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沈澈进了院子才发现此处是一个两进的小宅子。左手边是厨房,屋角边儿还堆了些干柴。临着厨房的是一间小屋,堆放了些杂物。当中的便是间八开门的堂屋,右手还有个小厅,只摆了两排四张黑楠木的扶椅,想是用来待客。
过了堂屋当中是个天井,不太大的空地上只是放了个石雕的大鱼缸,里面有一叶睡莲,只是入了冬颜色也变黄了,偶尔露出一两尾游动的鱼儿,却只是寻常的青鱼。另一个屋角又种了几从细竹,倒是颜色仍旧翠绿如新。那天井的后面便是连着的三间屋子,左右耳房一间看起来是书屋,一间看起来是小厮住的,当中便是间四开门的大屋,应该就是沈澈的屋子了。
沈澈推门进了书房,慕禅跟了进去。主人没说话,慕禅也只得闷着,觉得略有些尴尬,便打量起了沈澈的书房来。
靠窗的地方摆着一条七尺长的直几,上供着一个瓷瓶,插了树枝腊梅,芳香扑鼻。临墙的中间挂了一横披,写着“疏影月移壁,寒声风满堂”,笔意十分古朴,落款单一个“澈”字。
“好诗呢。”慕禅不自觉地赞道。
正在书架上拿书,沈澈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了句:“好在哪里?”
“这诗写的是竹吧。”慕禅看着沈澈的背影,“月下竹影,最是婆娑动人,不过后面那句‘寒声风满堂’稍嫌冷冽了些。竹虽是至清至傲之物,却也并非无情。”
听了慕禅的解释,沈澈拿下两本医书在手,回头望向慕禅,眼里有些不解:“竹便是竹,何来情,又何来无情。”
移步上前,隔着书台与沈澈对望着,慕禅清了清嗓,笑道:“竹也是活物,怎就没有情呢?竹子知道自己开花后会绿叶凋零,枝干枯萎,所以难得见到。怕死,想来也是一种情吧。”说完慕禅冲沈澈眨眨眼,不过是想要借这个打趣儿的说法化解自进屋以来两人都不说话的尴尬罢了。
沈澈想来也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不由得面上也缓和了些,虽然没笑,但眉头却舒展了许多,顺手拿起那三本医书走到慕禅身前:“这书你先拿上。木人太久没用,我一时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等得空找找,我会亲自给你送过去的。另外书里若有看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只要不是太难应该都能解答的。”
“是,大人。”慕禅听沈澈说话像是吩咐什么活儿一般,不由得心下又起了打趣儿之心,笑道:“不如大人做我的老师吧。因为女子不能进入太医署的教院学习,这些年来我都是自个儿翻看医术,偷偷琢磨。”
见慕禅笑的眉眼弯弯,沈澈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抬手不经意地扶了扶鼻头掩饰尴尬:“等下成之浩要来,你若无事便回去看书吧。”
“是,老师!”慕禅见沈澈并未拒绝,笑着冲他认真地福了一礼,这才接过沈澈地上的医书抱在怀中,转身退下了。
看着慕禅离开的背影,沈澈冷静了多时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细微的笑容,仿佛有些无奈,可唇角明显的上扬,却有种掩饰不住的笑意在里边儿。
独自回到存药房,却远远看到一个宫女模样的人候着门口。那宫女十四五岁的样子,怯怯的,穿了一身半旧不新的浅蓝宫女服,手腕上只佩了个银镯,头上也只是插了朵湖蓝的绢花,素素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内宫哪个娘娘的贴身侍女,慕禅快步迎上了前去。
见慕禅远远走来,那宫女一脸的欣喜,上前跑了两步,等慕禅走近了赶紧就问:“来人可是慕禅姐姐?”
