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显宗进来的时候,见鸿北冥如此态度,立刻明白他在做着重大思索,便轻轻道:“鸿帅,我来了,您要的人也已到齐。”
“恩。”鸿北冥并未睁眼:“让他们远离大帐二十米,包围此帐。”
计显宗一呆,还是恭敬说了声:“是。”然后离帐传令,没过一会又走了回来:“鸿帅,都已安排好了。”
鸿北冥淡淡道:“站到我身后来。”
“是。”
鸿北冥让自己站到他身后,那就是说,他需要一个侍卫,但这个侍卫他却不打算用别人。计显宗微皱了一下眉头,想到竟然在帐外安排五百人之多,隐然就有种不妙的感觉。
没过多久,舞残阳和劫傲就来了,这两个人有说有笑,看样子最近意气风发。
进帐的时候,舞残阳第一句话就是:“老鸿啊,怎么外面安排这么多士兵?还怕我二人吃了你不成?”
“就是就是,一看那架势如临大敌,险些吓得我二人都不敢进来呢。”劫傲也笑道。
鸿北冥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嘿嘿一笑:“老舞,老劫,别跟我装糊涂了。你们连烈帅遗言都敢吞,陛下和烈帅亲自拟定的攻打寒风关的计划都敢违逆,连我铁血镇两万余名将士都敢陷害,还有什么事不敢做?我这龙牙军帐就算是龙潭虎穴,只怕你们也是敢闯一闯的吧?”
舞残阳和劫傲同时色变,一起叫道:“老鸿,你到底什么意思?”
鸿北冥笑得越发阴险起来:“别着急,听我慢慢说。老实说,我本来也没想到你们两个胆子会这么大,竟然敢假传烈帅遗言,坑害铁血镇,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我想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你二人又有何好处?”
“对啊。”舞残阳叫道:“对我二人有何好处?攻打寒风关的计划,不也是后来苍天城来了消息咱们才知道的吗?奈何烈帅已去,暴风军团群龙无首,浅水清离开潜伏点,两方无法再做配合,寒风关又城高墙厚,重兵把守,时机错过,这才被迫放弃的。你不都知道这些事吗?为何还说我二人故意吞没烈帅遗言?”
劫傲冷哼一声,干脆不说话了。
鸿北冥又喝了一口香茶,这才慢慢道:“说起来呢,我是真不该怀疑你们,不过那十二名烈焰卫的死,你们着实做得既过火又不谨慎。这也难怪,事起仓促,格龙特一封辱骂信气亡烈帅,事先谁也没有想到,既非蓄谋之事,自然难免会有疏漏。总会有人把此事传出去,你们又不可以大肆灭口,主要还是为防我知道,所以也难免有马脚。好在他们知道的也不多,就算传出去,除非有人事先怀疑,否则也未必有何大事。所以呢,当时虽有重重疑点,但由于始终找不到证据,又无可以怀疑你们的理由,我也只能按下不提。”
说到这,鸿北冥叹了口气:“不过可惜啊,有人来得不是时候,事情做得也不机密,想必你二人也发现苍天城有人怀疑此事了吧?”
舞残阳和劫傲同时冷哼。
鸿北冥笑道:“既然有人和我有一样的怀疑,那就说明这件事当真是疑点颇多,而最重要的就是,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到底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别人不知,或许会怀疑二位是惊虹派来的卧底细作,但我却知绝无此可能。而且我更知道浅水清与二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更没理由要害他。”
“所以我想来想去,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那就是你们之所以要害他,只怕就和烈帅遗命有关。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烈帅的真正遗言,应该是23日凌晨,立刻攻打寒风关,浅水清会从后突袭。攻城之战,由我鸿北冥负责主持,攻下寒风关后,由浅水清出任暴风军团临时主帅吧?而这,就是你们情愿放弃寒风关,也要害死浅水清的真正理由,你们不会接受一个新冒出头的小字辈的领导,为此不惜牺牲整个铁血镇,为其陪葬!”
