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侧像往常一样飞奔到了门口,当然,如果不是它额头前那一根胡萝卜,它是鞭打不动的。
“不错,今天一刻钟内就回来了,喏,这萝卜赏你了。”拍拍它的头,老侧叼着萝卜欢快地撒蹄跑去享受食了。
推开那扇比狗洞略大点的小门,轻手轻脚钻进去,再用草木掩好这个出入口——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挖掘开发的专用通道,怎么能白白为别人做贡献——然后,急速冲向伙房——不跑快点就抢不到饭了,尤其是在我还要抢两份饭的前提下。
呼,还算及时,虽然回来时耽误了会,但老侧跑得快,总算抢到两份还不算太猪食的饭菜。
“喂,疯人,来吃饭了。”推开小屋的门,就见她披头散发,身上只着件单衣地迎了出来。看着我不停傻笑,口里喃喃不清地叫:“。。。。。。儿。。。。。。饭。。。。”
看着这个和我生活了十八年的人,叹口气,上前帮她理好头发,扶着她坐下,端起碗尽量耐心地一口一口喂她:“乖,张嘴,啊——”
“。。。。。。。。。。。。”
“慢点吃,没人抢。”不耐烦的替她擦擦嘴角。这个人,如果这么多年没有我照顾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好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她总算明白我一些简单的话的意思。虽然到现在仍是连吃饭都要我哄喂,还是属于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但总归不会随意哭闹,会乖乖听我话了。
这种生活我已习惯了十八年,我的生活里就只有她,这么多年来她跟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两个字,儿。而这世上,大概也就只有她还记得我的名字,展。
除了她,我想,在这展云楼里大概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我,更不会有人承认我展楼主小儿的身份。只因为,我是个无能者。展云楼不会有无能者。
在对外的宣称中,展翼飞展大楼主和云舒夫人共有二子一。老大展辰浩和老二展辰瀚是双生子,同时也是杰出的风术者,两兄弟联手便能施展出风系高级术法,雷闪。一展辰沁是名金术者,一般的金系硬体术控物术都使得炉火纯青。
没人知道展的存在。也没人知道展大楼主一次酒后乱宠幸了一名丫鬟,那名丫鬟诞下我当便“原因不明”地疯了,谁都不认识,只会一味向我伸手叫儿。展大楼主本来还有几分愧疚之心,便为我取名展辰,认下我的身份,还派了几名侍照顾还是婴儿的我和已疯癫的丫鬟。
直到我十岁那年在测术试里测出我竟是个无能者,那仅剩的几丝愧疚也磨灭殆尽了。展大楼主认为我的存在玷污了展云楼的名声,把我从族谱里除名,和疯人一起扔在这展云楼偏僻的一处小屋,任我们自生自灭。
或许我该感谢展大楼主至少还留了地方给我们住,不然年仅十岁的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有了小屋后便安顿好疯人,自己外出找各种活干,怕人欺负或不肯雇佣,才特意装扮成男孩。这么多年来,帮大户人家挑水劈柴洗衣做饭,替商铺搬货,给别人看院护家。。。。。。从不会到会,从吃不消到能挑能扛,什么苦没吃过,被野狗追咬,做工不小心摔到碰到,和街头痞子打架等等更是家常便饭。
再反观那个疯人,虽是她生了我,但这麽多年来她没给过我任何母爱的温暖,反而只有靠我照顾。“娘”这个称呼让我觉得好遥远,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就疯人疯人地喊了十八年。反正她是疯子,也不会要求我什么尊重长辈。
虽然是个疯子,但十几年的相依为命早让我在骨子里把她当作我唯一的,亲人。所以再不耐,再辛苦,我也会养活她,照顾她。
我自行改名为展,展家辰字辈的子孙我当不起,我就是我,跟家大业大的展家没半点关系。我没改掉姓,就是要提醒自己,除了疯人,在这世上我再无亲人,一切都要靠自己。
虽然过得比较清苦,但我想这种混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展云楼里明争暗夺勾心斗角强上百倍。从小到大,这展云楼里的黑暗我见得多了。
像展大楼主,每月初十便要闭关炼药,实际上是溜去青枣巷会他的老情人。月月如此,年复一年,展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表面上她对丈夫月月外出的行径睁只眼闭只眼不闻不问,实则早在展楼主身上下了阴毒药物,让展楼主无论找多少人都不会再有子嗣。我想这大概是她从疯人怀了我后便起的心思吧,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子嗣的继承权不择手段百般歹毒的人,人前还要装作温婉贤良,与展大楼主扮相敬如宾,想着都让人心寒。我实在很难不怀疑疯人的疯症和她有关,只是苦无证据。
而展辰浩和展辰瀚,表面上兄弟情深,实则暗地里为了展云楼的继承权斗得水深火热。今天你请王掌柜吃饭,明天他请陈县令喝茶,各自结交乡绅勾结府,拼命拓展自己的人脉,以期在竞争展云楼楼主之位时有更多的助力。
至于展辰沁,她可以说是这楼里最贪得无厌的人。因为楼规子不得继承展云楼,所以她对展氏兄弟不具威胁,反倒是最需拉拢的人选。展氏兄弟都拼命想拉拢她,她当然就借机大肆敲诈,一边收人好处一边隔岸观火,谁稍有优势些就偏向谁,下次另一方占了上风就又偏回来。展氏兄弟都知道她是个无底洞,但苦于她又是展楼主和展夫人最疼爱的儿,她的话在这楼主之争中很有分量,于是只有不停地用各种珍奇异宝明珠润玉砸进去。“。。。。。儿。。。吃。。。”疯人傻笑着把饭碗推到我面前。
看了看她傻傻的笑脸,我真的感到与其过这种光幕下丑陋的生活,还不如做个连展云楼下人都不待见的,无忧无虑的混混,和我的疯人平平静静安安稳稳地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