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加美什”。看毕末日祭典番外篇的《普渡众生》，这竟然是我联想到的第一个文本。尽管，《吉尔加美什》这篇近乎不朽的、属于人类早期文明的长诗，对于我们的很多玄幻读者而言，或许还相当陌生。
关注“末日祭典”已有一段时间。（拜托作者不要老换更新的地点好不好，原来只在幻剑看《末日祭典》，现在找起来好辛苦）事实上，笔者以为，若读者能够宽容第一人称的女性主角给他们阅读造成的“缺乏代入”的障碍，如果不太介意有时铺设稍多的心理描写，那《末日祭典》实在可是归入今年玄幻新作中少有的几篇诉诸心灵的佳作。而在末日祭典的这个所谓“番外篇”：《普渡众生》之中，主题的立意又完成了一次提升。结合已追踪数月的观感，我想作者的思路走到这个程度，可以说是早有设想的…一个相对成熟的构架，许多文字和情节之外的回味，这是我比较重视这篇网文的原因。
《普渡众生》的故事情节，可以作最一般的解读：一个执着于爱的男主角，一个在文中一直没有出现的虚幻化的“她”，还有一个想赢得他的爱情，最终则选择为男主角牺牲的“第三者”…这些故事元素并不新鲜。或许从男主角高炎的第一重试炼开始，就会有读者推测出“第三者”维蒂斯的悲剧结尾…即使用快餐的阅读方式也一样不妨碍我们读完这个故事。即使在那个意义上，《普渡众生》仍然是“好看的”，而间或我们还可以感慨一下作者文笔的细腻和煽情的才华…虽然，我以为这些并不是《普渡众生》想要传达的全部信息。
一件真正的好作品，是那些可以用不同的方式阅读，并由此造成不同“答案”的作品。正是在这一点上，我相信有一种力量把《普渡众生》同《吉尔加美什》联系了起来、同那些充满隐喻、象征、暗示和终极价值关怀的史诗式的写作联系在一起。汉谟拉比时代的史诗“吉尔加美什”，讲述的是两河流域的上古英雄吉尔加美什的英雄事迹。这个无敌于世的人物，最终却因为好友恩启杜的意外死亡而彷徨了。于是，他想征服他尚未征服的最后一个目标――征服死亡以达到长生不死！…在追寻不朽的道路上，吉尔加美什在面对一个又一个的难题，或者说“试炼”，包括被《普渡众生》借用的克服睡魔的尝试……然而，最后那个不可一世的英雄还是败了，不朽曾经触手可即，但终究仍是镜花水月……不朽是什么？人类能否征服死亡，精神不灭？从公元前1500年，人们就这样思索着。
这样，《普渡众生》可以被看作一部中规中矩的言情玄幻，也可以被看作一种当代人诠释下的神话史诗。它沿袭了吉尔加美什那样的神话叙事符号，但却选择了新的观看角度和新的提问角度：在一般的勇者史诗里，读者的视角跟随着勇者主角而去经历一个又一个“NPC”的考验，而在“普渡众生”里边，却是在一个“NPC”（维蒂斯）的眼睛里折射出的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勇者故事”！勇者模式的“竞赛规则”没有变化，但“规则”却一再经受着文中那些精心安排的细节的冲击：当高炎做到了一切，当NPC维蒂斯应该“照例”给勇者“加冕”之时，这个人物显示出了一种超越配角的难得个性。作为一个规则的NPC，维蒂斯却一直拥有打破规则的愿望和能力，于是在这个故事里，勇者就不仅仅是一个无敌的Yyer，而考验他的，也不再是仅仅为凸现他的威力才存在的NPC机器人，而是一个真正有人格的对手兼情人，她不时想对主角及整个故事的命运施加影响……我想，这才是《普渡众生》在乍一看显得“老套”的叙事套路下真正潜藏着的活力。
不仅故事的角度和规则的设定已经改变，更重要的还是故事的主题，在这个故事的剧情背后所关注的、“吉尔加美什”式的问题也已经在无形中改变――从一开始，普渡众生同吉尔加美什一样，仿佛只是一个“追求不朽”的勇者赞歌，但很快我们就发现，其实“不朽”本身对于故事中那两个最重要的人物：雷和维蒂斯而言，其实都没有多么重要――从故事一开始，他们就已经是不朽或“近乎不朽”的人物了！那末，这个故事的矛盾到底是在哪里展开的呢？――不是如何追求不朽，而是如何面对不朽……这才是普渡众生的三重试炼所真正需要面对的挑战吧？
一个人假如已经不朽，那末他将如何面对那些在不朽面前显得短暂的一切？那一切虚幻般的回忆、感情和恋情，在维蒂斯不朽地存在着的五百年间，是否曾经象烟云一般飞掠而过？……一个永恒者如何才能面对永恒的孤寂？吉尔加美什的追问，是在永恒之前。而普渡众生的反思，是在永恒之后！
没有人真的能够不朽，因此在这个问题上较真或许只是凡夫俗子的笑谈。于是我们这才看到，在故事的结尾，维蒂斯不朽的破灭，以及“普渡众生”理想在事实上的失败！普渡众生不是在为根本不存在的不朽者寻找面对不朽的理由，而是通过对不朽之后的追思，鞭挞每一个凡人对于生命、死亡、爱情和欲望的价值期待。在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里，维蒂斯选择了煽情的牺牲。其实，笔者也不能确信，高炎所提供的那个答案，能否让他本人永远坚持下去……这个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生命，难道就会有“永恒的美好回忆”？……我觉得，倒是此前的那一句话，道出了“普渡众生”主题中最耐人寻味的东西：高炎之所以能通过不朽的试炼，只是因为其执着。执着，不正是短命的人类那么喜欢探求超验的、彼岸的问题的真正原因吗？
无论如何，普渡众生的价值，不在于提供了一个早已存在的故事模式，或者为一个早已存在的问题提供一劳永逸的答案。它只是以一种相对轻松的，雅俗共赏的、可以多层次理解的行文，在浩瀚网文里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特殊的文本。那一种淡淡的哲思，埋藏在消闲的文字里。它文笔细致，但又显然不是为了追求那种煊人眼目的所谓“华丽”。在大块朵颐了那一批玄幻强文之余，疲惫的我忽然在这里找到了一种冷静和悠远。普渡众生掩卷之时，心念就这样忽然飘到了历史的深处……
所以…或许…因此，离题万里了！然而还是很感谢lanruo，感谢作者的普渡众生。用文中的那首诗扯来做结吧，说真的，在新诗越来越朦胧之后，已经很久没体会到这样一种节奏了。我宁愿相信，这节奏不仅仅来自格律，同时也来自作者的心灵，来自那个名叫“普渡众生”的故事的灵魂：
谁曾造不倒的殿堂？
谁曾见不朽的国王？
菖蒲上的蜻蜓
用一生飞折翅膀
更有谁的脸庞
永远沐浴阳光？
――该评始发爬爬评论区。再次感谢愉快的小马（lanr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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