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萧萧马鸣,悠悠旆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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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封沉吟了良久,对楚月儿和姬介道:“太子、月儿,你们带些干粮,点五千士卒火速赶回成周去,连夜将天子御驾请来,老商带着我们的勇士也同去,免得梁婴父狗急跳墙,胡乱行凶。这招叫作‘釜底抽薪’,智瑶府上高手不少,絺疵在成周,万一那豫让也来了,成周可无人能敌。”

    他不说则已,这么一说,人人都吓了一跳,眼下成周十分空虚,万一梁婴父与絺疵有何诡计,天子便凶险了。

    梦王姬惊道:“龙伯言之有理,万一有人入宫,就算只放一把火,只怕也会逼得我们撤回成周。王兄若与我们在一起,便不用怕了。”

    伍封道:“除了担心天子的安危,在下还有其他的用意。一来秦事宜尽快解决,久拖下去易生变故,有天子亲征,秦人必然丧胆;二来天子即位未久,在军中打个转,得胜之师可增天子美誉,也免得有些人总生些不臣之心。”

    梦王姬叹道:“龙伯真是忠义之士!”

    楚月儿和姬介面色凝重,带着商壶匆匆出了大帐。伍封追出帐去,叮嘱道:“月儿,你要小心!”

    楚月儿笑道:“夫君放心。”

    楚月儿一众走后,伍封怔怔地看了许久,这丫头向来未曾离开过他身边,虽然此刻她的武技剑术已经算得上是一等一的高手,除了那屠龙子支离益外,能胜过她的人恐怕再没有了,但她是第一次自行去办事,多少有些不放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保护天子的事十分要紧,万一碰到豫让一类的高手,也只有自己和楚月儿能够对付,两军对峙,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离营而去,只好破天荒地将楚月儿派出去了。

    伍封呆立良久,这才回帐,请赢利移到自己的帐中,又让春夏秋冬四女陪梦王姬搬到自己的大帐之侧,道:“我今日忒过大意,险些生出大祸,秦人既有伯昏无人、秦失之类的高手,还是要小心他们也来行刺。”

    梦王姬见他十分谨慎,暗暗点头。

    下午哨探来报,说蜀人大军尽数退走,走得一个不留,伍封闻言甚喜。

    没过多久,那秦使又来议和,伍封让士卒带他进帐来。

    秦使道:“龙伯,鄙国愿意割严邑六百里以奉世子利,封世子利为严公,如此王师可退兵否?”

    伍封哼了一声,道:“割邑封爵不出自雍都,单靠荀昌之言怎信得过?何况就算真能如此,也不能使王师退兵。眼下唯有一法,让秦臣来迎世子利即秦君之位,方可罢战休兵。”命鲍兴将秦使带出去,那秦使憋了满肚子的话,却是毫无机会说出来,灰溜溜走了。

    过了一会儿,鲍兴回来笑道:“先前那秦使见小卒身上的干粮,脸色都变了,急赶回营。”

    当晚伍封意气阑珊,总是担心楚月儿,梦王姬和春夏秋冬四女心知他牵挂着楚月儿,与赢利一起陪他说话,伍封有一搭没一搭地随口应着,连赢利也觉得伍封对此女格外不同。

    伍封见天色已晚,让各人自去休息,自己辗转反侧,快天亮时才阖眼。冬雪往来帐中看了几次,见他彻夜难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迷糊之间,士卒来报,说天子的御驾已经来了营外。伍封的军令甚严,士卒不敢擅自开营迎驾。

    伍封大喜,从床上一跃而起,出到帐外,见梦王姬、赢利和春夏秋冬四女都在帐外等着。伍封引着众人到营外,果见赤红华盖下,周元王正笑吟吟等着,楚月儿和姬介两乘车在左右护卫,连姬厚和刘卷也一同跟了来。

    伍封放下心来,将周元王一众请入了大帐。

    周元王笑道:“师父这招‘釜底抽薪’甚妙,梁婴父便毫无能为了。寡人可没料到梁婴父竟会如此大胆。寡人体察师父之意,将王弟和刘公也请了来,成周城中就算有何变故,也不用惊慌了。”

    伍封道:“此地离成周一百余里,天子一路可好?”

    周元王笑道:“有月公主护驾,自然是平安得很。”

    伍封道:“天子一夜赶路,想是辛苦,请先用早膳,然后再休息。”命士卒将天子大旗挂起来,道:“秦人知道天子御驾亲征,必会丧胆。”

    周元王道:“你们想来也未用早饭,寡人便与你们同进饭食,士卒吃什么,寡人便吃什么。”

    梦王姬点头道:“王兄这么向士卒看齐,士卒必定悦服。”

    伍封暗叫惭愧,他是自小享受惯了的,每日好酒好菜,没怎么与士卒同甘共苦,叹道:“天子这才是名将风范,微臣可比不上。”

    姬厚、单骄、刘卷口中不住称颂。

    用过早饭,周元王由宫女服侍安歇,伍封安顿了姬厚、刘卷,将楚月儿等女带回帐中,细问了好一会儿。

    冬雪道:“龙伯记挂小夫人,可是一夜未睡。”

    楚月儿叹道:“月儿也甚不习惯,总觉得心有牵挂。”

    伍封笑道:“其实我知道你的本领高强,只是习惯了你在身边,否则总是有些耽心。雪儿,你们也没有怎么睡,便去陪王姬休息。”又对楚月儿道:“月儿赶路辛苦,也该休息。”

    二人自从吐纳练到了“龙蜇神境”,再也无须调息,何况现在呼吸由毛孔自然而行,不受控制,每日坐卧行走间自然而然地在修炼吐纳,享受“龙蜇”的妙处,也无从调息起。

    众人到午饭时才起身,伍封穿上盔甲,才走入大帐之中,便有哨探来报:“龙伯,敌营自昨日从开始便见骚动混乱,今日我们挂出天子的大旗后,有不少秦卒弃营而逃。”

    伍封笑道:“想来秦人还有乱处,你们仔细看着。”

    到周元王帐中请安,周元王正与梦王姬说话,见伍封进帐,道:“师父来得正好,寡人正想视军,烦师父和介儿相陪。”

    他由伍封和姬介陪着在营中各处探视,众士卒本来就士气高昂,见天子亲来视军,越发的感到鼓舞,营中上下处处透着沛不可当的战意。

    众人回到中间大帐用饭,周元王问了些军情战况,又向赢利问些秦事,这时,士卒来报:“天子、龙伯,秦将甘成亲自来了,自当使者。”

    伍封笑道:“甘成亲来,想是秦事已定。”

    周元王点头道:“请秦使入营。”

    甘成入帐后,见帐中间的人穿赤色王服,头戴冕冠,知道是周元王,下跪施礼,礼毕起来,道:“今日见天子之旗,小将还以为是龙伯虚张声势,想不到真的是天子御驾亲征。”

    周元王请他们坐下,道:“天下一家,秦国有谋逆之事,寡人怎能坐视,久闻甘将军是忠义之士,为何会依附谋逆?”

    甘成满面惭色,道:“小将只知道奉国君之命,宫闱之事,非小将所能闻,何况军中主将是荀昌,小将虽不愿意与王师作战,但不敢违令。”

    伍封道:“今日甘将军前来,是想约日决战么?”

    甘成一惊,忙道:“非也,两军对峙,眼下军中生变,荀昌已经弃军而逃,小将暂领士卒,决定与王师议和,迎世子利回国为君。”

    伍封心道:“你们果然军中内乱,逐走了荀昌。”道:“雍都有公子栩自号为君,彼君不去,世子利怎能顺利继为秦君?”

    甘成道:“先君猝故,世子利又不在国中,秦臣多为智夫人和公子栩所逼,被迫暂立公子栩。眼下大军在外,秦臣无力与智夫人相抗,唯有小将班师回雍都,才能逐走智夫人和公子栩。”

    伍封皱眉道:“甘将军之意,是想让我们先撤军,你们再能回雍行事?”

    甘成点头道:“正是。最好是世子利与小将一同回去,这便能名正言顺了。”

    王子厚插言道:“如果秦人不守信诺,我们撤军之后,他们却加害世子利,如何是好?”

    甘成并不认识单骄,不悦道:“这么说,阁下是信不过在下了?”

    梦王姬柔声道:“非是厚哥哥信不过你,若换了甘将军是我们,只怕也会担心。”

    赢利道:“甘将军一言九鼎,当非无信之辈,微臣信得过他,愿意与他同往。”

    周元王颇有些犹豫不决,问伍封道:“师父以为如何?”

    伍封道:“这里最了解甘将军的莫过于世子利了,既然世子利以为甘将军可信,天子不妨信他一次。如果秦人加害世子利,王师大可以再西进伐秦,到时候就算天子收回了秦之封邑,秦人也不能有怨言。”

    周元王对他言听计从,道:“师父言之有理。”

    伍封道:“不过雍都离此四百余里,路途颇远,况秦臣不少,世事未必尽如甘将军所能预料,微臣愿意带三千士卒送世子利入秦,甘将军大军在前,微臣在后,万一有何变故,微臣一来可接迎甘将军,二来可保护世子利。”

    周元王点头道:“这是最好的法子,只是又得烦劳师父走一趟。”

    伍封对甘成道:“非是在下信不过甘将军,而是怕忙中有错,万一世子利有何不测,我们岂非弄巧成拙,而甘将军也失信于天子?”

    甘成点头道:“如此甚好。巴国王子是否请龙伯放了回去?”

    伍封笑道:“巴王子受了些伤,我们要将他带到成周疗伤,伤愈后便放回去,这是天子抚夷之心,甘将军尽管放心。所擒俘获,等秦国君位定后,必会遣放回国。甘将军回去后,请将巴国士卒打发回去,免得他们久留秦地,弄出些乱子来。”

    甘成只好答应。

    周元王笑道:“既然如此,寡人便令师父兼为使臣,见证世子利即秦君位。”他见伍封的眼光不住向梦王姬瞧去,笑道:“王妹对秦事颇熟,便陪师父走一趟,或有帮助。”

    梦王姬点头道:“梦梦遵王兄之旨。”伍封大喜。

    甘成道:“事不宜迟,小将这便去安排,再与龙伯相约同进。”

    伍封道:“秦国之事久拖不得,后日我们的动身好了。”

    甘成本来心急火燎,想在明日便动身,却见伍封约在后日,也不算晚,便答应下来。

    甘成走后,伍封借故将王子厚、赢利等人遣开,帐中只余周元王、梦王姬与姬介同自己在一起。

    伍封道:“微臣等走后,天子与太子带大军回去,那巴国王子和巴将带回成周好生犒养,可收服巴人之心。微臣本想明日动身,只是有些功夫要预先做好,只好耽搁一日。”

    梦王姬会意道:“莫非龙伯想悄悄回成周去,将梁婴父一党剿灭?”

    伍封暗赞此女聪明,点头道:“正是如此。梁婴父派刺客到军中来,久而无功,又见天子亲征,就算他想不到,絺疵也能猜到其谋已经败露。有他们在成周一日,我这心上便如有一块大石,无法轻松下来。虽然他未必敢行刺天子,但为防万一,我可不敢让天子带大军回城。”

    梦王姬点头道:“世子利一日还不是秦君,梁婴父等人便有一日的谋划,总是这么被动防他也不好。”

    姬介道:“这未必要龙伯亲自动手,是否小侄先派人回城,让城中的二千五百水师先将梁婴父的剑室围住,等小侄赶过去,率二千多人攻入剑室,应可成功。”

    伍封道:“人多易乱,容易走露消息,城中若有调动,梁婴父必会知道。况且梁婴父和絺疵等人都是剑术好手,单看他的一百死士和数十弟子,便知道其势力不弱。何况这人有智瑶的支持,经营多年,说不定还有其他高手藏在府内,尤其是那些又聋又哑的死士令人耽心,若被他们逃脱了数人,日后又会生祸,非得一网成擒不可。”

    周元王点头道:“师父言之有理,若被死士走脱了几个,成周君臣外出时不免耽心。”

    梦王姬问道:“龙伯想如何行事?”

