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看看绿豆糕说道:“傻孩子,这里也有绿豆糕,何必专程去买?”
“观弘说采芝斋的绿豆糕最好吃,所以让我带他去买的。”慎言看着楚云隐晦地说道:“这孩子真是孝顺,将来长大了一定很孝敬父母。”
楚云抬头看看他没有说话,只是拉着观弘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慎言也坐了下来,惜雨轻声说道:“刚才傅老爷几次问起你,你别到处乱跑了。”
“行了,我自有分寸。”慎言应道。
一场戏下来慎言根本不知道在演绎着什么,他只是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楚云与观弘的对话。但是除了楚云时有时无的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外,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推敲求证的话。戏结束后已经很晚,傅洛庭便提议大家早早回去休息,明日就有精神看潮了。
一行人回到天水楼,各自回房。子胤刚回到房里就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母亲来嘱咐自己便匆匆去开门。没想到一开门竟然是傅康年,子胤的脸顿时耷拉下来。“是你?”
“是啊!”傅康年笑着跨进了门,“我买了东西送给你。”
“我不要!”子胤断然地回绝了。
“你还没有看怎么就知道不要呢?先看看吧。”傅康年让人把东西拿了进来,原来是一套崭新的画具,画架、画纸、油墨和画笔一应俱全。“明天就是钱塘潮的正日,我知道你很想用画笔画下来。可是你父亲又不准你带来,所以我就买给你。”
子胤看看这些画具的确有些心动,但绝对不是对送礼人的动心。她也为没有画具而惋惜,可是想到这些画具是傅康年所赠她就对画画全然没了兴趣。她把头一扭,道:“我不想画画。你还是拿走吧。”
“怎么又不想画了呢?”傅康年问道:“是不是这些画具你用的不合手?那我立刻叫人换新的来。”
“不用了!我没心情画画,你还是拿走吧。”子胤转过身道:“很晚了,我要休息了。傅少爷请回吧。”
子胤下了逐客令,康年只好怏怏地拿回了画具退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遭子胤厌烦,想起那天那个穷酸先生再想想自己的条件,哪里比不上他?刚才母亲还对他说很满意子胤这个孩子,还说看面相这个子是旺夫益子相,将来一定能为傅家多添子嗣。老一辈的人都同意了,可就是自己搞不定子胤。难道非要走那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路?傅康年也是念过洋书的人,他本身也不喜欢这种婚姻方式。他很希望子胤是和自己有感情基础才走到一起,可是目前看来却做不到。他回到房里看着这些被拒绝的画具,不由地自语道:既然如此,那就先娶回家再说!到时候朝夕相对,我就不信她会对我没感觉!
时钟敲过十一点,已经很晚了。慎言一点儿都睡不着,躺在上睁着眼睛直发愣。十年......十年之前在这间房里是一对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在热酒的戏弄之下食果。当时他发誓会和楚云天长地久,可是十年之后呢?躺在这里的还是他,顾慎言。但身边的人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凌楚云,这到底算不算是天意的安排?让他十年之后又回到这里,让他重新感受当年的那份浓情蜜意?
侧过头看到熟睡中的嘉琮,当初他下定决心一心一意对子江惜雨,为的就是这个孩子。可如果观弘也是自己的孩子,那他对楚云又添加了一份愧疚。可惜楚云始终不肯说出真相,令他时而怀疑时而肯定。慎言翻了个身背朝着儿,现在细细想来无论观弘是不是他们十年之前尝果而孕育的孩子,他对楚云的感情永远都不可能磨灭。抛开道德伦常,他还是希望能和楚云在一起,哪怕她曾经嫁作人、哪怕观弘不是自己的孩子!
窗外的潮水声不断,那一晚也是这样的。慎言对曾经的过往越来越清晰起来,他们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都涌上了心头。过去的岁月不免让慎言感怀起来,在黑的掩护下他落下了怀思和无奈的泪水。如今走到这个地步,纵然他有多爱楚云,他又能做些什么?
