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布慢慢的走进殿中,隔了很远,便微微弯腰,道“老臣栾布,拜见太后娘娘!”
栾布是现存的唯一一个高祖时期大将,四朝元老,而且已经年过八十,所以依照大汉律,他自动获得了入朝免拜的权利。
他的眼睛,微微的扫过了这座熟悉的大殿。
他还记得,三十一年前,他,周勃,陈平,刘泽等一帮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老伙计,就是在这座大殿中商议该迎接谁即天子位。
一转眼,周勃的庶子周亚夫都成了太尉,当年的老伙计,全都成了黄土堆中的一堆朽骨,就只剩下了他这一个老不死的,依然在强撑着。
“布公请上坐!”窦太后从塌上靠着起来,叹道:“布公近来可好?”
“蒙娘娘关心,老臣尚还能饭!”栾布坐到席位上,道。他这次,本是不用入朝的,他已经老了,经不起颠簸了。
但是,人这一辈子,总是有许多事情推脱不掉,比如这一次。
“在哀家这,布公就别拘谨了……”窦太后清楚娈布的脾气,这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子,要不是有什么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奔波这么远,跑来长安的:“有什么事情,公便说吧!”
“娘娘……”娈布笑道:“还是娘娘知道老臣的脾气啊!”
“说起来,不怕娘娘笑话,老臣今年已经八十有四了,也没多少年活头了……人老拉,没有年轻时候那骨子冲劲了,做事总是瞻前顾后,老臣就怕臣这把老骨头一去,后辈们没个管教的人,无法无天,乱了人臣应该持守的道德,以至于羞辱祖宗的宗庙……”
窦太后听着栾布的话,她亦也点了点头,深有同感。她眼睛虽然瞎了,但看事情,还是明白的,对于长女刘嫖,侄子窦婴这两个人,她是最担心的。
这两个人,都是她的心头肉,虽说窦婴崇儒,又屡次不给她这个姑姑面子……但……他终究是自己的亲侄子,是窦氏的血脉……所以,责罚是责罚了,疏远……那是不可能的,窦婴不管干了些什么事情,她都是在一边盯着。
至于长女刘嫖,就更让她担心了……她的这个女儿,她心里清楚,刘嫖,终归是心胸狭隘了些,若非天子是她亲哥哥,自己是她母亲,恐怕……
“布公想要哀家帮些什么,就直说吧……”窦太后站起身来道,窦太后是个念旧的人,对于那些曾经帮助过她度过困难的人,她总是记得的。
而栾布恰好曾经帮过她,这个人情,窦太后已经欠了三十多年了,是到时候还给人家了。
“老臣有个孙女,在十八年前嫁给了中大夫李广之弟李蔡……至今已生有一子一女,幼女文姬今年刚好十二岁,比太子年少半岁……”栾布说着,看了看窦太后。
窦太后在侍女的搀扶下,来回的走着,思考着栾布提出来的要求。
窦太后想了许久,才道:“是袁丝跟布公说的这个办法吧……袁丝这个小狐狸,越来越没规矩了!”
窦太后回过头来,又坐到塌上,一双没有半分颜色的眼睛,盯着栾布坐的地方,仿佛她的眼睛,又可以重新看到这个世界一样。
良久,她笑道:“袁丝这个狐狸,虽然做事乖张了一些,喜欢绕些圈子……但……袁丝终究是老成谋国啊!”
“太子今年十三了……是到时候找个亲家了……”栾布避开了窦太后的问题不答:“老臣虽然粗鄙,出身寒微,然……老臣孙女所嫁之河东李氏乃将门之后,世代忠良之家,与太子殿下倒也相配!”
估计整个大汉国,敢如此自夸的,就只剩下这个栾布了。
但,窦太后还真听进去了,她笑了笑道:“卿家所言甚是,先前哀家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太子今年十三岁拉,是时候,给他立个太子妃了……卿家所议,哀家准了!”
“如此……老臣拜谢娘娘恩泽!”事实是,窦太后一点也没猜错,栾布入朝的幕后推手正是袁盎。
袁盎的兄长袁哙曾有恩于栾布,而且,袁盎曾与栾布好友前丞相申屠嘉为知己,并且,最后,还是袁盎帮申屠嘉报的仇,逼杀了至申屠嘉屈死的晁错。
因而,当袁盎亲自写信,请栾布进京拉刘荣一把时,栾布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更何况,袁盎的计划天衣无缝。
当今朝廷之上,李广,李蔡兄弟,属于后起之秀,虽然,现在他们兄弟,权利不大,官职也不算高。
但……他们的名声很大,才干也有,属于潜力股。
袁盎敏锐的意识到了,太子刘荣的外戚栗氏迟早会被天子扫荡干净,而自大汉开国以来,新皇要想坐稳自己的天子位,就必须得到一个强有力的外戚集团支持。
显然,刘荣的母系外戚已经基本出局了,那么,刘荣要想稳固地位,就必须找一个同样有力的外戚,来支持。
毫无疑问,河东李氏作为百年将门世家,完全具备了所有的条件。
现在,虽然李家的势力非常弱小,除了李广是中大夫外,其余的官职都还比较小,但是,李蔡娶的是栾布的孙女。
这样一来,便间接的将栾布绑上了战车,只要栾布还活着,刘荣的地位就会继续稳固——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刘荣不干傻事。
就连窦太后的心思,袁盎都估算了个八九不离十。
栾布曾有恩于窦太后,他袁盎也曾经帮过窦太后,在他们两者的人情面子面前,作为目前来说,对刘荣还算好的窦太后,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要窦太后点头,那么天子也必然会跟着点头。
注:西汉传统,年满八十的老人,自动获得入朝免拜,见官不拜,免朝等等权利,并且过年过节还有各种赏赐。
额……考虑和李家联姻偶是想了很久的……不知道这样的安排,大家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