此话一出,众皆大惊。我看书_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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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其实只要用心想想,终究是能猜到的,鸿北冥一生老于军旅,对人心叵测早有深刻体会。
浅水清从军不过一年多,却已经做到了铁血镇督的位置,先后获得了紫心勋章和护国勋章,升迁之快,受皇帝之重视,早远远将朝中的一干大将抛在脑后。有人会欣赏他,也就一定有人会妒忌他,不可能人人因为他的功勋而对其钦佩。
这一点,特别是那些官位在浅水清之上的,尤其如此。
浅水清的急速窜升,严重威胁到了每一个在他上面的人,要说心里没有不平衡的感觉是说不过去的。
就拿舞残阳来说,他一生征战,立功不知凡几,身上受的伤,少说也有近百处,流的血都够堆满一个池塘的了。历数十年光景,终于爬上这龙威军军帅的高位,却眼看着一个小卒子一转眼间就成了铁血镇督,只比他低一级,他心里如何好受?
劫傲又何尝不是如此?
甚至鸿北冥自己都不会舒服,因为他正是浅水清的直接顶头上司,倘若浅水清再要往上爬,就得踩着他鸿北冥上去了。
但是好歹,浅水清再耀眼,再显赫,终究还是他们的下属,他再跋扈,只要和他没过节,他也会尊重上司,因此大家也还能忍受。可如果让浅水清上了位,成了暴风军团临时主帅,一切就立刻不一样了。
谁能保证,浅水清不会大肆提拔亲信,把原来的暴风军团旧属全部打下去?
他的铁血镇里,除了水中棠,其他的各路将领哪一个不是与他生死与共的兄弟?这不稀奇,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主帅,自然也有自己的主力人马。南山岳一倒,浅氏班底立刻上台,烈狂焰一死,烈焰卫立刻解散,浅水清一上台,谁能保证自己有好日子过?
被小字辈爬到头上,丢了面子还事小,丢了官职才事大,舞残阳和劫傲与浅水清是没仇怨,但同样也没交情,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理由不害他。妒忌也好,自保也罢,都不能让这个人活着回到天风帝国。
烈狂焰一生中犯的最大一个错误就是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相信以浅水清的魅力一定能折服众将,可惜,浅水清根本没这个机会去施展魅力才华。
假以时日,他们或许可以成为好朋友,但当这一天提前来到时,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旺赞说得没错,倒了烈狂焰,浅水清在军中的支持力量会立刻变成反对力量,他的朋友也会变成敌人,这就是官场,真正的官场,为了个人私欲,可以置国家大事于不顾。
鸿北冥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同样不希望浅水清上位,如果当时他也在军帐之中听烈狂焰的遗言,没准他会和舞残阳等人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惜他不在,这样一来,舞残阳和劫傲就不可能在事后告诉他真相,以免授人以柄,被鸿北冥拿捏住,想翻身都难。
但是鸿北冥还是根据水中莲的一席话,分析出了前因后果,事实上不止是他,就是事后姬若紫和浅水清听到这些事,也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如此。
天风帝国五大军团,本是每个军团都有副帅。其中由于暴风军团的主帅只能由太子担当,因此暴风军团的副帅就相当于主帅,可以说是全国兵马总领导。但是烈狂焰出任总帅后,副帅空缺,为的就是将来太子重新出任主帅时,有个位置可以给烈狂焰。结果太子尚未就职,烈狂焰却先一步死去,主帅副帅位置上尽皆无人,导致暴风军团群龙无首,烈狂焰被逼自己任命,才导致出如此结果。
谁会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副帅位置的空缺,才会导致出这发生的一连串事故呢?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没有人有证据证明这一切。
果然,这刻舞残阳冷笑道:“鸿帅好心机,好魄力,好分析,没错,这事是我二人干的,想抵赖到是不必,不过鸿帅既然能推测出前因,自然也当知后果。浅水清何德何能,就想爬到我们的上面,做暴风主帅?哼哼,这是个什么位置大家可该明白的,这不是统领一个军团,必要时甚至可以节制帝国天下所有军马!”
