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假的?你仔细认认看。”牛皋瓮声瓮气地说。
吴鳞用衣襟擦干净了首级上的污血,揪掉上面粘着的胡子。
至少有七分相似,但那绝对不是刘豫。
“也还不算一无所获,”吴鳞把首级抛还给牛皋,说道:“你至少干掉了刘豫的一个马甲。”
“这个老狐狸!”牛皋重重的一拳捶在拴马的大树上,大树微微摇动,战马吃了一惊,抬头一声长嘶。
这家伙果然有几斤蛮力,吴鳞看着大树说:“恐怕刘豫是一步也不敢出城的,这就叫做贼心虚。”
“你不是刚刚还在说他是什么抗金良将吗?”牛皋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说的意思你听不懂,是吗?牛脑残?”吴鳞微笑着说。
“看到死的不是刘豫老贼,你好像很开心哪,”牛皋对吴鳞怒目而视,“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处处护着这老贼?”
“原因很简单,”吴鳞信口说道:“听了你昨天一番慷慨激昂的大道理,小弟胸中也燃起了万丈豪情,也想在历史上留下光辉的一页。你想,小弟好不容易弄到了可以扳倒刘豫的证据,怎么能容忍让你这莽汉把锄奸的功劳抢去?”
牛皋好像没有心情开玩笑,板紧了脸,吴鳞知道他马上就要火冒三丈。
突然,路上传来阵阵马蹄声。
吴鳞转头望去。
刚才的另一名刺客打马而来,边跑边喊:“牛兄快跑,京超英勇,连兄弟的大刀都给他夺去了。”
话音未落,他就已经跑了个无影无踪。
牛皋和吴鳞面面相觑,又同时大喊一声,解开战马,逃命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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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狂奔了老远,中间又多选岔路,终于在一片树林前放慢了马。
牛皋引着吴鳞在林中穿梭,最后来到一个木头搭成的小房子旁。
契丹大汉王策坐在房前的石头上自斟自饮。
这家伙自然就是那另一名刺客。
“到这里就安全了。”王策笑着站起来,拉住吴鳞的马缰,帮他稳住马。
“京超不会追到这里来吗?”吴鳞跳下马问道。
“此处甚为隐蔽,恐怕他找不到这里来吧。况其京超也算是一方名将,应该懂得穷寇莫追、遇林莫入的道理,这林子,他那一小队人马是绝对不敢追进来的。”王策突然喊道:“孩儿们,露露脑袋见见周小哥!”
四面传来口哨声,吴鳞抬头望去,几个人从树上枝缝中探出身来向他致意,手中都拿着弓箭。
“就算京超敢来,我们也能跟他们拼上一场,逃跑更不是问题,周小哥放宽心。”王策挥手示意手下继续隐蔽,拉着吴鳞的手,往小屋走去。
牛皋拿起石头上的酒壶,就着壶嘴喝了几口,跟在身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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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超真有那么厉害?”牛皋一进门就大声问道。
“厉害厉害,一条长枪出神入化。”王策哈哈大笑着说:“我要是用自己的战刀,还能多跟他打上五六十个回合,用这又笨又重的关刀嘛,只斗了十个回合,就被他劈手把刀抢去,幸亏我的马快,不然今天兄弟的命可就没了。”
这王策打了败仗既不掩饰,更不气馁,言谈中透着豪迈,果然是条汉子,吴鳞爱才之心大起。
“加上我牛皋应该可以收拾这个家伙了吧?”牛皋又问道:“为什么王兄却呼唤我们逃命?”
“牛兄难道没有看出,刘豫的那个混蛋儿子大不简单吗?”王策说道:“那家伙的功夫在战场上也许一点儿用都没有,可应付这种单打独斗却是毫不含糊。”
牛皋长叹一声,“刘豫帐下高手如云,这次刺杀不成,以后恐怕就更难找到机会了。”
“什么?刺杀不成?我明明看到牛兄砍了那厮的脑袋呀?”王策吃惊地问。
“砍的那个是假货,不是刘豫!哎呀,其实,我牛皋一见到那厮,就知道不对劲!”牛皋厚颜无耻地说:“你想想,真的刘豫又不是没经过风浪,怎么傻子似的一动不动地等着我砍他的西瓜那么窝囊?”
“牛兄高明!王策佩服!”王策由衷地说。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牛皋洋洋得意地说。
这牛皋的黑脸皮实在太厚!吴鳞咬牙切齿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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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鳞向王策解释了刘豫借“易容”之际掉包的经过。
王策叹惜不已。
吴鳞问道:“为什么你们两个要用不趁手的关刀呢?”
“这又是我的妙计!”牛皋挺直了胸,说道:“一来,可以让刘豫的人怀疑是关胜所为,这家伙擅使关刀,天下皆知!二来,可以让关胜怀疑刘豫的人将会对自己起疑心。怎么样,我这一石二鸟的离间计高不高明?”
高明你个头,差点儿损了我一员大将不说,这样的计策能奏效才是怪事!
“果然高明,小弟佩服。”吴鳞说,自家兄弟,又有外人在场,这点儿面子总是要给的吧。
“牛兄确实是智勇双全,”王策拊掌说道:“他得知你周小哥这个哈军师今天要走,就算定了刘豫肯定会出城相送,所以一大早便和我埋伏在路边……要不是刘豫老奸巨滑,临时掉包,我们今天还真就能铲除了这个老狗!”
吴鳞点了点头,牛皋的这次伏击确实打得不错。
更难得的是,他居然还知道把王策的手下布置在林子里接应,而不是带着队伍去刺杀――出动的人手多了,一定会被刘豫事前探出风声。
吴鳞拍了一下脑袋,牛皋是不是智勇双全关我什么事儿?他又不肯当我的跟班儿!王策肯不肯跟我才是需要好好操操心的正事儿,若是有他给我保驾,我岂不是可以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了?