“你是?”慕禅努力想了想,与自己接触的少的可怜的宫女里似乎没有这个人。
“奴婢是荔香,和侍儿姐姐是一个宫里当差的。”那个自称荔香的宫女乖乖地答了,顺带还上下偷偷打量起了慕禅:“侍儿说的不错,慕姐姐生的好干净地一张脸呢。”
“原来是侍儿的姐妹。”慕禅客套的笑了笑,心想这小宫女儿看起来斯文老实,说话倒是很有些老练成熟,一见面就开始夸起人来,竟懂得如此讨好人。只是听她说和侍儿一个宫里的,不免心头打鼓,难不成钱妃又打发人来领自己进宫?
“姐姐,我们进屋说话吧。”荔香上前扶住慕禅的手腕儿,称呼也直接从慕禅姐姐到慕姐姐再到姐姐,亲热劲儿就像是两人相熟已久一样。
不漏痕迹地侧过身子不让荔香靠拢自己,慕禅对她微笑道:“侍儿好些了没?你来的正好,帮我捎带点儿药材去给她吧。”
随着慕禅推门进了院子,身后的荔香扑哧一笑:“姐姐不如自己去探探,侍儿巴不得和姐姐见面呢。”
也不回头,慕禅直接从院子当中晒着的药材中挑了一两样补身的,转头问:“我哪里能随意去探望侍儿,这两株红参你拿去吧。虽然小了些,但用滚水煎了喝了还是能补补身子,记得让侍儿清早起来服用。”
“好姐姐,你还不知道吧?”那荔香用古怪的神情看着慕禅,笑道:“昨日我亲耳听见岚姑姑说要娘娘召你去澜碧宫伺候呢。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岂不是能常见么……”
后面那荔香说的话慕禅已经听得不太清楚了,只觉得脑中轰地一声炸响,全乱了分寸。怎么会这么快,那日钱妃因为瑞英宗的推脱之意应该没有这样快就顾及到自己这边。
“姐姐,姐姐怎么?”
荔香看慕禅一脸血色全无眼神只是怔怔地,有些怯了,上前两步问道。
“没什么。”慕禅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抬手捂了捂额头沁出的细汗,问道:“你说钱妃娘娘要召我进宫伺候,可是准信?”
点头,荔香甜甜一笑:“当然是准的。我亲耳听岚姑姑和钱妃娘娘说的呢。只是好像因为姐姐是入了籍的女官,要先过问内务司才行。”
“内务司……”慕禅颔首,凝神想了想,心中似乎有了办法,抬头对荔香道:“荔香妹妹稍等,我这里还有些药材劳烦你带给侍儿一下。”说罢去存药房的一间屋子里又取了一小包参须用黄纸包好,悄悄拿笔写了封信一并放在纸包里。想了想又取了一小包干桂花一并拿出来再出来递给了荔香道:“这包参须和先前给你的两味药材有些相冲。劳烦妹妹给了侍儿请她务必小心服用,里面还有我写的一些服食方法,要她细心看了,以免用错。另外这小包干桂花妹妹拿了冲热水服用,若加些蜂蜜吃了更好,不但不能养颜,还可以调理月信时候的身子。”
听见慕禅给自己还准备了东西,荔香先是一喜,随后又有些不太意思地接过了两包药,赶紧点头道:“慕姐姐果然是好人,那我就先替侍儿谢谢姐姐了,也谢谢姐姐想着我那一份。”
笑着送了荔香出门,慕禅拉过门闩便开始细细想,到底有什么办法自己可以不用入宫做钱妃的宫女。因为父亲的猝死,当年蒙太后眷顾她钦封七品女官,内务司应该也是有记录的。就算钱妃得宠,想要让自己入宫做宫女,恐怕理论上还是得过太后那一关吧。
太后……可那太后何其金贵,自己一介御药房的女官又怎能那样容易地和太后见面呢?
苦苦思索间慕禅却突然想起那一日侍儿所说过的话。那沈澈的母亲和太后是亲姐妹,按理说便是沈澈的姨娘。
咬着唇考虑了好半晌儿,想着若要找太后求情,或许只有沈澈可以带自己前往拜见。想到这儿,慕禅没有耽搁又拉开了院门,直直又去了沈澈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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