惜雨,惜雨这些年来对自己无微不至,她没有行差踏错过。虽然知道自己对她没有什么深厚的爱为基础,但这些年来的相处他也将她视为了亲人,没有浓重的爱情却有着纯朴的亲情。如果让惜雨知道自己和楚云之间的过去,他不知道这个本来柔弱的子会怎么办。也许楚云做的对,他不应该去盘问观弘的身世。现在这样的状态可能是最安全的,慎言开始自问,是不是不要再去追问,但转而一想又觉得不甘心。他对观弘真的有着一份说不清楚的感觉,他很想求证自己的怀疑,他不想再像过去的八年一样糊里糊涂地过日子。
第二天就是钱塘江观潮的大日子,可是慎言、子胤、楚云和傅康年都显得无精打采。到了下午潮汐的时候潮水大涨,浪潮一个接着一个朝岸边打来。两个孩子看的直拍手,还数着数。慎言觉得这次的浪潮没有十年前的壮观,现在他眼中看到的仿佛是十年前的影像。那时候他和楚云、楚风也是站在这个岸边,望着波澜壮阔的潮水,心胸澎湃,豪情万丈!可今天他却平静地犹如静水,有时候甚至还觉得吵闹。若不是要陪着傅洛庭,他或许早就回房去了。
而对于楚云来说这样的潮水也是一种煎熬,一个个浪潮就像开启她心扉的一把把钥匙,简直就要将她隐藏在内心的所有感情全部释放出来。到了六点多的时候,楚云实在熬不住这样对往事的冲击便起身道:“不好意思,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楚云对傅家的人来说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人,于是她就一个人回到了天水楼。观弘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自然不愿意离去,楚云临走时拜托子胤帮忙照顾,她也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
看到楚云黯然离开,慎言更加没有心情坐下去。但大家都兴致盎然他又不好离开,想了半天才说道:“惜雨,我回去帮你那件衣服吧。”
“让多瑞去拿吧。”惜雨说道。
“让多瑞看着嘉琮他们,还是我去拿。”慎言已经站了起来,和傅洛庭打过招呼后就匆匆离开了。
傅洛庭笑道:“二少奶奶好福气啊!二少爷对你可真是关怀备至呀!”
惜雨幸福地一笑道:“他人一向很好,人也细心。”
慎言一口气跑回天水楼,先回房拿了间披肩然后才去了楚云的房间。走到门口他却不敢敲门,愣愣地站了一分钟。“咚咚咚”,他终于敲响了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楚云红着眼出现在面前。她没想到慎言回来,看到他的时候立刻背过身去擦拭尚未干的泪痕。“你......你怎么来了?”
慎言跨进门后反手将门关上,心疼地问道:“你哭了?”
“没有,刚才岸边风大。”楚云明明知道掩饰不了,但还是不肯承认自己哭过。
“楚云......不要骗我,我知道你看到这些不好受。”慎言悠悠地叹了一声道:“我也是,昨晚听着潮水竟然会感到心酸。”
“你不要说了。”楚云侧过头看到他手里的披肩,心里不免一阵酸。“还有人等你送披肩呢,你快走吧。”
“披肩?”慎言看看手里的披肩忙放了下来,“我是借口拿披肩,其实是想来看看你的。”他走过去伸手搭着楚云的肩膀道:“我看到你离开,我担心你会......”
