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慢慢的走进这个大殿中,他的眼睛,看向坐在龙塌之上等待着他的天子,心中未免有些坎坷不安。
昨天晚上可是他第一次直接越过天子,向大臣施压,以达到目的,他实在无法猜测,天子对此事件的反应。
“儿臣刘荣给父皇问安!”刘荣小声的跪拜道。
“太子来拉!”天子微笑着说,他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一般:“太子平身吧!”
“太子的身子,可全好了?”天子关切问道。
“谢父皇关心,儿臣的身体已经全好了!”刘荣站起身来,回答道。
“恩……这样就好,太子以后多注意身体!”天子站起来,走到刘荣的身边,他伸出手比划了刘荣与他的身高距离,点头笑道:“太子又长高了些,快到父皇的肩膀这么高了!”
其实刘荣现在顶多四尺半的身高,与近八尺高的天子还是存在不少的距离,他的头也就勉强可与天子的胸膛平齐罢了。
天子这样说,自是应该有他的目的,刘荣猜测着,嘴上却道:“儿臣惶恐!”
“昨天儿臣……”刘荣想着,与其天子问罪,还不如主动自首,便出口道。
“过去的事情,太子就别说了,这些朕都知道了,太子自己去想想,那里做对,那里又做错,好好的把这些事情想清楚,然后牢牢的记住就是!”天子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他挥手打断了刘荣的话:“太子已经快十三岁了,再有三年,就该加冠礼了,这些事情,太子应该学会如何处理,如何考虑,朕就不多说了!”
“诺!”
天子的眼睛,看了看刘荣,其实,在他的心中,太子插手此事是天经地义的,毕竟犯事的是刘荣的外戚。因而,他并不想因此事而使刘荣的胆子变小。
“太子,有个人,朕要引荐给你认识!”天子笑着说,他转过身子,朝门外拍了拍手掌,道:“汲卿,进来吧!”
刘荣顺着天子的目光,朝殿外看过去,却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穿着郎官的官服,态度恭谦的走进大殿中。
这个年轻人,长相很一般,他的身子板也不是很强壮,但眉宇之间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令刘荣很容易对他产生好奇的感觉。
“臣黯,拜见吾皇万岁,太子千岁!”这年轻人恭敬的朝天子和刘荣拜了一拜,他低着头,一举一动都完全契合礼仪的要求。
“平身吧!”天子见到他,脸上顿时浮现了灿烂的笑容,他甚至拉着刘荣走到了这个年轻人的面前,对刘荣介绍道:“太子,此人乃朕的郎官汲黯,黯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家世清白,世代累为我大汉的卿大夫,朕打算在正月十五,祭祀了泰一神和太宗皇帝后,命黯为太子詹事,辅佐太子!”
汲黯显然早就知道了这个人事安排,他转过身子,朝刘荣深深一拜,道:“臣黯再拜太子千岁!”
刘荣此时却感觉自己有些晕晕的,天子把汲黯派过来当他的太子詹事,是他从未料想过的事情。
刘荣现在已经开始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正常了——他虽然对西汉的历史不是很了解,但是对于汲黯这样的一个出名的大臣,却多少知道些。
汲黯在历史上,可是连武帝的圣旨,都敢不鸟的,这样精明的人,被天子委派为太子詹事,刘荣开始感觉到自己未来的凄惨了。
本来,刘荣已经计划好了,他今年十三岁,明年就十四岁,到了十四岁,大汉的美女们……
可惜了,汲黯一来,他的计划就将面临破产的境地,要知道太史公都认为汲黯为人极正。而为人极正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固执!
