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青峰周身一震，应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易飞飞，脸上的血色慢慢退了去，双唇微微颤抖着，喝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易飞飞冷静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心里面清楚，送你去北域的人是爹爹。你伤好了之后，一直在逃避，几年都不曾回家，所以你不知道，爹爹的眼睛，是在那个时候瞎掉的。”
易青峰一把扑近前来，捉住易飞飞的肩膀，用力握紧，连眼睛都充血变红：“告诉我，他的眼睛为什么会瞎？为什么我的眼睛却没瞎？发生了什么事？”
易飞飞双肩被握得生疼，痛得皱紧了双眉，挣扎了起来，叫道：“三叔，你放手，听我说······三叔，你弄痛我了······”
易青峰似乎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放开了双手退后一步，跃坐在桌子旁，捉起了桌子上的酒壶仰首灌了一口酒。
易飞飞揉着生痛的双肩，小声的嘟哝：“现在才想起来不对，不嫌晚太多了么？”
易青峰蓦然瞪大双眼看着他，眼里的神情慌乱而痛苦，纠结得让人看了难受。
易飞飞又想叹气，感觉自已变成了个老头。
“爹爹从北域回来之后，娘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娘便暗中派人去了北域，等娘派去北域的人回来之后，娘就变了。”易飞飞垂下眼睑，看不出他眼里的神色，他的语气十分平静，象讲故事一般：“三叔，你的眼睛其实瞎了的，爹爹的眼睛没瞎。”
所有人听了这话都愣住了，这说的什么，这小子难道疯了？
易青峰更是双眉纠结，看样子对易飞飞这句话十分不满。
易飞飞不待易青峰发作，蓦然抬眼看着易青峰，慢慢说道：“三叔一定很奇怪，明明你现在没有瞎，爹爹明明看不见了，我为什么说三叔的眼睛瞎了，而爹爹的眼睛没瞎呢？因为······”
易飞飞吸了口气，静静的凝视着易青峰，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必定十分震憾人心。易青峰不禁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双掌握成拳，掌心都渗出汗来了，似乎预感到什么，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停顿的感觉，便听易飞飞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爹爹的眼睛在你身上，而你的眼睛，在爹爹身上。”
易青峰觉得耳中有什么在轰鸣，眼前一花，一阵晕眩袭来，身体晃了晃，几乎倒地。
“你胡说······”声音低哑得几乎要破碎的感觉，反驳的话却毫无力气。
鬼七子的天地变色天下闻名，中了这样的毒，即使不死，也一定会双眼失明，从无例外，自已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已是个奇迹，却原来······却原来是他用一生的黑暗，来换得我一生的光明······
心头一片揪痛，自已恨了他这么多年，却原来···却原来···
“三叔，你也恨我，对么？”易飞飞似乎没有给易青峰喘息的机会，接着说道：“因为我的眼睛跟娘长的很象，你一看到我，就会想起我娘，对么？你还是那么恨她，即使她已经去了那么多年。”
易青峰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于易飞飞说的话，似乎听进却了，又似乎没听进去。
易飞飞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你给我下了媚药，想让我跟男人乱来，报复爹爹当初拒绝你而跟娘成亲，对么？爹爹拒绝你，其实不是因为你是男人，而是因为，你们是血亲。”
易青峰忽然暴喝道：“血亲又如何？兄弟又如何？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他就要娶那个女人？”
易青峰眼里都是破碎的伤痛，往事一担被提起，便是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疼得撕心裂肺，不管过去多少年，还是会令人几近疯狂。
“娘其实不是被仇家杀死的，娘是自杀死的。”易飞飞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又一个平地惊雷，易青峰蓦的瞪大迷惑的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易飞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易飞飞定定的看着他，眼里面忧伤流动，即使过去那么多年，即使当年自已年幼，但现在这样清醒的述说父母的往事，还是难免会心痛。
