得很惨!”侯爵夫人扯下了挡在脸上的面纱,只见原本美绝人寰的面孔上遍布黑红色的斑疹。“但我不会就此罢休!既然罗琳凯特.卡其阿诺不宣而战,那我也没必要再跟她客气,这个病怏怏的老婆子似乎是在嫌弃日子过得太悠闲了,那么给她制造一点头疼脑热也未为不可。”

    老卡契夫厌恶的避开眼光,那些斑疹令他感到恶心。至于女人,在他眼中永远都是一种只能用于传宗接代的低等生物。当然,女人在被利用的时候也是极为便利的,可当她们被嫉妒、仇恨之类的东西所蒙蔽时,那么聪明人都应该选择离她们远点。老人已经很老了,在首都这个地方,他几乎看尽了女人的嘴脸和凶相。

    “我的宝贝啊!先放一放,先放一放!你这个样子皇帝陛下不也是见过了吗?他会跟皇后谈谈的。而且,你怎么也应该等到毒素除尽之后再计较这些。”

    野丽朵兰不吭声了,她的胸脯正向风匣一般高速的鼓动着,这表明她的怒火一点都未消减。这位侯爵夫人有三样引以为傲的东西,一是自己的相貌,二是自己的聪明才智,三是自己的儿子。而皇后的阴谋,野丽朵兰情不自禁的打了哆嗦,那无疑是世上最歹毒的计策!

    医师曾向她描述过中毒的症状,这种慢性毒药会导致面部肌肉大面积溃烂,当毒素入脑,中毒者会出现精神错乱的症候,而到最后更会成为呆傻的白痴!

    野丽朵兰将牙齿咬出血了,她仔细的品味着口中的腥甜。如果不是她的皮肤对那种护理品出现过敏症状,那么她的相貌和智慧就会被人夺走,这无疑比杀了她还难以接受。

    “父亲,我想休息了!”

    老卡契夫无奈的站了起来,他知道这不是劝解女儿的时候。没人比他更了解宫廷,那里是世界上最污秽、最血腥、最丑陋的地方!身在宫廷中的人都是一些比野兽还要凶残的怪物,而罗琳凯特.卡其阿诺.莫瑞塞特皇后无疑就是这群恶怪的首领!

    “出门的时候必须带上利姆顿,他会保护你的。记住这一点!我可不想看到你横尸街头!”老公爵最后是这样吩咐女儿的。

    西贝格堡的东城,这里是堡垒最为坚实厚重的一侧。据说东城地下有一眼上好的温泉,这使东区的房间在寒冷的日子甚至不用生火,而体弱多病的罗琳凯特皇后每年都会在这里过冬。

    奥斯涅亲王殿下在一位剃着光头的内侍长的引领下来到了西贝格堡东区最大的一间暖阁。这间暖阁的墙壁上嵌着铜管,铜管里流动着引自地下的温泉水,滚烫的泉水使房间温暖如春,亲王还在门外的时候便已经感到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这是一间占地百平的大会客室,站在门外远远的地方就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笑闹声。毫无疑问,在内里喧哗的都是一些地位崇高兼且深得皇后宠信的尊贵夫人。西贝格堡东区是男人的禁地,却是女人的天堂,这里是罗琳凯特皇后的私人领地,有时就连阿尔法三世想要登门拜访的时候也要考虑一下皇后的心情。

    客厅中燃着令人耳目一清的松香,宽大的波西斯地毯上摆放着十几具双人沙发,每具沙发的旁边都有一个小小的壁橱,壁橱里有各式各样的茶具和酒水供人取用。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拖曳着宽大裙摆、装点着无数珠宝首饰的夫人们悠闲的聊着天,她们有的选择了清茶,有的选择了淡淡的甘草酒,有的则为自己选择了薄薄的香草巧克力。

    在一扇传自遥远东方的屏风下面,一具宽大的躺椅上正斜靠着一位面色红润的中年妇人。她那浅红色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长椅的枕背上,插入发间的手稳稳托着后脑,而另一手则在纠缠胸间的一副珍珠项链。她双目微闭,嘴唇紧抿,一双纤白的赤脚露出白色的千褶长裙。一名波西斯女奴正在为她捏足,也许是被按到痛处,妇人的眉头偶尔会紧窒的一皱。

    也许听到朋友们谈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这位妇人偶尔会插上一句,她那幽默的谈吐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于是,整个客厅便会响起一阵欢快的轻笑声。

    这似乎就是罗琳凯特.卡其阿诺.莫瑞塞特皇后的全部生活,人们因此而轻视她,嫉妒她。不过,也许你不相信,这样想和这样做的人全都下地狱了。

    奥斯涅亲王殿下走进了客厅,不过似乎没人打算招呼他,夫人们都在盯着他看,有的则低声议论着什么。这个刚刚度过十六岁生日的年轻人在想想之后便转身欲走。

    “小家伙,你要去干什么?”一个轻柔的、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抱歉,我想找一位五个孩子的母亲,可很显然,我走错了房间!在座的都是尊贵的小姐,没有哪位像是母亲。”奥斯卡边说边向躺椅上的可人儿鞠了一躬。

    如果这是恭维,那么亲王的恭维是极为成功的,客厅中再次响起一阵欢快的笑声。

    罗琳凯特皇后支起上身靠坐起来,她转向自己的朋友们,“看到了吧!你们的孩子有这样一张甜得能够把女人毒死的巧嘴吗?如果他们没有,就不要再抱怨我和三世陛下把阿莱尼斯嫁给他啦。这个小家伙的甜言蜜语恐怕连你们这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我的那位小公主。”

    奥斯卡笑眯眯的走向皇后,他近乎无礼的扫视着罗琳凯特的身段,那种贪婪的眼光似乎连皇后的一缕发丝都未放过!这并不是亲王有恃无恐,而是他清楚的知道皇后最喜欢人们用这种神魂颠倒却又带点亵渎的眼光盯着她。

    罗琳凯特慵懒的伸出手,任凭年轻的亲王在自己的手背上落下重重的一吻。

    皇后一边摇头一边搓起手,“这个冒失的小家伙,他弄疼我了!”

