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仅在密林树梢的最顶端留下了一点光亮,天空没有风,只有浓云,气温令人感到绝望,似乎一切景物都在预示着不祥。
天气炎热,战场上的尸体根本无法保存,红虎的水仙骑士为塔森方面军骑步混成第一旅的副旅长斯德贝瑞.戈.福利德中校进行了简单的火葬仪式。参加仪式的有随军牧师,奥斯涅亲王殿下、红虎师长缪拉少将,以及亲王的几名随从。
斯德贝瑞安详的躺在一堆干燥的枝叶上,没人打算看清他的表情,他现在只是一名牺牲的校官。亲王接过了缪拉少将手里的火把,这位名声显赫的安鲁子弟为家族骑士送了一程。
“远在天上的光明神啊!用您坦荡的胸怀和仁慈的心灵接受这位来自水仙郡的勇士吧……”牧师低声唱颂着祷词,他知道没人在乎他说什么,因为这篇祷词已用过不下千万次,水仙骑士早已对其熟记于胸。
树枝燃烧的辟叭声令亲王殿下有些心烦了,这位少年低头望了望脚边,那里是斯德贝瑞中校生前使用过的铠甲和骑枪,这是水仙郡古老的戈.福利德家族的传家之宝。现在,这套战具要被送回家族,迎接新的继承者,而这位继承者也会延续这百年来丛未改变过分毫的命运。
水仙骑士团最高超的骑枪选手,连续五年蝉联冠军,可他在战场上只刺出一枪,不过,这一枪却是决定胜负的一枪,红虎骑士团的战士对此深信不疑。当然,亲王殿下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正是这种认知令这名少年产生了一种丛未有过的情绪,在很多年以后,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才知道这种沮丧得令自己连头都抬不起来的感觉叫做——负罪感。
“报告!”突兀的声音突然闯入火葬仪式。
亲王和红虎师长都回转头。
“报告亲王殿下、师长大人,第五斥候支队在前方六里处发现了波西斯人的死伤聚集点,殿下,师长,斥候队长认为我们已经成功全歼了这伙敌人。”
亲王和红虎师长都点了点头。
“殿下,师长大人……”已通报情况的通讯兵有些迟疑。
“还有什么事吗?”缪拉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我……我在等待命令。”
“死的收殓,活的救治、集中看押!这还用问吗?”
“是!”通讯兵如临大赦一般扭头就走,得到消息的战士都知道此时的殿下和他们的师长大人绝对招惹不得。
“等等!”奥斯卡望着仍在燃烧的“斯德贝瑞”重重的叹了口气。“那个死伤聚集点里有没有一个女性?”
通讯兵呆楞着摇了摇头。
奥斯卡不禁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位公主已经脱离险境。少年似乎并不希望那个女孩儿受到伤害。
缪拉嘱咐卫兵牵过马匹,一众人陆续远离火场。
“您是在责备自己吗?”缪拉看到高居马上的少年一直一言未发。
“算是吧,但我不知道。”奥斯卡诚实的说。“我知道那是斯德贝瑞的职责,但他不应该死在这里,他应该像个真正的冠军一样冲锋陷阵,用骑枪挑落出现在他面前的每一个敌人。”
“这样确实不错。”缪拉突然笑了起来,这令少年颇感诧异的瞪着他。
“不过殿下,您知道吗?有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能够决定某件事,所以这不是您的错,也不是波西斯人的错。错就错在斯德贝瑞在这个时候被光明神征召了。对于水仙骑士来说,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解脱?”奥斯卡又感到疑惑了,“难道水仙骑士也有希望获得解脱的时候?”
“当然,没人喜欢战争。”缪拉的脸色突然变得像夜空一样黯淡。
“我喜欢!”费戈.安鲁.底波第兴奋的搓着手。经过一夜的急行,他的两个旅团已经非常接近预定战场了,而且照目前的情况看,各种因素对他来说要算颇为有利。
“你们知道吗?我喜欢这种防守态势,如果波西斯人在明天落日之前仍然采用这种阵势,那么我有把握把他们中的一半留在河套平原。”二公子指点地图上的方位时连眼睛都在放光。
“是三角蝎形阵吗?”一位上了岁数的老军人向年轻的统帅身边凑了凑。“呃……主力骑兵军在战场中央靠后,左翼的一个旅靠前,右翼的一个旅靠向战场纵深,没什么破绽啊?”