    伍封道:“我想带府中勇士和一千士卒晚饭后轻车出发,子时便可赶到城下,乘夜间包围剑室,一举攻入,打他个猝不及防。虽然对手人少,但我们有许多士卒可用,正好以多胜少,来个猛虎搏兔,以图全功。”

    众人计议已定,晚饭之后,伍封借口要到函谷布防,点了一千士卒,带上干粮兵器,准备轻车。又让鲍兴将三十铁勇和一百倭人勇士叫上准备。军中本有轻车五六百乘,加上缴获的四百余乘兵车,共千余乘车,这一千多人尽用车兵也只须三百多乘,足够使用。

    楚月儿带着春夏秋冬四女、商壶和小红赶来,楚月儿小声道:“夫君有所行动,怎不叫我?”她们见鲍兴让家勇准备,便知道伍封必有兵用,戎装赶来。

    伍封道:“昨日你辛苦了一日一夜,正该休息。”

    楚月儿想了想,问道:“你想去对付粱婴父么?”

    伍封笑道:“月儿可聪明得紧,我可瞒不过你。”

    楚月儿撅着小嘴,道:“月儿随你去吧,免得像昨日般好生牵挂,心中甚不痛快。”

    伍封叹了口气,将她抱了抱,道:“其实我也不想与你分开,既然如此,你带雨儿她们一起随我去吧。我已经打定主意,日后无论如何,与你决不分开。”

    众人准备停当,轻车向谷中出发,过了函谷,向成周兼程赶路,伍封一路吩咐士卒,攻入剑室时,放过妇孺和降者,只杀顽抗之辈。由于并无辎车步卒,刚到子时便赶到了成周城下。

    城上都是水师士卒,见是龙伯亲来,不敢怠慢,急忙开城。此刻闾里门禁已闭,途中并无行人。

    伍封带着士卒急赶到剑室,四下里团团围住,士卒手上的火把将周围映得亮如白昼。

    这时候,剑室中骚乱之声传出,片刻间门户大开,梁婴父带着十余人出来,满脸惊慌之色,问道:“龙伯夤夜带士卒围住在下剑室,意欲何为?”心忖:“这人明明在桃林之塞与三国联军打仗,怎会突然间出现在这里?”

    伍封道:“梁婴父,你派遣刺客在军中刺杀秦世子事败,刺客被擒。在下奉了天子之令,特来捉拿。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

    梁婴父惊道:“你怎知道?那些刺客都是聋……”,伍封笑道:“可阁下有名弟子刘始却不是又聋又哑,将你的计谋尽说了出来。”

    梁婴父骇然道:“刘始?他……,这个畜牲!”

    伍封问道:“听说智伯府上有几个客人在剑室,烦阁下请他们出来,别在乱军之中杀了。”

    这时,一人从剑室中走出来,叹道:“龙伯神出鬼没,好生厉害!”这人生得甚丑,正是智瑶手下的第一谋士絺疵。絺疵扔下佩剑,缓缓走到士卒之中,由得士卒将他捆起来,这人一看这形势,便知道绝对无法逃脱,自甘受缚。

    梁婴父惊道:“絺疵先生,你这……”,伍封道:“梁婴父,在下不愿意伤及无辜,你先将剑室内老弱妇孺遣出来。”

    梁婴父缓缓拔出剑来,沉声道:“事已至此,只好全力一搏了!”

    伍封奇道:“你不顾府中的妇孺了?”

    梁婴父哼了一声,道:“她们既能入我剑室,便该与剑室共存亡!”

    楚月儿闻言大怒,心忖这人委实冷酷无情,娇叱一声,飞身由铜车上下来,“映月”宝剑向梁婴父刺去。

    梁婴父未见过楚月儿的本事,不知道她的厉害,见她动手,心中暗喜,想:“我若擒住这丫头,便可以以她为质。”拔剑相迎。

    火光下便见剑光闪烁,只十余招时,便听梁婴父痛哼一声,楚月儿的宝剑已经从他的肩头刺入,剑尖由后面透出来。商壶上前将他按倒,提了回来,交士卒捆绑。

    便听剑室内有人发一声喊,百余人手执铜剑冲了出来,围住了楚月儿。

    伍封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鲍兴和商壶带着铁勇杀了上去,春夏秋冬四女与小红也不甘落后,上前冲杀,便听剑室四周杀声四起。伍封见剑室这些人的剑术都算高明,但比起铁勇来也大为不及,何况还有楚月儿这等高手,这些剑室中人怎能抵挡?片刻间这些人尽数倒地,楚月儿等人近来武技大进,单是小红便无人能敌,立时杀入了剑室之中。士卒们齐声发喊,伍封车后的倭人勇士与一支三百人队伍也冲入了剑室。

    伍封见敌寡我众,根本无须自己动手,只在车上看着,不消顿饭时,剑室内杀气渐息,楚月儿走出来道:“夫君,可以进去了。”

    伍封入了剑室,见老弱妇孺、仆佣庖圉无甚受伤,尽被关在一间大室,由数十士卒看管。还有一二百人被捆起来,身上大多有伤,想是顽抗所至。好在伍封事先叮嘱过,众人大多手下留情,杀死的只有二十余人,多是又聋又哑的死士。己方伤了十七八个士卒,伤势都轻。

    伍封此刻也不愿意理会太多,让士卒将剑室所有的人解到城内营中,交付水军将佐看管,等候发落,只留下絺疵和他的几个从人。然后带众人出了剑室,紧闭门户,等水师将领带人来时,伍封让他派人清点府内,等姬介回来安置。

    众人略休息了一会儿,连夜由西门出城,赶往桃林之塞的大营。行至中途,伍封让人将絺疵及其从人带来,道:“絺疵先生,看在智伯面上,今日在下就放了你们。先生回到晋国,务要劝一劝智伯,这成周是天子之地,智伯就不要插手了。”

    伍封让人将他们的佩剑拿来,絺疵满面惭色,无言以对,接过佩剑,向伍封叩头相谢,匆匆北去。

    等伍封等人赶到桃林之塞的大营,正值天明之时。

    早饭之时,伍封到周元王帐中,见梦王姬和姬介也在,禀告详情后,周元王点头道:“师父处事极当,这絺疵是智瑶的心腹,可杀不得。”

    姬介不解道:“絺疵与梁婴父谋刺秦世子,这个罪不小,若是明典正刑杀了,岂非可以震慑智瑶?”

    梦王姬笑道:“介儿对政事了解未深,不知道龙伯的用意。晋国紧邻王畿,智瑶势力极大,我们可不能轻易得罪。天子是天下之象征,务要公正,列国方能敬服。龙伯若将絺疵解到营中,天子便只能杀他了,而且这么一来,人人都知道智瑶卷入了秦事。若放了他,一来有失天子公正,二来对世子利不住,予人话柄。龙伯卖个人情将絺疵放了,天子只装作不知道智瑶插手之事。”

    姬介道:“既然如此,是否也要将梁婴父放走呢?”

    梦王姬道:“絺疵是晋人,梁婴父却是成周之民,可放不得。人人都知道梁婴父久居成周,他谋刺秦国世子,正该处置,虽然他与智瑶有交情,但智瑶也不会因此埋怨天子。何况杀了梁婴父,正好掩饰智瑶之谋,对智瑶来说是件好事。”

    姬介叹服,道:“介儿今日才知道这政事律法甚有讲究,有时表面上要做个样子给人看,实则私底下还有许多隐情。虚虚实实,常人可不易弄清楚。”

    周元王叹道:“师父用兵真是神妙,一夜之间,便往成周走了个来回,还将梁婴父一党擒杀了。”

    伍封道:“这梁婴父肩骨被刺穿了,剑术全废,天子回去后可以当众处置,只说他与秦世子有旧怨,派人行刺就成了,智瑶之事非含糊不可。”

    当日伍封与楚月儿等人休息,等到第二天,甘成派人来相约起程,伍封带着梦王姬、府中人等和勇士,引三千士卒护送赢利西进,与前面甘成的大军相距只有五里之遥。

    伍封走后,周元王多留一日,这才引王师回成周,押着近二万俘虏、无数战具粮草,一路上声势浩大,王畿之地无人不知王师大胜,举国同庆。

    其实在秦国与中原各国之间,隔着许多戎族,在洛水与泾水之间的戎族叫作大荔戎,相当强大,只是戎人的地域不很固定,虽处在晋秦之间,但又没有完全阻隔秦晋的交错边境。由于戎人政事多变,军政落后,势力不足以与秦国相抗。

    途中有梦王姬同行,此女学问通天,一路解说着形势,再加上赢利补述些细致的习俗,伍封等人对秦国的了解渐多。

    伍封一路上见满目山林,周围都是旷野,群山起伏,虽见荒凉,却都是天然的景致,道:“如此看来,秦国地域虽广,却是户稀人少,否则这么多地方怎会空置?”

    赢利点头道:“秦人确少,现在中原各国多用牛耕,用铁铜农具,秦国大多用木具,既没有海盐,也少有池盐,又少见铁矿铜矿,非得向它国买不可。”

    伍封叹道:“只看这四周秦境,便知道秦国比其它国要贫乏得多,怪不得秦国向来被中原各国看不起。”

    梦王姬道:“不过秦国少经战事,中原列国之争与秦无尤,时日长了,只怕秦国反而会强过那些常年攻战之国。”

    众人一路说着话,一路西进,到了十余天后,便到了雍都之外。

    甘成先引大军入城,伍封等人率三千士卒在城外扎营等候,午饭后,甘成带着大批秦臣迎出城外,到营中拜见世子利。

    伍封、梦王姬和赢利坐在帐中,甘成与秦臣叩拜,甘成道:“臣等恭请世子入城即君位。”

    赢利想不到如此快捷,颇有些不敢相信。

    公孙责道:“微臣先回雍都数日,智夫人与公子栩听说前方战败,又听说甘将军迎回了世子,甚是惶恐,前日竟带着侍女从人离开公宫,想逃往晋国。”

    秦臣纷纷出言叱骂智夫人,说她毒杀先君,祸患公宫,威逼群臣,兴师犯王,论罪当诛之类。

    赢利哼了一声,怒道:“既然真是她毒杀先君,各位为何由得他逃走?”

    一个秦臣道:“微臣带宫中侍卫追擒,智氏与公子栩有豫让接迎,此人十分了得,微臣擒不住他。不过我们人多,已经擒住了智氏和公子栩,现囚于宫中,等世子发落,豫让却逃了。此后豫让三番四次来救人,微臣与他交手数次,虽然不曾败,却留不住他。此后豫让未曾再来,想是见无法得手,回晋国去了。”

    赢利笑道:“郎中令立了大功,日后定有封赏!”他扭头对伍封和梦王姬道:“这位便是我秦国的郎中令秦失!”

    伍封见秦失生得粗壮结实,臂腿甚长,拱手道:“幸会幸会。”心忖:“原来他便是人称秦国第二、擅长空手格击的秦失。他竟能与豫让不相上下,委实了得!”

    秦失向伍封瞥了一眼,脸上无甚表情,点了点头,又向赢利道:“世子,智氏是先君夫人,公子栩是世子之弟,微臣虽将他们擒回,却想请世子日子饶过这母子性命。”他语气中颇为傲慢,看来对赢利并不怎么信服,怪不得赢利说起他时,对他也不大信任。

    赢利点头道:“郎中令言之有理,本世子决不会伤他们性命。”

    甘成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便请世子入国即位。”

    赢利站起身来,道:“龙伯是天子之使,王姬、月公主都是贵人,请随在下入城。”

    伍封与楚月儿、春夏秋冬四女、商壶带着一百多府中勇士和三百士卒,陪着梦王姬跟在赢利和秦臣之后入城,让鲍兴夫妇带着其余的二千七百士卒驻守城外王师大营。

    这雍都城墙虽高,但城中并不十分繁华,闾里严整,都是灰土之道,不像许多国都的大道用石块和石板铺就,正是盛夏天气,人车经过时,道上扬起许多灰尘来。

    到了公宫之外,伍封让春夏秋冬四女、商壶带勇士、士卒守于宫外,与楚月儿、梦王姬入宫,见证秦君即位之礼。

    伍封、楚月儿、梦王姬和赢利先到秦悼公棺椁前祭拜,然后到了大殿之上,赢利换上黑色的君服,伍封以天子使者身份宣读册文,亲手替赢利带上冕冠,楚月儿、梦王姬上前贺毕,赢利请伍封和二女陪坐,自己站在殿台上接受秦臣参拜,这就正式即位为秦君。赢利在位三十四年,谥称秦厉共公。

    礼毕,秦厉共公赢利派大行人请伍封、楚月儿、梦王姬及随从到城中驿馆休息,伍封等人知道他新即君位,秦军又新败,与群臣定有许多事要商议,出宫带着勇士和士卒到了驿馆。

    秦厉共公派人送了许多酒肴,又遣了二百侍女寺人来服侍,还使人赠牛酒若干到城外王师大营,犒赏士卒不提。

    伍封与楚月儿、梦王姬、春夏秋冬四女、商壶在堂上商议,伍封道:“先前我见秦臣之中,不少人面色古怪,对这新任秦君未必心服,譬如那秦失脸上有不服之意,他是个高手,我们不可大意。”

    梦王姬点头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妥,不过秦臣未必是对秦君不服,而是对我们怀有敌意。眼下秦师大败,死者六七千、伤者无数,还有近二万俘虏在王师手上,秦人只怕恨我们入骨。”

    楚月儿道:“既然世子利已经即位,我们早早回去不就成了?”

