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忠没料到宋伟会这样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总兵官帐下的亲兵队长不做,而去参将手下做个百户。陈世忠听得意兴阑珊,又见他心思笃定,语气坚决,想来留之无益,微微叹了口气,“人各有志!本官不勉强你。”转头对袁武道,“袁将军,这位宋百户智勇双全,又愿意追随你沙场报国,望你好生用他,不辜负他一身的胆略、满腔热忱。”得到袁武肯定的回答后,又对宋伟言道,“愿你早日建功立业,得偿所愿!”与众人客套几句后,打马离开孤字营,自去收拾军心。
这边孤字营一干将领临时围成一圈,众人嘻嘻哈哈,毕竟一场仗打下来,又没人阵亡,很是值得高兴。尤其本次战斗最大的亮点,便是把蒙古勇士桑库给斩了首,大震军威。数年来,孤字营在边境上与鞑旦部落纠缠不清,数次形势一片大好,就是这个桑库出人意表的破坏了明军战术意图。此人不但智谋了得,兼且勇武刚强,乃是草原上有名的“雄鹰”,这次死于武隶和张翠花之手,就像是白门楼上的吕布、败走麦城的关公,竟为小兵所擒,虽难免阴沟里翻船的嫌疑,然而武隶挑着桑库的头颅驰骋的场面,全孤字营的人都亲眼所见,谁敢不承认?
艾万年最羡慕的还是两人坐下的汗血马,这个时代,一匹出众的良驹对一个武将来说,比任何东西都实在。不但武将爱对阵时进攻的突然性、撤退的速度都大大增加,便是陷阵拼杀,占的便宜也大了去了。“张翠花,莫非你俩坐下的就是汗血宝马?”张氏不识马,况且二人居孤独,不知道边境蒙汉民众中的流言,她哪里晓得是不是?倒是武隶已然猜到胯下坐骑必定非凡,因回道,“马倒是好马,就是_4460.htm奔驰起来颠簸得厉害!”艾万年含笑拍了武隶一掌,“莫不知足,这样的宝马,天下人都抢着要,偏偏你还埋怨,要不咱俩换换?”说罢自觉这话有贪图他马匹的意思,又笑道,“玩笑罢了,莫当真。”
袁武也怀疑留言所说的汗血马就在武隶看守的草料场,详细的询问了一通,得知除了二人坐骑,其余八匹皆落于蒙人之手,不由大叫可惜。骑兵冲锋时他也瞧见了,二人坐骑确实是了不得的千里驹。他瞧着武隶张氏二人可用,便问道,“你二人可愿在我军中效力?”武隶一个发配边疆的罪犯,今日算是领教了势孤力单的无奈,如何不肯?张翠花原先就说过要打鞑子,更不在话下,双双点头同意,武隶讲明犯官身份,倒是把不知底细的众人唬了一跳,五品呢,还是文官,若不是落魄了,袁武见了也他得躬身走。脱罪籍的事自然有别人去做,杀桑库的军功归到武隶无张氏头上。
明军奖赏制度,一人斩一级者,进一秩,官千、把总至三秩止,都指挥以上,止升署职二级,余加赏,至于普通士卒并无进秩限制。二人共斩者,为首进秩同。壮男与实授,幼弱妇女与署职。但这是普通的首级,斩杀敌军大将的标准,乃是奇功,位秩世袭。更有甚者,数年之后流寇四起,购李闯、献忠以万金,爵封侯。当然这是后话。
军队中奖赏升迁不比朝堂里,没有皇帝的个人喜好,武隶不可能再次一步升天,更不会有宋朝高俅那样靠着蹴鞠就能当上三军总司令的。
两人干掉桑库,众人口服心服,按定制,比功劳,算上去戴罪之身,最后给连升三级,武隶实授百户,领兵百人。张翠花亦署百户,不实授兵权,赏银百两。由于千总以下武官不入流,无需朝廷定夺,只要报备总兵处便可。其实在明初的时候,全国共二十二路总兵官,百户乃是正六品,算得上一号人物。奈何自正德。万历以将,到处增设边镇,总兵官尚且多得厉害,千户都多如牛毛,百户也就更不算什么东西了。再加上自天启始,朝堂党争,外放文官多挂都督衔头,你来我往,层层弹压,军制混乱得一塌糊涂,朝廷也就不把正六品一下的武官当回事了,统统交给总兵定夺。
