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那人正犯困迷糊着,哪里理会小二呱叽些什么,“噔噔噔”上楼,大喇喇踹开房门,朝着那,一个恶虎扑食便栽过去了。这一扑可不要紧,原来这帐幕之内早躺着一人,她这一下反倒成了投怀送抱。潘盼只闻身侧一道闷哼,心叫不妙,随即弹身而起,退后两步,大声喝道:“什么人?!”
上那人也跳将在地,揉着下巴轻吁:“找你做伴当,你家展爷还真是眼光独到。”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潘盼气得牙痒:破客栈!屁个天字壹号房!这安保水准也忒低了,昨晚挂窗户外边,今儿就直接倒上了,咋都没人管呢真是……
“你又跑我屋里来干啥?”
“有事。”
“有事儿你在门外头等好了,爬上做啥?”
“躺着等比较舒服。”
死小子!咱半提头奔命,你倒躺这儿逍遥快活起来了……潘盼看那张俊脸,怎么瞧怎没顺眼:“别看你长得好,咱对男人没兴趣。”
“你!”丁兆蕙怒极反笑,抱着肩膀踱近,凑到她耳畔轻声道,“别忘了有人还欠着爷三百两银子。”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刚受了大委曲的某人可不暴跳如雷?潘盼挥拳咆哮:“去你的三百两!老子小命差点搭进去了,你还想怎地?”
“还好皮外伤,不妨事。”双侠拽过一只熊掌唏嘘。
“不妨事?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抽回细爪,怒道,“咱被一群人拿刀追着砍哎!”
“喔。这样还能活着回来,你运气真好。”丁兆蕙眨眨眼睛,并不十分相信。
“我!我,懒得跟你说……”潘盼气结,伸手将他往门外推,“好走不送。”
“喂,等等!”双侠挤在两扇门缝之间,透出半张脸问:“你就不想知道周氏父现况如何?”
“甭说,肯定比咱好。”潘盼瞪他,使劲儿关门。
“你放心,我将他们送出杭州府了。”
“嗯,咱压根儿没放心上过。”她点点头。
“还有,爷今儿要走。”
早死早好!咬牙切齿继续关门。
“还有……”
“你有完没完啊!”潘盼狮吼。
“夹到我的靴子了……”双侠面难看。
她低头,果然是,“拿去用!”一脚将那只薄底快靴踢出门外。
*****
一觉睡过晌午,潘盼醒来坐边发愣:这梦做得好生奇怪……怎会梦见展昭乘船在条小阴沟里翻了,落在水中喊救命呢……邪门!真是邪门!陡然记起南侠临行前交托的那封书信,摸遍全身,却是不见,她急蛋汗,莫不是昨路上折腾,给搞丢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那猫儿明日回不来,咱不能空手去驿站通消息啊?又或者那信件被那霸王庄贼人拾去,惹出什么事,也未可知……思前想后,某个敬业的伴当决定南下松江府寻主。
松江距杭州水芦近,溯流而下,快船三两个时辰便到了。潘盼了一两银子,包了一艘小艇直向茉村而去。孤身坐船舱内,甚觉无味,索搬一小杌歇在船尾,与船家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开来。
那船家也是个年老多舌的,话匣子一开,各家长短是滔滔不绝:“客打京城来,没见过这等大水罢?”潘盼点头,心道:这辈子的确头回见到……“啊处松江的渔船呀,大大小小有五百来只,争地盘抢鱼,那是年年有死伤,即便是府也调停不得。可好这些年陷空岛出了个卢员外,茉村有了丁氏双侠,以芦荡分界,一南一北,各掌二百多条,定行市开秤,俱是公道,这才相安无事到今天。”
丁氏双侠,该是猫儿的两位舅大爷吧?二百多条渔船,家中巨富啊!这猫儿还真有一手,居然找了家财主结亲……正啧啧羡之际,倏地想到险些害她送命的臭小子也姓丁!不会这般巧吧……潘盼心中打鼓。“丁氏双侠该是弟兄两个罢?”她揣测道。
船家笑答:“岂止是弟兄,还是双生弟兄来着。两人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生得那叫好相貌。丁老爷是驻守雄关的总兵,两位公子也是好武艺,为人还和睦正直,这不才有了双侠的名号么。”
双胞胎?咱碰上的那只千万别是其中之一才好……她暗暗祈祷。
未多时,茉村便是到了,潘盼向船家道谢,搭着跳板跃上了岸。举目四眺,这村子仅一条平整小路,周边皆是密林,树木丛杂。想是快到晚饭时分,路上仅她一人,连个路引也打听不着,正嘀咕着这小径何时到头,迎面撞见一对夫。男子青袍华氅,清俊非常;人梳着盘云髻,柳眉俏目,温婉端庄。土路湿滑,那男子便伸出一条胳膊,由后首人搭着,执手同行,画面温馨得紧。潘盼看着瞠目结舌,杵在路旁发愣。恰好被那人瞧见,“哎”了一声,忙丢了手闪到她丈夫身后去了。
人生何处不相逢哇!某人凄凉一笑。
男子打量她片刻,问道:“这位小兄弟,打外地来的罢?”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啊!她继续感慨,郑重点了点头。
“可是识不得路了?在下或许能帮上忙。”男子语势翩翩,神温柔。
云泥之别,云泥之别吖!潘盼观察了片刻,认定此人便是双侠,且与昨晚见着的不是同一只。她上前一步,恭敬行礼:“这位可是江湖上人称双侠的丁假人?”