    皇后的话再一次引发了夫人们的哄笑,一个女人若是被男人弄疼,这会令人联想到多少事情呢?

    奥斯卡就算再无所谓也该脸红了,被神圣泰坦帝国的皇后陛下当众调戏,他不知该感到荣幸还是该感到郁闷。

    “皇后陛下,我未来的母后大人,听闻您的哮喘病已经好了很多,我特意来探望您。”

    “奥斯涅亲王殿下,我未来的女婿大人,听闻您的日程安排已经很满很满,我特意嘱咐阿莱尼斯知会你不要理我!”

    奥斯卡苦恼的摇了摇头,他确实已有十几天都未拜访罗琳凯特,以前他拜访住在西贝格堡南区的公主殿下时都会顺道来探望这位皇后。

    “我的陛下,阿莱尼斯确实忠实的执行了您的旨意,我的日程不但被排得很满,而且时常要随着她的突发奇想做出相应的变动,看来我真的怠慢了陛下,请陛下原谅。”

    罗琳凯特并未答言,她知道年轻人说的是实话,最近阿莱尼斯一直领着他到处跑,大有照摇过市之势。

    “请坐。”皇后向躺椅旁边的平角沙发扬了扬头。

    奥斯卡再次鞠躬,他在入座之后更加不自在了,身后那群贵妇人像审视种马一样死盯着他。

    “陛下,如果您这边没什么事的话……”

    “怎么!”罗琳凯特提高了音量,“还在惦记肯辛特宫的那锅红烧肉?”

    奥斯卡的心已经冷了下来,“肯辛特宫的红烧肉!”这是他在中午的时候才刚刚说出口的。亲王感到必须打起精神了,皇室在肯辛特宫和佩内洛普大道31号都安插了密探,这不是什么秘密,但皇后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直白的告诉他,那意思甚至就是说你处在严密的监控之中。

    “陛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安鲁公爵官邸负责茶食差事的那位小姐告诉您关于红烧肉的故事吧?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每个月两个金泰的工资就可以令那位小姐这样尽职?我是该抱怨特勤处的抠门?还是该抱怨都林物价太低呢?”

    亲王好整以暇的望着皇后,他不在乎,既然皇后已经挑明,那么他也不介意显露一手。

    罗琳凯特确实有些惊讶,但她马上就认为这是可以理解的,都林被控制得如此严密,但安鲁家族军统当局的调查部门仍然工作得有声有色,这说明他们有着不逊于特勤处的秘密网络。

    “小家伙,你要把说得比做得好听这个毛病给改掉,头一会儿你还在恭维我这里的‘小姐’,可连茶都没喝一口的时候就恨不得马上离开这群老太婆。”

    奥斯卡可禁不起这种玩笑,这等于把在座的夫人全得罪了。

    “陛下,我只是不想耽误您的修养,而且我长大了,也不想再让您为**心。”奥斯卡半真半假的笑了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他满意的看到皇后的眼睛猛然亮了起来。

    罗琳凯特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她的心里却在打鼓,这个年轻人是她的女婿,也是她的外甥。虽然这个小子杀了她的亲侄子,但谁都知道他不过是阿尔法三世借来的一把刀而已。

    皇后接过了那封信,她呆了一下,信件是自己的兄长写给小亲王的,但信封上的蜡胶并未开封。

    “陛下,我没有看,不是不尊重卡其阿诺家族,而是我认为有些话还是应该有所保留,那是一场误会,一场当事双方都已了解的误会,您在未来会是我的母后,那么卡其阿诺家族就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永远的朋友。”

    皇后有些动容,她虽然不会幼稚的相信一个凶手的诺言,但亲王的坦荡却多少令她感到惊愕。不过,亲王对卡其阿诺家族的立场问题并不是皇后召见年轻人的原因,罗琳凯特为的完全是另一件事,她了那件事甚至可以牺牲家族,牺牲一切!她绝对不会任由那件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发展,更不会任由事件的当事人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皇后将信件撇到一边,她随手丢弃的样子就像是在赶跑一只苍蝇。

    “说些你感兴趣的吧,还记得你和我的小女儿订婚那天的事吗?一位年轻英俊的子爵曾与你的小妹妹夜游汉密尔顿宫后街。你知道这位男士是谁吗?”

    奥斯卡在心中冷笑,“明斯科.德卡拉斯.费特楠德子爵,或者……我该叫他是……一个私生子!”

    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夫人都闭紧了嘴巴。罗琳凯特皇后的脸色涌起一阵潮红,她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口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奥斯卡并不打算为自己未来的母后捶捶背啊之类的,他竟装作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皇后陛下,作为泰坦亲王、皇室宗亲,只要您授命于我,相信我有能力干掉那个小子!您知道吗?那些冷酷的、受过训练的杀手,我只要知会一声就行!”

    亲王话音刚落,在座的夫人们便感到事情不对劲儿了!这种事不是她们应该听到的,甚至无须皇后的许可,这些夫人纷纷起身退出客厅。几乎是在一瞬间,热闹的客室已经变得像闹鬼一样清冷。

    奥斯卡放松的靠在沙发上,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皇后陛下,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您不会当真吧?”

    罗琳凯特抚着胸口,她彻底迷惑了,她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想要干什么!

    内侍在客厅外紧紧关闭房门,亲王殿下和皇后陛下的会面仍在进行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