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行看到慎言正在翻看帐本，他不明白一向懒散、对生意爱理不理的弟弟怎么一下子变得勤快起来。慎言亲自为大哥倒上茶，“大哥找我有事吗？”
“哦，是为了茶叶的事。”慎行说地轻描淡写，“今早广贤楼的伙计拿了三袋茶叶回去，我看看都是二级的龙井，不是我们所订的顶级货。可能是你这里的伙计弄错了，所以我过来问问情况。”
慎言笑了笑说道：“大哥，我想没有弄错。顶级龙井和二级龙井的价格相去甚远，如果按照大哥的定价下单子恐怕我这个小茶庄就要亏死了。”
“呵呵～～”慎行也笑道：“二弟向来不管茶庄的事情，所以有些事可能你不知道。广贤楼和古茗轩都是顾家的生意，拿货的价钱当然要便宜得多，这些都已经是不成文的规矩了，我们以前一直是这么做的。当时也有考虑到这么做会使得古茗轩的利润减少，所以广贤楼每年年底都会分一部分红给茶庄，以作补偿。”
“是吗？”慎言微微点头，然后走到书桌前翻了翻账本说道：“可是我看到的却不是这样的情况呀。”慎言抬头看着慎行道：“爹把古茗轩交给我是在四年前，在此之前茶庄是由大哥你打理的。当时广贤楼向茶庄拿货都是依循公价，当然其中也会有些折扣，但不至于像现在这么低廉。我看过帐本，广贤楼是近两年才陆续将茶叶价钱压低的，而大哥你所谓的年底红，我的确看到但是远远无法弥补古茗轩的亏损。”
“哦？是吗？”慎行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说道：“广贤楼和古茗轩的生意来往我向来不太过问，年底的红也是由两家掌柜的协商而定的，是不是其中出了些问题呢？”慎行显得很严肃地说道：“我回去要好好查一查。”他站起来说道：“不过．．．．．．既然两家的帐目存在这些问题，二弟你为什么不在去年年底结总账的时候提出来呢？”
慎行最后一句话可把慎言给堵得哑口无言，当时慎言根本不搭理茶庄的事情，当然不清楚里面的猫腻。
“行了，我会回去问清楚状况，到时候我们再谈。”慎行转身离开了。
慎言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但是自己却在问题出现两年后才发现这也是他的责任，如果闹到父亲那里自己也不占理儿。更何况这是他们兄弟间的事情，他不想闹得太大而惊扰了父亲。既然慎行说回去会给自己一个交代，那就等着吧。但是无论如何茶庄王掌柜这个人一定是留不得的了。
下午，慎言处理完了茶庄的事情就早早地回家，他还要去学堂看看顺便接儿子嘉琮。到了学堂正赶上最后一堂课，慎言便站在窗口仔细聆听。这一堂课是李汉唐的术课，男生生都坐在一起，他正在教孩子们怎么用铅笔写生，细细听来也颇有意思。下课后孩子们都飞奔出来，回家的回家、嬉闹的嬉闹。
“汉唐。”慎言走进课室，“难怪孩子们喜欢上你的课呢，的确有趣呀。”
“二少爷。”李汉唐笑道：“您过奖了，孩子们没有上过术课，自然觉得新奇。”
“爹！”嘉琮看到父亲来了，像小雀儿一样飞扑过来，慎言将他一把抱起，“爹，你来接我放学啊？”
“是啊，一会儿我就带你回去。”慎言笑道。
“不！我想出去玩！我要买脸谱！”嘉琮说道。
慎言点头道：“好，一会儿陪你去。你现在先出去玩一会儿，爹和李先生说几句话。”慎言将嘉琮放下，嘉琮便跑了出去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慎言走到李汉唐身边问道：“汉唐，这几个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都挺好的。”李汉唐说道：“到底都是世家子弟，无论是男孩还是孩都知书达礼。琮少爷很聪明，就是顽皮了些。不过这也是孩子的天。”
“那．．．．．．那观弘呢？”慎言的本意就是要询问观弘的情况，“他在学堂怎么样？”
“弘少爷？”李汉唐想了想说道：“弘少爷人聪明，念书也刻苦，就是不太爱说话。”