可王策这家伙怎么就不表个态呢?
吴鳞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牛兄智勇双全,王兄更是勇猛骠悍,小弟对二位都是一见倾心,不知道王兄能否告知小弟,今后作何打算?”
王策闻言,站起身来,向吴鳞拱手说道:“王策一介草莽,从今以后,愿在哈军师帐下听令。”
吴鳞闻言大喜,也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可惜我这个军师是假的。”
王策哈哈大笑,说道:“明人不做暗事,周小哥快人快语,我王策也不敢藏着掖着。实不相瞒,我大辽被金军所灭,王策本人更是和金军元帅粘罕有血海深仇,王策之所以愿意跟随军师,是为了得到一个接近粘罕的机会。大仇未报之前,王策愿意一切听从军师调遣。可大仇得报之后,王策将立刻向军师辞行。周小哥觉得这样公平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虽然多多少少有些失落,吴鳞还是热情洋溢地握住了王策的手。
一个年轻的契丹大汉推门进来,说道:“将军,他们到了!”
“京超杀进来了?”吴鳞吃惊地问。
牛皋和王策相视大笑。
“军师请放心,”王策说道:“是我派人把姑奶奶接来了。”
吴鳞心下大定,跑出门外迎接。
姑奶奶早已魂不守舍,既不知强请他们来此的契丹人是不是靠得住,又担心吴鳞出了什么意外,见到吴鳞安然无恙,总算放下了心。
牛皋和王策也跟着走了出来,吴鳞为他们互相引见。
牛皋说道:“本想跟姑奶奶多亲热亲热,可我牛皋要事在身,只好先走一步。而此处实非久留之地,还请姑奶奶稍事休息后也尽快动身。”
姑奶奶点了点头,说道:“理应如此,我也不需要休息,小线,咱们也走吧。”
“你稍等一下。”吴鳞边叮嘱牛皋边拉着姑奶奶走到一旁。
“这牛将军虽然和我相识不久,”吴鳞轻声对姑奶奶说:“但孩儿却能感觉到他对国家的一片赤胆忠心,现在天下大乱,豪杰并起,牛将军想要为国出力、安民荡匪,可惜身为分文……”
“不用多说了。”姑奶奶说:“这牛将军忠厚诚恳,我信得过。把咱们的金银分一半儿给他,你看够不够?”
“谢谢姑奶奶深明大义。”吴鳞暗自好笑,姑奶奶什么都好,可是要说这牛将军忠厚诚恳,我哈军师可就不敢苟同了。
姑奶奶和王兴儿帮忙把分出来的金银珠宝打成包裹,吴鳞走过去,将包裹送到牛皋面前。
“哥儿们现在别的没有,银子却是大大的,咬咬牙分一半送给你,你拿去招兵买马吧。”吴鳞说道。
牛皋没有推辞,拎了拎包裹,大笑着说:“霍,够沉的!我牛皋现在也是财主了,哈哈哈。”
“怎么样,牛大财主?兄弟待你也算是恩重如山了吧?”吴鳞说。
牛皋把包裹挂在战马上,转过身来。
吴鳞一闪身,躲在一边,作大惊失色状,“不会是又要拥抱吧?”
牛皋摇了摇头,说:“此地一别,下次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了。报官扳倒刘豫一事,千万不要太较真儿,万事soudu.org不可强求,只要无愧于心就好了。”
吴鳞点了点头,说:“说得好!万事不可强求,只要无愧于心!牛将军,这话,你自己可也要记清楚了。”
牛皋叹了口气,说:“好兄弟,我想了好久的临别赠言,你就这么轻而易地原样奉还给我了?”
“那好,我也送你句临别赠言。”吴鳞说:“我们既然是穿越时空而来,就大可不必拘泥于历史书给我们带来的成见,所谓不破不立,只有破旧立新,才能自己开创一番局面。”
“你是在劝我造反?”牛皋问道。
吴鳞摇了摇头,说:“我什么也没有劝你,因为我知道你根本不听人劝。我只想告诉你,我出钱助你,是希望你你能积蓄自己的实力。我知道,你心中还有一个死结,那就是:牛皋早晚要投奔岳飞。好兄弟,你有没有想过,牛皋为什么一定要在岳飞手下当差?现在岳飞羽翼未成,手上实力并不比你强多少。而几年后,他却会是闻名天下的岳元帅,他的岳家军将威震四海,他岳飞是白手起家,你牛皋为什么就不能呢?你为什么不能用这几年时间建立自己的功名,你为什么不能当牛元帅,不能让金兵大喊‘撼山易,撼牛家军’难呢?”
“牛元帅?牛家军?”牛皋浑身一颤,木呆呆地看着吴鳞。
“对,牛元帅,牛家军!”吴鳞说:“想从赵构、秦桧手里救岳飞,牛元帅比牛跟班儿要管用得多。”
牛皋长长地出了口气,抓住吴鳞的肩膀,用力抱了抱,转头高声喊道:“走了!”
十几名汉子走到王策面前,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王策长声大笑道:“你们几个,跟了我王策这么多年,酒,没让你们喝过好的,肉,没让你们吃过香的,女人,没让你们睡过漂亮的,我王策,对不起诸位兄弟了!从今以后,你们跟随牛将军,建功立业、扬威沙场,用自己手中的战刀,杀出一番荣华富_4460.htm贵去吧!”
十几名汉子轰然应声,站立起来,翻身上马,一个接一个地从吴鳞身边走过,霎那间和牛皋一起消失在树林中。
吴鳞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们脸上流淌的热泪。
吴鳞回过头,看见王策对着太阳扬起脖子,双手把一壶酒倒进了喉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