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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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沉落在地平线西方已经有好一阵子了,雨季的乌云来得又早又沉闷,夜似乎一下子就闯进了安鲁哈啦。城市中燥热的气息令人心绪低迷,走在街上,只有夜虫的低鸣和巡逻骑兵的马蹄声才能证明这座西大陆最坚固的碉堡还有那么一丝生机。

    街上出现一队骑士,领头的是一位身穿金色军装的上校,这位上校完成了任务,如果他找不到行在队伍核心处的那位亲王殿下,相信他现在已经被送交军发处。

    上校一行人是在奥斯涅亲王殿下私自离开安鲁哈啦的当夜出发的,不过就像光明神跟他过不去一样,他老是比亲王殿下的队伍慢上那么一些,直到前天晚上他才在塔森方面军开辟的战场上找到这位小主子。

    奥斯卡被骑士们护在队伍中心,由于波西斯人的入侵,城市已经实行宵禁和灯火管制。尽管安鲁哈啦距离边境前沿十分遥远,但对于擅长长途奔袭的波西斯人来说,水仙郡广大的土地仍是哪里都可以去得的,当然,能来并不代表能够回去,就像刚刚发生在塔森地区的那场战斗,安鲁家的二公子到底还是在聂倪尔河谷地截住了来犯的摩加迪沙主力骑兵军,在让对方付出近三分之一的伤亡之后才退出战场,任由惊慌失措的波西斯人逃过边境。

    安鲁公爵官邸,一家人都在焦急的等待他们中年龄最小、地位却最是显赫的那位成员。他们都听说了,小奥斯卡和他的直属骑兵师在山区陷入苦战,据说这个孩子还差点送命。

    一说到这里西利亚夫人不禁又气又急,看来她的小儿子仍不成熟,对于战场,相信痴傻的三儿子都要比老四了解一些,这小子怎么可以这么对她,她已发誓不让这个孩子受到任何伤害,可这个小子却偏偏喜欢冒险。

    客厅中坐满了人,安鲁家族和内塔加波家族的一些重量级人物都在这里,这似乎是一个仪式,当家族中的男性第一次从战场归来时,家族的代表要对他施以慰问和祝福。

    阿莱尼斯公主殿下在人前始终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端庄仪态,不过公主心里想到的事情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我的小奥斯卡!快点回来吧!我刚刚度过了一生中最无聊的一个星期!”

    公主只要一想到这个就感到嘴里发苦,由于她显贵的身份,再由于敌人的入侵,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安鲁公爵亲自签发了命令,于是公主被禁足了,那些军统的秘密护卫人员不允许她走出官邸一步。

    即便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公主殿下四周环顾了一下,安鲁家的人是她见过的最孤僻的一群人,他们不喜欢举行酒会,不喜欢讨论艺术和时尚,不喜欢逛街,不喜欢游园和各种娱乐,其实安鲁家族的官邸是公主见过的唯一一个没有花园的贵族府邸,所以,这里的一切都令人难以忍受;所以,小奥斯卡!咱们快点离开这吧!

    “萨沙!”奥斯卡一眼便认出官邸前庭门廊下的那个娇小的身影。

    “奥斯卡哥哥,您回来了!”小小姐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的,我回来了。”少年不知还应说点什么,他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面对萨沙时变得越来越笨拙。

    “妈妈们和许多长辈都在等你。”

    “我知道,带我去见他们吧,他们一定等急了!”

    奥斯卡拖着萨沙的手步向客厅,一路上有许多亲人赶上来拥抱他,结果小亲王花了一刻钟才从门廊走进客厅。

    见面似乎遵循着某种模式,作为家族主母的西里亚夫人端坐客厅中最显眼的位置上,家族中的老者纷纷上前拥抱少年,并亲吻他的脸颊。

    最后西利亚夫人将小儿子按在自己身边的一具沙发上,她让小奥斯卡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罪过都交代清楚,奥斯卡跟公主打过招呼之后便开始解说,从途中遇敌到深山追击,从再次遇刺到最后的那场歼灭战,家里女人们一听到关键的地方就惊呼出声,而男人们尤其是上了岁数的那些则兴奋得满脸通红不住点头,间或还有几个自恃年纪惊人的还要批评一下少年和他二哥的应敌策略。