    伍封道:“若非是他,秦人也不会丧师辱国,就怕秦人迁怒于他,怕他追究依附逆臣之罪,心下忐忑不安。等我们一走便将秦君逼走,我们岂非事与愿违?”

    楚月儿愕然道:“这么说来,我们岂不是要长留秦国?”

    梦王姬笑道:“也不用那么耽心,秦君是个厉害人,自有办法控制大局,不过他是刚刚即位,许多事还不便做,我们稍呆数日,便有分晓。”

    伍封叹道:“若非我们率师败秦,他也当不了秦君;可他任了秦君,又要面对新败的秦师,当真是为难。”

    晚间时,秦厉共公由百余名侍卫陪,亲自到了驿馆来。他将侍卫留在馆外,只带几个寺人进来,一见伍封,便道:“寡人这个位儿可不好坐,非龙伯相助不可。”

    伍封皱眉道:“在下是个外人,也不大好插手秦事。”眼下他是伯爵,比于诸侯,与秦国是同一爵位,所以与秦厉共公分庭抗礼,不用自称“外臣”。

    秦厉共公道:“龙伯想来也见到了,秦臣对寡人颇有怨意,并不十分心服。”

    梦王姬笑道:“以国君之智,想来已有定计吧?”

    秦厉共公叹道:“寡人今日已经宣布,不究群臣附逆之罪,反而夸赞群臣能以国事为重,委曲求全,群臣大多已经释怀。”

    伍封暗暗佩服他这一手甚是高明,果然如梦王姬所说是个厉害人。

    秦厉共公道:“只是甘成和秦失二人有些不满。甘成在军中威望极高,秦失掌宫中侍卫,得士人之心,只要这二人心服了,其余群臣更会伏首贴耳,不足为虑。”

    伍封道:“国君有何良策?”

    秦厉共公道:“寡人曾仔细盘算过,秦人少与中原相通,不知列国中事,因而不知道龙伯的厉害之处。甘成此次惨败亏师,虽然多是荀昌之过,但秦人向来自负,都以为甘成无能,对他大失所望,以至他无颜见人,不免迁怒于寡人。”

    伍封吃了一惊,道:“莫非国君想杀了他?这人是秦国名将,杀了不免可惜。”

    秦厉共公叹道:“寡人也不想杀他,虽然他有尾随智氏和公子栩谋逆之罪,但又有反戈拥戴之功,寡人放他也可,杀他以追究兴师伐王之罪也可。给他赏爵升官,他或会心服,但他是新败之将,群臣必不能服。此时杀他,群臣必会生出忌惮之心,说不定真的谋反起来。”

    梦王姬惊道:“如此说来,甘成若想通这道理,岂不是真会被迫谋反?”

    秦厉共公道:“寡人倒想升他的官,以此收服。只是要龙伯显一显本事,当着群臣再败他一次。秦人见了龙伯的身手,人人心惊,便会觉得甘成之败非他之过。甘成虽败,反而能挽回面子。如此一来,寡人再将兵败之过尽数推在荀昌身上,嘉甘成拥立之功,甘成一来感寡人不念旧恶,二来忌惮龙伯在成周,便会死心踏地归附。甘成心服了,士卒自然就归心。”

    伍封愕然道:“国君居然有心要在下让秦人丢脸,这法子倒是古怪。”

    梦王姬沉吟道:“此事听来荒唐,却不失为一个良法。”

    伍封问道:“那秦失又怎么办呢?”

    秦厉共公笑道:“秦失自视甚高,只服先君一人。其父是秦国丝织高手,本是我赢氏一族,祖上因故失爵,后来得先君喜欢,引而为官,父死子承,秦失这人武技奇高,最后当上了郎中令。或是因出身低微之故,反而傲慢,甚难驾御。龙伯若是打败了甘成,以秦失的性子,这人必定会主动来找龙伯比试,龙伯正好收一收他的傲气,他信心所挫,或会听从寡人的吩咐了。”他顿了顿,又道:“秦人自傲,不知道它国之强,是以才有兴兵伐王之举,龙伯能让他们懂得天外有天的道理,生警惕之心,秦人方能自强。”

    伍封点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尽力而为。”

    秦厉共公笑道:“明日寡人在南郊观武台设宴,宴请群臣。这观武台不比宫中,都可以带剑而坐,龙伯请带勇士入台,寡人自有安排。”

    商议定后,秦厉共公出了驿馆回宫,伍封忽想:“如果我是秦君,又当如何处置这些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良法来,摇了摇头。

    第二天早间,秦厉共公派了几个寺人来,邀伍封、楚月儿、梦王姬等人到观武台饮宴,伍封等人带着商壶、春夏秋冬四女和三十铁勇赶到城外观武台,只见秦臣都已经先来。

    这观武台是城南的一处山丘,用土垒成高台,台上甚大,台下空旷平整,如同阅兵校场一般。

    伍封、楚月儿、梦王姬等人的坐处设在右边,秦臣设在左边,对望而坐。公子萧将秦臣一一介绍给伍封等人,伍封见都是些世袭的卿大夫,或长或少,都无甚值得注意处。甘成带着他的十二骁将见了伍封和楚月儿,脸上甚不自然,低着头在一旁饮酒,秦失却是微眯着眼,自顾自地与身旁秦臣说话。

    秦厉共公还未来,众人对坐饮酒,也没有太多话说,看了一会儿歌舞,又有四个侍卫在台上搏打厮斗为戏,这些侍卫手来脚往,时摔交时扭打,斗得甚是紧张。

    伍封见他们打斗之时,招式与自己的空手格击大为不同,自己的空手格击以拳脚击踢为主,而这些侍卫都是手指如爪,抓扯擒拿,然后用跤法相摔,虽然比不得商壶的跤法高明,但纯是因为这些侍卫不够高明之故,只看他们的手法,便知道传授其术者是个高明之士,胜过商壶多了。他看了看楚月儿,见楚月儿也看得十分认真,想是心有同感。

    便听那公子萧叹道:“以前见士卒搏戏,觉得紧张刺激,甚以为乐,经过这一场大战后,再见此戏,便觉得如同小儿弄泥,委实无可看处。”

    伍封道:“这些侍卫的擒拿本事是否郎中令所授?”

    秦失点头道:“确是在下所授,可惜他们练得不好,当不得大用。”

    公子萧道:“这个自然,他们的擒拿本事怎能入龙伯的神眼。”

    楚月儿赞道:“郎中令的本事可了不起,月儿十分佩服。”

    秦失道:“这种空手擒拿在战阵之上,毕竟不如剑术有用,要说了不起的,还是算甘将军。”

    公孙责叹道:“可惜甘将军名震西陲,却不敌龙伯,莫非我们秦人的技艺终是比不上中原么?”

    伍封等人听公孙责和公子萧的说话,便知道这二人必是秦厉共公指使,故意挑起秦失、甘成等人之怒。

    甘成果然面带不悦,哼了一声,他身后那十二骁将满脸怒气。

    秦失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秦人爽直,不比中原人多诈,若非有荀昌那厮胡乱指挥士卒,甘将军未必会败。”

    公孙责摇头道:“既然败了,便要知道不如人处。如果龙伯能多留些日子,指点一下秦卒的技击,必能使士卒技艺倍进。”

    公子萧道:“在下正有此意,一阵国君出来,在下便向国君进言,请国君挽留龙伯。”

    甘成终忍不住,勃然怒道:“既然诸位都以为秦人之技不如中原,在下倒想与龙伯一较剑击,见识一下龙伯的剑术。”

    公子萧愕然道:“在战阵之上,甘将军不是见识过龙伯的神勇么?”

    甘成怒道:“龙伯兵法精熟,铁戟无敌,不过其剑术却未曾施展,若不一试,在下不免终身为憾。”

    秦失点头道:“甘将军与十二骁将的‘十三绝剑阵’能敌二千人,从未败过,真正说得上是所向无敌,到时候伤了龙伯可不好,龙伯是天子之师,败了有损天子颜面。”

    伍封听说“十三绝剑阵”,心中一动,好奇心上来,道:“既是如此,就比一比也未尝不可。”

    这时候便听履声响起,秦厉共公带着寺人由台下上来,哈哈大笑,道:“既然龙伯也有此意,比试一番也无妨,寡人与王姬便作个见证。甘将军若是败了,秦人自不会对龙伯不满;龙伯败时,想来也不会怪罪甘将军。”说着向伍封使了个眼色。

    伍封心中一动,想道:“秦君让我与甘成比试,只怕另有他意。我若胜了,他固然能收服甘成;我若败了,秦人士气复振,他再赏赐甘成,一样能收服他。只怕在秦君心中,还盼我失败哩!这人果然手段厉害。”

    梦王姬小声对伍封说道:“这‘十三绝剑阵’只怕很是厉害,龙伯可要小心。”伍封看她的眼色,此女显是也猜出了秦厉共公的用意,才会出言提醒。伍封微微一笑,点头道:“在下明白。”

    梦王姬见他已经想到,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甘成站起身来,叱退侍卫,大步走到中间,拔剑道:“龙伯以剑术驰名,在下便领教龙伯的剑术。”

    伍封起身出场,站在甘成面前,拔出“天照”重剑,道:“请指教!”

    甘成在战场上见识过伍封神出鬼没的铁戟,心想能有如此高明的戟法,剑术必定不会太弱,不敢轻敌,手腕轻颤,只见剑尖上寒光闪烁,画出了一个小小的剑花,剑尖由剑花中倏地透出,向伍封胸前刺来。秦臣见此一剑,暗暗赞叹甘成剑术之妙,果然不愧秦人第三之号。

    伍封见甘成虚实相兼,剑术非常奥妙,知道这人在秦国以剑术称雄,果然是有真材实料,微微一笑,不理会那眩目的剑花,随手一剑向甘成剑尖上点去,只听“叮”的一声,剑尖虽小,却碰在一起。甘成只觉得浑身剧震,一股大力由伍封剑尖上传来,站立不住,踉跄后退了数步。

    他还未及出第二剑,伍封跨上两步,长剑已经长驱直入,抵在甘成的嗓间,凝住不动。甘成脸色大变,只好呆立不动。伍封虽然跨了两步,实则只用了一剑,不仅击散甘成的剑势,还顺势制服了甘成。

    楚月儿见伍封能以剑尖击中甘成的剑尖,难度之大,非自己所能及,其运剑之巧妙的确已臻化境,不禁拍手叫好。

    秦臣面面相觑,想不到以甘成的剑术之高,居然被伍封一剑便击败。其实甘成的剑术比梁婴父还要高明些,只是伍封与梁婴父一战时,还只是脐息的“蛇藏”之境,眼下已经到了毛孔呼吸的“龙蜇”神境,力气增进倍余,手脚也加倍敏捷,剑术也大有所进。

    伍封撤回剑退开,剑尖指地,笑道:“甘将军的剑术甚妙,只是虚招多了,不免减了些威力,不妨再试。”

    甘成心中一惊,心忖自己的剑术花巧眩目,的确可惑人耳目,但面对伍封这样的高手,便显得劲力偏虚,威力受制。这么想着,心中又一喜,知道自己日后若弃不必要的虚招,剑上的威力必可增进不少,点头道:“多谢龙伯指点。”

    他盯着伍封片刻,忽地大喝一声,铜剑由上而下向伍封劈下去,寒光疾闪处,杀气森森。

    伍封见这一剑威力大了不少,点头道:“好!”重剑向上撩去。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甘成力道不能浑成,宝剑忽地爆开一个剑火,正好击在甘成铜剑的劲力断续处,便听“当”的一声,甘成当不得伍封的巨力,虎口震痛,铜剑脱手而飞,往天上疾射上去。甘成跌退一丈多远时,便觉嗓间寒气森森,伍封的剑尖又指在颈下。甘成长叹一声,知道自己的剑术与伍封相差太远,苦笑摇头。

    伍封退开数步,向天上看去,众人也顺着他的眼光上瞧,只见甘成那口剑兀自上飞,足有十余丈高,仍不减上飞之势。

    伍封笑道:“月儿,将甘将军的剑拿来。”

    楚月儿迎身而起,只见她袅娜飘了上去,一身淡绿色的衣服扬动,如风似云,飘然逸如,恍如仙灵一般,在空中看起来飘飞似慢,实则甚快,直上了二十丈高处,追上了铜剑,一手握住剑柄,盘旋飘下。众人见她如一只绿鸟般宛转飞落,心惊目眩之余,齐喝了一声大采。

    楚月儿双手捧剑,递在甘成面前,笑嘻嘻道:“甘将军,还你宝剑。”甘成茫然接过,一直见楚月儿走回坐下,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伍封向甘成那十二骁将看了一眼,道:“听闻甘将军有一套‘十三绝剑阵’,想来是极妙,在下想试一试这剑阵,甘将军请勿推辞。”

    甘成向楚月儿、春夏秋冬四女、商壶等人扫了一眼,问道:“龙伯拟派多少人下场?”

