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大树与树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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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迈进别苑大门,看见哑女早已候在了门边。

    她朝我微微俯身行了个礼,便示意我随她一起走去。

    这别苑里种有很多参天古木,在林荫道上洒下一路深翠的葱茏与清婉的鸟啼。我随着哑女缓缓走向小径深处,这样的自然静谧,恍然间就好像又回到了玉关寺里……

    远远地看见,小径的尽头那边有一间书室,书室的墙上开着一扇落地明造隔扇,雕花窗棂上爬满青翠的藤萝,窗外开着洁白清雅的玉兰,窗内是师父那线条完美流丽的侧脸,他正微垂着凤眼,坐在窗边的书案前抚卷翻看。

    如果没有他那一头刚好覆完头颅的柔黑短发,窗上爬满的是紫藤而不是青萝,那感觉还真像回到了玉关寺的课室敞轩。而我的心情也好像不是正急着要去与他相见,而是即将前去听课的不紧不慢。

    哑女将我领至小径的尽头,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开。

    我远远地绕过书室的隔扇,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然后悄然行至他的身后,伸出双手轻轻蒙住他正在专注看书的凤眼。

    他怔住三秒,随即抓住我的一只手缓缓移至唇边,用轻颤的薄唇在我的手心轻触厮磨,却始终没有回转头来。

    我望向他的书案,生出一丝好奇之心,便问他:“你看的不是佛经,那是什么书?”

    他轻握着我的手离开唇边,轻声回答:“医书,史书,兵书……什么都看。”

    我不由得轻笑道:“这么多书,有没有情书?”

    他却闭上唇,静默不语。

    我从他身后偏头过去偷看他的脸,看见他正紧闭着凤眼,眉头轻攒。

    说好只去几天,结果这么久才回来,连三月初十的生日也已经错过……我自知理亏,便用空闲的右手轻抚着他瘦削的右肩,柔声问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肩上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说起来,他今天又穿着一身的月白,但不是僧袍而是细布长衫,但身上的檀香香气依旧不减。而他的右手正置于书案,看上去并没有像我离开之前那样行动不便。

    他轻叹一声,终于张开紧抿的唇,娓娓道来:“你走后没几天,冷公子就差人传话过来,说你至少还得再待半个月才能回来。于是为夫回了一趟玉关寺,去向师叔请罪说出实情,然后正式脱离僧籍,又将后续交接之事处理完。之后折返回兴都城,又去了趟长乐寺,就当初的不辞而别向长乐寺的方丈道歉。做完这一切,便要去冷公子在兴都的别苑,路上途经兴都城的大街……途经兴都城的大街……”随即又紧抿上唇,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不肯把话说完。

    我心中隐隐涌起不祥的预感,直起头不敢再看他的脸,但还是追问下去:“兴都城的大街……怎么了?”

    他微微将头侧转,呼吸有些紊乱,“途经兴都城的大街,突然有人骑快马冲撞而来……为夫便随其他行人闪躲至一边,一抬头却看见……却看见马上的男人……与为夫生着一模一样的脸……而他怀中的女子……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为夫也不可能,不可能认不出那就是你来……”

    我的心倏然抽紧,手心微微发汗——既然师父已经亲眼看见,那我势必得向他解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我应该怎么向他解释?跟他说我和冷连合伙起来坑蒙拐骗?而且拐骗成功的主要筹码还是他自己的血脉?!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我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再做打算……

    我下意识地要将左手从他手中缓缓抽出来,却又被他紧攥住不肯松开,放在唇边颤声低语:“你又要去哪里?!不要再离开……”

    我语无伦次地说:“我,我……我去给你倒杯茶来……”

    他突然站起来转身将我紧揽入怀,身躯与声音都在微微轻颤,“为夫虽然不知别的夫妻在一起是怎样,但为夫知道夫妻应是同命鸟、并蒂莲,遇到任何事情都要一起承担……永远……也不能轻易分开……所以……求求你……予蝶,全部都告诉为夫,不要再独自离开,也不要再对为夫隐瞒……”

    我靠在他怀中闭上眼,泪水就滚落下来,只能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全部都告诉你,绝不再对你隐瞒……”

    “为夫现在就想听,现在……”师父俯头轻吮着我的泪眼,竟也温柔地倔强起来。

    我只得让他坐回紫檀木扶手椅上,他则拉我坐到他膝间,搂着我听我垂眼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了救深陷天牢的墨松冉,不得不联合冷连一起去欺骗项逸南,甚至还让他误以为我腹中所怀的是他自己的血脉……可是,好不容易把将军令弄到手,却发现光凭将军令想要救人依然很困难……

    师父微皱着修眉听我把细节讲完,伸手轻抚着我的小腹,又搂紧我的肩,凤眼中的神色喜忧参半,对我俯头轻声说:“答应为夫,以后不要再拿自己和孩子去冒险……”

    我点点头,将头倚上他的肩,总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窃喜他竟没有将我责怪……

    师父又问我:“说了这么久,可有觉得口渴?为夫去给你倒水喝。”

    我又点点头,却伸手搂住他的颈脖赖着不肯放手。他只得将我抱起来走向桌边。

    我抬头对他眨眨眼:“有没有觉得我重了一点?”

    他苦笑得很无奈,轻吻着我的前额说:“岂止是重了一点?简直能胜过几百座玉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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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就在书室里用午膳,我的胃口依旧别扭得厉害,但却被师父揽在怀里连哄带劝地喂我将药膳吃完。

    好不容易用完午膳,师父问我:“抱你到榻上去午眠?”

    我瞟了一眼书室的卧榻,仿佛仅容一人独卧的狭窄……便又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放开,“我不要午眠,要跟你一起去看书。”

    师父只得又将我抱回书案前,同我一起翻看。但置于书案上的医书史书兵书我都看不入眼,也没什么爱情小说可看,于是就让他继续看方才的那卷,自己凑合着看了两眼,便禁不住打起了哈欠来……

    他又轻声问我一遍:“还是去卧榻躺着午眠?”

    我摇摇头,又搂住他的颈脖,将头搁上他的肩,“你看你的书,不要管我。”然后在他怀中调整成最舒服的姿态,在书香与檀香之中惬意地闭上双眼……如果师父是一株挺拔的大树,那我就趁机做只身子日益笨重的树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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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睡得心满意足地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被移到了卧榻上,而师父正坐守在塌边,垂下凤眼静静地看着我的脸。

    我想要坐起身来继续做我的树懒,师父忙伸手来扶我,我就顺势扑了个满怀,一口噙住他的薄唇,向他索要温存。

    他却慌忙将唇移开,“你现在的身子……不可以……”

    连亲都不敢亲一下?那岂不是让冷腹黑正中下怀?!

    我撇撇嘴说:“只是亲亲而已,又不让你做别的事情。”说着掰住他的脸又一口吻上去。

    结果这一亲就亲得天昏地暗,就好像唇舌长到了一起再也分离不开。我终于忍不住将手伸进他的衣衫,又被他捉住拿了出来。

    我发出不满的低吟,“只是肌肤相亲,又不要你进去……”

    结果后来,又不知不觉地发展成了裸呈相见,满室的春色盎然……

    哼,怀有身孕又怎样?照样可以恩爱缠绵……只是,苦了师父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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