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王爷是小气了!”
“也不是小气,皇上的心思我明白,无非是借收揽汪精卫来收揽人心,做个例子给革命党看。可汪兆铭并不是革命党头号人物,现在这般厚待,将来如果孙文、黄兴来降,是不是连本王都要给他们挪个地方?”载沣咕咚咕咚喝下两口水后道,“就为了他,本王前几天在大内演了一出戏,今晚上又演了一出,咱这摄政王都快变成了跑龙套的了。”
“王爷休要气恼,为皇上办差都是应当,哪里分正角还是龙套?再说了,有皇上在,他就是正主儿,其余不都是龙套么?”
听这么一说,载沣觉得气顺多了。
“王爷,臣妾觉得有一样好事。”
“什么?”
“您这摄政王的封号可以去掉了。”
“怎么说?”载沣虽然讲“怎么说”,但听上去更像对这个封号恋恋不舍。
瓜尔佳氏一眼就看出了丈夫的小心思,也不点破,只叹口气说:“本来您是皇上的亲弟弟,这个亲王已经有些与众不同,偏王爷还顶着摄政王的帽子,一下就成为众矢之的。如果革命党执迷不悟,万一再有第二个、第三个汪精卫,王爷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么?”
载沣是个没主意的,一听这话后背脊冷汗直冒。连连点头……
第二天。急着去辞摄政王帽子地载沣还未出门,载泽和载涛两兄弟却把官司打到了府上,主要却是围绕张南皮变通旗制地主张。
在财政清理一事大获成功后。载泽便将矛头转向了张之洞,很想把他也拉下马来。他捡起袁世凯“香帅是搞学问的,我却是办实事的”地说法讽刺张之洞“为官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眼里颇有目空一切的架势。当然他的用心路人皆知。
张之洞已经一病不起,再加有杨士骧的前车之鉴。一班同僚要么不置可否,要么就随口符合,弄得载泽以为自己尽在人心,气焰愈盛,唯独载涛不肯卖账。
“香帅是不是书生之见我不想深究,但我倒觉得变通旗制这事他却说了真话,眼光也很长远。老大哥是度支部尚书,理财之道应该比我更懂。无非是开源节流的法子。咱们旗人每月坐领钱粮,做铁杆庄稼,成天不干正事,遛遛鸟。玩玩古薰,都成废人了。当年太祖皇帝时说‘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咱们八旗子弟现在至少该有吧?还敌得过谁?洪杨起事要不是靠了湘、淮军,咱们兄弟恐怕都废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哭呢。这次禁卫军招人,铁宝臣原先是主张全用旗人的,结果后来一招募,得,十个九个不行,连我都觉得丢面子。”
一听这哥俩地争执,载沣眉头便皱了起来。一个是自己的亲兄弟,一个是自己最敬重的堂兄,想了半天才和稀泥道:“如能替旗人找出一条生路,不致于每年虚耗国家钱粮,自然是件大好事。”
“只怕办不到!”载泽冷笑连连。
“如何办不到?”载涛反唇相讥,“这次禁卫军招的旗人都放弃了世禄。”
“有皇饷可拿自然不把世禄放在眼里。”
“皇饷不是永久的,将来退了禁卫军的役就拿不到了。再说有人所得皇饷还远不如世禄多,你看恭王爷就知道,他原本依亲王例一年有一万余两银子,现在做了禁卫军的军官一共总共只有几千两的军饷,不也一样放弃了么!”
“你们怎么想我不懂,我只说一般旗人会反对!”