    伍封笑道:“还是由在下一人来试这剑阵好了。”

    秦失皱眉道:“龙伯,这‘十三绝剑阵’是甘将军得高手所授,当年曾以此阵杀入戎人阵中,擒杀戎王,数千人也不能攻破,龙伯如此托大,因此受伤便不好了。休道我们言之不预。”

    伍封笑道:“无妨,在下向来是遇强愈强,正想试一试剑阵的厉害。”

    秦臣一片哗然,他们大多亲见过这“十三绝剑阵”,知道其厉害之处。虽然适才见了伍封的绝妙剑术,仍不信他能以一人之力破“十三绝剑阵”。

    甘成暗想:“你自己要出丑,便怪不得我们了。”挥了挥手,那十二骁将走出来,各拔出铜剑,十三人各按方位站好。这些骁将中数人负伤在身,但伍封等人伤得他们并不重,又不在紧要处,如今过了多日,伤已经渐好,故仍能出战。

    伍封细看他们所站位置,似北斗之星形,又多出五人,似九宫八卦,又溢出四剑,十三人分为三圈,甘成站在中央位置,周围有四人,五人成五行之态,外圈八人按八卦方位所立,既有五行之威,又具八卦之妙,呈浑元之势。

    他看了好一会儿,看不出该从何处破阵。正思忖间,便见剑光霍霍,数口长剑向他递了过来。伍封一时辨不出阵法之奥妙,挥剑相迎,他一剑挥出,便有三四口剑格住,另有数口剑向他或斩或劈、或刺或削。伍封仗着剑法快,攻守相兼,这剑阵虽然伤不了他,他一时之间也逼不退这剑阵。

    斗了十余招,伍封暗暗佩服创这剑阵的人十分了不起,所谓人多手杂,可这剑阵十三人,或攻或守,毫无杂乱之处。每一招之间,都要面对十三口剑的攻守,仿佛一口人不仅有十三个人的力气,更有十三只手臂一样。

    众人见伍封以一对十三,大有余裕,心惊之余,暗暗佩服,又见这剑阵纷纷扰扰,织剑如网,剑阵圈子逐渐扩大,剑光闪烁之中,透出一种诡异莫测之意。

    伍封见一时间破不了这剑阵,展开身法,围着剑阵急转,剑上渐渐加力,虽然他每一剑挥出便有三四囗剑格挡,但对方合三四人之力,仍敌不过他的神力,每一剑之间,数人便被震得不住摇晃。即便是如此,对付仍能守住其位置,使这剑阵不乱。

    众人见伍封大袖飘然,围着这剑阵急转,东刺一剑,西挥一剑,身法快捷如电,将这剑阵渐渐被他逼得缩小。

    过了一会儿,甘成见剑阵渐小,略显挤迫,大喝一声,这剑阵再又发动,只见中间那四人由左往右围、外面八人由右往左,都围着甘成转动,剑光吞吐,气势非凡,此时伍封一剑攻去,便有八九口剑格挡,这剑阵虽然攻势不再,防守却是极为严谨。

    又斗了二三十招,伍封心道:“这剑阵果然厉害,比柔儿所创的四方刀阵要精妙了许多,斗了许久,居然未露出破绽来。”

    此时一众秦臣对伍封的剑术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们眼见这剑阵布局之妙、威力之强,心忖自己上去,只怕一招也递不出去,早已经被这剑阵撕得粉碎,想不到伍封真的能以一人之力敌过这十三人所布的绝妙剑阵。

    楚月儿剑术极高,虽然说旁观者清,可看到现在,却想不出如何才能破这剑阵,暗暗替伍封着急。

    伍封见斗得良久,居然不能找不到此阵破绽,微觉焦燥,大喝一声,双手握剑,向剑阵劈了下去,仍有七八口剑格挡,可他的双手剑术比单手力大了一倍,对方敌不过他的神力,剑阵立时显出一个缺口。

    伍封大喜,剑运如飞,向那缺口撞过去,不料甘成在阵中刺出一剑来,立时补上了这缺口,剑势又呈浑元之势,撞之不入。

    伍封心中一动:“甘成在剑之是补剑阵之缺,那么他在阵中只是补替之用,非剑阵之本身。这剑阵中央,必是剑阵之破绽。”可就算知道了剑阵的破绽处,也无非攻破十二人的两层剑圈,伍封本想以行天之术直攻阵中,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凌空而下,对方便能以剑向天,自己行天挥剑虽妙,但只是将剑阵的对向换了个方位而已,并不损剑阵本身。

    这时便听商壶咕咙道:“怪不得秦人敢出大言,这剑阵委实厉害!”他虽然是小声说,但他天生的嗓门大,此语却被伍封听到耳中。

    伍封忽想起商壶的飞叉之技,心如电闪,大喝一声,“天照”重剑脱手而飞,向剑阵中间的甘成急射。

    立时有七八口剑向“天照”重剑格挡,伍封抢上数步,两拳如飞,趁外圈骁将格剑之际,击在两个骁将肋下,他手上有举鼎之力,又怀空手搏虎绝技,虽然只用了一成力气,二骁将仍觉剧痛难忍,痛哼后退。这二人一退,立时自撞了剑阵,剑阵显生涩之势。

    伍封闪身上前,又击开二人,此时只见“天照”重剑被格挡上射,飞上到两丈多高处,伍封跃身而起。空中握住了“天照”重剑的剑柄,落身之时,剑上圈起一片暗红的剑光,划开了七七八八的铜剑,正好落在甘成身旁。

    伍封一站在甘成之旁,正值剑阵的中心处,四下瞧去,由内向外登时觉得阵中破绽无数。他长笑一声,宝剑如风般挥过,便听“叮叮当当”的剑撞之声,十三囗长剑被他神力震得直飞上天,甘成和十二骁将还不明所以,便被震倒在地,四下跌撞。

    伍封见剑阵尽破,哈哈大笑,将剑插入鞘中,再看天时,只见十三口长剑四方乱飞。伍封飘身起来,使出了“行天”之术,只见他在空中翩翩地左飞右舞,往来自如,将十三口剑尽数在空中抓起来,捧在手中,下落之时,只见他双手挥出,十三口铜剑急射下来,齐齐插在甘成和十二骁将之前。

    甘成和十二骁将面色如土,便见自己眼前插入土中正颤动着的铜剑,正是自己的佩剑,并无混乱,十三人面面相觑,齐向伍封拜倒,不敢仰视。

    秦厉共公也想不到伍封如此厉害,真的将这“十三绝剑阵”破了,脸色微变,旋又笑道:“龙伯果然厉害,荀昌怎是龙伯对手?怪不得秦师败绩,幸亏甘将军精通兵法,使秦师不至于全军覆灭。甘将军本是将军,寡人升你元帅之职,加秩二千钟,统领我秦国士卒,十二骁将也加秩千钟。”元帅之职是秦晋二国才有的官职,相当于齐国的大司马,即一军之首。

    甘成刚刚败在伍封手上,正沮丧之极,无地自容,秦厉共公这么一说,不仅顾全了他的脸面,还将秦师之败绩尽数推在荀昌身上,言下之意反当他有功,升他为秦师元帅,又惊又喜,便觉得这位新君眼光独到,对自己格外看重,立感荣光,与十二骁将跪倒谢恩。相比之下,适才的惨败便算了不什么了。

    公子萧笑道:“国君甚是贤明,甘将军是我秦国第一勇将,正该嘉甘将军迎立之功,这元师之职,非甘将军莫属。”

    公孙责也道:“龙伯是天降神人,甘将军却能与龙伯抗手,迫使龙伯施展神术,甘将军虽败犹荣,微臣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国君以甘将军为帅,必能镇抚诸戎。”

    伍封和梦王姬便知道他们二人先前用言语逼挤甘成,定是秦厉共公指使,此刻出言,正是为了拉拢甘成,免得甘成对先前之事怀恨在心。

    群臣被公子萧和公孙责抢了先手,纷纷出言附和,誉辞如潮,仿佛甘成适才大胜了一般。

    秦失皱起眉头,冷哼一声,道:“龙伯虽神,在下并不怎么心服。适才见龙伯空手相击,手段甚是高明,在下不才,也想向龙伯讨教。”

    伍封适才一战,正觉痛快,就算没有秦厉共公的事先安排,伍封也会想个法子逼秦失一战。此时秦失主动搦战,正合心意,笑道:“正好,在下自小练习空手格击之术,未遇敌手。久闻郎中令擅空手格击,先前见四侍卫的空手之术极妙,正想见识一二。”

    甘成此刻对伍封打心眼里佩服出来,忍不住道:“龙伯,郎中令的本事远胜于在下,他一爪拿下,巨石也能捏出指印,当真是神乎其技!”

    伍封点头道:“多谢指点,如此高手正该一试。”

    秦失站起身来,正要下场,伍封却道:“且慢!”秦矢皱眉道:“怎么?龙伯改变了主意么?”

    伍封笑道:“先前在下见四侍卫搏打为戏,从中间窥出了郎中令格击之术的一点奥妙,而郎中令对在下的空手之技毫无所知,我们此刻相斗,在下不免占了便宜,胜之不武。”

    秦失愕然道:“龙伯想怎么着?”

