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这五日里慕禅因病未去澜碧宫伺候钱妃,也专程托了人去告假,侍儿也抽空来了一趟,捎了钱妃口信,说是让她好生养病,过一月再入宫服侍即可,以免过了病气。她也顺带捎了些补身的药材过来,却是些人参之类的稀罕物,倒叫慕禅摸不清钱妃是怎么想的了。
眼看着严冬近了,不过一月就要到年关,天气也越发地寒了。只是站在外头,不过一小会儿便会冷得打颤,呵口气仿佛也能结冰似的。
打来水洗脸,慕禅洗了脸再把帕子拧干后挂在杆子上,这才过去端坐在铜镜前梳头。
经过一场小病,看着自己瘦下来的双颊,慕禅不由得抬手捂了捂脸,想起了这几日沈澈照看自己的情形。
每日的问诊、煎药,顺带还带来一些清淡的吃食,让慕禅觉得那样的沈澈有些不真实。虽然行动上对自己关怀体贴,可那一张脸却始终带着一如往常的那种平静,仿佛一汪永远也不会被激起涟漪的水潭,深得让人无法看清他心底的情绪。
不自觉的微微叹了口气,慕禅拿起一支玳瑁簪随意绾了个松松的懒云髻,再斜插了一支天青色带黄花纹地绢花,这才起身,又披了厚厚的对襟棉褂子,准备去晒药。
刚拿了两味药材出来,就听得门上响,慕禅应了一声便去开门,却看到门外立着的是玉竹。
“慕姐姐。”玉竹甜甜地叫了声,着了件青绿的棉衫,厚厚的棉衣衬托得他满月似的脸庞更显圆润得紧,头上仍旧是扎了两个童子髻,脸颊上两团浅浅地绯红,挂着明媚的笑意,仿佛冬天里的一抹春意,叫人一看就欢喜。
赶紧拉了玉竹进屋,慕禅倒了鲜烧开的茶水递给他:“冻着了吧,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前日里师父的衣裳被我不小心扯破了,这才来求慕姐姐帮我。”玉竹闪着一对儿晶亮的双眸,略带请求地望着慕禅,小嘴儿嘟囔了一下,复又接着道:“求姐姐帮我缝好。”
“你怎么会扯破了沈大人的衣裳?”慕禅抬手拍了拍玉竹的肩头,微笑着示意他慢慢道来。
“就是我拿了洗好的衣裳去院子里晾,结果有两只麻雀飞来停在上头,我怕弄脏刚洗好的衣裳,手一挥,本想赶走那两只麻雀,没想将衣裳给挥下来了,就从袖口那儿直接被竹竿扯破了。”玉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半低首地道。
“给我吧。”慕禅只觉好笑,伸手又揉了揉玉竹的头。
见慕禅答应,玉竹赶紧从身后拿出背在肩头的包袱递给她,眉眼顿时笑地弯弯的:“那就多谢姐姐了,这衣裳是师父出发前的奶奶前给亲手给做的,再加上是御赐的物件儿,师父平时可宝贝的紧,还请慕姐姐多费心,最好是叫师父看不出来曾经坏过才好。”说罢玉竹便高高兴兴地去了,临走还喊了句“我明日一早就来拿。”
无奈地笑笑,慕禅起身关上门窗,打开包袱,一看却有些犯愁了。那衣裳是浅浅的月白颜色,虽然不是崭新,却很干净平整。料子是南方进贡的云锦。那云锦虽不比苏州织锦华贵,却胜在织锦清雅大方,极适合男子穿着。慕禅翻开衣裳仔细看,才发现衣角和袖口都绣了繁复细致的竹叶。而玉竹弄坏的地方,正好是从腋下直接到右手衣袖的位置,也将袖口的刺绣崩裂开来。若要将那里修补地和原样丝毫无差,却也是极不容易的。如此华贵又不失清雅的一件衣裳,又是沈澈家中长辈亲手做地,再加上是御赐物件,也难怪玉竹如此犯愁了。
怎奈自己已经答应了玉竹,却也不好又原样送回去,只得拿出针线盒,想想看怎样才能让这件衣裳能重新穿在沈澈的身上。
腋下到袖口的裂缝倒好处理,慕禅用了同色的丝线缝好,又在里层打了两圈细线,若不是贴近看倒也不会发现痕迹。只是这袖口半寸来长的刺绣……想了想,慕禅咬了咬牙,干脆放弃了对原有竹叶花样的修补,找来墨绿色与嫩绿色两种丝线,下手便绣了起来。
只是这一绣,眼看着便到了掌灯时分。等慕禅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才放下手中的衣裳,过去将烛灯点燃,又继续就着缝补衣裳。直到接近戌时三刻,翻来覆去地确认自己修补地毫无破绽,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却发现自己一日都没吃东西,此时已经饿得胃中发酸了。匆匆煮了一碗面吃下,又将衣裳折仔细包起来,吹了灯烛,慕禅终于安心的睡下了。
一夜无梦,清早就又听得叩门声,慕禅知定是玉竹来取衣裳了,便拿了包袱在手出去开门。
“慕姐姐,你这是要出去吗?”玉竹见慕禅穿戴整齐,手里还拿着昨日自己带来的包裹,便问。
“嗯,院使大人哪里需要几位药材,我得送过去。”慕禅笑着点点头,递上包裹给玉竹,又道:“拿去吧,早些原样放好,免得被大人发现。”
笑嘻嘻地结果包裹,玉竹眨了眨眼,欢欢喜喜地便回去了。
惹翠园。
话说玉竹抱着衣裳匆匆回了沈澈所居的宅子,刚打开包裹就听得沈澈在里屋喊自己。便赶紧将衣裳一并拿着进了屋。
见玉竹手中拿着自己的衣裳,沈澈点头道:“本想让你拿了这件衣裳给我,正好。”说着就伸手去拿。
只是玉竹始终有些心虚,却也不敢不给,只得眼巴巴地望着沈澈,祈求他不会发现有异才好。
并未发现玉竹表情有异,沈澈抖开衣裳便穿了起来,只是一股子淡淡的桂香味道在鼻端萦绕觉得隐约有些熟悉,不由得蹙了蹙眉。等系好了腰带,准备整理衣袖,沈澈才发现衣裳的左边袖口处竟卧了一只指肚大小的碧蝉在上面。那碧蝉通体青绿,黑豆似地眼睛活灵活现地朝上望着,趴在袖口的一圈儿竹叶上头,竟显得栩栩如生,仿若真物一般。
眼见衣裳变了样子,沈澈狐疑地抬起头望向玉竹,等着他向自己解释。
玉竹见沈澈瞧着自己,便知他定是要问,只得半含着首,低声道:“是徒儿不小心把衣裳给弄破了,这才求了慕禅姐姐帮忙缝上。”
“慕禅……缝的……”低声念着,沈澈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袖,觉得那只碧蝉并不碍眼,反而和衣裳衬得天衣无缝,便道:“也罢,以后若是弄破了告诉我,不必专程让慕禅给你掩饰。再说为了一件衣裳,我也不会责罚你的。”
“是,师父。”玉竹吐了吐舌,这才松了口气,欢喜地退下了。
见玉竹退下,沈澈忍不住地竟抬起左手,轻轻地扶上了那只精巧的碧蝉,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地弧度,这才又理了理腰带,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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