“不!”费戈干脆将帐幕里的烛台举了起来。粗大的火烛将整个地图照得火红。“大家看这里,如果斥候们的眼睛没瞎,那么他们也应该注意到这一点了,摩加迪沙主力骑兵军的位置太靠后了,给人一种完全身在战场之外的感觉,他们和其左翼之间甚至隔着一道山梁。也就是说这头老狼根本没打算跟咱们来硬的,他们随时都会退出战场。”
“而其左翼的那个旅应该是故意抛下的诱饵,摩加迪沙的大王公一定认为我们会最先进攻势单力孤的左翼。”
“奇亚特!我的老伙计,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费戈肯定了自己的副手。“看来他们打算牺牲左翼,再由右翼断后,而他们的主力骑兵军可以大摇大摆的撤退回边境那边。”
“不能让他们这么跑了!”
“对啊!将军!下命令吧!”
“好的!好的!”费戈大声制止了部队将官们的叫嚣,“我们当然不会让他们如愿,所以……先打左翼。”
“什么?”
“为什么?”
“将军,这样不是正中敌人的算计吗?”
费戈扫视了一遍自己的军官团,他发现只有少数几人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而至于其他的……费戈摇了摇头,不懂动脑子的家伙迟早要在战场上被淘汰掉,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将战士们的性命也搭进去。
“难道不对吗?”费戈再一次制止了将官们的喧哗。“难道要从战场中央直接进攻对方的主力阵营吗?这样后遭受敌人左右两翼机动力量的夹击。所以我们只能采取最保险的进攻手段,先用优势兵力彻底瓦解其左翼,然后再图其他。”
“好了,听我的命令!”费戈不想再多费口舌了。
“立正!”大帐中的值星官喝出口令。
费戈正了正神色,“我命令!方面军所属第一骑步混成旅骑兵第一、第二团由战场南侧突击敌之左翼;第二骑步混成旅骑兵第一、第二团,你部将由战场北侧突入敌之左翼。”
“方面军所属总预备队在我四个骑兵团开始追击敌人左翼部队时要与第一、二骑步混成旅的步军队伍合兵一处,并迅速占据敌人左翼据守的那道山梁,接着便对摩加迪沙主力骑兵军发动突击。”
“方面军所属第三军第二、三师,你部负责牵制右翼之敌,务必将他们陷在战场之中,让他们无法策应中央主力。”
塔森方面军副司令奇亚特将军默默的记下了总指挥的命令,他觉得有必要提出自己的担心。
“总司令,我们的四个骑兵团在由战场两侧发动进攻时会不会遭遇敌人主力骑兵的截击,您看,他们的出击位置非常冒险,那等于是把自己的腰肋都暴露给了敌人。”
“不,”费戈摇了摇头,“我注意到一点,整整一天了不是吗?波西斯人在咱们的地盘既不进攻,也不撤退,这是很反常的现象!他们……他们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又或者是什么东西,所以我坚持自己的主张,摩加迪沙主力骑兵军绝对不会主动出击,他们是以安全撤退为首要目的的。”
“但是……但是我们的攻击部队在数量上和波西斯人差不多啊!我不敢保证正面突击能够予敌重创。”奇亚特还是有些不放心。
“当然,”费戈看上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我看我们只能吃掉敌人的左翼,而总预备队和第三军都不会得到任何便宜。不过……难道大家都忘记第二军了吗?”
奇亚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费戈此时又自鸣得意一般扬起了两条眉毛。
“方面军所属第二军!”