    伍封道:“宫中侍卫想来有不少学过郎中令的绝技,烦叫上些人来,先与在下比试一场,以郎中令之才,当能因此知道一些在下的格斗方法,彼此都能够知己知彼,比试起来谁也不会吃亏。”

    秦失虽向伍封挑战,其实心里却毫不大意,他见了伍封破“十三绝剑阵”之时的神技,知道这人不仅手足敏捷,而且力大过人,单以力而论,必在自己之上,正有些忌惮,忽想:“你与侍卫们交手,正好消你一些力气,我也可窥一点大概。虽然我与你比试占了便宜,有些胜之不武,但此战关系我秦人脸面,非胜不可,否则我在秦国也呆不下去了。”他这么想着,点头道:“龙伯光明磊落,在下佩服。”叫上来十个侍卫。

    伍封摇头道:“十人太无趣了,烦郎中令再叫十人上来。不瞒你说,在下自小练这空手搏虎之技,可天下人练剑者多,从来无人与在下认真比试过空手格击,今日难得遇到同道中人,不尽展所长,便太过遗憾了。”此刻他斗志旺盛,说起话来也格外豪气,楚月儿和春夏秋冬四女大为心折。

    秦失心中凛然,心想这人手上的功夫必定不凡,自己向他挑战只怕颇为不智,暗生悔意。不过现在是剑在弦上,不得不发,又叫上十名侍卫。

    这二十侍卫是秦失所授格击之术中最高明的,他们知道这一战关乎秦人脸面,当着国君和所有秦臣之面,谁也不敢大意,向秦厉共公、楚月儿、梦王姬告罪之后,各自脱衣露出精壮的上身来。

    伍封大为愕然,不知道他们为何定要脱衣。正不解时,二十侍卫缓缓踏着步,将他围住,双脚轮换在土上踏着,声音中似乎着诡异的韵律。

    伍封虽然斗得性起,但心里却十分谨慎,微微晃了晃身,以为试探。他只一晃身,侍卫纷纷拥上来,挥拳如雨,飞脚如风,或擒拿,或捶击,猛恶之极。伍封大喝一声,拳脚如飞,一拳一脚先打倒了二人,此时一人向他手腕抓来,伍封手臂振动,便听“嗤”的一声,大袖被扯落一块去。伍封心道:“怪不得你们要脱衣,想是怕我也用此技擒拿,将你们摔倒。”

    若论剑术,或者还有剑中圣人支离益能胜过伍封;若只论空手格击,伍封几乎可说得上是天下无敌。当年王子庆忌威震天下,空手搏虎天下第一,伍封自小练习此技,精熟之处更胜过剑术,而他的力气又大得骇人,难得有这么个机会与人空手比试,此刻施展开来,如一阵风般在侍卫中间卷过,左冲右突,片刻之间,这二十侍卫如尽数倒在台上,半晌爬不起来。周围人中除了楚月儿、秦失这两个空手格击的高手看得清楚外,其余人只觉人影纷乱,七手八脚令人目眩,转眼间胜负已分,这些人还有些摸头不知脑。

    秦失心中剧震,知道遇到了前所未见的大敌,叱退侍卫后,脱衣而出。伍封心道:“这人的空手本事胜过侍卫百倍,手上擒拿的功夫定是远胜于老商。”他对商壶的手上功夫十分熟悉,知道对手一旦被商壶拿住,恐怕免不了被摔上一跤。这秦失精壮结实,盛名之下必无虚实,手爪上的功夫恐怕比商壶高明了十倍,若被他拿住,只怕一时间难以挣脱。

    伍封心中一动,也解下佩剑,脱下上衣,连臂上金缕护甲也脱交给楚月儿,露出上身来。只见他双肩宽厚,腰间甚细,胸背双臂都是大块的健肉闪亮,腹上的大块三角形肌肉更是坚实得惊人,如此健硕的身躯除了楚月儿等女外,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连梦王姬也看得一阵心动。

    秦失走上前来,微微俯身,双臂张开,如捕牛之形,两眼紧紧地盯在伍封的双臂之上。伍封却毫不经意的站着,双臂略垂,虽然未曾动作,但气势却惊天动地。

    秦失双脚微微挪动,在伍封身周转动,忽然大喝一声,一掌向伍封眼前抹来,他身高七尺许,比伍封矮了不少,这么一抹之时,腋下露出老大破绽来。

    伍封不及思索,侧了侧身,正欲一拳向秦失腋下轰去,猛可心中一动:“如此低微的本事,就不是秦失了!”心如电转,本来他只是侧身,此刻却顺着侧身之势,滑开了一尺。

    果然秦失这一招是诱敌,伍封只听脚下风响,秦失一脚在伍封腿边擦过,若非他及时闪开,这一脚便踢在膑骨之上,骨节倒撞,就算不受伤,只怕也免不了甚痛。

    伍封暗赞他身手之快时,手上一拳向秦失脸上捣过去,秦失扭开头,右手呈爪形向他腕上擒拿。

    秦失这一爪之力在八百斤以上,巨石捏印、厚木洞穿,当真是非同小可,不料一拿之下,便觉得伍封粗壮的手臂坚硬逾铁,反让他手指隐隐生痛。这固然是因为伍封的肌肉结实之故,也与伍封练成毛孔呼吸的“龙蜇”神境之后,周身浑成不破有关。秦失觉得手指生痛,又十分光滑,这一爪并未拿住,急摧力再握。忽然间伍封的手臂翻转,将秦失的手掌震开松开不说,反让秦失掌心的肌肉如扭伤般一阵酸痛。

    伍封故意让秦失擒拿住,此时手臂外翻,反手拿在秦失腕上,便如一个铜箍般将秦失死死扣住。

    秦失手腕剧痛,隐约听到自己腕骨“格格”地轻响,大惊之下,奋力抽臂,左腿飞起一脚向伍封小腹踢过去。

    伍封微微一笑,顺秦失回夺之力往前一推松手,秦失踉跄暴退,飞起的一脚失了准头,变得向上踢了个空。不料伍封一推之时,另一手已经下落,捞住秦失的脚跟,向上挥手。他这一推、一挥之力,加上秦失一夺、一踢之力,四力相加,秦失便如一只布鸢般飞起了一丈多高,轰然一声,重重跌在四丈之外的地方,溅得台上尘土扬起尺余之高。这一跌甚重,秦失半晌爬不起来。

    便听楚月儿、春夏秋冬四女和商壶齐声叫好,一众秦臣甚觉沮丧,想不到片刻之间,秦失便被伍封摔了个大跟斗,跌得狼狈不堪。

    秦失咬牙爬起来,缓缓走进,猛喝一声,拳脚齐发,这人双拳四脚仿佛同时发出,伍封不禁暗暗佩服,心忖这一招十分高明。一个人不可能双脚同时踢出,除非他是以手撑地,但秦失并非以手撑地,而且能同时将双拳挥出。这重心移换、双脚交错之妙,世所罕见。

    伍封见秦失这一招甚猛,倏地闪身,窜到了秦失身侧,手起巨拳,“砰”一声击在秦失肋上,他爱惜秦失的本事,只用了三成之力,秦失痛哼了一声,横撞开去,不料伍封底下一脚轻勾,只是这一绊,秦失又摔倒在一旁,跌了个灰头土脸。

    商壶呵呵笑道:“好跤法!当日姑姑也是这么摔了老商!”

    楚月儿笑道:“我可没有夫君的本事,夫君若加一点力气,郎中令这肋骨早就折了。”

    伍封退开数步,等秦失再爬起来。秦失甚是顽强,爬起身后,又向伍封猛击,只见他双爪如钩,抓、拿、掐、打、翻、崩、挤、靠,手法多变,如同鹰爪;双腿轮换着踢、弹、踹、扫、绊、踩、点、蹬,快捷如风。

    伍封先前已经试出了秦失的本事,此时并不急于反击,只是留心看着他的技法,心忖秦失的空手格击届于自己的空手搏虎和商壶的跤法之间。空手搏虎虽分攻防招术,但讲究快准狠,接招即是进攻,侧重于一拳一脚夺人性命;跤法侧重于摔倒对手,秦失这格击法却侧重于擒拿关节,十分奥妙。

    伍封只守不攻,斗了三四十招,渐渐将秦失的空手之技看出大概来。众人见伍封只是闪避格挡,尽感愕然,一众秦臣心想:“这人先与甘成比剑,又破剑阵,再与二十侍卫空手格击,想是力乏了,此刻定是气力不加。”虽然他们觉得此刻就算秦失胜了,也是胜之不武,但总比输了的好。秦臣这么想着,脸上都露出笑意来。

    又斗了许久,伍封心道:“秦失这门技法甚妙,虽然威力不如我的空手搏虎,却能够空手对刃,比跤法多了些灵动。此技用来防守是正佳,进攻却弱了些,且易露出破绽。”他将秦失之术看得甚清,大喝一声,转守为攻,见秦失一爪抓来,也一爪向秦失腕上拿下去。

    秦失吃了一惊,缩臂相让,立处下风,见伍封拳脚如飞,中间夹杂着自己的独门鹰爪之法,威力却胜过自己所使,脸上变色。众人这时也看出来,伍封适才是为了窥秦失的绝技,才会故意相让。

    这时便见秦失双爪向伍封胸前抓下去,伍封双拳向秦失爪间冲去,两臂一分,将秦失双爪撞开,双拳变爪,直透而入,秦失虽然光着上身,再加上满胸是汗,入手甚滑,但伍封手上的劲力奇大,未练吐纳时便能够以掌指拳头洞穿十寸厚的木板,如今力气大了数倍,手上的劲力更是骇人听闻,一拿之间,虽然只用了三成力气,却将秦失胸前的健肉抓住,便如两支大钳一般。

    秦失胸口剧痛,双臂登时酸软无力,不禁哼了一声。他心思甚快,知道不妙,脚下猛踏。不料伍封喝了一声,双臂上举,将秦失举在空中,举的同时,手指一放一紧,秦失便如一段粗木般翻了个身,变成仰面向天,他那一脚自然踢了个空,变成向天上踢去。

    伍封借他一踢之力,手上加力,将秦失往上扔起了两丈多高,秦失四肢急舞,刚一落下,又被伍封托在空中。

    这情形看起来便十分有趣了,只见伍封双臂伸缩吞吐,秦失便一弹一弹地向空中飞出,上飞落下,落下又上飞,手足乱舞,已经毫无章法。其实伍封也未用多大力气,只是借秦失自己胡乱踢打之力,将他扔而向上。

    众人看起来心中吃惊,又不禁觉得有趣,心知这秦失败得一踏胡涂,如果伍封要杀他,随手一拳便击杀了,根本无须将他反复上扔。

    伍封心忖也够了,哈哈大笑,见秦失下落,改上托为下压,将秦失按倒在台上,秦失急剧地喘息着,浑身酸麻无力,一张脸胀得通红。

    伍封笑道:“承让!”放脱了手,走回席中,春夏秋冬四女忙上前替他擦了擦身上灰尘,见他并没有出什么汗,暗暗惊奇。楚月儿等女替他重新穿衣佩剑,将五寸宽的革带重新系好。

    这时会秦失才回过神,缓缓站起身来,向秦厉共公施礼道:“微臣的本事比龙伯差得远了,丢了秦人的脸。”那一干秦臣也满面沮丧,无地自容。

    秦厉共公叹道:“郎中令无须介怀,寡人曾亲见龙伯举过数万斤之鼎,天子也说龙伯是神人,非我等俗人所能相比,郎中令能够在龙伯手下支持许久,已是天下间少见的高手!你眼下是郎中令,寡人再赐你太傅之职,日后教导世子和诸位公子,让他们都学一学你这本事。”秦失见国君不仅未责罚,反而赐以高官,愕然之下,伏地叩拜不已。

    伍封心忖这秦厉共公果然有手段,这么一来,既挫了甘成和秦失和锐气,又让二人对他心服,还可以让秦臣觉得他是宽厚大度的明主,不再因往事而耽心。忽又想:“如果他们能打败我,秦君升其职便更能名正言顺了,看来秦君的确也有意让我败在秦人之手。”

    秦厉共公又向伍封道:“龙伯的神技令人大开眼界,甘将军和秦太傅适才有得罪之处,请看在寡人面上,勿以责怪。”

    伍封笑道:“国君,其实甘将军和秦太傅身手高明,只不过见在下是客,未尽全力,才被在下有极可乘。甘将军那‘十三绝剑阵’,足以胜得过董梧。秦太傅的空手之术更为胜妙,是在下平生仅见。”

    甘成和秦失见他对自己推崇甚高,暗自惭愧。

    比武过后,众人饮酒说话,伍封走下席去,向甘成和秦失二人敬酒,他们二人并肩坐着,正好一并相敬,以表尊敬之意。其实这并非是他故意笼络,而是因他们的手段独树一帜,与老子、孔子、支离益各门的均不相同,又十分高明之故。

    对饮了三爵,伍封回席坐下,甘成和秦失二人又走过来回敬,伍封问道:“甘将军这‘十三绝剑阵’委实厉害,未知是何人所授?”

    甘成道:“这是伯昏无人所教,习之未久,虽然厉害,却敌不过龙伯这样的高手。”

    伍封摇头道:“幸亏你们习之未久,若练得精熟了,在下绝便不能敌。这伯昏无人实在了不起!秦太傅这空手格击又从何处学来?”

    秦失道:“这套空手功夫学自两人,其中一位是阳子居。”

    甘成在一旁惊道:“原来是阳子居,这可巧了,伯昏无人说他有三个师父,分别是阳子居、华子、乌枝鸣三人,原来太傅与伯昏无人是师兄弟。今日若非龙伯问起,太傅不说的话,在下还真是不知道。”

    伍封沉吟道:“阳子居、华子和乌枝鸣这三人现在何处?”