    “孩子!你带回了战利品吗?”一位老者径直向少年问到。

    “呃?”奥斯卡有些口吃,他忘记应该怎么称呼这位爷爷了。

    “这是巴丹爷爷,巴丹爷爷负责主持家族元老会。”萨沙小心的在哥哥耳边提醒。

    “哦……是的!巴丹爷爷!”奥斯卡示意了一下门边侍立的军官,这位军官在敬礼之后便转身走了,不过一会儿他就回到客厅,并带回了两个大包袱。安鲁家族有许多古怪的传统,比方说第一次上阵的年轻人要带回战利品,随便是什么东西,只要是敌人的就行,这些战利品会送入英灵殿,那是给祖先最好的祭品,同时,在接受战利品之后家族才会正式承认你成为水仙骑士团中的一员。

    “巴丹爷爷,我带回了一位黑带武士的配刀,还有波西斯的暗杀部队使用的链刀。”小奥斯卡亲自解开包裹并一件一件的递给了厅中的长者。

    老头们和年轻人都一脸好奇的凑到一块欣赏起来,那把黑带武士使用的弯刀果然是精品,这样一把刀在家族的收藏中都能一跃进入前几名;那把暗杀者使用的链刀就新奇多了,从前的波西斯人并不屑于使用乱七八糟的手段,这把链刀的出现只能说明波西斯武士正在堕落。

    巴丹仔细的打量着链刀,他看了好久才将它传给身旁的另一位老者。

    “那么,你们看这个孩子怎么样?”

    “怎么了巴丹?这个孩子非常不错呢!”一位老者说到,“他歼灭了波西斯人的暗杀部队,成功击杀一名黑带武士,并率领红虎协助费戈那个臭小子取得了一场关键战役的胜利。”

    “是的是的,我知道,”巴丹不断的点着头,“这些我都清楚!但是,在座的夫人,各位家族元老,我只是想提醒大家,我们从来都没有为一位帝国亲王授予过水仙骑士团的军衔。”

    客厅静了下来,奥斯卡的脸色已经阴沉得骇人。

    “这位阁下!”

    众人在寻找这个清脆的女声,他们看到莫瑞塞特王朝最尊贵的那位公主仪态万千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巴丹连忙起身施礼,他还没自大到坐着与帝国公主交谈的地步。

    “奥斯涅亲王殿下在战场上像所有水仙骑士一样浴血奋战,可在家里却要受到质疑,我不知巴丹阁下为何如此没有顾忌的表现出对皇室的不信任,但我想这至少对亲王殿下来说是不公平的。” 阿莱尼斯在这里顿了顿,她挑衅似的斜看了一眼端坐在主位上的西利亚夫人。“很抱歉,安鲁家族的各位,我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或许……这些话根本就不该由我来说。”

    公主施施然的坐下,她和小亲王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知道亲王传达了谢意,而她也相信亲王会明白她的用心。在外人看来,亲王和公主之间有着难以名状的默契。

    安鲁公爵夫人西利亚本以为家族中的负面情绪应该淡化一些了,但看来他们真的打算把对小亲王的不信任提到台面上来,而且,出面表态的还是家族元老会的主席。

    不过西利亚夫人被公主的言辞刺激得极为没面子,那个小丫头的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对她说的。

    “巴丹叔叔!”西利亚站出来了,“这件事容后再说吧,小奥斯卡就要返回都林了,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探讨这个问题。”

    巴丹笑了笑,他没再说什么,而是微微的闭上眼睛。在他看来,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还没成气候的孩子得罪多特蒙德的第一顺位夫人。毕竟,多特蒙德统帅军队,而他的第一顺位夫人则在名义上统帅家族。

    “那好吧,我们来看看这个,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包袱吗?”一位老者希望出面打破这个尴尬的话题,不过小亲王的举动却吓了他一跳!