鸿北冥叹息:“可是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早晚还是要退下来由太子接位的,而且他将娶公主,释兵权。”
劫傲立刻道:“那又如何?浅水清不是傻瓜,他自己可以退,他的手下呢?他们会退吗?老鸿啊,浅水清就算尽释兵权,你也当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权力是释放不了的,那就是名望。只要他的人还在军中任高职,哪怕他赋闲在家,随口说出的几句话,也能让人遵从。”
鸿北冥立刻无言,劫傲说的话,太对了。
自古以来,凡名将者皆不得好死。哪怕有将军尽释兵权又如何?曾经的下属依然对其忠心,惟其马首是瞻。不败声名,无尽威望,哪怕只是一介平民,只要登高一呼,就可拉出成千上万的勇士为其卖命。
淮阴候韩信卸职之后,还是被汉室鸩杀,为什么?就因为他有威望,他一天不死,汉室都难以心安。历史上的多少名将释去兵权后依然无法为君主们放心,皆是因为如此。拿破仑被流放荒岛两次,第一次被流放时就是凭借其巨大威望使无数士兵倒戈,成功复辟,结果也再度引来周边数国的反法同盟,召集大军将其击败,成就了滑铁卢一地,也成就了威灵顿公爵之名。
名将们的这种无形资产是他们打胜仗的凭依,同时也是帝王们忌惮的源泉。如果不是苍野望有云霓在手,就算招了他做驸马都未必放心。而现在,苍野望尚未对其忌惮,暴风军团的诸帅却已经开始忌惮起浅水清的名望了。
这刻鸿北冥只能道:“你们可知这样做,使得帝国的千秋大业几乎要毁于一旦,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举拿下惊虹的机会,就被你们放过了。”
舞残阳笑道:“天下从没有一座城关可以永立不倒。今天拿不下,将来总能拿下。可今天要是拿下了,我们将来就没什么好日子过了。老实说,烈帅要是指派由你我三人随意一人出任临时主帅,我二人都不会不服气,只可惜,他没有这样做,也就怪不得我们了。”
鸿北冥道:“那也未必。烈帅不是指令攻打寒风关前,由我出任临时主帅的吗?为何你二人还不同意?”
舞残阳脸一红:“你怎么连这都能猜出来?”
鸿北冥冷哼:“你们犯的最大一个错误,就是没有说烈帅一句遗言都没有,而是说他有一句遗言,就是咱们三人共同治理。军中一日不可无主,烈帅弥留之际,就算来不及说出攻打寒风关一事,又怎能不确定主帅人选?他若是选了你二人中随便一个,你们都不会谦让的。惟有我,使你们难下抉择。你们这两个东西,编排烈帅遗言,都想自己做主帅,又说服不了对方,又不肯便宜了我,最终的结果就只能是相互妥协,所以才搞出这个么共同治理的花样来。如此一来,三人联治,你二人合成一气,有什么事自然是你二人做主。我龙牙军下二镇,如今只有一个赤血镇,论兵力,论联合,都比不上你们,自然要被你们压上一头。这便成了皆大欢喜的结果,也惟因此,才留下这致命破绽,就是烈帅的遗言太过荒谬!”
舞残阳和劫傲对看了一眼,终于同时低下头去,显然是默认了。
鸿北冥叹气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还有些不太明白。不知可能为我解惑?”
舞残阳冷哼:“什么事?”
“就是格龙特的那封信。为何你们要把那封信也烧掉,留下又一个让人不得不生疑的证据?我知道那封信绝不可能是烈帅烧的。”
劫傲叹息:“我们是不能不烧。格龙特在信里看穿了浅水清的计划,声称他已书信一封到寒风关,要孤正帆注意后路防备,浅水清必定从后杀来。烈帅真正被气毙的原因,其实就是这件事。他性情本就暴烈,先被格龙特砌词辱骂,又心急攻城大计,所以怒火攻心而去。我们也是看了那封信后,担心攻打寒风关的计划可能真如格龙特所言破灭,所以才决定修改遗命,将暴风军团后撤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如今格龙特对此事不闻不问,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他怕是一定会出面保你们,不承认自己看出浅水清的计划的吧?”