楚云往前走了一步,慎言搭在肩膀上的手也顺势滑落。“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我看得出来,你心里不好受。”慎言不会相信楚云的话,“这都是我的错,当年不应该轻言放弃接受家里的安排。如果当初我有坚持,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慎言开始追悔起来,只是当着楚云的面他那份后悔变得更加强烈起来。
“唉~~”楚云哀叹一声道:“这不能全怪你。若不是我一心想为大哥报仇,就不会跟着你父亲到扬州,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有现在两难的状况。或许还能一心一意地和你子白头偕老。”
“不!不是的!”慎言突然激动起来,他转到楚云面前怔怔地看她说道:“就算没有你的出现,我也知道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只是过去这些年我自己都在欺骗自己,直到你出现我才知道原来我过去想要忘记你,都是枉然。存在的必定存在,你越是想忘记却记得越清楚。”
慎言的这番话令楚云动容,虽然不能和他有怎样的结果,但至少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一直没有变。她无奈地摇摇头道:“现在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说来也只是徒添伤感和后悔。”
“楚云,我不想你误会我。”慎言伸手握着楚云的肩说道:“我不想你因为惜雨而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没错,以前我是想好好和惜雨过下去,但到了钱塘到了天水楼到了观弘阁,我才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
“观弘阁?”楚云抬头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最担心的事。“你......你不要误会。”楚云忙将眼神移开,道:“这和观弘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慎言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和真相离得很近了,可是楚云的一句“没有关系”又将他推回了原点。“我知道孩子的名字是你取的,你丈夫是农民不可能会想到这个名字。如果观弘他......和我无关,你为什么要给他取这个名字?”
慎言一连串的问题让楚云有些招架不住,“我只是怀念这里而已,所以孩子出生的时候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只是一个名字而已。如果你不喜欢,认为这个名字会让你有所联想,我可以让老爷给孩子重新取个名字!”楚云故意提到了老爷顾省之。
慎言听到“老爷”这两个字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楚云是在提醒自己吗?提醒他不要忘记现在的复杂关系,并不是他们两个想怎么样就可以的,身后牵连着一大串的人。楚云突然的理智让慎言心寒,他觉得他们母子甚为委屈。楚云这么做表面上好像是在躲避过去,可事实上却是在保护他。想到这里,慎言又开始心酸,眼睛开始模糊起来。
楚云很少看到慎言流泪,以前他也不会轻易落泪。后来到了这里也只有在那次下雨天在荷塘边的茅屋里两人释怀过去的误会时看到过一次,现在又看到楚云也心疼起来。她拿起了那件披肩,放在慎言的手中说道:“你走吧,不要在纠结在这些没有答案的事情上了。外面还有很多你应该去做的事情,我们已经不再是十年之前的自己了,凡是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看着楚云恳切的眼神,似乎自己不再追问对她来说是一种恩赐、是一种解脱。慎言不断地眨着眼睛想把那些不受控制的眼泪咽回去,伸手接过披肩深深地叹了口气。“楚云,我不想看到你伤心,如果你认为我以后不再问这些会舒服一些的话,我以后不再问了。不过我希望你知道,观弘阁的那一永远是我珍贵的回忆,那一的誓言虽然不能实现,但却永远不会改变。我们的确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自己,但对你我的心永远和十年前的一样,不会改变!”
楚云一边听眼泪忍不住一边流,她迅速拭去后强挤出笑容道:“我明白,你今天的这些话我会一一记在心上。”
慎言倍感心痛,但是有些事情的确已经无法改变。他拿着披肩走出了楚云的房间,楚云关上门之后他还在门口站了很久。最后他转过身深深地吸了口气,才走出了天水楼。
惜雨见慎言回来便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我找不到你的披肩。”慎言把披肩递给了惜雨。
“怎么会呢?我就放在上呀。”惜雨接过来说道。
“哦,后来发现被我的衣服压住了。”慎言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观弘和嘉琮玩了一会儿后便说要回去看母亲,子胤刚想让多喜带他回去,就听慎言说道:“观弘,你过来。”他拉着观弘的手到身边说道:“一会儿还有很大的浪,你回去了可就看不到了呢。”慎言知道现在楚云一定是兀自伤感,他不想让观弘回去看到。“一会儿结束后我再带你和嘉琮去逛逛,好不好?”观弘毕竟是孩子一听到还有大浪而且还要出去玩,便答应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