“爹从北域回来之后，三个月后，娘便自杀了。娘死的时候，对爹爹说：‘你每天都用他的眼睛看着我，会让我觉得自已是一种罪。我成全你和他’。三叔，娘是想成全你和爹爹的。”
易青峰跃坐在地上，缓缓的摇着头，喃喃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你胡说什么······你还那么小······你怎么知道······”
“三叔三年前回来的那天晚上，爹爹喝醉了，他跑到大伯的房里，跟大伯说了很多很多，那时候我正和少擎玩躲猫猫的游戏，我就躲在大伯的房里······”
易飞飞的声音轻轻的，很清晰，每一个字都象一颗巨石，投进易青峰原本冷且静的心湖，激起了滔天巨浪。他怔怔的坐在地上，杂乱的思绪拉扯着神经，只能清晰的感受到心脏揪痛的感觉。
易飞飞静静的看着他，再不发一言。
爹爹，飞飞自作主张，不想你再受苦了，这么多年，你也累了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岳早已醒了来，在寒幽的示意下安静的呆在身侧，若楼在寒幽怀里晕晕沉沉的睡去了。
易青峰还没发现，这几个中了媚药和化功散的人，怎么现在一点事儿也没有？
等易青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平静了很多，只是眼里，已没了恨意，有的，只是伤疼和痛苦，他犹豫着问易飞飞：“飞飞，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易飞飞点了点头，说道：“三叔，这几年受苦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爹爹他，更苦啊。”
易青峰抱着头，呜咽着：“为什么······”
易飞飞说道：“你应该问爹爹去。三叔，爹爹受了伤，对么？你知道他在哪里，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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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飞飞推开门的时候，便看到易苍鹰，他正背着双手，看着窗外，虽然，他什么也看不到。
“爹爹。”易飞飞扑了过去，易苍鹰慈爱的轻抚着易飞飞的头，轻声说道：“爹没事。”
易飞飞嘟着嘴，撒娇：“爹爹，你要对自已好一点，不然，飞飞会担心的。”
易苍鹰停住轻抚易飞飞的手，愣了一下，似乎感觉到易飞飞忽然间长大了许多。
对自已好一点么？
“鹰。”
虽然感觉到他就在门外，可听到那人的呼唤，心口还是一阵疼痛。
易飞飞抬头看着爹爹，握着他的手，轻声说道：“爹爹，你要对自已好一点哦。”便离开了易苍鹰的怀抱走出房间。
易青峰走近前来，易苍鹰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人近前的气息，将自已包围住，心口忽然又一阵疼痛。
易青峰微凉的手指抚上了易苍鹰的脸颊，轻且柔，慢慢的，指尖抚上了眼睑，来回轻柔的摩挲着，易苍鹰听见易青峰喃喃的声音，象是耳语般：“原来，我一直都在用你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而你，却只能看到黑暗。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对你，也对我。”
易苍鹰浑身一震，眼睛忽的瞪得大大的，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就是那眼里迷朦而暗淡的神色，刺得易青峰的心都在滴血。他趴在易苍鹰的怀里，身体慢慢的滑落，最后跪在地上，抱着易苍鹰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腹部处，眼里滑出了冰凉的液体，很快便渗进衣衫，潮湿了苍鹰的肌肤。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狠心啊······”
易苍鹰没有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变，几天前，他还那么恨自已，现在，却为什么在自已怀里，这么难过。
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僵持了不知道多久，身前的衣衫已经湿透了，这个人，多久没有和自已这么贴近过了？多久，没有在自已面前流过泪了？十几年了么？
轻轻的叹息着，手终于抱住了埋在自已腹部的头，轻轻柔柔的摩挲着，一下又一下，就象做梦，回到十几年前，他总喜欢窝在自已怀里，开心的笑或伤心的哭泣，而自已，也总是这样，轻轻的抱着他······
易青峰声音低哑的呜咽着，一遍遍的问道：“为什么···你怎么可以那么做，为什么不告诉我······”
······
易飞飞远远的透过窗户，安静的看着他们，脸上慢慢绽放出笑意。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