袁武本就有扩充骑军的想法,这次俘获了战马九十余匹,去掉重伤残疾的,可用者六十又八,算上两匹汗血马,刚好七十,勉强可凑一支百人队。未来的这个建制就交给武隶,马匹有了,人员自行招募。这两年仗打得厉害,朝廷缺银子,卫所士卒粮饷尚且发不全,赏银更加不可能有了,只希望朝廷能给新建这支骑兵队能拨些银子,否则袁武家经商虽富,这样的开销还是太吃力了。
宋伟是soudu.org陈世忠亲口定下百户,自告奋勇来袁武手下,自然要亮出绝技。明军训练军制,射箭以十二矢之半,远可到,近可中为标准。远可到,将必须射到一百六十步、军士需射到一百二十步;近可中,将八十步,射卒五十步。宋伟原是武学生,花大成本打造的一把好弓,三百步开外竟然射断了杨树枝条,堪称神射手。这样的本事,就算是蒙古人里也是极难得的。孤字营常年征战,弓箭手损耗颇大,有这样的人才自然让众人喜出望外,袁武当即给他一百兵,又让他兼一千射卒的教头。
商议定下,艾万年瞧着身旁两人有些晕眩。他原先也是武学生出身,跟着袁武打了五年,才慢慢从亲兵爬到了百户的位子,这两人才一到,便与他平级了,但自己却挑不出一点错来,谁让自己没立下过这样的大功劳呢?不但他挑不出理来,手下那些小卒瞧武隶的眼神,比看他这个长官可恭谨多了。想想武隶挑着桑库的首级,在阵前纵横的模样,简直快赶上说书人嘴里的关公了都。艾万年却有点不服气,要不是张氏那一刀将桑库砍下马,武隶怎能补上心窝那一枪?想到这里,艾万年看了张翠花一眼,暗赞道,“真个勇武无敌,可惜是个女子,想来我被她举起来也不算冤。”
袁武取出行军图,让众人预测炒花诸部落的去向。这一代武隶比较熟,知道除了大风口和县城,没有可供劫掠的城镇了。大风口早洗劫一空,县城又在身后,蒙古人不可能再去攻打,向东去他就不知道情况了。这时虎大威开口道,“东面不到百里便是兰州卫,鞑子应该绕道往北方去了罢!”虎大威,榆林人。他本是塞外降卒,最早是边境劫掠的土匪,清兵击溃炒花部落时,他命背遭受牵连,带着五十余人流落塞下。那时蒙古溃步时常袭扰边境,有时深入数百里,被次烧杀不止千人。袁武义愤之下拉起一支义兵,虎大威恰逢其时,投了袁武,总算找着了依靠。流浪的那些年,他对整个甘陕边境地形兵力门儿清,靠着这些,他在袁武手下立了不少功劳,目下是长枪兵最大的百户长,手下着四百余人,被其他人戏称“千儿半”。其实袁武手下的百户多是“千儿半”,尤世威、丁大力、曹文诏三个千户各领一千步卒,一个千户尤岱领八百骑,次之便是十二位百户,平均每个百户授三百人,一般卫所里的千户手下也只有五六百人。百户之中,功劳最卓著的,便是虎大威、艾万年、昌龄、汤九州四位,如今走运的武隶算是一个。
虎大威一句话,众人纷纷认可,袁武考虑到孤字营连续数日的追击,已然疲惫,便下令草料场外就地驻扎修整。武隶和张氏想起匆匆葬下的儿子,向袁武告假,要好生安葬小孩。袁武准许后,两人买好棺椁,带着五个士卒回到那简易的坟头前,用棺椁重新下葬,一番哭洒,烧下半箱元宝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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