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赵姨奶奶看你来了。”翠墨一边请赵姨娘坐了,一边向里间的探说。
赵姨娘也没有来几次秋爽斋,也是低头看着那茶水。
“姨娘早。”探惊奇赵姨娘一早来。
赵姨娘忙从身旁拿出一双鞋,颇有些扭捏道:“这是我做的鞋,你先穿穿。”
探心一重,一股难言的感觉涌上心头,接了过去:“姨娘,横竖有丫鬟们做,你何苦来?”
赵姨娘呐呐的起身:“姑娘你穿穿试试,好了,姨娘再做,姨娘先走了。”便也不回头就转身离去,眼眶却红了,她怕再不走,就要当场给人看见告诉王夫人去,那更不利于探在贾母和王夫人跟前讨喜。
探一转身也回房里了,把侍书和翠墨都撵到外头去,抱着那双鞋低头小声哭泣,也莫怪探如此动情,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赵姨娘亲手做的鞋子,在太太面前要小心翼翼担待奉承,多说一句不能,少做一事不能。平时连跟赵姨娘说话的空也极少,即使是在太太跟前,也只能当不见,眼里只有太太和老太太。
先不提探这边如何伤感,且去看看宝玉。
那日,宝玉看黛玉离去后便又开始了寻丫鬟们的乐子,金钏儿坐在贾环对面做活儿,贾环便说道:“金钏儿,你挡了灯影。”金钏儿也不理会贾环,依旧做活,却不想宝玉跑了过来,贴着金钏儿说:“好,把你嘴上的胭脂给我吃了吧。”
玉钏儿看到宝玉如此造次,却也不敢吭声,便对金钏儿使使眼,金钏儿心思早有,也不多说:“二爷,好歹三爷还在呢,就这样也不怕告到学里,让夫子揭你的皮。”
宝玉斜眼看了看抄经书的贾环,也不多理论,但也害怕贾政,就讪讪的收回手,却不料这一收手就碰倒了油灯,一下子就灭了。
金钏儿忙着拿蜡烛过来看宝玉是否烫到,宝玉不由哎呀的一声,手却有些红了,那贾环也被烫到了,不过是在胳膊上,衣服虽然挡着,那油是滚烫的,衣服料子透气,片刻就烫到了皮,贾环也不敢吭声。
王夫人一听,凤也三下两下都上来,也没见到有什么伤,就是宝玉的手红了,就说了一句:“宝玉也是,前面不看也要看老三写东西,这不,烫着了。”王夫人一边命人拿了败毒消肿药来敷上,一边没好气的对贾环说:“这会可不用你来抄了,你家去。”贾环请了安后,便离去。
凤见宝玉没事,就跟在贾环的后面辞去。
一时,凤回到屋里,看见平儿正收拾着衣服,便对她说:“平儿,你看看我们这里可还有消肿药?刚刚我从二太太房间过来,宝玉烫了手,那环哥儿故料也烫着了,你拿了药给送到姨娘那边去。”
“今儿可奇了,你什么时候对赵姨娘这么上心了?”平儿一边拿出匣子找一边笑道。
凤一边对着西洋镜脱衣裳一边说道:“咱平日也少跟他们来往,林看的清,我可有什么看不清的,偶尔好人做做也是使得的。”