    “别碰它!”奥斯卡一跃而起,几乎是从老人的手里夺下了包裹。

    “天啊!孩子!你怎么了?”西利亚有点为难了,这样对待家族长老是要受到处罚的。

    “这是一位骑士的遗物,按照水仙骑士的传统,接受牺牲者临终告解的人要负责将他的遗骨和武器送回他的故里。”奥斯卡手捧包裹,他站在那里好像突然失了魂魄一般。

    巴丹本想为孩子的无礼再次发作,但他觉得也应该照顾一下那位牺牲的骑士,看来那位骑士死得非常壮烈,不然不会给这个小孩儿那么大的触动。

    巴丹最后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过奥斯卡连理也未理。

    “哥哥!哥哥!等等我!”萨沙紧紧追在奥斯卡的身后。自少年抢下包裹之后,所有人都觉得兴味索然,于是便早早散了。

    “怎么了?我的小天使。”

    “您知道,在刚刚那种场合,我完全没有讲话的余地,我的地位不允许我……”

    “萨沙……我最最亲爱的小妹妹!”奥斯卡捧住了妹妹的脸庞,他打断了急欲解释一切的小小姐,“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不怪你,家里有些人在提防我,这是没办法的事,谁叫我的头上有个顶级皇室成员的桂冠呢!”

    “但……但这不公平!”萨沙哭了起来,她不知道也不了解,为什么家里的元老不想想自己的哥哥曾经受过的苦难呢?他们除了怀疑就不会做些别的事吗?

    “萨沙!我的小萨沙!”奥斯卡心疼的拥紧了妹妹,“你又哭了,你这个爱哭鬼!你的坚强和从容都哪里去了?这可不是安鲁的水仙花冠啊!你要相信你的哥哥,再怎么说我也是老头子的小儿子,我要是不想走,那些老家伙还能赶我离开吗?”

    “可是……可是……”萨沙一个劲儿的呜咽,她实在不想与哥哥分开,那已经是她再也无法忍受的。

    “没有可是!”奥斯卡觉得该下决心了!“如果要走,我也要带你一起走!前些天你过生日的时候我曾发过誓,我们不会再分开了!你难道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真的?”萨沙终于破啼为笑,“可父亲和母亲要是不允许……”

    “别管他们!”奥斯卡已经不耐烦了,他觉得萨沙突然变得懦弱起来,“我的小小姐,让他们去见鬼吧!这回谁也拦不住我,没有人能把咱们分开,如果他们敢于尝试,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一个直属师团呢!”

    萨沙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哥哥!我的天啊!难道你打算发动武装暴乱?相信我,最先逮捕你的肯定就是你的直属骑士,他们才不会听你的命令跟家族过不去呢!”

    奥斯卡装出了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哦是吗?那可怎么办?哦天啊!听我的萨沙,赶快收拾行李,咱们现在就要动身!”

    小小姐清脆的欢笑声似乎充斥着整个官邸,不过这对在走廊拐角处把一切都看在眼内的公主殿下来说,亲王和小小姐的玩笑并不是令人感到愉悦的。

    早上,安鲁公爵官邸来了一位随军牧师,这把负责接待的人员吓了一跳,难道家族又有一位成员牺牲了?不然随军牧师干嘛找上门来?

    负责接待的军官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他们得到牧师的回答,原来他是赶来与亲王殿下汇合的,官邸内的人不约而同的啐了一口,这位尊贵的少年可真是!他不知道在自己家里迎接随军牧师是多么晦气的一件事吗?

    奥斯卡推开了寝室的大窗,清晨的气息扑面而来,少年仔细的吞吐着混合有水仙花香的泥土味,这是故乡的味道,是他的血脉的味道。

    窗边竖立着一个巨大的穿衣镜,听说是父亲当年花了大价钱从意利亚为母亲订做的。此时穿衣镜中倒映着少年的样子,他身上的黑色铠甲依然狰狞,他脚上踏着崭新的马靴,肩上的披风是红虎师团统一的样式,那种鲜艳的大红色看上去十分打眼,少年还将头发绑成一个短短的发辫,他没戴头盔,因为头盔上的护甲会让他的脸盘显得更圆。

    敲门声传来了,奥斯卡最后检查了一遍身上披挂的长剑,还有领口处用于固定披风的银质纽扣,这个纽扣上镌刻着安鲁家族的族徽。那么接下来,最难挨的时间到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走向房门。

    安鲁哈啦城的某条街道,一支规模不大的队伍从东边走向西边,领头的是一位样貌异常年轻的长官,他的马后是一位少将和一位随军牧师,在然后就是八位身着黑色礼服的仪仗骑士。过路的人停了下来,街边的人也停止了工作,整个街道似乎都静止了,恭立的人群纷纷脱帽,有的民众干脆便跪了下来,他们知道,这支队伍的出现意味着又一名英勇的战士牺牲了、意味着又一个家庭失去了欢乐。