“方面军所属第二军通讯官代军长海曼.尤普兰将军接受命令。”
“好的,回去告诉海曼将军,放弃面前的敌人,迅速回防聂倪尔河谷地区,请他记住,他的任务就是止住摩加迪沙主力骑兵军撤退的步伐……”
费戈突然停了下来,他侧着头稍稍想了想,“这样吧,让海曼将军尽力就是,他明白我的意思。”
话说完后费戈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奇亚特,只见他的副手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作战方针。不过这位以谨慎小心著称的作战专家也是有自己的考虑的,费戈的作战意图无非是想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真要留住摩加迪沙主力骑兵军的话恐怕需要动员方面军所有的力量。
“就这样吧,”费戈向他的军官们敬礼,接着便宣布这次短暂的军议可以结束了。
山中下起小雨,水仙郡虽然深居内陆,但山区和丘陵地带在夏季的雨量是十分丰富的。雨水在大叶灌木上积成沉重的一小滩,当树叶再也无法承受雨水的重量时,便哗的一下砸到地上的草丛里。
天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骑士的火把在雨中像萤火虫一样摇曳不定,他们在林中摸索着前进,尽管敌人已经不存在了,但这两天来的追击行动却仍令红虎的战士们心有余悸,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战胜强大的敌人固然值得兴奋,可敌人表现出的意志和强悍也令水仙骑士少有的露出惧意。
亲王殿下和他直属师团的长官在一处山坳里见到了残余的波西斯人,这些强大的敌人此时已没有什么威胁可言了,他们横七竖八的卧倒在地,经过雨水洗刷的伤口已经感染,散发出尸体才有的臭气。
十九个!在这个死伤聚集点幸存下来的波西斯人只有十九个!骑士们逐一打量着这十九个给他们造成无数损失的敌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的水仙骑士已无法再向地上躺倒的敌人表现出敌意,他们小心的靠近,小心的挪走敌俘的兵器,再小心的为敌俘检查伤口,总之一切都在无言中进行。
奥斯卡面对着敌人的领袖半蹲了下来,他用一条手巾为黑带武士抹了一把布满雨水和血污的面孔。
黑带武士缓慢的睁开双眼,他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人,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弯刀,这位武士想说点什么,但话一出口却变成了剧烈的咳嗽。
“帕尔斯,帕尔斯!快点给他看看。”奥斯卡有点焦急的唤着自己的医师,他有点搞不明白,自己似乎并不希望这位天敌中的顶尖高手就这么死去。
大块头小戈多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他想好好瞧瞧这个硬汉子,他知道这绝对是一个硬汉子,是一个英雄一般的人物。
“殿下,没用的,这家伙活生生挨了我一锤头,估计他的整个内腹都移位了,真不知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小戈多边说边摇着大头。
“是这样吗?”少年转向毒医。
果然,为武士检查过伤势的帕尔斯也摇了摇头。
小奥斯卡叹了口气,他又蹲在武士的面前。“你还能说话吗?”
武士轻轻点了点头,“但是……说什么?”
小奥斯卡突然哑口无言,是啊!说点什么呢?
“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奥斯卡知道自己的问题颇有点一相情愿,他感到周围的骑士似乎都呆楞了。
“为什么?”武士本已呆滞的目光突然闪了闪,“很高兴安鲁家族有人能够这么想。”
“你也有想过吗?”奥斯卡有点期待。
“想过,但我不知道,不管为什么,我生来就是一名战士,相信你们安鲁也是如此。”
奥斯卡再次哑然,“安鲁是神选的战士”!这是他从小便深刻于心的信条。
“看来我们都别无选择。”
“是的,我的真神和你们的神明都没有给咱们选择的余地。”
“那么……介不介意我再送你一程?我想……你没有必要再忍受痛苦。”少年将手中的弯刀横于胸前。他从自己的车夫那里了解过,波西斯人的真神是不允许他的信徒轻生的,这种事通常都要假借他人之手。
“如果是您的话……我很荣幸,”果然,黑带武士闭上了眼睛。
奥斯卡扬起弯刀,这个少年的嘴里还嘀咕着水仙骑士听不懂的语言。骑士有些紧张了,他们攥紧了手里的兵器,生怕地上那些已经束手就擒的敌人再次跳起来。
“您非常体贴。”本已闭目等死的黑带武士又说了这么一句。他在刚刚已经醒悟,面前的这位天敌中的一员是在为他唱颂真神的祷词。
“谢谢!”奥斯卡有些诧异。
“如果您不姓安鲁,也许我们的阿赫拉伊娜公主殿下一定会为你着迷的。”黑带武士说完之后也为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一个波西斯公主,一个安鲁家的子侄,这是可能的吗?
“哦?”很明显,黑带武士的玩笑令少年极为感兴趣。“她叫阿赫拉伊娜?这是个很美的名字呢!你真的肯定她会为我着迷?”