舞残阳和劫傲同时心惊后退,鸿北冥悠悠叹息:“唉,本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大好事,却因你二人一己之私,白白断送我数万英豪,这还不算,还硬是被人拿捏住了把柄,只怕从此以后都要听命于人。事发突然,料想不周,一时贪心,却导致步步被动,纵有通天权势又能如何?放弃攻打寒风关一事,已是死罪,再与草原帝国私通,更是罪无可赦,两位可知,你们现在所做的,等同于叛国啊。”
舞残阳冷冷道:“没有证据,你又能奈我何?”
鸿北冥叹息:“是啊,就是没有证据。不过可惜你们忘了一件事,我只要告诉野王,你们进入烈帅的营帐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十二名烈焰卫莫名死去,以及烈帅留下的荒唐遗命这一连串事情,以野王的智慧,当会不难分析出前因后果。我对付你们,或许还要证据,可是野王要杀两位的话,只怕就不需要那么多证据了吧?”
两人同时长吸了一口气,跟个明君固然是不错,可是小动作也的确会难做许多啊。
劫傲叹息道:“你既然都已经考虑得如此清楚,那么对我们也已早有准备了吧?”
鸿北冥笑道:“那是自然的,此事若发,两位都是满门抄斩的重罪。不过呢,事已至此,想补救也没办法,咱们救不了浅水清,再凭空把两位军帅搭进去,又是何苦。”
两人听得心中同时升起一线希望,但是下一句话,却被他们又气得几乎吐血。
鸿北冥说:“你们请辞吧,我可以保证不会将此事告知陛下。”
舞残阳凶狠地看着鸿北冥:“你想夺权?”
鸿北冥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淡茶:“那是必然的,谁有了这个机会都不会放过,对吗?何况你们既然已受格龙特挟制,将来若与他作战,只怕我暴风军团安危不保,所以你们不能再留在这个位置上了。顺便提醒二位,这里是龙牙军帐,外面有我五百战士。两位若想杀我灭口,就得先对付我与显宗。以大家的功夫,短时间内是不会打出什么结果的,而我只要一声呼喊,外面的人就都会冲进来,所以不妨省省力气,也免得伤了和气,如何?”
劫傲惨然一笑:“不错,不错,老鸿果然是事事谋定而后动,凡事都已做好准备。不过可惜啊,你终究还是不知道一件事。”
鸿北冥一楞:“什么事?”
舞残阳的眼中闪过一线杀机:“其实当时在烈帅帐内听其遗言的,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还有第三个人,而这个人我们之所以不说出来,就是用来防范你这只老狐狸的。”
鸿北冥一呆,心中闪过一丝不详感觉:“是谁?”
背后响起一声冷测测的声音:“是我。”
鸿北冥心头大惊,正要暴起发难,却发现自己双臂竟已被计显宗死死抱住。
舞残阳与劫傲二人同时出手,铁拳以雷霆之势狂击在他的胸口,劈劈啪啪之声大作,鸿北冥胸骨尽碎,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血染冠袍。
“显宗。。。你!”他浑身毛发大张,奈何双臂被缚却再无力反抗,舞残阳一拳将他满口牙齿打落,竟是不给他叫救兵的机会,劫傲的铁拳如暴雨狂轰,正是他赖以成名的暴虎刚拳。鸿北冥左右太阳穴同受重击,那是舞残阳一记凶狠的贯锤,砸得他眼窝突起,鲜血狂飙。
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他听到计显宗冷冷说道:“原来浅水清做得一点都没错,弑上谋位,的确是晋身捷径,我若不学学他,岂非亏待了自己?你可知我盼着你死,都不是一日两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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