    临街的住户从自家的后院摘下无数朵盛开的水仙花,他们把鲜花投在八位依仗骑士的身上,这八位骑士在行进时保持着一定距离,表示为勇士扶棺的意思。

    尽管人们对这支队伍表现出近于虔诚一般的尊重,但他们都站得远远的,女士们和老人默默念叨着光明神的颂词,她们害怕这样的队伍在自家门前停下来,她们害怕牺牲的那位勇士就是自己的儿子或丈夫。

    奥斯卡命令队伍停下来了,他看了看前面那户人家的邮箱,邮箱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单词应该是小孩子写的,“这里住着戈.福利德一家人”!

    “殿下,就是这儿了!”缪拉低声提醒少年,他看到少年在盯着面前的宅院发呆,“殿下,要我去敲门吗?”

    “哦……不了!”奥斯卡终于醒转,“我自己来。”

    少年跳下战马,他隐约听到骑士队伍后的人群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似乎还有人在轻声念着斯德贝瑞的名字。这是他生活、成长的地方,邻居们都为能够结识斯德贝瑞而感到骄傲。可是现在,牧师来了,这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

    奥斯卡走到了宅院的橡木大门边,他迟疑的回头望了望缪拉。

    “没错,就像我教您那样说。”缪拉再一次叮嘱少年,他祈求这小子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亲王殿下摇响了门上的铜铃。

    “是谁啊?”门中响起一位女士的声音,奥斯卡感到心脏在收紧。

    门开了,阳光涌入门廊,门后立着一位美丽的主妇,她身量很高,宽大的石榴裙上还套着围裙。

    “您是戈.福利德夫人吗?斯德贝瑞.戈.福利德中校的妻子?”

    “是的……我……我是!”这位夫人在围裙上不安的擦拭着双手,不过她的脸色马上就转成了一片惨白,她看到了这位年轻军人身后的牧师。

    “哦不……”不需要在说什么,戈.福利德夫人已经明白了,她像被抽去体内所有空气一样靠着家门软倒下去。

    奥斯卡一把扶住了栽倒在地的福利德夫人,可不知为什么,看上去非常纤细的女子变得异常沉重,少年甚至无法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妇人哭了,但没有出声,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掩住嘴巴,她不想丢丈夫的脸,尽管她的丈夫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她。

    “夫人,我……我见证了斯德贝瑞.戈.福利德中校的英勇和忠诚,他在一场关键战役中……壮烈牺牲,就是因为他以及无数勇士的捐躯,我们……我们才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希望这场伟大的胜利……能够稍稍安抚您失去丈夫的痛楚,光明神……”

    妇人忽的捉住了少年的手臂,“求求您,不要说了……不要……不要说了!”

    奥斯卡手足无措的站在那,他承认自己那吭吭吧吧的言语中没有倾注多少感情,但他不知是否要像妇人说的那样不再继续下去。

    “我的儿媳妇,斯普柳蒂斯!看看你的样子,快站起来!你太失礼了!”一位老妇人出现在门内。

    奥斯卡感到福利德夫人挣扎着站起来了!

    “妈妈!斯德贝瑞走了!他不会回来了!”福利德夫人扑进了婆婆的怀抱。

    “是的我的孩子,斯德贝瑞走了!”老妇人的眼里闪着泪花,她的皱纹一瞬间便爬上了额头。

    奥斯卡真的不知该怎么做了,他不知要如何安慰这一家人,刚才说得冠冕堂皇的那番话,其实连少年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他不知道是不是要离开这,他不知道继续面对这种事的自己还能不能保持庄重的仪态。

    “您是一位将军吗?”随着一声幼稚的呼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他们开心的笑着,在他们眼中,能让全家人出门迎接的必是骑士团里的高级将领,就像上次,父亲的方面军司令特地来到他们家为他们的祖爷爷过生日。

    奥斯卡更加不知所措了,他想要逃离这里,逃离发生在他周围的一切事情。

    “年轻人,请问您的军阶?”终于,戈.福利德家的主人出现了,这是一位已经相当垂老的军人,之所以称他是军人,那是因为这位老人穿戴着整齐的中将军服,军服左胸上别着无数枚勋章。

    “我没有军阶,我是安鲁家族第四子、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帝国亲王!”少年意识到他正在与一位老英雄讲话。

    “向亲王殿下致敬!”老英雄向面前的少年人敬了一个不卑不亢的军礼。

    奥斯卡连忙还礼,“老人家,我为您的家庭带来了不幸的消息,相信您已经知道了。”

    老人倔强的摇了摇头,“不,亲王殿下,我要听!”

