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见到李世民后的第一句话。也许，由于某些特殊原因，我和杨吉儿的灵魂掉换了位置。只要找回自己的身体，灵魂一定会互换回来。
李世民的神情本就疲惫不堪，听完我的问话，眼神又暗淡了许多来。沉默良久，他低低叹道：“姜姑娘她……她去了。”
“什么去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我呆呆地望着他，喃喃道。
“逝者已矣，还望公主保重凤体，节哀顺变。”李世民的声音低沉，望向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哀痛的惋惜。
“逝者？你是说我……她死了？”我的眼睛蓦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男人。我的身体死了？而灵魂占据了杨吉儿的身体？老天，你还嫌我的麻烦不够多是不是？
“是臣的错，臣没有保护好她。”李世民的口气带着深切的自责。
“尸体……是你亲眼瞧见的吗？”此时，我的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
“是……”李世民低垂下头，令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虽然与李世民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从他的说话处事中不难看出他是个思虑周密、做事谨慎的人，既然他说亲眼见着了尸体，就绝不会有错。可是……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可颤抖的尾音还是泄了我内心的不安，“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杨吉儿昏倒到乘车出宫再到荒野遇刺，李世民讲得很慢，也很详细。
他讲得这些我也曾亲身经历，没有什么兴趣，“前面的不用细讲，直接告诉我，她中箭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催促道。
“公主怎知她中了箭？”李世民看向我的眼中多了一丝疑虑。
“我……梦见的。”发觉自己失言，我开始编瞎话圆谎，但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对，昏睡的时候梦见的，她的身体被一只又粗又长的箭穿透，血从她捂住伤口的指缝中喷出，染红了大半个身体……”说着说着，我的心脏猛地抽痛收缩，仿佛又一次感受了利箭穿心。
“公主说得没错，她确是中箭而亡……那支箭本是射向臣的，却不知怎么穿透了她……箭上带有剧毒，无药可解……她，她中了箭，倒在我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愤愤地瞪着我，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错。”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微颤。
“然后呢，她的尸体呢？”听他说到了重点，我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
“停灵在真寂寺。”回忆使他暂时忘记对我的怀疑，陷入深深的自责。
“停灵？也就是没下葬呢？”我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臣请得道高僧为她超度七日，今日是最后一天。”
超度了七天？今天是最后一天？我竟然昏睡了整整七天。听完他的话，我不禁愕然。
“我想去看看。”我边说边挣扎着下了床。虽然精神意志由我控制，可身体状况还是杨吉儿的。她遭遇重变，身体孱弱，还没走出几步，脚下一软，身子直直地跌了下去。
“公主小心！”在落地前的刹那，李世民坚实的臂膀及时接住了我。
“我要去看看，带我去看看！”我一把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可是你的身体……”看着我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的手指关节，李世民无不担忧地说。
“我没事，我很好，带我去看看，我要去看看，求你了……”
许是禁不住我哀怨眼神的求乞，许是碍于我现在的身份特殊，李世民没有太过坚持，很快同意了我的请求。
……
真寂寺位于皇城的西南，是座盛名远播的百年古刹。每逢斋日，慕名而来的善男信女聚集于此，听佛学偈，顶礼膜拜。
当然，这是战乱之前的事情，我并没有见到这样的盛况。被参天松柏重重包围的真寂寺死气沉沉，安静得令人心寒，虽没有遭受战火的荼毒，却失去了往日的鼎盛。红尘万丈，净土几何？
“公主，真寂寺到了。”马车停稳的同时，李世民的声音传了进来。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从挑开的车帘里卷了进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狐裘。
阴霾的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细细碎碎的，虽然没什么影响，却恼人得厉害。
在李世民的引领下，我迈过庙宇特有的高大门槛，走进了停放棺木的西配殿。
烟雾缭绕的大殿寂静空旷，深褐色梓木棺材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中央。
我慢慢地走上前，双手犹豫着抚上紧闭的棺材盖，上面雕刻的寿山福海，水一样缓缓滑过掌心。
李世民站在我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打开，还是不打开？
不打开，自己是绝对不会死心；打开，若是真见了自己的尸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回家的路该怎样走下去？心中顿时五味混杂，说不上什么滋味。
不知过了多久，我下定决心似的蓦地回身，深吸一口气道：“打开它。”
李世民定定地看着我，没有任何动作。
“打开它。”我直视着李世民深海般湛蓝的眼眸，坚定地重复道。
他不再多话，单手运力，搭上厚重的棺材盖。
棺材盖一寸一寸地被推开，露出底部刺绣精美的丝被。厚厚一层，即便是没有知觉的尸体躺上去，也会柔软舒适的吧。
我欣慰地点点头，向李世民投去感激地一瞥。
李世民并没有收到我感激的讯息，他深皱着眉，手中却没有丝毫的停滞，全部心思都放在那一寸寸移动的棺材盖上。
时间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在你希望它越快越好的时候，它总是比蜗牛还要磨蹭；而你希望它慢些再慢些的时候，它偏偏跑得飞快。
几分钟的等待，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咬住微微发抖的下唇，努力保持呼吸的平稳。
终于，随着一声巨响，厚重的梓木棺材盖轰然坠地。
高悬的心终于落下，落入的却是无底深渊……
棺内，除了丝绣锦被，什么也没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