    甘成和秦失都摇头,梦王姬在旁边道:“阳子居名叫杨朱,晋国人,极有学问,其学问是贵己重生,不肯以生换利,与老子的学说略有相似。华子是宋人,脾气暴燥,四十岁时得了善忘症,早间的事晚上便忘,晚上的事第二天便忘,不知道过去未来,性子却变得十分随和。后来被人治好了病,又恢复了暴燥的性子,宁愿回到善忘之时,终日大发雷霆,超过未病之时,妻妾儿女都不敢见他。乌枝鸣是齐人,曾任司马,四十四年前宋国之乱,齐、晋、卫派兵相救,乌枝鸣便是齐将,是役之中,乌枝鸣命所部去长兵,用剑决战,大败宋人,这便开了短兵用于战阵之先例,从此战事中常有用短兵者。这三人以前很有名气,四十年前这三人便不现于世,不知所踪。”

    伍封等人十分佩服梦王姬的见识,须知这三人都是四十年前的人,在世之际梦王姬还未生下来,他们又不是一国之君或名臣,想不到梦王姬竟能知道。

    伍封道:“这三位高士未必还在人世,不过在下倒想见一见伯昏无人,想来是高见明断之士。”

    秦失叹道:“这就不巧了,伯昏无人本在公宫守门,自从宫中生变,伯昏无人便不知所踪,在下这些天正四下找他。”

    伍封问道:“太傅还有一位师父又是谁?”秦失道:“那人名叫东郭子华,其实也不算师父,只是位好朋友。”伍封吃了一惊,道:“是董门的东郭子华?”秦失点头道:“正是。十余年前在下出使燕国,在海边救了东郭子华。在下当时并不知道他是谁,见他患了重病,便请人医治,治好之后,东郭子华便传了我一套空手格击之术,此术是支离益亲传给他,比家师所传的更为凌厉,传了三日,第四日他便走了。”

    伍封道:“这人失踪了许多年,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听说他是个俊美男子,又身怀异术,为何在列国并无声息?”秦失道:“东郭子华喜用面罩遮脸,在下与他相处数日,也不知道他是何美样。不过他说话柔声细语,应该是个细心之人。”甘成颇好男色,忍不住问道:“东郭子华病倒之际,你也没揭开面罩看看么?”秦失不悦道:“在下怎会做出这种事情?别人用面罩遮脸,想是不愿意让人看到真实面目,在下可不能揭人之隐。”甘成自知失语,老脸微红。伍封心道:“这秦失脾气傲慢了些,却是个正直之人。”

    伍封和梦王姬都摇头叹息,一直到酒宴完毕,仍想着伯昏无人和东郭子华二人。

    饮宴到午时方罢,秦厉共公叹道:“智氏和公子栩现囚在宫中,智氏性子刚烈,寡人可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若杀了二人,寡人便担上杀害庶母兄弟的罪名,若不杀他们,先君之仇又不能报。这两天智氏总有寻死之意,寡人想请王姬入宫劝一劝她,暂不要寻死,寡人再想个法子将她妥善安置。”

    伍封心道:“你不杀她二人,想来是担心智瑶来报仇,未必只是怕担上杀害庶母兄弟的恶名。”

    梦王姬点头道:“梦梦这便随国君入宫,看一看她。”

    众人下了观武台,各自上车,秦厉共公与梦王姬的马车在前,伍封紧随其后,其余秦臣在后面跟着,入城之后,各自分手。伍封让商壶带着三十铁勇护送梦王姬入宫,自己与楚月儿回驿馆。

    回到驿馆,伍封和楚月儿兴致勃勃研究秦失的空手擒拿之法,还没有试演几招,一个铁勇飞跑进来,道:“龙伯,公宫失火!”

    伍封和楚月儿都大吃了一惊,伍封道:“王姬是否在宫中?”那铁勇道:“老商和小人们送了王姬入宫,便在宫外等着,谁知道没过多久,宫中便失火,火头甚大,秦君和王姬都在宫中,还未出来。”伍封脸色大变,一迭声道:“快叫上勇士,赶去宫中救人。”

    他担心梦王姬有失,心神大乱,楚月儿提醒道:“宫中守备森严,失火可不容易,是否另有缘故?”

    伍封吃了一惊,道:“月儿提醒得是。”他立时改变了主意,让倭人勇士与二百士卒谨守驿馆,等候他的命令,一旦情况有变,这些人还当得上用。他和楚月儿带有一百士卒飞赶往秦宫,离公宫还有三四百步,远远便见公宫方向处火光熊熊,到了宫外时,只见宫中四下里都是大火。其时的宫室多用木制,再加上南风阵阵,火头一燃起来,便不可收拾。

    一干秦臣带了些家勇陆续赶来,与逃出来的宫中侍卫在附近井中取水救火,秦失和甘成正大声指挥。伍封让士卒协手救火,问甘成道:“国君和王姬是否出来?”

    甘成脸上灰扑扑的,沮丧道:“都在宫中,恐怕未及时赶出来。”秦失道:“这火是智氏点着,眼下宫中还有千余宫女寺人以及侍卫被火所困。大火将入宫的路封了,无法抢进去救人。”

    伍封大急,道:“月儿,你在外等着,我去救人!”他跃下车,径往火中闯进去,秦失在后面大声道:“龙伯快回来,这火……”。

    伍封闯入宫中,只见四下里都是大火,热气腾腾,只闻“噼驳”之声,燃着的房梁门框不时坠落。宫中有许多空地,花园假山、平场土径都没有太多火,只有浓浓的黑烟,可那一排排木壁的宫室却已经被火舌吞食。往后宫看时,宫墙之后的火头更烈。伍封此刻哪里顾得上火大火小,心中只想着梦王姬,在宫中乱走,大声道:“王姬!王姬!”

    忽听不远处有人声,伍封大喜,冲了过去,只见一间宫室四面墙都是火,室中有人惊叫涕哭。伍封飞起一脚,踢倒了一面墙,冲进去看时,只见二三十宫女寺人被困在内,并不见秦厉共公和梦王姬。

    伍封心中甚急,想去找梦王姬,但又不忍心看着眼前这些人活活烧死,只好上前,一手抓住一人向外扔出去,先前他入来之时,见这外面有一处井,附近并无火头,遂觑准方位,将人扔到井旁,至于是否会摔断骨头,眼下已经顾不得了。

    他将这些人扔了出去,才冲出这宫室,便听“轰”的一声,此室已经被烧倒。

    伍封不断叫着“王姬”,四下里寻思觅,忽听楚月儿在不远处道:“夫君,找到国君了。”只见她一手提着秦厉共公,一手提了个侍卫模样的人,在火中飞跑过来。

    伍封埋怨道:“月儿,如此凶险你怎来了?快将国君救出去,不可再来。快走!”楚月儿答应一声,提着人冲出去不提。

    伍封大急,他不识宫中路径,忽想那智氏定是囚在后宫,梦王姬入宫想是也去了后宫,朝后面火光更烈处冲过去,途中如见有人被火所困,便顺手扔到无火之处。入了后面宫墙,只见此处火势更高,伍封在后宫的花园四下里乱撞,冲着那一排排火势烈烈的宫室呼喊:“王姬!王姬!”

    花园中黑烟滚滚,热风如炽,忽听假山后一个声音道:“龙伯!”其声清脆,正是梦王姬的声音。

    伍封急转过假山,便见梦王姬在石上坐着,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熏得黑了,脸上也有些烟尘,却十分镇定。

    伍封心中狂喜,抢上前一把抱住,笑道:“王姬无恙便好了!可让我耽足了心!”梦王姬脸上通红,她见伍封冒火来救,心中甚是感动,又羞又喜,挣了挣却没有挣开。

    伍封此刻哪管得这么多,周围看时,见火头渐渐向园中烧过来,花园边上的树木花草已经被燃着了,花园中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伍封心道:“这黑烟比火更可怕。”他以毛孔呼吸,自然不怕烟熏,梦王姬却被烟呛得不住咳嗽,一时说不出话来。

    伍封见情势不妙,这后宫比前宫要凶险得多,双手横抱着梦王姬,向前宫而去,过了中墙之门,便是一条三十余步的长廊,眼下这长廊早已经被火烧得通红,若就这么冲入火中,二人必会被烧死,但停在廊后,不被烧死也会被烟熏死。先前伍封一心想找梦王姬,并没有在意途径如何,此刻听见梦王姬咳声更剧,伍封大急,心忖:“这长廊都是木地木柱,如何才能闯出去?”忽想起适才那花园中有一眼井,想是灌园之用,忙跑了回去,只见火头已经将地上的草木燃着了,黑烟低涌,难以见物。

    伍封到了井边,寻思是否藏到井中,可见了满园黑烟后,不敢停留,一脚将井沿上的木桶踢入井中,一手抱着梦王姬,一手飞转绞盘,打了桶井水上来。他将水往梦王姬身上倒了半桶,又脱下自己身上衣服,在水中浸得湿了,将梦王姬口鼻包住,又怕她闭气,不敢包得太紧。

    梦王姬先前被熏得有些昏沉,此刻口鼻上被湿布包住,便不怕烟呛,渐渐止住咳嗽,见自己被伍封紧紧抱在精光的怀中,忙道:“龙伯,火势甚大,你放下我自出去吧!”她见火势猛烈,伍封这么抱着她,只怕二人都逃不过火噩。

    伍封一边跑着,一边道:“这怎么成?大不了一起烧死。”他知道此刻之凶险远胜于在刀山剑海之中,人若是晕了,只怕难以醒来,口中不住地说着话:“你可千万不要睡着,否则就麻烦了。”梦王姬此刻已经忘了害羞,心中对伍封感激之极。

    又到了那长廊前,梦王姬见这长廊如同火海一般,急道:“龙伯,你放下……”,伍封将湿衣挽在她的头上,遮住脸面,沉声道:“你不要惊惶,我带你出去。”猛地向火中冲过去,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梦王姬身上,顾不上烈火往身上舔噬,飞一般闯过了长廊,这时梦王姬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火烘得干了,些许零星的火苗燃着。伍封急将梦王姬身上的火苗拍熄,到了空旷无火处,吁了口长气。梦王姬只感到周围的热浪袭人,逼得自己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自觉地紧紧抱着伍封的腰间,伍封每一动作,梦王姬便感觉到他身上的健肉便绽动,仿佛又无穷的力气从一块肌肉流到另一块肌肉上去。她心中忽地热情荡漾,对周围的烈火浓烟浑不在意,抱着伍封的双手又紧了一些。

    前宫的空地虽多,但黑烟滚滚,绝非善地,看前面宫门时,早已经被大火罩住,若要从火中撞过去,梦王姬的衣裳必定会燃着。

    梦王姬拨开脸上的衣服,静静地看着伍封,见他脸上神光漾动,不禁芳心如醉。

    伍封摇了摇头,甚是苦恼,看着漫天的黑烟,心中一动,暗骂自己奇蠢无比。自己有行天之术,带一人上飞未必甚难,先前在后宫时大可以凭此术越过火头,可适才心慌意乱,未曾想到。

    他主意一决,道:“王姬,我有办法。”猛地跃起,使出行天之术,冉冉升起,向天上飘去,可一试之下,才知道梦王姬虽然不重,但带上飞去却甚难,勉力到了二丈高时,火头已在身下。伍封大急:“原来行天之术带不了人!”若再落下去,势必掉入火中。悄急之下,猛见不远处有一株大树正燃着火,他改上跃成横飞,猛地窜到树旁,双脚点着大树,这大树本被火烧得透心了,又被伍封一点,“轰”地一声倒下。伍封借力向宫墙飘飞。一跃一纵,专找大树、残柱垫脚,虽然他神力无双,妙术惊人,可抱着一人大费气力,浑身沁汗。梦王姬心中一酸,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在母亲的怀中一般,觉得躺在伍封的怀中,便如到了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只盼着永远这么躺着,不愿意松手。

    好在宫内树木众多,伍封反复借力,到了宫墙时,双脚在宫墙急踏,翻过高墙,缓缓落在人群之前,楚月儿早扑上来,两眼泪汪汪地道:“夫君,你终于出来了,月儿还以为……”,伍封安慰道:“放心,火伤不了我。”将梦王姬放下来,此刻他和梦王姬身上早已经被熏得黑了,梦王姬瞥见周围的人都盯着她和伍封,不禁满面通红,娇艳欲滴。楚月儿拿了件锦衣,披在梦王姬身上,问道:“夫君、王姬,有没有烧伤?”

    伍封和梦王姬都摇了摇头,梦王姬见伍封浑身黑尘,心中一荡,嘤嘤地道:“若非龙伯相救,梦梦此刻已经烧死在宫中了。”

    秦厉共公这时从地上那一堆由宫中抢出的金贝宝货、锦帛衣裳中觅了一件宽大的衣服过来,亲手给伍封穿上,长吁了口气,道:“幸亏龙伯和王姬无恙,否则寡人怎有面见天子和齐君?”