    奥斯卡愣了一下,但他马上便明白了老军人的用意,他用力并拢双腿,将胸膛挺得笔直,像一个真正的水仙骑士那样大声的喊起话。

    “中将阁下,作为安鲁一员,我有幸见证了您的儿子、水仙骑士团塔森方面军第一骑步混成旅副旅长斯德贝瑞.戈.福利德中校的英勇与忠诚!

    斯德贝瑞中校在一场关键战役中壮烈牺牲,正是由于他以及众位牺牲将士的浴血奋战才令我们迎得了这场战役的胜利,希望这个胜利的消息能稍稍安慰您失去骨肉的痛苦,光明神的祝福会始终伴随您和您的家人,死者将在这声声祝福中得到安息,而生者将永怀对他的美好记忆!

    作为接受英雄临终告解的人,我有幸为您迎回了英雄的骸骨和他生前使用的战具,这一切微不足道,却令我无比自豪,希望斯德贝瑞中校的精神会随着他的血脉永远流传下去。”

    奥斯涅亲王殿下一口气说完了这番话,他再次向老将军立正敬礼。

    “我谨代表戈.福利德家族感谢亲王殿下为我的孙儿所做的一切,那么我能听听贝瑞的临终告解吗?”老人盯着少年的眼睛,他不想失望。

    奥斯卡的喉头异常苦涩,他并没为戈.福利德家族做过什么,要说做过什么,这个家族的优秀子弟正是因他而丧命的。

    “斯德贝瑞中校说……他说……他只刺出一枪!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那一定是决定胜负的一枪对不对?”出乎少年的意料,老军人竟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是的,您说的没错,那是决定胜负的一枪,我从来没见过刺得那么准、那么快、那么狠的一枪。”

    “果然是这样,”老人微微胲首,“看来小贝瑞没有辱没家族的声名,谢谢您亲王殿下,您的见证可以让我们一家人抬头挺胸的面对未来。”老人一阵默然,不多一会儿,他将身体稍稍一让,“来,戈.福利德家的两个小捣蛋鬼,去迎回你们父亲的战具!”

    两个小鬼被老人推了出来,他们从亲王殿下的手中接过了父亲的铠甲,孩子们并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过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看着两个懵懂的孩子,老人的神情突然变得落寂起来,“牧师先生,非常抱歉让您久等,现在您可以进来了!”

    奥斯卡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斯德贝瑞家的,他和缪拉并骑行在城市中的街道上。大本营刚刚向全民通告了胜利的消息,这意味着战争警报可以解除了!城中顿时呈现出一片热烈欢腾的景象。水仙花,掌声,燕麦酒,红提,人们拿出家中为数不多的珍藏与亲朋一同分享。胜利了!他们的子弟兵又一次击退了波西斯人!

    亲王迷惑了,他正在怀疑,人们在庆祝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再过几天就会公布的阵亡人员名单上会出现他们父兄子弟的名字吗?

    “来啊!快来听听!”一阵兴高采烈的呼声吸引了少年的注意。

    只见一位军统宣传部门的军人正在街道边高声宣读着战报,他那嘹亮的声音吸引了无数群众,人们的脸色潮红,仿佛自己就置身在那杀声震天的战场。

    “费戈.安鲁.底波第将军率塔森方面军五个师、两个旅,总计两万五千人的兵力迎敌于沙里安坡……”

    老百姓关心的就是这个,他们随着军人的解说不断变换着表情,听到激烈时会欢呼,听到紧张时会皱眉。

    “你相信那些吗?”少年突然这样问。

    “那些是什么?”缪拉有些疑惑。

    “你教给我说的那些,不光是斯德贝瑞,还有其他那些牺牲的骑士,他们有的死于伤口感染,有的死于冷箭,有的死于陷阱,总之……他们像蝼蚁一样死去!你教给我说的都是谎言,你敢否认吗?”