“也好,少得罪一个是一个罢。”平儿拿了瓶药,也顺手从柜子里拿了半匹的绸:“刚好我给你做了套衣服,还剩了这半匹,也不苟的做个人情罢。”说着也就送药去。
“这平儿拿着东西去哪里?”贾琏掀着门帘进来,笑着:“多晚了,还往外跑。”
“没你现在才回家的。”凤瞥了贾琏一眼,半埋怨半娇嗔。
贾琏少见凤如此,便一把拉住凤,调笑道:“我的好琏奶,今天可是喝了酒?”手便抚上凤的脸颊。
“去了子腾伯父家给伯母拜寿,有酒便多喝了一些。”凤有些害羞。
贾琏一把拉入凤入帐,夫二人如何甜蜜咱也就不多说。
且说这平儿离开时见了贾琏,便想着回来不去那边了,一边想着也很快到了姨娘的院里,门没关,想必贾政还未回来,也看到赵姨娘和小吉祥儿正给贾环看手臂。
“姨娘,我平儿。”平儿拿着东西,喊了一声。
“平姑娘。”赵姨娘忙招呼平儿进来,唤小吉祥儿倒茶,平儿忙说不用,便把药给赵姨娘:“这是奶给的药,一日两次也就便好了。”又拿着半匹绸:“奶裁下半匹了做衣裳,这半匹的,姨娘不苟的做做鞋子和衣裳也是好的。”
“多谢奶费心了。”赵姨娘忙给贾环涂上,那细细的胳膊内里却是一片红通通的吓人,强忍着泪:“好孩子,不哭。”
“姨娘,我没事。”贾环摇头,他平日素是不入各人眼,这会子为啥又转变的如此厉害?也亏贾代儒最近着实夸了他的功课有长进,有出息,贾政也听到了贾代儒的话,就格外对贾环嘉奖了一番,一时贾环也慢慢的变了自己的小子。
“环哥儿,姨娘,我先去林姑娘那边走走了。”平儿看娘儿俩如此平和,竟看起来比以前大好,也笑了辞去。
“多谢你们惦记了,小吉祥儿,送送平姑娘。”赵姨娘忙道。
“很不用,我自去也方便些。”平儿出了这边就往潇湘馆去。
平儿刚到门口,见门关着,往里一瞧,灯却都还亮着,想着黛玉未睡便敲了敲门。
“谁?”一个小丫环打着灯笼过来。
“我,平儿。”平儿一边说一边掂量着为何黛玉这么谨慎,竟与以往大不相同。
“平姑娘来了。”小丫环一边开门一边对里面说。
“我当是谁呢,快进来。”黛玉外披一件家常冬梅石青银鼠褂,笑着喊她。
“正干什么呢?把林姑娘乐的。”平儿笑着进来,看到雪雁、紫鹃、纤还有彩霞都围坐在桌边,黛玉站着乐,看到了彩霞不由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在这边?”
“她啊,那边有老虎要吃她!”黛玉吃吃笑,雪雁给平儿到了茶,也把一张椅子挪到边上,让平儿坐。
“又怎么了?”平儿笑,黛玉不语还是一个劲的笑,她也说:“真真不说也就算了,刚刚我可是从赵姨娘那边过来的。”
“又有什么新闻?”黛玉接过雪雁倒了滚水。
“宝二爷把油灯给碰了,自己烫了不说,还把环哥儿给烫了,我是拿药给他们。”平儿一边吃茶一边说。
“有没有什么事?”彩霞忙问道。
“没事了,红是红了,也甚要紧。”平儿掩嘴笑,推了推彩霞:“平素看你都不去哪里,今儿怎么来这边?”
