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转角,慕禅缓缓而行,却突然听得一阵悠扬乐声从惹翠园的方向传来,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细细品闻。
那是一阵似丝竹又似萧笛的乐音传来,恬静中偶尔有些淡淡的愁思,平缓中又带了些许地波动,看来演奏之人心绪颇为繁杂,是一种想要归宁,却又不得地感觉。
拢了拢肩头的包袱,慕禅提起裙角,轻轻叩门。
乐音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吱嘎”的开门声,慕禅抬眼,便与沈澈的双眸撞在了一起,只觉得一股久违的感动涌上心间,有些淡淡地潮湿和思量。
“你来了。”沈澈收回目光,迎了慕禅进去,淡淡地语气里似乎有着些许不一样的情绪在里面。
“适才的声音?”慕禅脱口便问。
“不过是闲来无事,吹竹叶玩罢了。”沈澈自顾步入花厅,答道。
“师父的竹叶吹得可好听了,适才慕姐姐听见了吗?”说话间玉竹从后院子跑出来了,衣袖还挽着,看来是正在洗衣服。
“竹叶么?怪不得听起来不像是丝竹,也不像是萧笛之声。是什么曲子?”慕禅有些意外地望向沈澈,却见他略微有些尴尬地抬手又习惯性地抚了抚鼻尖。
“姐姐听不出来吗?这是《长相思》呢。”玉竹抢着答道:“长相思,在长安。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长相思么”慕禅念着适才玉竹所吟的诗句“忆君迢迢隔青天”,不由得望向了沈澈,发现他双颊微微有些红晕,表情比之刚才更显尴尬,猛地惊觉到了什么一般,赶紧又埋下头去不敢看他,只觉双腮烧得火烫,心也噗通直跳了起来。
“玉竹,洗你的衣裳去吧。”沈澈皱眉,赶了玉竹回去后院子,见慕禅埋头不语,只得道:“闲暇时打发时间罢了,让慕姑娘见笑了。”
摇头,慕禅只觉心头阵阵暖意袭来,缓缓抬眼,盈盈笑意含在眸中,轻声道:“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我是极喜欢这阙词的后半段,总觉得有股淡淡的想念和淡淡的哀伤在里面,正如……正如你刚才所吹的曲子一般。”
见慕禅言语间杏脸微红,秋水凝波,春山蹙黛,只是娇怯怯地立在那儿,就如一汪春水灌入了心头一般,沈澈赶紧别开眼,清了清嗓,顾左右而言他道:“不说这些了,你肩头的包袱是怎么回事儿?”
“对了,我是来和大人告假的。”慕禅想起来此地的意图,这才缓缓抬了眼,解释道:“过两日是除夕,内宫要宵禁。大人也知道我这些日子负责给太后娘娘送药。只是这两日断不得,太后便召我去暖福宫暂住,也好就近照顾,顺便给钱妃娘娘针灸。”
“这样么……”沈澈听了脸色有些变化:“你放心去服侍太后吧,我会另外安排人值守太医院的。”
“今夜就得住进去,我,我便走了。”慕禅颔首,算是道别。
慕禅前脚走,后脚玉竹又出来了,手里也提了个包袱,有些舍不得地道:“师父,我真不能跟去吗?”