    缪拉勒住马,他打量着异常认真的少年,“没错,那是谎言,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谎言,只不过他们不会去追问。您要记住,生者才是最重要的,既然死者已去,那么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令生者好过一些。”

    “缪拉,我不想再经历这些。”奥斯卡声音低低的,他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始终以为自己在多摩尔加时就已磨平了最后一点良心。少年知道自己正从心灵深处发生改变。

    “当然,没人愿意经历这些,不过……习惯就好了!”缪拉自我解嘲一般的笑了起来。

    “习惯?”

    缪拉看出了少年的诧异,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羊皮纸轴。“殿下,您看看这个吧。”

    少年将羊皮纸轴打了开来,他发现那上面写满了姓名和地址。“这是……”

    “没错!一份接一份的苦差使,也许是我的人缘好,那些小伙子们在快要咽气的时候都喜欢找我谈谈。我记不得做过多少次了,呵呵,那上面有的人家我甚至去过两次。”缪拉的语气也变了,这个羊皮纸轴就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所以……说真的殿下,那些话就算是谎言我也愿意相信,这就是斯德贝瑞家的那位老将军坚持要听到您的见证的原因,他的孙子战死了,这无法改变,但至少我们要让他相信斯德贝瑞死得像个英雄!”

    小奥斯卡轻轻颤抖起来,多天来压抑至极的情感终于爆发了,他声音沙哑、双目泛红。缪拉似乎听到了少年发自内心深处的哭泣声,他牵马靠了上去,并一把将少年搂在怀里。

    “我的殿下,您相信吗?斯德贝瑞和我们牺牲的无数骑士一样,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是的……我相信!”

    “你信吗?那位公主殿下竟然敢于当面挑战西利亚的威信。”老巴丹边说边接过了多特蒙德.安鲁.内塔加波公爵递过来的大号雪茄。他喜欢公爵的这间秘室,主要就是在这里可以尽情享用美酒和烟草,这在他自己的家里是被年轻的夫人绝对禁止的。

    “那西利亚又是怎么应付的?”多特蒙德像个酒廊招待一般殷勤的为巴丹叔叔点着了火。

    “哈哈哈哈哈!西利亚可是老公爵亲自指定的家族主母,她的表演非常精彩,即像受到了侵犯,又流露出几许无可奈何,那样子像极了她第一次被你占便宜的时候,那叫又气又急……”

    “哦天啊!”坐在秘室另一端的安鲁公爵夫人西利亚实在是受不了了!“巴丹叔叔!您到底是家族元老会的主席,看看您在形容些什么。”

    “我的夫人,你脸红了!”多特蒙德平常不会这样子,他不过是被桀骜不驯惯了的巴丹叔叔感染了。

    “我拜托你们都正经一些!”西利亚把美丽的脸孔吊了起来,“你们在谈论我的小儿子,不要东拉西扯些无聊的问题。”

    在巴丹的带动下,一屋子人看着气急败坏的西利亚哄笑起来,原来,此时在坐的包括了所有的家族元老,这才是安鲁家族真正的权利中枢。家老们聚集在一块儿显然是在讨论关于公爵第四子的问题。

    “好的好的!主母大人,我们说回你的小儿子,我承认,他确实是个出色的孩子,比他父亲年轻时强多了!”巴丹的话似乎背离了昨天当众说的那些,不过在座的所有元老都点了点头,很明显,他们在这一点上已经达成了共识。

    “我倒不这样认为!”安鲁公爵表示否定,开玩笑!难道让他承认自己不如儿子吗?“那个小家伙虽然武力强横,而且处理事情时也有很正确的意图和领导者必须拥有的直觉,但他太嫩了,青涩得像颗早熟的苹果,而且他在情感问题上的处理也不尽人意,将来他的婚姻就会是个足以触动家族利益的大问题。”

    “是的!”一位面色阴沉,脸容枯槁的老者发言了,“多特蒙德说的有道理,这个孩子仍需严格的历练,我这里的情报表明都林那边的贵族阶层对他充满敌意。那里是他的舞台,但像现在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

    “博克里埃,”巴丹接道,“不是我怀疑你的军统调查局,你能说得再详细点吗?比方说到底是哪个家族和哪些人在对我们的孩子显露敌意。”

    “巴丹,我说的够明确了,不是针对咱们安鲁,而是针对那个孩子的人比比皆是。”