“还说呢!我跟姑娘去太太那边请安,咱现在二爷大了,心也大了,看着太太房里的姑娘们都乱瞧!要不是太太在呢,真真不知道会有什么肮脏事。”紫鹃有些气愤。
“原来你们关门是这个原因。”平儿心下了然。
“怎么不是?”雪雁也开口,一边收拾桌上的牌一边说:“他天天巴巴着来看姑娘,也不知道现在人大了,少来往也是使得的,可他小爷偏小子,那袭人也是不说他。”
“袭人怎么说他?太太屋里有多少事情都计较着呢。”彩霞不屑道。
“林姑娘,我今晚就跟你们挤一挤罢。”平儿看看外面,也懒得回去了,就跟黛玉笑道。
“我正想跟你说今晚留下来住一。”黛玉就拉着平儿往里间去了,彩霞也自去跟紫鹃睡,这一无话。
大家可能要问,为何他们敢说起话,难道不怕别的婆子和丫环去告诉王夫人,这林月的黛玉自然万分小心,雪雁和王嬷嬷的奴籍是在她那里,纤和紫鹃的发放文书,黛玉都答应一并要了过来,到了后面放出去,有奶便是娘,有了奴籍和卖身契还有发放文书都是这个人的最大掌权,不由她们不跟这林黛玉。
宝钗自坐在灯前一针一线的做活,家里的境况不如从前,一概都需要她来操劳,越发的劳累,平日压下的胎里热毒慢慢的有了发作的迹象。
“姑娘,你早点歇息吧。”莺儿瞅着外面上的灯光,悄悄对宝钗说。
宝钗咬下线头,按着心口,无奈道:“也罢了,这会活儿也做完了。莺儿,你把那一份冷丸给我吃。”
莺儿忙把针线箩一放,取了一细长的瓶子倒了一丸,宝钗吃了,也准备换衣裳歇息。
话说宝玉的手被烫了,次日见了贾母,贾母也老早听闻,也就作罢。
这天,黛玉打发了雪雁给探送寿礼,一时也无事便在院里逗鹦哥。
“多谢还记得我的生日。”一位带着两个丫鬟过来给黛玉行礼,黛玉观之: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内敛外放,爽气伶俐,真是见了一时也忘了自己的姓名。
“自家亲戚一起也顽了这么多年,何必这样客气。”黛玉挽了探的手,笑道:“你今生日,大家都没有去给你贺寿?如今凤也这样没眼了?”
探忙笑道:“倒也不是这样,我生日又不是什么大事,凤都有给了送贺礼,太太那边也不好声张的,如今刚刚省完亲,这还忙着呢。”
黛玉叫来紫鹃:“紫鹃,今儿我们独独给三贺寿!你自去我柜子里拿钱去给厨房额外做了送过来。”紫鹃自去收拾。
探仔细看黛玉:“这几日未见越发看的越好了,不知道吃的什么?竟不像以往的那样弱了?气看起来也大好了。”黛玉的脸渐有红润,身体也渐渐好了许多,这都是黛玉给钱让王嬷嬷家去做了梯己饭送了养身,也少了吃药,便渐渐的大安了。
黛玉笑:“我这几日也是借了光景好,不然还能多好?”一面又叫雪雁把妙玉给的体己茶拿了出来泡上。
“真真好茶,我竟未吃过。”探喝了一口,看那茶水清澈透亮,浅浅的绿也不像素日吃的那样重。雪雁笑道:“这样的体己茶,姑娘也没有舍得喝呢。”
黛玉但笑不语,一时让雪雁和侍书并翠墨三个人去外屋说笑,俩坐着猜谜打笑话。
紫鹃从厨房里出来,就慢慢往潇湘馆回去,走到沁亭桥,正准备歇息一下再回,隐隐听到了有人说话声。
“那日你不就是给二爷倒了杯茶么?秋纹就那样说你!”
“我又不是故意要去做这个巧宗儿,要是做巧宗儿也不是这会子做!”
紫鹃心想也是宝玉房里面的小丫头在埋怨大丫鬟的刻薄,就想转身离开,这一转身又见到有一个人隐隐的站在那亭子下面,仔细一瞧竟是袭人,亭子上的人是林之孝家的儿红玉和坠儿。
“不说了,我得去潇湘馆借喷壶。”红玉冷哼一声,眼一瞥,自然也瞧到了那一抹紫裙子,说完了也就和坠儿各自离开。
紫鹃看到如此情景,脑里一轰,想起了袭人的种种过往,也自然相信了彩霞那晚所说的事情,原来他们潇湘馆里的一举一动,还有宝二爷说的话,全是她看到听到的,紫鹃咬咬牙,便悄悄的离开了,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顽童举弹弓。
厨房有了钱收拾的东西也便快了许多,院子门一关,赏了婆子们和小丫环们酒钱后,雪雁、纤、紫鹃还有探带来的侍书和翠墨,满满的坐了一席。
众丫鬟笑着举杯:“多谢三姑娘的寿酒,贺三姑娘千秋。”探忙站起来喝了一杯道谢。
大家也未像过去拘束,侍书和翠墨又各贺了探千秋,黛玉忙笑:“少喝点罢,咱乐归乐,就怕酒上了头。”
一听这话,谁也就不敬了,大家吃菜的吃菜,划拳的划拳,热闹非凡。
“得得得,有酒喝还不叫我来!”凤笑着进来了,看着满屋子的人也是好玩。紫鹃立即搬了一张椅子摆到了黛玉的边上,又添上了碗箸和酒杯子。
“多谢寿礼。”探倒了一杯酒给凤,凤笑:“寿星的福分我还是要多沾沾的!”说完一饮而尽。
“三,你这鞋真好看。”黛玉看到探的鞋子是上次自己给赵姨娘的绸缎,便知道缘故了,故意赞道。
“呀,还真的是与别的不一样,就好看呢。”凤也未见过这样的,笑:“三要是自己做得,我总要烦你做一做。”
“这是姨娘做得。”探淡淡的说了过去,凤却笑:“我竟未穿过赵姨娘做得鞋呢,回头我问问赵姨娘可给我也做一双?”