回头,抬手抚着玉竹地头,沈澈露出少有地温柔暖笑,蹲下和玉竹说话道:“乖,暖福宫里男子是不能随意入内的,玉竹也算是男子汉了。”
“可师父您也是男子呀。”玉竹嘟着嘴,委屈道。
“师父是太后的表亲,不一样的。”沈澈安慰道。
“那师父什么时候回来?”玉竹睁着眼,密密的睫羽扑闪着,说不出地惹人怜爱。
“过了除夕夜宴第二日就回来了。师父这几日不在这儿,你要照顾好自己。”沈澈叹了一口气,又拍了拍玉竹的肩头,这才接过包袱,也是去了暖福宫。
暖福宫。
慕禅来了暖福宫,丹颦直接领了她来到紧邻梨蕊院的一方小阁,小阁上书“衡阳”二字,进去是个半大的院子,竟种了许多红梅,此时正值寒冬,香气袭人。那院子两侧各有两间相连的四门屋子,丹颦让慕禅住左边那间,右边大门紧闭,不知是空着还是有人。
入了屋内仔细打量,见此间便是卧室。绣衾罗帐,屋角是一架楠木穿藤的大床,挂了个月色秋罗帐子,配着锦带银钩。床上铺跌的是一床白绫三蓝洒花的厚被,床头横摆一个三蓝洒花锦镶枕。屋角另一边是一方长形书台,上面摆了文房四宝,墙上有一株墨色梅图的横幅,更添清雅。
“颦姑姑,只我一人住这儿么?”慕禅只觉得此处比之存药房华丽舒适了许多,也根本不像是奴婢们居住的杂院。
“现在是你一个人,等下太后还有一位客人要来。”丹颦笑道。
“那把我安排到下人房的杂院吧,慕禅不敢和太后客人一同居于此。”慕禅觉得不妥,拿起包袱便要走。
“你可是太后私下认的干女儿,怎么能去和其他人挤通铺。放心,只因此处里太后的长禧堂近些,也方便太后召唤。”丹颦摇头,一把拿过慕禅肩头的包袱,推门带她进了屋子,“只是没有宫女可以给你使,若要蒸糕直接在一边的小灶房就可。”
“慕禅哪里敢要人服侍,自己来就好。不耽误姑姑了,适才见好多人寻您呢,此时临近年节,定是极忙的。”慕禅只得就此住下,笑着推了丹颦到门口。
“你这姑娘就是面皮薄,吃食每日有人送来,若是缺什么就来长禧堂侧殿的清怡堂寻我啊,可别憋在心里。”丹颦埋怨似的嘱咐慕禅。
“嗯,饿了冷了都去找颦姑姑,行了吧。”慕禅笑了笑,适才地拘谨也消散了许多。
……
入夜,因为是在暖福宫里,慕禅用过晚膳后便不敢胡乱出自己的小院儿,只得拿了医书挑燃烛灯来看。只是晚些时候听见对面的屋子传来开门声,慕禅知是另一位太后邀请的客人来了。本想过去打声招呼,可想想自己的身份,虽说没有住在下人房的杂院,可毕竟只是一卑微介女官,对方又是太后亲自邀请的客人,身份地位定是尊贵非常的,便按住不动。
闲来无事,慕禅也早早梳洗睡下了,只是临睡时开窗望了对面屋子,发现灯烛还燃着,来人似乎拿了书籍在窗前阅读,映了个长长的影子在窗户上,看起来似乎是个男子,慕禅更加不敢前往问候,匆匆睡下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起了个大早,慕禅用过宫女端来的早膳便拿出包袱中的药材食材,准备起炉子给太后蒸糕。
慕禅小心翼翼地开门,怕起得太早吵了对面的贵客,轻手轻脚地生了火,这才将炒好的药材合了面,放在蒸锅里开始蒸糕。
坐在炉边感觉热气哄哄,慕禅觉得憋闷,想着反正八珍糕要蒸些时候,便起身出了小厨房,准备在院子里呼吸些新鲜空气。谁知一推门,慕禅才发现天上竟飘起了雪花儿,旋转飞舞着飘散而下,迎着当空的薄日,仿佛是漫天雪花都渡上淡淡的光晕。
看的不禁痴了,慕禅没有发现对面的屋子的窗户开了半扇,一身青袍的沈澈正立那儿,面带着极浅的暖笑,却不是为这美景,只是为这景中之人。
仰头望着雪花飘落,慕禅正沉静在清晨落雪的欣喜之中,丝毫没有察觉身侧一道温热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身体也渐渐地,不由自主地在雪中慢慢旋转起来。
此时沈澈眼中的慕禅就像一个飞舞在雪中的仙子,衣袂飘飘,更比天空落下的薄雪还要轻盈动人。素颜上浅浅地笑意,永远恬淡清然地黑眸,一切都仿佛与雪景融为一体,纤薄地好像也是一点雪花儿,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伸手接住。
等高兴够了,慕禅又缓缓停下了身形,却在低头一刻,撞见一双摄人地眸子,心不禁噗通直跳起来,赶紧顺势跪下,埋头福礼道:“奴婢见过皇上。”
“你怎么在这儿?”原是一身紫袍的玄谙来了此处,望向慕禅的眼中有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奴婢司职太后玉体,只因这两日内宫宵禁,不得以便暂住暖福宫。”慕禅深喘了两口气,平静些心情才朗朗答道。
“难道那味让太后食欲振作的八珍糕乃是出自你手?”玄谙挑眉,颇感兴趣。
“是。”慕禅答道。
“可是此处乃是朕的表兄这两日的临时居处,你怎么也住在此处?”玄谙原来是来寻沈澈的。
“表兄……”慕禅疑惑地抬头,下一刻,发现对面屋子地门打开了,抬步而出的正是一身青袍,双眸澄澈的沈澈,不由得惊异地睁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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