    “是这样啊……”巴丹沉吟起来,博克里埃是军统密探机构的负责人,家族里的谍报头子,他说的话一定是事实。

    “我们不需要太过担心,”多特蒙德发言了,“对那孩子的敌意主要来自于出身国务院派的一干贵族,他们一直在怀疑是小奥斯卡搞掉了前国务大臣;还有一部分就是完全出于嫉妒了,大家都知道,前阵子都林甚至在谣传咱们的小亲王携着公主殿下私奔。”

    “恩,这个我也听说过。”博克里埃点了点头,“我的调查人员找到了散布谣言的那个家伙,经过反复侦讯,军统调查局在都林的负责人相信那小子只是一时兴起。”

    “最后怎么处理的?”多特蒙德有些兴趣。

    “他再也不会乱喷吐沫了!”

    “很好,”多特蒙德点了点头,“那么咱们说说关键的,大家都知道,如果没有皇帝的支持或是默许,国内没有哪个豪强家族敢于侵犯咱们的利益,所以对我的小儿子来说,他需要仔细对付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位至尊,咱们的皇帝陛下。”

    “没错,”巴丹肯定了公爵的话,“最初我们就是要令皇帝消除内心深处对小奥斯卡根深蒂固的戒心,别看那位至尊给予了那个孩子慷慨得吓人的恩赐,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仍然排斥这样一位安鲁子弟进入帝国的权利中枢。”

    “现在看来我们似乎收到了一点成效,”西利亚接过元老主席的话。“那位公主殿下果然上钩了,当巴丹叔叔表现出对小奥斯卡和皇室的不信任时,那个小丫头火急一般跳出来反击。”

    “是的,”巴丹抚摩起自己的大胡子,“她回到都林之后一定会如实的禀告皇帝自己在安鲁的见闻,相信小奥斯卡在家族决策层受到的冷遇会是其中极为重要的一节。”

    “阿尔法三世会上当吗?也许……咱们做的太着痕迹了?”西利亚有点怀疑。

    “不,西利亚,你不了解阿尔法三世。”多特蒙德给自己点燃了一支雪茄,“这位陛下是一个极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只要他认定了,任何人都不能轻易改变他的意识,他一直都认为我们会将这个身怀一半皇室血统的孩子拒之门外,那么我们就应该顺他的意,这样一来他就会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而我们的小奥斯卡也就会被他更加重视,这对这个孩子和家族的未来都是有好处的!”

    “可是……”安鲁家的情报头子突然阴沉的低吟起来,“我们如何知道这个孩子的真实心思呢?面对皇帝的宠遇和恩赐,他还能监守自己的家族信仰吗?”

    多特蒙德突然冷笑起来,他一分不让的盯着老博克里埃,别看这家伙是他的长辈。

    “博克里埃叔叔,我知道您在孩子的身边安插了眼线,当然,如果您觉得家族有监视他的必要,那么我没意见,但如果你想教训小孩子,请别忘了,我才是他的父亲!”

    博克里埃知道自己不该当着一位父亲的面谈到他的儿子有着背叛的可能,不过这位老人可没有一点私心,他只是客观谈论这件事情。既然孩子的父亲不高兴了,那么他便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不发一言的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那么,说说其他的吧?”巴丹出面打起了圆场。“南方的事情怎么样了?家里的小孩子被狗咬了一口,咱们做大人的不能无动于衷。”

    “哦对了!我正要说起这件事呢!”博克里埃低沉嘶哑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意利亚面对我国陈列在边境线上的强大兵势终于让步了,他们向帝国司法部特勤处开放了边境,欢迎泰坦官员进入他们的领土对皇室遇刺一案进行调查。而且不光如此,意利亚王室还派出了王储和一位公主访问都林。”

    “人质是吗?”多特蒙德轻抚着下巴,“看来意利亚王室是真的吓坏了,这应该可以证明他们绝对没有参与行刺事件,难道就没有一点其他的线索吗?”

    博克里埃摇了摇头,“没有了,相信帝国特勤处那边的调查也是毫无进展,不过倒是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多特蒙德问到。

    “公爵,夫人,你们做父母的要给小儿子收拾行李了,”博克里埃浅浅的尝了一口咖啡。

    “为什么?”西利亚急急的追问。

    “根据可靠的情报,阿尔法三世已经任命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为迎接意利亚王室一行人的钦差大臣,相信这份邸报在几天后就会送到水仙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