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革命”人生——“文革”初期的岁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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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早一天到达广州,我们中途搭乘了一段火车。这同样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人们总是对头一次享受有深刻的印象。那是一辆从深圳开来的列车,车上有不少“南洋客”。我觉得不能在这些衣冠楚楚的人面前出丑,便巍然襟坐,目不斜视,好让这些从国外归来的同胞知道一点民族尊严,至今也就想不出有怎样的激动。可见要想得到真切而生动的感想,就不能在新事物面前装模作样,应该让人的天自然而可笑地流露出来,稳重同轻浮一样体验不到真实的情感。

  火车拖着长长的嘶鸣声把我们带进广州市区的时候,已是晚。从朦胧的雾中看到远处一大片闪闪烁烁的灯光,我还是被引到车窗口去,象这样的景过去只能从银幕上看到,那时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部看不尽的电影。密密麻麻如同繁星的灯火,显示这是一座不之城。要不是火车太无情,我是不会从车窗口缩回来。

  在徐徐的汽笛声中进站了,我怀着满足的心情步下火车,一时觉得到了一个革命的圣地,就要去参加伟人的代表大会,要跟那些气宇昂扬的大人物并肩同坐。我的血又要沸腾起来,我的同伴们在啧啧称赞,他们有的被车站的宏伟吓得目瞪口呆。

  可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那时被称为“两面派”的陶铸刚刚在中央被揪出来,他还是中央文革小组“五干将”之一,是广东省的前任省委书记。这里的“当权派”象预料到什么,纷纷逃避。广州象个“不设防的城市”。省委机关瘫痪,市政府没人过问,接待站的工作人员不知去向。接待室成了难民营,整个大厅全是徒步“长征”到这里的“红卫兵”小将。一个个垂头搭脑,无精打彩,有的躺倒在地上,有的背靠背互撑着,或倚着柱子,蹲在墙边,几乎都在埋怨不该出来受罪。听一些人介绍,他们已经来了三天三还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没有人给办理接待手续。门口有一群人在拼命敲打办公室的窗户,大声叫喊,可是整座房屋象死人一般,任你百般捶打也不吭一声。

  我们只好跟大家一块挨到天亮。第二天不知道是谁从哪里弄来一位工作人员,几十人簇拥着把他推向办公室。他在不停地挥手声辩,不肯向前。可是没有人听他的,两个象是头头的“红卫兵”把他硬塞进屋里去。外面的窗户立即贴满了一张张渴望的脸,十几只手一齐伸向只容得一个脑袋的窗口。我们还算幸运,相到一位独占鳌头的人求他代办了,才没有受到更多的苦头。

  我在广州住了十四天,每天到一个地方游览参观。广州的风景胜地几乎看不完,有几处离住所远一点的就没有去过。关于他的丽还是留在我的记忆里吧!肯定有很多人写过。不过我觉得他不如鼓浪屿有种自然的,他端庄浑厚,两个相比,犹如看油画和水彩画,一个是远看得好,一个是近看得妙。对广州的想念还是在离开她以后,到了上海,才觉得他是和平好客的。然而在珠江畔还有一群贫穷落后的水上人家,十几条小船横卧江边,一船一户人家,住着老少两代人,还喂着鸡鸭猫狗。破烂的衣裳晾在桅杆上十分显眼地随风飘扬,无疑给这座丽的城市抹上一笔极不相称的彩。就象在一个豪华的客厅上还摆着几只讨饭的篮子,太煞风景了。

  在广州“串联”期间接触到的人不多,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从上海来的“红卫兵”,跟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听他自我介绍是一位中学教员,三十几岁模样,穿着十分朴素,待人也和气。他整天呆在房里写东西,很少出去游玩。交谈中他直言不讳为“大叛徒”辩护。我们感到惊讶,一个个默不作声。我却从内心钦佩他的胆量,看到中国的希望,在那样恐怖的年代,居然有人敢公开唱反调,是很难得的。他只住了三天就走了,他那种大无畏的气概,就象一盏明灯,一直亮在我的心里。

  我的同伴大概玩够了,想起家了,都决定回去过年。我不打算回去,觉得这才刚刚开始,应该继续“长征”到别的地方,应该上北京。结果只剩下我独自一人。这样也好,失去一种依赖,倒是增强了独立的能力,我再不必去考虑和迁就别人的意愿了。(待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