    梦王姬渐觉神志清明,回复以往的宁静雍容,见伍封丝毫无伤,奇道:“这事可有些怪了,梦梦先前被龙伯淋得浑身水淋淋,穿过火中几乎仍燃着,可龙伯未淋过水,却未能伤着,是何道理?”

    秦厉共公也道:“正是,寡人被月公主救出来时,身上的衣襟都燃着了火头,月公主却丝毫无伤,连衣服也无零星火头,正感奇怪。”

    伍封和楚月儿并未想过这问题,楚月儿愕然道:“这事的确有些古怪。”伍封沉吟道:“这……”,才说一个字时,秦厉共公忽想起一事,惊呼道:“糟了,先君的棺椁还在侧殿,未移往太庙,这一场火只怕,只怕会烧着棺椁。”

    便听众秦臣惊呼起来,指着那宫门,恍如见了鬼怪一般,满脸惊诧的神情。伍封等人看时,只见熊熊烈火之中,一条白色的人影缓缓走了出来,肩上扛着数层的大椁,最外层的椁上已经被火烧着了。

    这棺椁重达三四千斤,这人一肩扛出,力气不小。不过众人惊异的并非这事,而是这外椁已经被火烧着了,可椁下的人却慢条斯礼地由火中走过,周围的猎猎大火仿佛并不存在一般。先前伍封和楚月儿还被火将脸上衣上熏得黑了。可这人年纪至少在六十岁以上,一身白衣,却毫无火烤烟熏的痕迹,委实古怪。众秦臣本来惊于伍封和楚月儿的神奇,此刻见这人更觉诡异,必中无不惊疑。

    秦失和甘成齐声惊呼:“伯昏无人!”原来扛着棺椁的那人便是人称秦国第一的伯昏无人!

    伯昏无人走到空旷无火处,将棺椁放在地上,早有寺人侍卫抢上前去浇水,将外椁上的火浇灭了,不过那外椁已经被烧穿了小半,连里面的一层也烧了不少。

    秦厉共公上前道:“先生救出先君棺椁,寡人甚为感谢。先生行于火中,似乎无火,是何缘故?”

    伯昏无人喟然道:“小人是个盲人,见不到烟火,心中也无烟火,只当是无火。既然无火,又有何物能伤得了小人?”

    众人大感惊奇,伍封和楚月儿心中一惊,忽望了一眼,心忖自己先前在火中奔行,也未曾在意身边的大火,莫非自己行于火中不伤,便是因此?伍封正想对楚月儿说起这事,楚月儿却摇了摇头,道:“先前月儿救的人中,有的人早就晕了,他们心中自然也无火,却被烧伤。”

    伍封点了点头,与楚月儿上前,向伯昏无人施礼,伍封道:“老先生高明得很,只是在下愚鲁,不懂老先生之意,请指教。”

    伯昏无人侧耳听了听,道:“是龙伯和月公主么?先前小人听见国君和王姬这么称呼二位。”

    众人更惊,心忖秦厉共公与梦王姬说话时,这伯昏无人远在火中,离此甚远,而周围火声哔驳,这人竟能听见,还能分清他们所说的人是谁,这真是古怪得骇人听闻了。

    伍封和楚月儿更惊,心知眼前这老人是位极高明的奇士。

    伯昏无人道:“小人无甚本事,不过能于万物相合,合于火则是火,合于水则是水。小人能察知龙伯与月公主这体感,你们能合于天地,胜过小人多矣。合于天地者必能合于万物,水火焉能伤及?”

    伍封和楚月儿点了点头,心有所悟,可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仍然有些不解。

    伯昏无人似乎知道他们的疑惑,微笑道:“二位请随小人来。”他转过身,缓缓向火中走去,楚月儿也跟了过去,伍封忙道:“月儿!”心忖楚月儿天真纯洁,只要信了这老人的话,必会就这么走入火中,想叫她停下来,谁知道这丫头脚步甚快,与伯昏无人并肩走入火中。伍封大惊,忙抢身上去,在梦王姬、秦厉共公等人的齐声惊呼声中,也进入火中。。

    伍封只觉四周火头翻涌,热浪滚滚,立时身上见汗。可他见楚月儿和伯昏无人却若无其事,而四周的大火也不能烧伤自己,又惊又喜,渐渐忘了凶险,便不觉得炽热了。

    伯昏无人道:“当年华子得了善忘之症,有人骗他说晋国范氏能起死回生,便投身范氏门下。一日范氏家中失火,众门客欺华子善忘,骗他到火中取物,华子入火抢回不少衣物,居然丝毫无伤。这些门客以为他是神人,向他致歉,说是欺骗了他。从此之后,华子便不能避火,因为他以前深信范氏有回生之术,故不畏死,心中无畏,便不怕烈火。当华子知道了是被人所骗之后,再不敢近火,后来多次被火烧伤。华子善忘之症愈后,时时想起此事。其后与阳子居结识,阳子居擅空手格击和修己养生之术,二人因此而创出一法,名曰‘坐忘’,静坐而忘万物,由此心于万物相合,小人便是用此法避火。”他一边说,一边穿过火头,不知道怎么转一转,便到了一处小小的石室,此室用大石垒成,分为内外二室,可避烟火。

    伯昏无人带二人入室,在外室请二人坐了下来,道:“这是小人修习坐忘之处,虽小了些,好在寂静。不过小人这‘坐忘’之术只是小道,合万物不如合天地,老子之术才是大道。龙伯与月公主知火而入,火不能伤,这才是真的与天地万物相合,只不过二位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而已,是以觉得火热。若知道其理,便不会如此了。”

    楚月儿道:“虽是如此,这‘坐忘’之法也是神妙之极。”

    伯昏无人道:“小人拜阳子居、华子为师,习‘坐忘’日久,始终无成,后来双目失明,方能做到‘坐忘’。”

    伍封道:“听说先生还有一师名乌枝鸣,他又擅何神术?”

    伯昏无人道:“乌枝鸣善剑术,创‘十三绝剑阵’。小人虽然学会了三位师父的本事,却不及剑中圣人支离益之万一。”

    伍封与楚月儿惊道:“支离益?!”

    伯昏无人道:“支离益是千年罕见的奇才,剑术天成。三位师父与小人隐居阳城山的鬼谷之中,有一日得一异蛇,名曰‘两头蛇’,一身有两个蛇头。”

    伍封和楚月儿听接舆说过支离益使人找两头蛇的事,互看了一眼。

    伯昏无人脸上现出恐惧之色,道:“那两头蛇真是不详之物,我们才得两头蛇之日,支离益不知道如何便到了鬼谷来,索要此蛇。我们因此蛇不吉,不愿意给他,这也是一番好意,谁知道他竟然要硬抢此蛇。那时他才二十一二岁,小人布下剑阵,只数招之间,他便能窥破剑阵之妙,居然将剑阵融于一身,一人能施展十三人才能运使的剑阵,一人一剑,就像摆开了一座剑阵。他以一人的剑阵对付小人十三人的剑术,第一剑便击破剑阵,第二剑便杀了其余十二人,第三剑刺瞎了小人的双目。”

    伍封与楚月儿大惊,伍封骇然道:“在下破这‘十三绝剑阵’用了数十招,侥幸得胜,想不到支离益只用数招,还能以一人布出一个剑阵来。如此看来,支离益可胜过在下多了!”

    伯昏无人道:“三位师父见状不妙,又联手上前夹击,结果不出十招,三人尽数被支离益刺倒在地,这两头蛇便被支离益所得。”

    伍封忍不住问道:“听说支离益现在又在觅两头蛇,此蛇究竟有何用处?”

    伯昏无人尖声道:“他又在找两头蛇?他竟然还要两头蛇?!”脸上扭曲,仿佛遇到了天下间最可怕的事。他双手微微颤抖,良久方道:“小人那时候双目被刺,剧痛难忍,几欲昏厥,便听三位师父陆续发出惨烈的叫声,一叫而没,正觉得不妙,暗生警惕,便觉得颈上一痛,似乎被蛇咬住,登时浑身的精血力气由手指飞泄出去,仿佛被突然抽走了一般,大惊之下,幸好及早警惕,尽力滚开,结果坠落山涧,终逃过了蛇口,小人也因此气力大损,从此之后,力气只及以往的一半,仿佛另一半力气被人抽走。”

    伍封和楚月儿听得心中凛然,虽然不知道其故,却觉得这事情不仅诡异,而且十分恐怖。

    伯昏无人续道:“小人在山涧旁躺了三日,爬回鬼谷时,支离益已经走了,小人便替三位师父收尸,觉得他们的尸身比生前缩小了一半,干瘪精瘦,颈上还摸到有两颗齿印,与小人颈上的相同,那两头蛇也软绵绵地死在一旁。小人葬尸之后,下山藏匿养好伤,然后逃到了秦国隐居。不过小人一直想不通当天在鬼谷中发生了何事。后来遇到了一个胡人,告诉小人一个胡人的传说。据说这世上有一只魔,善能吸人魂魄,增其气力寿元,这胡人还说亲眼见过被吸过的尸体,说其特征,竟与三位师父的尸体相似。”

    伍封和楚月儿此时均想起平启也说过同样的传说,心中渐渐猜出了几分。

    伯昏无人道:“小人仍不能尽数明白,直到有一天碰到了神医扁鹊。扁鹊说这世上有三种灵物,分别是龙、蛇、龟。龙是神灵之物,龟、蛇是人灵之物,两头蛇是蛇中最灵异的一种。此蛇若以一头咬人,便能吸尽其人的精血气力,三年咬一人,满百人后,据说可以幻化为人身,不过所咬之人非活人不可。小人便问他,这两头蛇既有两个头,是否能同时咬二人,这样岂非快了一倍,只一百五十年便能成功?”

    楚月儿点头道:“先生问得有理,月儿也这么想。”

    伯昏无人道:“扁鹊却说,这两头蛇毕竟是蛇,只能容一人之气血,它得一人之精神气血后,非三年不能消化。若是一头咬人之余,另一头再咬他人,所吸的精血气力便容纳不得,非得吐出去不可。”

    伍封骇然道:“原来支离益用两头蛇咬人,是想借蛇身将他人的精血气力传到自己身上去?!”

    伯昏无人点头道:“龙伯聪明得紧,正是如此。支离益用两头蛇先咬我们,然后以另一头咬他自己,前者的精血气力便传到他的身上。那日鬼谷之中,他不仅得了三位师父的精血气力,还将小人的精血气力取走一半,因此小人虽然还剩了些蛮力,但精血不足,空手格击和剑术均使不出来,若非练成了‘坐忘’之术,只怕早已经死了。”

    楚月儿道:“那两头蛇为何也死在鬼谷了呢?”

    伯昏无人道:“蛇毕竟是蛇,这么精血气力传递,免不了自伤,它咬了数人,自己的精血也传到了支离益身上,自然也死。”

    伍封点头道:“在下总算明白了,支离益创有一种奇术名曰‘蜕龙术’,那是以人学蛇,蜕变而增力。颜不疑为了击败越女,用三十六名少女和九十九条毒蛇,助他蜕变,想是与这两头蛇之术有些相似。不过‘蜕龙术’损寿,比支离益用两头蛇吸人精血力气之法差得多了。”

    楚月儿道:“只怕支离益在鬼谷之前,便用过这法子。胡人关于魔的传说,多半是因此而来,只是天下间无人知道这残忍而诡异的邪术,才被说成魔。接舆师父说支离益入了魔道,一点也没有说错。”

    伯昏无人道:“小人身在秦地,其实却十分注意各国的讯息,免得哪一天被支离益觅到。因此小人也知道龙伯与支离益门下的仇怨,小人在鬼谷见过支离益的剑术,这又过了四十年左右,支离益的剑术只怕更高了。眼下他再觅两头蛇,万一龙伯被他所制,支离益以两头蛇得了龙伯的精血力气,更加无人能敌,连老子亲至恐怕也没有法子,从此魔长道消,不管大道小道,均亡于魔。小人今日向龙伯和月公主说起此事,便是希望龙伯能杀了此人,以存天下之道。”

    伍封道:“听先生的说法,支离益厉害无比,在下远不能及,何以杀之?”