“噢！”慎言点点头道：“这孩子情况特殊，不爱说话也能理解。还望汉唐你能多照顾照顾他。”慎言知道自己不方便光明正大地去关心观弘，只能拜托李汉唐了。
李汉唐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我是老师，应该关心学生的。”
“对了！”慎言突然想到，“观弘小的时候没有正统地练过写字，所以现在开始学就有些吃力。如果汉唐你有空就教教他吧。”
“好啊。”李汉唐说道：“反正下了课我也没什么事做，可以教他练字。”
“是吗？那就太感谢你了。”慎言听到李汉唐愿意教观弘，真的是打心眼里感激。和李汉唐说了几句后他就出来了，“嘉琮，走吧。”
“噢！”嘉琮跑过来拉着慎言的手说道：“爹，我要买关公的红脸脸谱！”
“好！买个大的给你。”慎言走到观弘身边问道：“观弘，你要不要一起去啊？也给你买一个脸谱玩。”
观弘再也不敢忘记母亲交代的话，虽然心里面很想跟着出去但还是摇头道：“我不去了，我要回去做功课。”说着转身就跑了。
晚上，慎言去找父亲顾省之商议辞退王掌柜的事。进了书房便看到慎为也在，顾省之问道：“慎言，什么事？”
“爹，我想跟您商量一下茶庄的事。”慎言走进书房关上了房门。
“茶庄？”顾省之觉得挺奇怪的，从来慎言都不会主动来找他商量生意上的事，今天怎么回事？“好啊，坐下来慢慢说。”
“嗯。”慎言坐下后便说道：“爹，茶庄的王掌柜年纪也大了，我想换一个人。”
“换人？”顾省之皱了皱眉道：“王掌柜在茶庄做了很多年，好好的为什么要换？”
“呃．．．．．．”慎言不想把广贤楼和古茗轩的事情告诉父亲，他知道如果追查下去的话一定会牵扯出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情。“就是因为王掌柜做的时间久了，茶庄的经营一成不变，所以我才想换一个人。”
慎言的这个理由显得有些牵强，慎为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顾省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好，我知道了。我想想，很快给你答复。”
“好的，爹。”慎言站起来道：“那我先走了。”
“嗯，你去吧。”顾省之点点头，慎言走了之后顾省之便对慎为说道：“慎为，你去查查茶庄最近出了什么事，还有王掌柜。如果老王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向来眼不见为净的慎言也不会开口辞退他。”
慎为应道：“是，大伯。”慎为和顾省之说了会儿话后就从书房出来会自己的院子，经过柳梦罗的小院儿时便听到院子里传来悠扬的舞曲声，慎为不驻足看去。就看到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摆放着留声机，正播放着舞曲，而柳梦罗张开双臂摆放着跳舞的姿势，一个人在那里跳舞。慎为突然觉得在这样的宅院里，一个摩登的子在此翩翩起舞，似乎有些不协调。
正当慎为想离开的时候，柳梦罗一个转身就看到了他。“咦？三少爷。”她笑吟吟地走过来，“三少爷来得正好，我正愁没有舞伴呢。你帮帮我啊。”说着就拉着慎为进了院子。
慎为还来不及拒绝就被梦罗拽着进去，“柳，太晚了。”
“不要叫我柳！”梦罗娇嗔道：“都说了我也算你半个，你就像叫子胤一样叫我梦罗。”柳梦罗重新播放了那段舞曲，然后就伸出手来说道：“请吧。”
“我．．．．．．”慎为没有伸手呼应。“梦罗，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柳梦罗停止了留声机的播放，扫兴地说道：“没意思！”她转过身看着慎为，突然问道：“三少爷跟着顾老爷走遍大江南北，那些应酬也一定不少。你该不会不会跳舞吧？”