“当然!”一向面无表情的黑带武士此时就连眼睛也带着笑。“您是出身无比高贵的贵族,您使得一手好刀,您在公平格斗中揭下了公主的面纱,若把这些加在一块的话我们的公主殿下就已经是您的妻子了!”
“但是……但是我来自天敌安鲁。”少年的憧憬和对少女的回忆消失在一瞬之间。
“是啊……我的公主殿下来自天敌波西斯。”黑带武士的语气也黯淡下来。
“你们还有完没完?”缪拉实在是不耐烦了!他不知道这两个家伙还要聊到什么时候!
奥斯卡和黑带武士相视一笑,他们确实有些罗嗦了。
“那么……真神与你同在!”亲王殿下再次扬起弯刀。
“是的,真神与我同在。”武士的眼睛永远的合上了。
雨还在下,似乎渐渐的大了起来。棕色的树林已开始闪烁着一种昏暗的、翠绿色的光彩;山中小路的两旁散布一些微绽的水仙花蕾,随着雨水细致的浇灌,相信她们在早晨就会绽放得清纯如少女。
天空呈现出沉闷的黑色,天穹很低,压在人的心头就像一座大山。广阔的、人迹罕至的山林在雨中有所期待的向远方伸展,好似在渴求更为广大的领地。林中响着雨声,似乎还带着其他一些犹如奇迹般的音响。然后是香气,雨夜的香味混合着无数自然的气息,它散漫的飘来荡去,从天空到陆地,从陆地到小溪。
蜗牛开始行动了,它们喜欢潮湿的土地。雨水似乎并未耽误蜗牛的行程,它们带着泥土全身贴地的往前走,泥土是它们的食物,也是它们的排泄物。泥土穿越它们的身体,它们穿越泥土。
奥斯卡左右看了看,他选择了一只肥大的蜗牛,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这只蜗牛闯入了他的领地。少年用小刀熟练的剥开了蜗牛的硬壳,然后就把蜗牛肥壮的身体抛到了火盆里。不一会儿,烤蜗牛的香气散发开来,这种香甜的味道令亲王殿下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缪拉,暴雪,”少年翻了个身,“你们出去吧,我需要单独呆一会儿。”
两个人掀开帐幕走了出去,奥斯卡则用火钳夹出了已经泛出油花的烤蜗牛。少年一口将其吞进嘴里并夸张的咀嚼起来。
“没错!我需要休息。”小亲王嘀咕着,他很快便进入睡梦,在那里,希望不会有血和肮脏的东西。
清晨,天空的亮度不是很高,空气非常湿润,骑士们的战甲和刀枪上都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旷野上飘起数道炊烟,那引来无数晨起的鸟儿,它们在煮食麦汤的铁锅边寻找着骑士们遗落下的美味麦芽。不过当忙碌的骑士企图接近汤锅时,这些胆小的鸟儿又一轰而散。
拜波西斯人所赐,塔森地区遍布崇山和荒野,自从费戈将军那次胜利的大进军之后,波西斯人一直都把塔森地区作为主攻方向,尽管费戈将军和他的方面军一直没令敌人得逞,但战争对地方上的破坏却也高居水仙各区之首。
为了迎接即将展开的大战,骑士们一早便已醒来,几乎所有的战斗器械都已整装完毕,一些不必要的东西都被骑士们留在帐幕里。早餐很丰盛,这里有新鲜的麦芽汤、烤面包、腌咸肉,还有葱花和拌了酱汁的土豆泥。骑士们知道这可能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餐了,所以大家都格外仔细,生怕浪费了一点一滴。
嘹亮的集合号吹响了,水仙骑士们像往常一样,各战斗部的旗手分别在预定地点亮起代表自己队伍的战旗,骑士们跨上战马向战旗汇聚。不一会儿,偌大的平原上呈现出令人窒息的景象,只见黄色的帐幕星星点点的洒落在翠绿色的原野上,而在其一边,无数飘扬着的战旗下排列着数也数不清的刀枪丛林。
传令官在各个队伍前大声呼喝着,他们在调整每支队伍的位置和队形,这种队形要一直保持到与敌交战,所以一点都马虎不得。
年轻的骑士兴奋的眨着眼睛,与他们同样年轻的战马也不甘寂寞的在原地蹦跳,这时候队伍里的老兵就会上前提点你,“要小心控制战马,马匹太过兴奋并不是一件好事。它们和战士一样都需要服从命令。”