    伯昏无人道:“龙伯的剑术虽然不及,不过小人总相信邪不胜正,龙伯定有法子杀了支离益。”

    伍封沉吟半晌,苦笑摇头。伯昏无人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交给伍封,道:“这是‘坐忘’之诀,龙伯与月公主已成大道,不必练此小道。此术还算神奇,龙伯可择人而授,先前小人行于火中,察觉王姬端坐火围却镇定自若,正是练‘坐忘’之材,烦龙伯将此卷交给她,让她练习此道,虽只略助于武技,但能使心明神定,透彻万物,日后必有所成。”

    伍封将竹简接过,放入怀中。伯昏无人又道:“小人今日特地向龙伯说起这些事,是希望龙伯有所防犯,这支离益厉害无比,龙伯务要小心。这秘密在小人心中藏了四十余年,终于见到了可以言说之人。今日之后,小人也不在秦地了。”

    楚月儿忍不住问道:“先生要去哪里?”

    伯昏无人道:“智氏在宫中放火,自己烧死了,公子栩那小孩儿却被小人救了下来。孺子无罪,留在宫中,国君杀之不得,又不能不杀,十分为难。小人这便将他带走,免得国君为难。”

    他站起身来,从后室抱了个小孩儿出来,这小孩正睡得香。伯昏无人道:“公子栩也不必送回智瑶府中,免得日后被智氏祸及。小人会带公子栩去鬼谷之中隐居,先君有恩于小人,小人也不能让其幼子招祸,烦龙伯和月公主向国君分说。”

    伍封和楚月儿点头答应,伯昏无人抱在小孩儿往后宫火中而去,片刻间便消失于熊熊烈火之中,也不知道他用何法能使公子栩也不被火烧伤。

    伍封与楚月儿缓缓走出到宫外,梦王姬满脸焦急之色,抢了上来,埋怨道:“龙伯和月儿一入火中许久,可让人急坏了。”

    伍封道:“这可对不住,先前有些事情要做,是以耽误。”他到了秦厉共公身边,道:“公子栩被伯昏无人所救,眼下被他带走,觅佳地隐居,免得国君不好处置。”

    秦厉共公点头道:“这样最好。”旋又叹道:“这么说来,伯昏无人日后便不会再回秦国了?可惜,可惜!”一众秦臣也叹息不已,尤其是甘成和秦失二人甚是惆怅,若有所失。

    这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一日,整个秦宫几乎焚烧殆尽,宫中侍卫、宫女、侍人烧死了三百余人,连秦厉共公新立的夫人也死于火难,宫中宝货损失近半。秦厉共公只好暂居城东别宫,另觅善地建造秦宫,诸般琐事不提。

    晚间商壶来道:“姑丈,那位秦失走了。”伍封愕然道:“秦失去了哪里?”梦王姬道:“老商是否想说,秦失辞官而走,离开秦国?”商壶道:“老商就是这意思。”这人说话颇有些夹缠不清,弄了好一阵,众人才听出大概来。

    原来,秦失本来就对智夫人十分忠心,智夫人与公子栩逃往晋国,他怕秦晋因此争斗,碍于国事,将智夫人和公子栩擒可回来,又怕赢利杀了二人,一再周旋。可智夫人这么失心疯地将秦宫也烧了,秦失便觉这纯是自己之过,甚为内疚,待秦宫大火渐熄,他却留下书函,声言辞官,自己悄然而去。

    伍封叹道:“这人身手了得,就这么走了,秦人便少了一员勇将。”梦王姬道:“秦君对他似乎不太信任,他留之也无趣。”众人叹息了一阵,伍封将伯昏无人的“坐忘”竹简交给梦王姬,详细说了伯昏无人的事,梦王姬甚有感触,每日晚间把玩竹简。她对列国风俗地形甚感兴趣,以前还曾悄悄入秦,这一次大大方方来了,正要四处看看,白天便由伍封和楚月儿陪着,由公孙责为向导,在雍都附近各处走走。这些天来伍封与梦王姬接触更多,梦王姬对伍封也没有那么漫不经心,渐渐亲厚,伍封心中暗喜。

    这天正在泾水之侧,梦王姬正与公孙责谈论泾水,伍封与楚月儿并肩站在水沿处说话。梦王姬与公孙责说了一会儿,偶见楚月儿依偎着伍封,巧笑嫣然,脸上漾动着快乐和喜悦,突然有一种羡慕之意涌上心头。她脸上微红,忙扭头看着泾水,想起那日在河中习泳,被伍封忽然由水底闯入受惊的事,只觉得这泾水便如伍封一般,深不可测,而又充满了神秘的生机,心中感触,欢喜、羞涩、害怕、惊奇、感激等诸般情绪纷纷迭至,一时间脸上神情变幻,痴痴地呆住。

    公孙责见她又在凝思,不敢打搅,自去与伍封和楚月儿说话。梦王姬呆立良久,忽觉十分烦闷,走了回来,黯然道:“明日我们便回成周去吧。”

    伍封等人微觉愕然,点了点头。

    他们在秦国总共留了七八天,见秦事已定,秦厉共公君位稳固,遂向秦国君臣告辞,秦厉共公设宴款待了一日,向伍封、楚月儿和梦王姬各赠物十车,秦国君臣将他们送出了城,伍封在城外汇合春夏秋冬四女、鲍兴夫妇的三千士卒,拔营东归。

    途中冬雪收到圉公阳和庖丁刀二人的信鸽,声称巴人入楚地甚深,楚国派了叶公子高率士卒迎击,本将巴人击退百余里,但叶公子高病倒在军中,军中甚乱,眼下叶公子高已经退守鄾城,被巴人团团围在城中,攻城甚急。楚兵虽多,却因军中无首,士气低落,正苦苦支撑。庖丁刀入了城,圉公阳在鄾城北面的河口等候伍封的救兵。

    伍封皱起眉头,道:“楚国是月儿的父母之国,不可不救。鄾城是楚国要地,此城若失,巴人南下,可逼楚国郢地,大为不妙。”楚月儿闻言更是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梦王姬叹道:“可惜身被兵祸的是楚国,若换了郑、宋、卫等国,看在龙伯和月儿面上,王师大可以相救,这楚国便不好援手。”楚国谮爵称王,不当自己是周臣,王师当然不好援手。

    伍封沉吟道:“我倒有一个法子,待赶回成周,我向天子求情,将巴王子带着,我们率家勇入楚,有巴王子为质,事情便好办得多,只要我们与楚军汇合,便不怕巴人。”

    梦王姬点头道:“这也是个办法。”

    伍封道:“王姬是否愿意陪我们到楚国去?”

    梦王姬脸上微红,眼露惊喜之色,旋又摇头道:“梦梦不擅武事,若陪龙伯到楚国去,定会耽误了龙伯的战事,何况梦梦也无甚理由到楚。”

    伍封想想也是,梦王姬到秦国来,尚可说是天子关爱秦国,视为特使,到楚国却是无甚理由可言。

    大队人马到了函谷,遇到姬介留守的一千士卒,两军汇合,这日赶回了成周。周元王带着姬介、姬厚、刘卷、单骄等臣属在城外相迎,一齐入城。

    入城之际,民众欢声雷动,伏地称赞,伍封大败秦国和巴蜀联军,送秦世子入国为君之事早已经传遍了王畿各处,周民自然是欢欣鼓舞,视伍封为天神。无数少女见了伍封便尖叫呼喊,不能自制,伍封微笑向她们挥手,竟有少女因此而欢喜得晕去,种种奇事,不能尽述。

    周敬王已经下葬了,伍封带了众人先到周敬王冢前致祭一番,然后让楚月儿等人先回府中,自己和梦王姬随周元王和其他周臣入宫,伍封先述说了秦国的事情,道:“眼下楚国有难,微臣想向天子告假,往楚国一趟援手。”

    周元王道:“月公主是楚王之姊,师父去相助楚人,正是应该。只是这楚人素不尊王,王师可无法派出去。”

    伍封道:“这可算微臣的家事,怎好惊动王师?微臣只带府中家勇前去便了。”

    周元王皱眉道:“师父家勇虽精,毕竟人少,怎好与巴人一战?”

    伍封道:“是以微臣想向天子求情,放了巴王子和那些巴人,明日微臣将他们一路押往楚国,正好为质,巴人不免投鼠忌器。”

    周元王点头道:“如此最好,反正寡人要将巴人和秦人放回去,便这么办。唉,师父才回成周,又要赶往楚国,寡人想向师父求教也不可得。”他看了看梦王姬,道:“师父,王妹对楚俗也甚熟,是否要她同往?”

    伍封正想答应,梦王姬却摇头道:“这事可不好,梦梦身为王妹,怎好插手楚事?何况龙伯精兵人少,想来要多行袭战,梦梦跟着去必成拖累。”

    伍封叹了口气,道:“王姬也说得是。”

    周元王道:“那梁婴父已经定了罪,明日便在市肆处斩。”

    议定之后,伍封先送梦王姬回府,与庄城说了几句话,再赶到王师大营,与姬介商议放俘之事,姬介派一将引三千士卒,将两万秦卒和巴卒押到秦境后,发还兵器车仗,打发他们回去,又将水师发还水寨。

    伍封回到府中,安排赴楚之事,想起一事来,让小红带几个人到市肆中再买百十个铜制面具。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鲍兴和小红夫妇先带着铁勇将一百多匹战马和数十兵车带到城南河口,商壶引着一百倭人勇士到营中将巴王子和几个巴将解来,也到城南河口去。巴王子和巴将有的身上有伤,眼下也大多痊愈。

    伍封、楚月儿和春夏秋冬四女换上甲胄,带了几十个寺人赶到市肆,见人头涌涌,单骄宣布了梁婴父的罪过,将他斩首示众,一同陪斩的还有刘始以及剑舍的那一干刺客,行刺秦厉共公的那些秦人刺客也一并处斩,共杀了数十人,以致全城震动。伍封与楚月儿暗暗叹息,这梁婴父剑术精熟,结果死于市中,白练了一身剑术。

    二人往赴城南,路过梦王姬府上时,伍封心中一动,下车入府。

    庄城见他浑身甲胄入府,愕然道:“听说龙伯有事要到楚国去,怎有暇前来?”

    伍封笑道:“在下有一句话要对王姬说,否则去得也不安心。”

    梦王姬闻讯出来,她最喜欢看伍封浑身甲胄的威武模样,眼中一亮,问道:“龙伯有何事指教?”

    伍封道:“我可没有什么指教,不过有一事相求,我去楚国怕有些日子,这段时间中,王姬能否不行宴客之事?最好也不要见客。”

    梦王姬奇道:“为什么?”

    伍封小声道:“我不在城中,怕有个风流潇洒、文采又好的人来将王姬骗了去,这事不可不防。”

    梦王姬见他说话越来越放肆,满脸通红,嗔道:“你这人说话好生无礼,当我是什么人呢?”

    伍封笑道:“我这是实话实说。我是个粗鲁武夫,多半不大合你的心思,不过来日方长,还有可为之处。若有人趁我不在,横里插手,这可不大公平。王姬若不答应,我可有些不放心。”

    梦王姬惊羞交集,心想天下间怎有这么个直接了当、脸皮甚厚的家伙出来,气哼哼道:“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这不是不讲道理么?”

    伍封苦笑道:“我可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王姬若不答应,我便胡搅蛮缠到底。”

    梦王姬奈何他不得,大嗔道:“好了,我暂时答应你一次,大不了我躲在府中学习‘坐忘’,不见人罢了。”

    伍封哈哈大笑,道:“这便好了。”对庄城道:“庄兄,日后有人上门来,你便大棍子赶出去。”

    庄城年纪高大,什么事情没有见过?心底雪亮,微笑道:“龙伯放心,就算是智瑶跑了来,小人也会推脱掉了。”

    梦王姬摇头叹气,心中却暗暗欢喜,见伍封得意洋洋的样子,跺足叱道:“你还不快走!”

    伍封点头道:“我这便去了。”转身往门外去,梦王姬怔了怔,又追了上来,道:“你……,可要小心!”

    伍封见她满面娇羞,灿若晚霞,心中觉得甜丝丝的,笑道:“我自会小心,你也要小心。”笑吟吟出府,上了铜车,出了南城之外,赶到河口。

    众人在河口上了大舟,只留下战马革车兵器和干粮,舟过了河,众人上马,押解着巴王子和巴将飞车南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