“你糊涂了?赵姨娘哪里有那么多的料子给你做去?”黛玉忙笑着推凤:“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姨娘那里连个整块的面绸子都难得,还保不住你这奶去支使她去做劳什子鞋,你的衣服都是内做了,或者是织房的婆子们做了,还不知足呢!”
“罢了,我定要姨娘帮我做了这鞋子。”凤说了便也看那探的脸,暗笑不已。
“吃酒,何必来这里说这话儿。可惜这日没的好戏看的。”黛玉对那像黛玉的龄颇好奇,但平日也不想走去那边瞧那些戏子。
“忠顺王府有一个戏子叫蒋玉菡的,听说人才出众,扮相极好,可惜也只是在王府之间串戏,前天伯母生日,我们倒也看了两场。”凤边吃酒边笑着说。
黛玉心中一动,忠顺王府的蒋玉菡和北静王府人也熟,宝玉又常去那边和那些富贵闲人来往,看来棋也要下在这里了。
“算了,你平日笑话多,说一个给我们听听,老在老太太跟前说,我们都不得听。”黛玉夺过凤手里的酒杯,硬是不让她喝。
“好吧,今儿三千秋,不然我断不说笑话。”凤想了想,端坐着便十分认真的开口:“话说有一位先生,这先生十分的好,左右的是没有人敢让他教书,怕他教坏学生,这先生便来到一个偏远的乡下大绅豪家里教书,大绅豪的儿子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媳叫月,可这少爷呢,却是有些痴呆,先生对着这个媳流口水,却也不敢多放肆,就写了一首诗让那少爷对:月月,月月,月圆,月圆,有月有,越想月。这少爷拿回去给媳月一看,月鼻子差点都气歪了,怒写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想生不死,想死不生,先生先死,先死先生。”
话毕,满屋子里的人都笑的七晕八素,探拉着黛玉的手,嘴巴都合不拢:“你瞧瞧这凤,哈哈哈哈,真是不得了啊,偏生还是这样刁钻的对子。”
黛玉的眼泪也笑出来,侍书连腰都直不起来,翠墨也是边笑边揉肚子,雪雁的一口酒喷到了紫鹃身上,纤忙边笑着递了手绢帮紫鹃擦。
“我也就不留了,吃了这酒,还要去伺候老太太用饭呢,顺便说你们都不去了。”凤看着众人这番样子,颇为得意,整整装就自己往贾母房去了。
“琏奶真是一阵风来一阵风去的。”翠墨望着远去的凤,颇有些感慨。探也笑:“这凤就是一阵风似的,不然如何能够周全呢。”
“好了,如今吃的也差不多了,上点儿饭,咱吃了,也好休息会,下午再闹罢。”黛玉让雪雁把那热腾腾的绿畦稻粳米饭都给大家添上,今天可能都心情好,一小竹桶的饭也全吃干净,一时吃毕,雪雁他们收拾了,纤便把那盒子里的菜带去给贾环,侍书和翠墨也帮忙倒茶递水。
不理屋外,黛玉把一副棋子翻出来,与探下。
一时半会的风平浪静,凤在贾母跟前讨好,就听闻外面有人喝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