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吗?有人吗?”
出于礼节----或者不如说是谨慎----冒险者们还是先叩问了几声。铁栏杆大门年久失修,一摇就哐镗哐镗作响,声音空荡荡地回响在庭院里;松动的栏与杆磨擦之间,还会发出一种低微却尖利的金属声响,令人牙根发酸。
两个年轻人就被酸倒了。尤里咧咧嘴,查理揉揉脸颊,互相看看,一同朝旁边走开几步。
尤里保持着平静的警觉,习惯性地打量着面前的森林;步子看似散漫随意,其实一直不离查理两步远。查理没那么老道。他跟着尤里打量了几眼茂盛的草木,由于天色已黑,什么也没看到;转而注意到门边的墙上、爬山虎的枝蔓下,似乎有一块什么东西。
他用魔杖小心拨开那些浓绿的攀缘植物,发现下面是一块金属铭牌。黄铜的,已经光泽黯淡、绿锈斑斑;二十几厘米宽,四十厘米左右长;上面有三行花体,最中间最醒目的那一行,刻着一个姓氏:密斯特曼托先生。
凯尔等人都是出门惯了的,警惕性高;此时此地,更加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哪里能没注意到查理这边的发现?布鲁诺立即就走了过来,扯掉几根老藤---它们的气根牢牢巴在上面----露出整个铭牌。
夜色镇
密斯特曼托先生
私人领地
保罗跟着走了过来,瞧了瞧,回头对大伙儿笑道:“是个门牌。”
查理仔细打量了一眼。皱皱眉退开几步。挨到尤里身边:“怎么只有一个姓氏……”
另外。最让他隐隐不安地是……
----他觉得这个姓氏眼熟。
尤里看看查理地眉头。搂住他地肩。小声玩笑道:“我看。这家伙比你还怕麻烦。”
查理哂然。一笑带过。他收下了尤里地这份好意。心底地疑虑却并未散去。
这个世界上。因为强大地法术神术需要天赋、灵性。有着和性别无关地偶然性。男女地社会地位并不完全像查理所知地中世纪欧洲那样。
像凯尔、韦恩他们那样的阶层与家庭,女主人一般会操持家务;但像莉莉这样的女法师---暂且假设她会成功渡过走出校门进入社会后的磨砺期----就不同了。零点看书她缔结婚姻地对象当然有可能会是一个足以和她并肩的天才;不过考虑到两个骄傲的人总是易于相互欣赏、难以长期相处,更大的可能,则会是一个和她的母亲一样温柔的男人。
而有庄园的人家,社会地位和经济状况自然不差,门牌上会一般带有主人的头衔、职位和爵位。如果已婚,妻子或丈夫的姓名通常也会被刻上去。不过,总免不了这样地主人:他们过份紧张自己的配偶。甚至傲然将其视作自己附庸,为此,他们坚持门牌上不能出现第二个姓名。
无论如何。旧的传统上一直认为,夫妻地姓名应该并排出现在他们家门口。这远不仅是为信使指路的问题;这一点正如有重要的客人到访时,一对有教养、感情融洽的夫妻,总是会携手走下台阶、欢迎来访者一样。
所以,这块只有一个姓氏的门牌,令在场凡是有点阅历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到,这里的主人,或者说这里曾经的主人,是个不太好相处的家伙。
北郡有不少贵族地渡假小庄。在这方面堪称礼节典范;湖畔镇无论法师宿舍区,还是贾斯汀家,门牌都很大方周到;查理又一向特别留心礼节习俗之类的东西,生怕犯忌露馅。所以,他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不久,也觉出了不妥。
在场诸人中,阿特里应该是最熟悉这种上层礼节规范里所流露出来的微妙的了。他之前经历了一场自己极不擅长的惊马狂奔,等到凯尔等人赶到,安全有了一定保障。面上不由微露疲惫;不过他心态不错,此刻半调侃地开玩笑道:“要是能有个房间歇上一会儿,我会很高兴;不过,看起来,这位密斯特曼托先生似乎并不欢迎有客人到访。”
如此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了。然而眼下的情况,没人有空在乎这个。布鲁诺耸耸肩:“管他呢。”凯尔一脸无奈地摊摊手,幽默道:“如果他还住在这儿的话。”嘿嘿一笑,朝韦恩一点头。
韦恩早等了半天了,颇有点不耐;见凯尔点头。抡起斧头就朝大门上的锁劈了下去。
锈成一团的链锁应声而落。韦恩利落收起斧头、抬起大脚朝两扇大门并拢处踹去;铁栏杆大门挨了一记,吱吱嘎嘎地呻吟着、晃晃悠悠摇了开去。
他率先走了进去。康拉德与奥狄斯一左一右,寸步不离,手都还把在武器上。阿特里微微一笑,也跟了上去。至于路易斯,轮不到他操心;早有人削了四根小臂粗细地树枝,扎住四角绑成一个长方形,脱下外套往上一缚,就成了骑士大人眼下所躺的简易担架。
“走咯!”
“急什么,来帮我搀一把杰米!”
“好叻!”
“去去,谁要人搀!我自己能行!”
“这小子还逞能……来来来,你那边我这边。一、二、三,走!”
