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相处下来,青山算得上乖巧懂事,连青青这样最麻烦的人,也接纳了他的存在,就算对自己的表弟表,她都没有这么尽心。但是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一直觉得小孩子缠人,会无礼取闹,是没有错的,连失忆变成的小孩子都是这副样子。
下了马车,目送煜平离开,她的表情一下子从温柔变成了冷酷,懒得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大步走着。青山紧紧跟在后面,伸手拉她的手,她用力甩开,根本不想理他。两个一前一后进了后门,经过的丫头诧异地看着,谁都知道青青很疼他,他也很听她的话,怎么出去了一趟,两人闹成这个样子。青青一直没有发过脾气,就算楼中的姑娘对她当琴师冷嘲热讽,她也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她怎么会无故对青山发火。青山对她算得上千依百顺,平常她微皱一下眉,他就担心得不得了,无缘无故也不会去惹她。丫头们猜测着,狐疑地走开了。青青进了屋子,不管他委屈的样子,一把关上门,气呼呼地坐在桌边,生着闷气。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这样对待煜平,她一定要出手好好教训,如果是狗子他们那么不识相,她至少要大骂他们一顿,扭着他们的耳朵转一圈,但是青山,她自知不能跟一个孩子计较,却偏咽不下这口气。他实在是太过份了。最气得是错得明明是他,为什么他还要摆出委屈的样子,她最讨厌的就是小孩子这一点了。她气恼地扯着帕子,阴沉着脸,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历,都没有人来找他,楼中也没有消息说哪个武林高手失踪了。
“娘……”
他带着哭腔,扯着衣角站在门口,慌张地看着紧闭的门。她生气了,她不理他了,他要怎么办……他低泣着,眼泪滚落在地。住在隔壁房间的秋月听到动静,出来看看,见青山伤心地站在门口,不由心疼。她轻拍青山的背,青山低着头,哭得更伤心,秋月没法子,轻叩房门。
“青青,不要跟小孩子呕气,他已经知错了。”
青青鼓起嘴,“大,不要管他,小孩子惯不得。”
秋月暗暗皱眉,平时最宠他的,不就是她,他也的确乖巧,楼中的姑娘对他都不错。她继续敲着门,“要是他做错了,你让他进屋慢慢教,你看他,眼睛都快哭肿了。”
青青懊恼地皱眉,总是用这招,好像就他会哭一样,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她也不是他的娘亲,她总算知道为人母的难处,老妈是不是也为她这么心烦过。她甩了甩头,“大,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出去弹琴。他,就随他去吧。”
秋月无奈地叹气,看着双眼通红哭个不停的青山,略有些歉意。身后传来脚步声,秋月转过头,看向走过来的红杏。这间院子原住着不少大,她和青青关系最近,红杏本来是和别的大一般,不怎么管她的事,自从她成了琴师后,红杏的话就多子,时常冷言冷语。青楼中这样的子多得去,只要不太过份,她们都不往心里去。红杏瞟了一眼青山,微微皱起眉,秋月看得出,她对青山有那种心思,子空旷久了,多少有些寂寞,青山除了心智像个孩子,样貌身形都算出众,别说是红杏,就算是楼中还在卖身的子都忍不住想戏弄他。这样的男子只喜欢丑青青,她们多少觉得不甘心。
“怎么了?”红杏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两人闹别扭,过一会儿就好了。”秋月微笑地说。
红杏讽笑一声,“她倒是有身价,那种形貌在楼中算是最末,换作以前连贴身丫头都做不了,有人肯要就该笑了,现在还会使子了。若是他痴傻,才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秋月尴尬地陪笑,拉拉她的袖子,“这是她们两个人的事,我们还是顾自己吧。”
“也是,人家上的事,我们哪能管得。明的叫娘,晚上抱成堆,早不知做过什么。屋里养着一个,外面着一个,容貌虽丑些,肯倒贴自然有人要……”
“好了,别说了。”秋月拉着她,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青青平时最恼别人提起这个,听了这话不知要怎么生气。
“她敢做,还怕有人说吗。楼里哪个人不知道她,有人傻呆呆地认她当娘,做什么都听她的,她装着不乐意,晚上不知怎么高兴呢。”
门猛地打开了,青青昂着头站在门口,红着眼冷冷看着她,红杏一下子失了气势,她不甘心地回瞪青青,心虚地挑着眉,“怎么,难道我有说错吗?”