不过,刘荣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比他更难受的人:公孙弘,刘荣隐约记得,武帝朝时期,公孙弘笑里藏刀,干掉了无数的政敌,他唯一无可奈何的,就是眼前这个态度恭谦,不苟言笑的年轻人。
“卿快快平身!”尽管心里很不愿意汲黯做太子詹事,但是,这是天子的任命,没有辩驳的余地,刘荣也只好认命了。
天子笑道:“黯卿,从今天开始,卿便随太子身边吧,暂时当个太子舍人仆射……”
刘荣心叫完蛋,这下连偷偷出宫的机会,恐怕都会少掉很多了……
“诺!臣黯遵旨!”汲黯一恭身,道……
出了温室殿,刘舍身后多了个尾巴,张常见了,也不好多问,只得悄悄的跟上。
“去一下常宁殿吧!”刘荣叹了口气说,虽然现在他很不想去见栗姬,但他不得不去见,这事情,他必须得把它堵在常宁殿的范围,万一要是栗姬再胡闹一番,闹的天子跟前。
指不定,天子一火,就顺了别人的意,把整个栗氏的丑事,都给抖了出来,那时候可就神仙也挽救不了了。
“摆架常宁殿!”张常听了赶紧扯起嗓子道,他恭敬的扶着刘荣坐上撵车。
到了常宁殿,刘荣隔了老远,就看到了自己舅父栗卿的马车,停在那里,心想,这下子完了,栗姬肯定知道了。
他一想起栗姬发怒时的样子,心中就有些害怕,再想到栗姬的精神状态,他又有些担心。
没得办法,他只能掂着脚,下了撵车,走进了常宁殿,汲黯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丝毫也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刘荣见了,心知这是天子的要求,便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进了常宁殿的主殿,汲黯才识趣的停住脚步,恭着身子,退到一边。
刘荣朝他点点头,便提起自己的裤腿,迈过了大殿前的横门。
“儿子刘荣给母亲大人问安,给舅父大人问好!”到了栗姬的寝宫,刘荣远远的就是一跪,道。
“荣儿来拉!”出奇的,栗姬仿佛什么事情也不知道一般,微笑着道:“快过来到母亲这边来坐!”
刘荣站起身来,狐疑的看向自己的舅父,栗卿,却见栗卿朝他苦涩的一笑,瞬间刘荣就明白了,这一切的一切栗卿都帮着他隐瞒了下来。
刘荣实在难以想象,以栗卿的性格,他是怎么做到把这一切瞒下来的,但无论如何,刘荣都必须感谢栗卿,是他帮自己向栗姬隐瞒了这一切,只要等到栗家兄弟都自杀了,到时候,再给栗姬请罪,那样木已成舟,栗姬就算是想发火,也就只能朝着刘荣和栗卿发火了,她不可能为了几个死人,就跑去和天子大吵一架。
“诺!”刘荣露出笑容,站起了身子,走到栗姬身边坐下来……
半个时辰之后,刘荣与栗卿一同走出常宁殿,汲黯紧跟在身后。
刘荣回过头来,看了看汲黯,汲黯朝他点点头,带着身后的宫女宦官,退得远远的,看样子,汲黯也不是什么古板的人,刘荣想着,曾经的计划,又开始了死灰复燃……
“舅父大人……”刘荣看着栗卿,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毕竟死的是栗卿的亲兄弟和两个堂妹。
“荣儿不必多说了,此事,舅父知道荣儿的为难!”栗卿摇着头道,他的神情有些痛苦:“舅父到底还是养了些食客的,虽然里头真正的谋士很少,但到底是有一个……舅父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有些事情,只要别人告诉给舅父知道,舅父也就明白了……而且阿姐的精神,现在才刚刚好了些,舅父没有那么傻,用这些事情来刺激你母亲!”
“但是,荣儿,难道真的就必须致你的两个舅舅于死地?就是发配到渔阳去,也比就这么死了强啊!”栗卿不甘心的道:“荣儿,他们可都是你的舅父啊,往日纵有千般不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吗?”
“舅父大人,真的不是荣儿狠心……只是,这是为了保全,整个栗氏啊!”刘荣看着栗卿,言不由衷的道:“舅父大人,您也知道的,假如这事情闹大了,死的就不止是他们了!”
栗卿听了,无力的摇了摇头,他道:“荣儿,你别骗舅舅了,若你真想救他们,你可以的……舅父知道,你是厌倦了他们不断的拖你的后腿,你变了!”
他说:“你不是以前的刘荣了,以前的荣儿,没有你这么绝情!”
刘荣默然以对,老实说,导致他最终抛弃掉栗家兄弟的,正是栗卿所说的原因。
“舅父……”刘荣张了嘴巴,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舅父已经决定了,过了这个月,就带着整个栗氏回一趟老家,一来祭祀宗庙,把栗容和栗庆的尸首埋到祖坟里,狐死尚且首丘,舅父不想他们死了,灵魂还得不到安息!”栗卿的语气无限伤感:“二来,舅父不希望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永远不想了,栗家已经再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也不想给太子殿下您拖后腿!”
“舅父大人!”
“太子殿下,您放心,臣是不会让您难做的!”栗卿第一次使用起了臣的自称,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道:“臣会回来的,臣是不会令殿下沾染上寡恩的恶名的!”
说完这些话,他挺直了胸膛,走向了宫门的方向。
刘荣看着他的背影,无言以对,但刘荣真的是一个无情之人吗?这恐怕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注:仆射就是首领官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