慎为微微一笑道：“会一点，不过我不喜欢跳舞。也是为了应酬生意才学的，平时不会跳。”慎为说的很干脆，我会！但我不喜欢！
“好，那我不勉强三少爷。”柳梦罗恢复了笑容，她微微扭动着身穿旗袍的窈窕身姿走到慎为身边，“我知道你赶着回去陪你夫人呢，我不耽误你。”梦罗笑了笑道：“以后等三少爷有了兴致，我再邀请你跳舞。”
慎为嘴角微微一翘，道：“好啊。那我先告辞了。”说着就转身离开了。
慎为走了之后，梦罗便让丫鬟把留声机搬进屋里。突然她问分给自己使唤的丫鬟多秀，“多秀，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是怎么认识的？”
慎为回到自己房里，看到恩婕正坐在灯前缝补他的一件枣红的长褂。“这么晚了你还缝补衣服？伤眼更伤神呢。”慎为过来把恩婕手里的长褂给拿走了，“破了就算了，买新的。干什么还要费神补呢？”
恩婕柔柔地一笑，道：“这件衣衫是老师傅做的，你最喜欢。现在老师傅已经不在了，他徒弟的手艺没有他好，而且就破了里面一小块地方，丢了怪可惜的。”恩婕伸手要把衣服拿回来，“我已经补得差不多了，还有一点就．．．．．．”
“不行。”慎为握住恩婕伸过来的手，说道：“我不舍得。”他温柔地握着子的手说道：“今晚不要补了，明天白天再补。”
慎为的关怀让恩婕心感温暖，于是点头道：“好，那不补了。我去给你打水，洗一洗。”
“哎！你别去，让多宝去就行了，你陪我说说话。”慎为拉着恩婕不让她走，恩婕只好吩咐多宝去打热水来。慎为让子坐在自己身边，然后说道：“我已经跟娘提了陪你回娘家的事，娘已经同意了。我算过时间，五天后就要走。过几天我会让人准备车马。”
“真的啊？婆婆同意了？”恩婕一听到能回家，显得格外开心，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就算是光线不好的晚，慎为都能感受到她的喜悦。
“真的，明天你好好收拾一下。”慎为说道：“我已经打了电报给岳父岳母，这次要陪你在娘家多住几天才行。”
“慎为。”恩婕搂着慎为的脖子说道：“你对我真好。”
慎为伸手捏了捏恩婕的鼻子，笑道：“你是我最疼爱的子嘛！不对你好对谁好呀？”
慎为很快就了解古茗轩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也隐隐感觉到广贤楼和古茗轩之间有些问题，但是牵扯到慎行和慎言，他也不敢过于草率地回复顾省之。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他觉得奇怪，就是慎言的突然转变。这几日慎言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积极，本来茶庄里根本见不到他的身影，可是最近他总会坐在茶庄里，如果有进货和大批量的出货他都会到场。
这日顾省之问起了这件事，慎为就较为婉转地把广贤楼和古茗轩的事情说了一遍，而且尽量避免说那些较为隐晦的事情。顾省之听了之后心里立刻有了盘算，“慎为，跟我去一趟广贤楼。”
顾省之雷厉风行地赶到广贤楼，店掌柜见东家来了忙迎过来说道：“东家，您来啦。”
“嗯。”顾省之看看门庭若市的广贤楼问道：“大少爷呢？”
“大少爷去了绸缎庄，我马上叫人找他回来。”店掌柜说道。
“不用了。”顾省之摆摆手道：“你给我开个安静的雅间儿，然后把近两年的帐本拿来我瞧瞧。”顾省之起身就要往楼上的雅间，但是看到掌柜的面露难只应声却不动。“怎么了？还不快去拿来！”顾省之对慎为说道：“慎为，你看着他们拿上来。”说着就上了楼。
店掌柜想叫人去通知慎行，但是慎为全程跟着不能吩咐交待。等到慎为捧着一摞帐本上了雅间儿后，店掌柜才急匆匆地把伙计叫来，“快！把大少爷找回来，就说东家突然过来查帐，让他赶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