“娘……”青山轻声叫着,不解地看着这场面,伸手拉住她的袖子。
她用力甩开,“我不是你娘。这娘,谁爱当谁当去。”
“娘……”他悲切地喊着,她不要他了。
秋月皱眉看着失控的场面,青山嚎啕大哭,红杏板着脸,青青不顾而去。她知道青山脾气拧,除了青青的话谁也不听,现在哭成这样,更听不进去。冷冷地瞟了红杏一眼,她叹了一口气,轻拍青山的肩膀,“乖,你娘是去弹琴了,等深就会回来,要是她看到你哭,一定会不开心。她刚刚是说气话,青山那么乖,她不会不要你的。”
他抽泣着,眼泪濛濛地看着她,“真的吗?”
“当然。”秋月笑着回答,心里有些不确信。青青平时不发脾气,她也不知她真的发火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要等她。”他跑到院门口,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哭着,一心盼着她回来,他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不乖了,以后就算她跟坏人出去,他也不会发脾气了。心里好难过,她不要他的时候,胸口闷得透不过气,他很害怕,她是说真的,别人说是气话,他就当她是说话吓他。如果她真的不要他,他不知道要怎么办,这个世上,他认定的人,只有她一个。
青青气呼呼地走到前厅,坐在角落里,跟着众人弹曲。姨听说她跟青山在闹别扭,也不理会,青青的位置在角落,客人看不到她的样子,也看不到她的表情。这当然是对一般客人来说。煜安原本是怒气冲冲地来楼里的,他知道她和煜平去景山了,心里恼火得不得了。她的身边有一个青山,一个成世琮,还有一个煜平;她真以为自己琴艺过人,引人折腰,他们哪会真心待她。上次他想找她解释青山的事,却在后院看到她和成世琮拥抱,原来她避开他去当琴师不止是因为青山。他一气之下,发誓不再来倚红楼,她的琴技虽佳,但和府上的子比,不过如此。他一连数日呆在家中,心中的怒意愈积愈烈,府中家丁战战兢兢的样子看得他生厌,他出门散心,不知不觉走到倚红楼门口。他原想转身离开的,楼中传来的琴声牵绊他的脚步,他也不知是怎么了,会走进去,坐在以前的位置,看着舞身后的她,自得其乐地弹着琴。
心里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对她好像太过在乎了。喜欢,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不承认自己会看上一个丑,府中那么多人他都不动心,怎么会去喜欢一个丑,她脾气差、没有教养、出身卑贱、容貌丑陋……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她一直以来怡然自得的笑,不管处在什么场景,她都笑得温暖,笑得自然,笑得简单。每次想到她的笑,嘴角会忍不住上扬,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会无端生气。但是,他怎么会喜欢上她,绝对不可能。他也许只是当她是对手?朋友?或者……不管是哪个,都不会是爱人,他,岁国最高贵的王爷,文武双全、样貌出众、大方得体,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丑丫头。
他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的感情归结为朋友之谊,继续来倚红楼看她,继续气她跟别的男人牵扯。特别是煜平,他们从小最看不起他,他的母亲出身低贱,容貌听说也是平常,趁着父皇醉酒得了幸,生下儿子,自以为会受宠,结果还不是被软在宫中直到死去。皇族的孩子都看不起煜平,他身体弱,才识只算一般,前些日子竟还去卖画,都是丢皇家的脸面。他特地求皇兄赐婚,想等他成亲让他离开苏江,他竟然病倒了。既然今天他能和青青出去,他的病想来是好得差不多,他也该提醒一下皇上,让他早一点离京。
煜安外出游学回到苏江,皇上对他有几分忌惮。他清楚皇家的事,收敛自己的子,安心当他的王爷,军事、员的选拔、税收……朝中重要的事,他都不参与,一心负责自己要管的礼法。皇上从小跟他亲,时间一长,两人的关系变回从前,他也不用那么紧张。在煜平这件事上,皇上原是想留他在苏江,以便某天用他来牵制煜安,他怎么说也是二王爷,但是现在,煜平已经没用了,皇上一定会将他调走。他扬着嘴角,脸上怒气渐渐淡了,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她眼中的委屈和怒意是为了什么,她一直呆在倚红楼总是不好,也许等煜平离开了,她自然会离开倚红楼,没有哪个子会愿意留在这种地方。
青青的确不想留下,她存了不少钱,煜安赏的、世琮赏的、楼中别的姑娘赏的……加起来也快有一千两了,等她赎了身,她会先住到狗子那边,等煜平病好些了,再嫁过去。打算是这么打算,煜平的婚事始终是她心里的疙瘩,她想要等事情都解决了,不再有任何障碍了,再赎身。不过现在,她要烦的是青山。深了,她下了台,冷着脸慢步走着,老远就看到院门口等着的人,她停了一下,转身走向另一边,一晚上不睡也不会死,姑姑一直说她不够用心,她就通宵练剑,用心给她看。
她的脚步离院子越来越远,等在门口的青山无声哭着,她走了,不要他了,不想再看到他了,他要怎么办才好。要等她,只要他一直站在这里,她就一定会回来,他要等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