年轻的战士尊重这些老兵,看看他们身上的疤痕,再看看他们的战马,老兵的战马似乎已经习惯和伙伴们一块行动了,它们聚在一起时没有一点不安和惶恐,它们低顺着头,直竖着耳朵,只有那声嘹亮的出击号角才能唤起它们的凶性。
年轻的战士耐不得交战前难熬的等待时间,他们把注意力又放在了自己的兵器上,白晃晃的骑士剑可以再挥高一点,长长的骑枪可以再刺远一点。不过这时老兵的教导已经变得极为严厉了,年轻的骑士缩着脖子听着教诲,原来队列中的骑士是被禁止随便挥舞兵刃的,因为那样会伤到战友,而且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撕开敌人的防线,当然,当敌人真的出现在你的马前,那要怎么做就随便你了。
“队长,您的老家在哪?家里怎么样?”刚刚得到训斥的年轻骑士希望能够换个话题。
“你这该死的!这是什么时候?这个时候提起这些事情会令人感到烦闷!”显然,老兵对新兵的问题非常感冒,即将奔赴生死沙场的人最害怕的就是提起与家庭有关的一切东西。
“可是……可是我们就是为了家人而战的不是吗?”新兵并不死心,“就是为了让我那刚刚娶进门的妻子过上好日子!难道不是吗?”
“是的!”老兵点了点头,“我也是为了你那年轻漂亮的妻子能过上好日子才来这里的!”
老兵的回答似乎有些歧义,周围的骑士们都轰笑起来,而年轻的战士则涨红了脸。不过很快就有人出面开解这位新兵,“行啦!老队长的家人都被波西斯人杀害了,他出现在这里确实是为了你的家人,也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家人,这没什么!”
“敬礼!”老队长突然大喊了一声,所有的骑士条件反射一般横剑于胸!
一队军官走过队伍的前列,为首的正是塔森方面军的司令长官费戈.安鲁.底波第。
“老戈顿!”费戈将军停了下来,他看到了第一旅团最勇猛的游骑兵长。“我听说你在这次建军节结识了一位美丽大方的小姐。”
“是的!将军!”老戈顿如实回答了统帅的提问。
“怎么样?在她家过夜了吗?”费戈来兴趣了。
“没有,将军!”
“哦?怎么会?这不像老戈顿的作风!” 费戈牵马赶上几步。
“我也没办法,那位小姐说‘别碰我’!将军!”
由方面军的总司令带头,左近的军官和骑士们都大笑起来。
“好啦!祝你下次交好运,不过这次可不是碰运气的事,你的骑兵中队担负着袭扰敌人后方的重任。”费戈终于严肃起来。
“立正!”老戈顿再次带领手下的骑兵向统帅致敬,“将军!请相信您的骑士!第一骑步旅游骑兵团第二中队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费戈抬手还礼,接着他便行向下一个方阵。
“队长!那位小姐是怎么回事?”新兵好死不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闭嘴!”这次有无数个声音回答了这位新兵。
天上似乎没有风,原野上的花草却在轻轻颤动,紧接着,大地也开始战栗,骑兵的马蹄铁踏响了沉重的呼啸声,在漫无边际的高草丛上,一眼望不到边的骑兵队伍从西方席卷而来,天地之间的音量似乎被完全打开了,漆黑沉重的盾牌随着战马不断起落,直指天空的长枪似乎形成了一片移动的森林。
乌云打开一角,阳光争先恐后的一涌而入,这缕硕大的光柱仿佛点燃了苍穹下的一块土地,在这块土地上,急驰而过的骑士接受了来自光明神的洗礼,可他们在转瞬之间又奔入昏暗的云底。
战场就在前面!波西斯人的号声已经传过来了!大地在向身后倒退,死神却迅速的接近。
神圣泰坦帝国光明历791年8月6日上午10点,水仙郡塔森地区聂倪尔河谷以西69公里处,水仙骑士团塔森方面军所属两个整编旅团、一个预备军、两个骑兵师,先后进入预定战场。看看时间,我们知道他们将进攻时间提前了将近5个小时。
天仍是阴沉沉的,在一处低矮的山梁上,一名骑士勒住了奔驰的骏马,他向远远立在东方地平线上的波西斯大军眺望了一会儿,骑士调过马头,他高举起手中的战旗,猛虎狰狞的展开身姿,在它的口中,那朵怒放的水仙好比洁白的獠牙!
