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惊鸿背着双手,神情平静的看着远处肖洛水抱在怀里的那个白衣少年,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里翻滚着波涛骇浪。
那脸色虽然仍然苍白,却已不再是四月前那种如纸透白,而是透着浅浅的血色,那俊美的五官依然如昔,混身散发着清冷的气质,却多了份生命的气息。
生命的气息!!月惊鸿忽然觉得很感动,原来一个人活着,能让自已这么感动。
宝来很快跟了上来,立在他身后,同样紧紧的盯着那个还在晕迷的少年男子。
丹星子神情疲惫,比四个月前整整消瘦了一大圈,却唯独一双眼睛神光四射,神采熠熠,透着一种骄傲,一种喜悦。
宝来早已将内殿的众宫人太监遣退了出去,月惊鸿将那男子安置在内殿侧室,与自已一墙相隔。
一整夜,月惊鸿都守在那少年男子床畔,丹星子说他近日随时都有可能醒来,月惊鸿希望自已是他醒来之后第一个看到的人。
凌晨的时候,月惊鸿第一次听到那男子的声音。
那时他正一整夜的端详着那少年男子,有时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更多的是端详他英挺俊逸的眉眼,便止不住的感动。后来忽然发现那少年男子的嘴唇嚅动了几下,开始的声音微不可察,后来慢慢的发出了声音,在凌晨的静寂中清晰的钻入耳际,象一颗巨石,投进月惊鸿平静详和的心海,月惊鸿只觉心脏猛的一阵紧缩,又惊又喜,又紧张,赶紧将耳朵贴了过去,便听到了期待许久的声音。
“楼······”声音细微,清朗中夹着丝丝沙哑。
月惊鸿有片刻的愕然,他说的是‘楼’?是人名吗?还是什么?心中不禁透着一些不安。
天亮的时候,宝来的声音惊醒了怔忡了许久的月惊鸿。不久,肖洛水带了药和金针为那少年男子做每日必做的治疗,月惊鸿被太子请去商议祈福会的事宜,一天便这么过去了。
如此过了两天,第三天清晨,月惊鸿照例守在那少年男子的床畔,半睡半醒之间,听到那少年男子又在呼唤着那个叫楼的人。
月惊鸿已经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在叫着一个叫楼的人,那种晕迷中紧紧的蹙着眉,声声呼唤,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习惯。
月惊鸿心中甚至有点害怕他醒过来,总是有种不好的感觉,也许,他醒过来之后,便会离开。每当这么想,心中便一阵揪痛。
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实在象极初涉情爱的青涩少年般,连月惊鸿对自已这种莫名的情愫,都始料不及却又甘之如饴。
“你是谁?”清冷的声音,不再只是单纯的一个楼字。
月惊鸿猛然睁开双眼,心头狂跳,他醒了?!
入眼是一双细长的凤眼,眼神清亮而疏离,还透着一种茫然。月惊鸿只觉得呼吸一窒,想像了无数次,那被浓密黑长的睫毛盖住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真正见到了,才知道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神,不是想像得到的。
月惊鸿只觉得脑中一片眩晕,视野中所有的景物都倏然隐去,只有那双亮如星子的眼夺了自已的思想,夺了自已的呼吸!
这样的眼···这样的眼···
学识过人的当朝二皇子,第一次深切的体会到自已的知识是如何的贫瘠,竟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眼前的这双眼睛!不,世上的任何言词,都不足以形容这双眼睛的美······
对于月惊鸿的失神注视,那男子微微的皱了皱好看的眉,月惊鸿蓦然惊醒,定了定神志,对他温柔一笑,轻轻的说道:“我是月惊鸿。”
那男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象是想了一阵,想不出什么来,便转眼打量了周围环境,好看的眉越拧越紧。
月惊鸿急忙说道:“你怎么了?是不是难受,用不用叫大夫过来?”
那男子摇了摇头,挣扎着坐了起来,月惊鸿在他后背上垫了一个靠枕,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少年男子看着他,眼里透着无数疑惑,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月惊鸿笑道:“我在海上救了你,这里是月息国皇宫鸿熙殿。”
“海上?月息国?我怎么了?”少年男子抱着头,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里透着挣扎。
月惊鸿一惊,说道:“你不记得你晕迷前的事情了?那时你一身伤,在海上漂流,你已经晕迷了五个来月了。”
少年男子震惊的抬起头来看着他,晕迷了五个月?心中忽然一阵钝痛,象是意识到什么重要的事情,却想不起来,只觉得心口闷痛得难受,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月惊鸿又轻轻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男子又是一愕,名字?眉头深锁,似是仔细的想了想,轻轻的摇了摇头。
月惊鸿一时无语,他失忆了。
那么,他便无处可去,便不需担心,他会离开。但他记得那个声声呼唤的人吗?
月惊鸿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记得其它的人或事吗?”
少年男子茫然的看着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月惊鸿心中竟然泛起难言的惊喜。
丹星子果然妙手回春,少年男子晕迷了五个来月,醒来的第二天便能下床走动,三天之后便行动自如。
对于少年男子的失忆,丹星子有点失望,竟不能马上知道这人的来历。仔细的给他做了检查,便又说道:“无妨,失忆只是暂时性的,应该慢慢便能恢复记忆的。”
那时月惊鸿、肖洛水、宝来都在场,每个人都目不转睁的看着那少年男子,唯独他一脸沉默,似乎专注在自已的世界里面,对周围的一切毫无所觉,众人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着的疏离淡漠气息。
丹星子却难得的好脾气,捏着甩的手腕听脉之后,又说道:“小子,你修习的是什么内功心法?觉醒之后就能这么快速的修复受损的经脉?”
少年男子茫然的摇了摇头。
丹星子从怀里取出一个锦曩,那锦曩不知道用什么丝线织成的,月白颜色中有暗银色的光华若隐若现,上面透着一朵淡红色的雪花图。丹星子将那锦曩细细的摩挲片刻,便交到少年手里,说道:“从这一刻起,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你要一刻不离的带在身上。”
锦曩里面似乎装着一块圆形雕刻的物事,透过锦曩,少年男子都能感觉到一阵透凉的寒意,那该是那物事本身的温度。诧异的看着丹星子,正想说什么,便听丹星子说道:“什么都不要问,以后,你自然会有明白的时候。”
少年男子听罢,也不言语,也不打开锦曩看个明白,便直接将锦曩收进怀里去了。
丹星子眼里有特别的神光闪烁,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寒幽片刻,却不再多说。
半晌,又交待道:“你每日早晚行功疗伤,配合我给你炼的药,应该不出半月伤便能好全,你的内力便能复原。不过,这半月内你不能妄动真气,特别忌与人强行过招,你现在五脏六腑、诸经百脉谐脆弱易伤,一但不慎,伤上加伤,后果不堪设想。”
少年男子点了点头,仍不言语。
丹星子又道:“我救你一命,要你为我做一件事以为报答,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在场除了那少年之外的所有人都表露惊讶之色,特别是深知师傅习性的肖洛水更甚,师傅向来救人全凭喜兴,想救就救,不想救便不救,如若救了,也从不曾要任何酬劳报答,今日竟是破天委的提了报答两字。
少年男子抬眼对上丹星子的视线,终于不再沉默不语,而是用清朗好听的声音问道:“什么事?”
丹星子微微一笑,说道:“现在还末到时候,你只需记得,你欠我一件事。”
少年男子安静的听他说完,垂下视线,淡淡的说道:“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