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祖母,太傅的学问很好,只是孙儿愚钝,尚未能领会圣人之说……”刘荣很小心的选择着用词。
“哀家看……那周公虽圣,但到底不如黄帝老子……”
“皇祖母说的孙儿自是赞同……但学问多些,总归不是坏事。”
“这学问当然是越多越好……”窦太后站起身来说“这样吧,太子,以后你就跟着黄先生,多读一些黄老清静之学。”
窦太后对黄老派,那自然是无比虔诚的,而作为长辈,她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后辈也与她一样信奉着黄老之学,讲究清静无为。
“诺!”刘荣连忙答应,并转身对黄生拜了一拜,恭敬的请了弟子礼道:“老师在上,受弟子一拜!”
黄老先生,自然是乐的收下像刘荣这样态度诚恳,认真好学的弟子的。但他不敢受刘荣的拜礼,避到一边道:“殿下敏而好学,天资聪慧,这圣人之说,定可在殿下手中发扬光大!”
他这样说,等于就是同意了收刘荣做弟子。
窦太后大喜道:“如此大善!”
她转头对刘荣说:“太子呀,改天找个良辰吉日,你便射下大雁,亲自到黄老先生府上正式拜师吧!”
“孙儿谨遵懿旨!”刘荣的心里早就乐开怀了,这黄老先生是谁?窦太后身边最宠信的学者啊,他拜到黄老先生门下,岂不就是窦太后间接的表明了态度?……
辞别窦太后后,刘荣便直奔自己生母栗姬所居的常宁殿,是到时候,告戒一下栗姬和自己那群舅舅了。
否则,他们将死无葬身之地,更会牵连到刘荣自己身上。
自那次与天子争吵后,栗姬这里已经冷清了许多,往来的宦官和侍女是宫廷中最能反应一个妃子,是否受宠的信号。
记忆中,常宁殿曾经热闹非凡,无数的宦官穿梭于此,争相在这里表现着他们伺候人的才能。
可现在,他们都跑去了猗房殿那里邀功。
常宁殿中,只剩下了几个天子分配到这里负责伺候的宦官。
“太子大兄,你来拉!”在前殿中和宦官玩耍的刘德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哥哥,飞快的跑了过来。
刘德很粘刘荣这个哥哥,而记忆中,刘荣对自己这个小弟亦分外照顾,兄弟的感情很好。
“阿德,你怎么在外面?母妃大人在做什么?”刘荣抱起这个小家伙,半个不见,他又高了些,牙齿亦缺了几颗,小家伙开始换牙了。
“舅舅来拉,母妃在和舅舅说话哩!”
“乖……大兄先去和母妃说会话,阿德去找阿阏玩吧!”刘荣将他放到地上,摸摸他的头道。
“哦……”刘德很懂事的点点头。
进了内殿,刘荣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舅舅栗卿,他的眉头便微微的皱了起来。
老实说,栗卿对刘荣很溺爱,记忆中,这个舅舅对刘荣的要求,从来没有拒绝过,刘荣要月亮,他便搭个梯子往天下爬,刘荣要骑马,他就主动蹲到地上自己做马。
但是,刘荣的记忆中,却对这个舅舅没多少好感。
因为栗卿是一个大嘴巴,总是喜欢到处宣扬他有一个太子外甥,并依仗着自己外戚的身份,在长安城里横行霸道。
本来,栗卿在初到长安时,还是一个蛮老实的年轻人,但长安城的奢侈生活和贵族的身份,很快就令他腐化成了大汉国的蛀虫。
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传闻中,栗卿还在自己家里养了一大群公鸡,专门与其他在京公侯比斗,还常常赢了别人大量金钱。
他这样做,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他难道不知道,自吕后之后,大汉国上到天子,下到百姓,对外戚跋扈,极为敏感?
看看窦太后的亲弟弟,窦少君是怎么做的吧。
人家是低调,低调再低调,假如不是有心人,专门留心,估计整个长安城,都快将他遗忘了。
当然,栗姬就更不用说了……
刘荣越看越有火气,但他却没有办法发火,只好强行忍住心里的不满,理了理身子,拜道“儿子刘荣拜见母亲大人,舅父大人!”
栗姬看了看刘荣,实际上,刘荣离开长安这段时间,她是天天在挂念着。
但像她这样的女人,是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表露自己的软弱之处的。“平身吧!”栗姬淡淡的道。
“谢母亲大人!”刘荣站起身来,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对自己的舅舅道:“舅舅这些天可还过的好?”