“只要办法好,就不会反对!”载涛情绪有些激动,“这事非办通不可,不然汉人不服——都是大清子民,凭什么旗人就该不劳而获?原来八旗是打天下,不劳而获勉强还有些道理,可打天下过去多少年头了?子孙一个个都躺在祖宗功劳簿上吃俸禄,丢人不丢人?五哥,你是摄政王又是军机,虽然你不想管事,但这事你落不了空地,不管想不想,你都得有个成见。”
说完,载涛起身去后堂见老福
。
“你看!”载沣对载泽苦笑。载涛在老醇王一系中排行最小,最得老福晋疼爱,大家平日也都让着他,载沣这个哥哥更是好说话,只有一脸无奈。
“那也不能纵着!”载泽沉着脸,“老七实在太不懂事,出了一趟洋,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怎么经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载泽原本是句牢骚话,没想到载涛听力极好,听到载泽在背后编排他,一个转身又回来了,毫不客气地反驳说,“你说我长他人志气,不错!只怪咱们自己不争气,有多少个有明见的?剪个辫子都有人唧唧歪歪,要不是皇上坚心似铁,恐怕这会儿又让你们翻江倒海了。”
“辫子我不也剪了么?”
“辫子你是剪了,但张南皮那个币制说帖你为什么不同意?”张之洞以他在湖北的试办经验一直主张改铸重一两的银币。在这份说帖中他不仅主张铸一两,还要求铸五钱、一钱、五分共四种银圆,以前两种为主币,后两种为辅币。交度支部审议后载泽等人列出种种理由加以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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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对方旧事重提,载泽一时不明白载涛地心意,便愣在那里,无言以对。载怕再说下去闹僵了,连忙说:“老七不要胡闹,张南皮的说帖我也看过地,不仅老大哥反对,军机和其他要员几乎就没人赞同的。”
“五哥,你不懂我不怪你,这本来就不是你管之事;你不赞成我也理解,你是随大流的好好先生,自然不会忤逆众人之意。但老大哥不会不知道吧?”载涛将矛头重新指向了载泽,“连我都懂得一两重的银元就是一两,根本就没什么花样。若是仍照旧例铸七钱二分的银元,那花样就来了。”
由于银元有各省铸造,成色不一,重量迥异,各省解京饷到度支部后,部里便会借着“补平”、“补色”等各项名目在计算折合银两时动手脚,弄出许多好处层层丰润。有人做过统计,京饷一般要多付出上的损耗才能完成任务。
“不然你们堂官就没了额外的饭食银子。其实,老大哥拿到手的‘饭食银子’很有限,部里下面人从中捣鬼,搂得钱比你多十倍还不止。这次禁卫军出洋考察要换洋人货币,都有人敢拿这个做文章,恭王爷差点没拔出白虹刀来砍人!我本来从不知道这里还有那么多歪门邪道,出了趟洋全明白了——就为了自己这么丁点的好处,你们都能把一项挺好的改革打下去,还要在我这里编排说人家是书生之见,我就不服!”
载泽气得干坐在那里,好半晌动弹不得。
“喝茶喝茶!”载沣看载涛怒气冲冲的模样也不敢训斥,只好继续圆场。
载泽半天后才蹦出一句:“皇上不也反对铸一两的银元么?怎么到了你的口中,却完全变成了度支部的一己之私?”
“皇上?不错,皇上是说要铸七钱二分的,可你光抓着这个不放有什么用,他还有个前提——今后要废两改元,天下货币全部以7钱元为本币,当然该铸七钱二分的银元。我倒是在想,到了那时你们会不会矛头一转,又说要铸重一两的了。”
说完,载涛昂着头去见老祖宗了,把载泽闹得个大红脸。
载沣劝道:“算了,别往心里去,我正要入宫去求皇上呢,被你们两个一闹,这下都晚了。”
听说载沣要辞摄政王的头衔,载泽张大了嘴,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王爷这么考虑,也有一定道理,唉,国事艰难,好自为之吧。”
……
南洋,革命党的秘密据点内,孙中山暴跳如雷,将手中的报纸撕得粉碎:“禁卫军仪仗、八亲王道贺、梁、杨为主婚人,好大的气派,好大的手笔哇!”
“孙先生,会不会是清廷的离间计?”
“离间?他又不是白痴,有笑成如此灿烂的囚犯么?”孙中山大怒,“这样的叛徒,必须铲除,铲除!”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