紧接着,山梁上突然涌出一排骑士,他们披挂着银色的铠甲,手中持着锋利的枪矛,天地之间,似乎只有猛虎水仙旗在飘舞,而其他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号手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天地沸腾了!
“安鲁哈啦!”旗手的高呼得到了千万人的响应!低矮的山梁似乎被输入了魔法,无数骑士像潮水一般倾泄而下,他们很快便冲入原野,很快便占据了平原,他们很快就看到了波西斯人那浅褐色的面孔!那是侵略者的面孔!我们要用长剑撕开那副丑恶的嘴脸!
“准备接敌!”第一骑步旅团的长官并不知道奔驰着的骑士能否听到他的声音,但他满意的看到锋线上的骑兵已抬起了长长的骑枪。
“游骑兵散射!”在震耳欲聋的蹄声中,这道呼声是多么微弱啊!但掌旗手和司号手却忠实的执行了命令。很快,游骑兵冲击方阵中传来一片弓弦的跃动声,蓄满劲力的箭矢像燃着的流星一般划空而去。
波西斯人终于动作了,左翼的骑兵队伍开始向战场北侧展开,而正在遭受箭雨洗礼的左翼步军已横起了一道盾牌之墙。
“游骑兵迎敌!”
这道呼声刚落,游骑兵方阵已经与波西斯人的骑队撞在一块。几乎是一瞬间,双方队伍竟像交接一般汇成一片。锋线上的骑士已有半数在最初的冲击中被射杀下马,而波西斯人的前锋也逐渐消失在游骑兵的队伍纵深。
塔森的重骑兵团一直落在游骑兵的后面,当游骑兵接敌的时候他们仍在向前奔驰。波西斯人的左翼步兵针对他们的前进方向开始调整锋线,这时水仙骑士的号手和旗手又传递出新的命令。
千人组成的重装骑兵团在战场上拐了个弯,他们按照计划由北侧开始发动冲击。
波西斯人的锋线在水仙骑士即将冲到眼前的时候终于稳定下来,不过他们看上去并没有多么慌张,箭手队伍仍在齐射,而刀手和盾手则撑起了阻止骑兵冲锋的沉重木刺。
重装甲骑兵踏碎了敌人的胸骨,但自身也被削尖的木刺刺了个通透;骑士枪捅如敌人的胸膛,但马旁窜起的刀手也剥夺了他的生命;箭矢入肉的声音非常难听,但在倒下之前一定要再挥一次长剑。
重骑兵没有撕开步军的方阵,水仙骑士在波西斯人的锋线前沿呼啸而过,他们带走了无数生命,同时他们也抛下了无数个战友。
塔森方面军骑步混成第二旅的两个骑兵团开始冲锋了,他们由敌人左翼的南侧进入战场。波西斯左翼集群的箭手队伍开始掉转方向,不过他们也只有齐射一次的机会了!
第一旅游骑兵团在战场北侧与波西斯骑兵进行着最原始、最激烈的缠斗,双方不断的更换前锋,双方不断的相互冲击,可在战场一角,一个游骑兵中队已悄悄完成了战线重列,骑士们在经过一轮撕杀之后已面现疲态,但他们此时才刚刚开始真正的进攻!
老戈顿看了看身后的新兵,那小子看上去似乎还不错,他的胳膊上插着一支箭羽,大腿也被弯刀割开一条口子。
“年轻人!盯紧我的屁股!它走到哪!你就要跟到哪!”队长大声命令着!
“安鲁哈啦!”
波西斯的箭手们被头顶上炸开的呼啸吓得不轻,当他们想要抬起弓箭时却发现天敌已经近在眼前!