“哇哈,哈哈哈!”“大姑娘上花轿喽!”“你就老实呆着吧,真是的,多大一道口子呀,年轻人不知道厉害!”
“大伙儿都留点神!”
“没问题!”“头儿你放心吧!”……,……
一片闹哄哄之中,威利走在后面,踢一脚地上的破锁。嘀咕了一句:“野蛮。”
大多数人没有听到:他们眼馋前花园那一头的城堡好一会儿了,迫不及待地涌进了大门。查理习惯使然,没和人去挤;尤里自然不会让他一个人拉在后面。结果两个年轻人就这样凑巧把独眼龙的低诽收入耳中,不由对视莞尔。
踏上青苔漫布、已然裂缝的石阶,推开两扇沉重的正门,一行人走进了一楼大厅。
房间很大。到处都是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墙角柱角结着蛛网,天花板上还倒挂着几只蝙蝠。被数支火把一照,蜘蛛挥着八只脚,惊恐万状地蹿入角落;蝙蝠吱吱乱叫着,掠出破了一角的窗子,飞入庭院不见。
布鲁诺招手叫上手下,推开大厅左边通往厨房与仆房地侧门,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韦恩与奥狄斯领着幸运红石地一拨人,也跟了过去。
剩下凯尔、康拉德几个。哈利、盖文,还有洛克他们,加上车夫伙计。开始整理大厅---在不熟悉地废弃庄园里过夜,已经是冒然;再让大伙儿自寻房间分散开去,可不安全。
搬桌子挪椅子开窗子。窗帘旧了,稍一拉居然掉了下来;一时找不到扫帚拖把,桌布和地毯被卷成长条,拖着将地上地灰尘抹到一边。
忙忙碌碌,灰尘扬扬。
查理自己的房间一向弄得干干净净,虽然在北郡时偶尔也睡睡稻草堆,可哪里吃得消这种阵仗?不小心呛了一口。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凯尔康拉德他们几个都笑了起来。
康拉德笑够了,看看阿特里已经在长桌边坐下,面上的疲惫怎么也掩饰不住,实在不好意思再去劳烦他。又想想谨慎点,叫上个法师学徒押阵,总是聊胜于无,招呼查理道:“我们去外头找点柴禾,你一起来吧?也好透口气。”
前花园荒废已久。花圃的篱笆歪斜,杂草野藤到处疯长。几棵树因为被缠在身上的藤蔓抢走了阳光,死地死,没死的也枯瘦不堪。
所以康拉德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破坏了什么。只管挑那数年的老枝老藤,或者半死不活的花木,总之水份少的,砍的砍扯的扯,一大把一大把掳起来扎到一块儿,一点也没有迟疑。
查理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他弯腰扯下一小片苔藓。放在手心仔细看看,又拨弄了一下:“是墓地苔。”据说以死者的悲伤与怨恨为养分的植物。常常可以在上了年头地旧墓**里找到。
尤里立刻反应过来:“要配暗影防护药剂?”低头从脚边开始找:“枯叶草、枯叶草……”
查理瞅着周围,没瞧见白骨,不过谁知道刨掉杂草会露出什么……他心里发悬,紧紧跟着尤里:“枯叶草不像银叶草,晾干了药性折损没那么大。包里还留了点,将就着可以用。”
“那就好。”尤里当即不找了,直起腰一转头,正好看到查理满脸惴惴,尾巴似地贴在自己身后,不由一愣,“你不是想配那药很久了么。”如今可以动手了,怎么不高兴一下呢?旋即想起了还在三角路口时查理对这种植物的介绍,不由有点哭笑不得,连忙宽慰道:“那只是传说,你还真信了?”
“也是。”查理点点头,抛开胡思乱想,转回去,蹲下身专心摘那些暗绿色的苔藓。
尤里瞧他小心翼翼,又慢又紧张,实在忍不住:“我来吧。”
查理挪了挪,给尤里让出点地方,连忙叮嘱:“采叶子就行,别伤到下面半截地根。今晚上有雾,明天早上差不多又能长出来了。”
苔藓这东西,乍看一大丛一大丛,其实是小小一株株挨在一起、成片长在一块儿的。尤里一听,不由瞪眼。他瞧瞧面前微小纤细的草药,两枚手指搓搓,小心翼翼捏掐下第一株来。
没一会儿,康拉德他们已经一人一大捆藤蔓枝条往回走,顺路招呼查理:“我看你在那儿蹲半天了,也不怕蚊子咬。什么好东西?”
墓地苔已经采了不少了。只是查理不太有把握:“也不知道配不配得出来……”
康拉德一听到“配”字,立刻回头瞧了瞧。见跟出来捡柴的都是幸运红石的人,嘿然一乐,和那偷了母鸡的黄鼠狼没两样,并且马上转开了话头:“回去了回去了。”
尤里嘿然,查理也是莞尔,当即应了一声,小心拿着墓地苔跟了上去。
靴子踩过一拨人刚刚踏出来的小径,查理无意间瞥到旁边曾经的花圃里,如今的杂草间,开着一种六瓣儿地小花。是他此前不曾见到过的品种;在月光下,别致而苍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