栗卿撇嘴笑了一声,道:“荣儿有心了,舅舅这些天过的倒还好,只是担心你在外面受了苦,回到宫里,还要继续受苦!”
他指的自然是天子削掉刘荣太子宫费用和侍女的事情。
“寡人是太子,是太宗皇帝的子孙,自当勤俭为政,专心向学!”刘荣的脸色立刻拉下了去“舅父大人就无须操心了!”
“荣儿!你怎么跟你舅舅说话的?”栗姬这个人,别的什么脾气都很不好,但她非常护短,不管是刘荣也好,她兄弟也罢,她都是尽量的护着,生怕自己的人受了委屈。
但她却不知,正是她的包庇和纵容,导致了栗卿越来越不象话,连带着刘荣的太子形象,都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回母亲大人,荣儿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母亲您对舅舅太纵容了!”
“你……!”栗姬生气的指着刘荣,她咬了咬嘴唇,冷笑道:“好啊……刘荣,你出了一次宫,和你父皇谈了几次话,连母亲和舅父都不放在眼里了!”
“回母亲大人!儿子这是为你们好!”刘荣已不是初来这个世界的雏了,这些日子来,和公孙弘的相处,使他慢慢的知道了,其实无论是太宗皇帝,还是儒家的孝,都只是孝敬,而不是孝顺,孝顺父母,在儒家的经义是要看情况的,假如说,父母行为不对,而子女不劝戒的话,那就是‘不孝’。所以,在有了理论支持后,刘荣也不惧被人指责自己不孝了:“舅父大人,寡人听说,您在长安城买了三座豪宅,养了上百个食客,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的?”
刘荣现在对自己的身份越来越熟悉了,他的声音中,总是下意识的带上了太子的威压,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责问。
“是……”栗卿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他养食客,豪宅什么的,其实只是为了和别人攀比。
“舅父大人,寡人请您,为了寡人,为了寡人母亲大人,也为了您自己,马上把那些食客遣散了,豪宅卖掉两栋!”
“刘荣!你胆子也太大了吧,都敢管到我和你舅舅身上来了!”栗姬现在是一肚子火,本来,天子的病越来越朝好的方向发展,就连她感觉到很沮丧,而最近,刘荣在长安外面遇到南军校尉谋逆,并企图袭击刘荣,可天子却只是轻微的处罚了部分涉及官员,这更增添了她心中的不满。
现在,连她一向认为不敢反抗她威权的儿子,都居然如此大胆的挑战她的权威。这令她的火气顿时倾泄了出来:“跪下,你这个忤逆子!”
刘荣老老实实的跪到地上,他努力的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
冷静了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对栗姬这样嘴巴硬,心底软的人,一味强硬,其实只能造成反效果。
“唉……阿姐,别发火了,都是一家人,发什么火……其实……荣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栗卿虽然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他到底,不是傻瓜,不是聋子,坊间的传闻,他多少听过一些,只是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再说,那些豪宅,食客什么的,他都只是为了攀比才购置的,卖掉了,也不会掉多少肉。
但刘荣不同,刘荣是太子,是他们栗氏过去,现在,将来的权利来源和庇护者。
豪宅没了,可以再买,但刘荣有了看法,则会直接影响他们栗氏的全族未来。
这时候刘荣道:“母亲大人……当局之时,若您再执意这样下去,那么……最后,恐怕连儿臣亦将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他便抽泣了起来。
他这一哭,栗姬也没了什么好办法,她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反正都是我的错,你们父子就没一个把我放在眼里的!”
“儿臣不敢!”刘荣道。
栗卿也道:“阿姐,消消气,孩子大了,总是有自己想法的,咱们老了,就别搀和进去了!”
“哼!”栗姬总是想掌握一切,可到最后,她发现,自己什么也掌握不了,这使她感到恐惧,而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惧,她不得不装出强硬的样子,再加上她更年期到了,脾气越来越难以控制,于是,便演变成了今天,这个世人眼中的妒妇形象。有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行为,但是,通常很快她刚刚恢复的理智,又会被种种刺激给摧毁。
“荣儿,别说了,让你母亲一个人冷静一会!”栗卿拉着刘荣就往外走,在这一瞬间,刘荣发现,其实自己这个舅舅还是蛮好的一个人,只是有时候,脑袋并不是很清醒,喜欢与人攀比。
注:窦婴字王孙
栗姬兄弟的资料很难找,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一个名卿的……所以其他几个,只能杜纂了。汗……
前文的长信殿有误,应是长信宫,啊……找资料才发现,原来太后住的地方叫长信宫,而未央宫的长信殿是冷宫……日!
射大雁拜师,好象是战国就有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