游骑兵第二中队突然出现在敌人的后方并成功打入敌人步军方阵的纵深地带。新兵兴奋的挥舞着长剑,他已经砍翻了六个箭手,他满意的看着敌人四散奔逃,可正在兴头上的他突然发现面前的场景已变得异常开阔,一队手持战斧和大盾的武士不知何时挡在了眼前。
第二骑步旅抓住了宝贵的时机,当敌人的箭手方阵陷入混乱时,他们已经跃进至安全距离!加速!加速!再加速!骑士们的耳边只剩下战马带起的风声,他们紧盯着敌人,当敌人在眼前放大至真人一般时,箭矢速射,刀剑齐挥,长枪挑起!在鲜血和喊杀声中奔向敌人的战旗!在伤痛和惨呼声中干掉身边随便一个敌人。
“摩加迪沙的主力骑兵军果然没有动作,他们的左翼完了!”奇亚特低低的说,他看上去并没有多么高兴。
“恩!我看到了,似乎是咱们的一个傻小子掀翻了他们的战旗!”费戈放下了挡在额头上的手,“总预备队出击!第三军出击!是该他们干活了!”
“你说咱们会不会派上用场?”小奥斯卡装作满不在乎的向缪拉问到。
“恩……应该不会吧!费戈将军没理由将处在塔森战斗序列外的部队也牵扯进来。”缪拉说出自己的看法。
“小格里菲斯少校!你看呢?”少年又转向了来自二哥手下的作战参谋。
“不一定,如果费戈将军觉得有必要,那么贵部一定会参与进攻的,当然,前提是我们要赶得及。”小格里菲斯少校如实说。
“啊……是这样!”少年偏头想了想,他下意识的紧了紧双膝,雷束尔感到一股力量在催促它快些前进。
“哦对了!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呢?”奥斯卡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小格里菲斯闻言只得苦笑,“殿下,说实在的,贵部并不好找,我和一个整编侦察中队在大山里转了一夜才碰上贵部的一位斥候。”
“啊……你跟斯德贝瑞熟吗?”奥斯卡不自觉的放慢了马速。
小格里菲斯一阵黯然,“我……我之前曾是第一旅的作战参谋,是斯德贝瑞中校推荐我进入方面军参谋部的。”
“那么就是说你和他很熟?”奥斯卡干脆停了下来。
“可以这么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那时他的射箭成绩是整个街区孩子里最棒的!我们一群小伙伴都喜欢围着他转。不过后来他的体格越长越大,于是就改用骑枪了,您知道,他成了军里最有名的骑枪冠军!”小格里菲斯露出了缅怀的神情。
“他……他有家人吗?”奥斯卡觉得问到这里时连自己的嘴唇都干裂了。
“恩,家里有他的老母亲和一位老爷爷!他的妻子在安鲁哈啦军统当局做秘书,他还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儿!不过……两个孩子还没有椅子高呢!”
“听你这么一说你好像非常了解斯德贝瑞?”奥斯卡有些疑惑。
“是的……”小格里菲斯微微笑了起来,“他的妻子就是我的姐姐。”
奥斯卡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就连一旁的缪拉也呆楞起来。
“对不起!”奥斯卡道歉了,但他知道一句‘对不起’并没有多少说服力。
“殿下,您不必这样,尽管悲伤是人们必须经历的。斯德贝瑞是我的姐夫,但……但我们是军人,是安鲁家族的骑士,我们不可以悲哀,那是我姐姐要做的事。要是我,我只会为斯德贝瑞祝福,祝福他在光明神的殿堂里能够得到永远的平和、康健。”
小亲王紧盯着年轻的作战参谋,一会儿他又狐疑的转向缪拉。
“是这样吗?”少年问。
“没错殿下!”缪拉挺起了胸膛。“您应该抛开脑中的杂念,作为军人,作为家族骑士,战斗是必须的,牺牲是必然的,泪水是无谓的,悲伤是多余的!我们要将一切情绪化成继续战斗的动力,要将一切憧憬寄托在杀伤敌人上,如果做不到这些,那么您就会被自己击倒,也许在敌人还没有出现在您的面前时,您就已经失去了斗争的勇气。您是安鲁家族的一员,您是神选的战士!神选的战士只能在神的面前低下高昂的头,是伟大的光明神选择了安鲁来净化和守卫这个世界!这是我们坚信的,这也是我们坚守的!”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一字不漏的记住了这番话,他感到自己心中某种极为陌生却又异常熟悉的东西被彻底激活了!相信此时的缪拉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少年,但在日后,正是由于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始终坚信缪拉.贝德贝亚的坚贞与忠诚,我们这位深悉安鲁大帝一切肮脏勾当的骑兵元帅才能安然度过数次大清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