男子淡然一笑,答曰:“蒙江湖朋友错爱,在下正是丁兆兰。”
“小人潘盼,系开封府展爷的伴当,见过丁大人。”她忙回道。
“哦,我听兆蕙提过,你便是拿了他的玉佩上长生库的那个……”丁兆兰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潘盼额际黑线重生: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为嘛不提咱勇救落水老人哩?
丁兆兰敛了笑意道:“舍弟情顽皮,前日若有得罪之处,小潘多担待些个。”
潘盼满脸堆假笑:“哪里,哪里。丁大人抬举小的了,小的哪敢与丁二侠争见识呢。”言下之意,咱不与那臭小子一般见识。
丁兆兰颔首赞许:“我与兆蕙面目相近,即是家眷,也难免时常认错。可见小潘是个缜密之人,初次相见,竟辨得分毫不差。”
“嘿嘿,二位相貌着实相似,可气质不一样,差距甚远,甚远……”她心道:臭小子,便是化成灰,咱也能认出来!实上先前她也在疑惑,只是注意到了二人发饰的细微之处,丁兆蕙长发略卷,耳际犹为明显,而丁兆兰却是直发,再加上其后谈吐,把握更是大了……若是那臭小子,能对咱这般好声气?
丁兆兰又问:“小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为何不见你家展爷?”
潘盼慌了:“不会罢?展爷前儿大早乘船走的,说是要到茉村拜见俩位员外,小的正是来寻他的。”
丁兆兰也是大骇:“竟有此事!我连日俱在庄中,从未见他来过啊?”
“坏了!”潘盼跺脚,“我家老爷不会出什妙错罢!”
“莫急。”丁兆兰安慰她道,“展兄武艺高强,常人奈何他不得。天不早,你且随我回庄州歇,我即刻着人前去打听便是。”
潘盼一时短了主意,也只有依他所言,先到庄中住下了。丁家庄豪爽待客,她虽是伴当身份,可沾了准姑爷的光,倒也不见怠慢,食宿俱是周全。她饱餐一顿,又歇了半会,便思忖着四下里转转。领路的是名小家丁,将她带到中庭,便寻了个由头,兀自跑了。她暗中叫悔不迭:将她一不识路的肉里,万一冲撞了内眷或是遇见丁兆蕙那臭小子,那可怎生是好?
正犹疑着,忽听远处一阵娇语欢闹,依稀听着“三”的称谓。潘盼心头一跳,猫儿未过门的媳儿吖!可不知长啥模样?好奇心蠢蠢动,脚底下便鬼使神差地往那临水小轩挪过去了。
潘盼缩在那樟树后头,伸长了脖子朝水榭瞅。只见一名身材娇小的红衣与几个青衣丫鬟踢毽子嬉戏。那子年约双十,身形匀称,瓜子脸儿柳叶眉,一双杏核大眼甚是灵动,着一袭绣红绫小袄,下系百折素罗裙,玉钗金环,亭亭玉立。她心中将这三与那南侠放一块比对,酸酸儿地想:有貌来男有型,般配啊般配……
轮到那人踢毽子了,但见玉手轻挥,一团鸡毛很歹势地冲向空中,飞行速度堪比二踢脚。接着人一手提起裙裾,一手摆了个托盘造型,叉开腿向那哨半空翻腾的鸡毛冲去,飞起一脚,踹个正着!围观的小丫鬟们拍着巴掌欢呼雀跃:“中了!中了!”“真厉害!”人洋洋得意,兰指一挑:“渴了,拿一盏碧螺来。”
潘盼呆若木鸡:展猫这准媳儿踢毽子如此威猛!真是侠啊侠……再一想,这姿势、这造型好生熟悉啊!与她上辈子损友朴文燕竟是一般无二。想当初,朴文燕所在公司举行联欢活动,小子待在家中恶补踢毽子,没少招来物管投诉。潘盼抖呵:难不成,她也穿来了?还穿得这般狐?
斜倚着樟发懵,头顶骤然传来一声娇叱:“喂!你这小厮,好生无礼,见着我家不知回避,还藏在这边探头探脑的,你到底有何居心?”潘盼抬眸,见着一柳眉倒竖的丫鬟正冲她发飚。
“这位,小的初到宝庄,这不走迷了路么,并非有意冒犯,还请诸位宽恕些个。”她连连讨饶,一双眼睛却有意无意往丁家身上瞟。
那呷一口茶,又持块帕子印印汗渍,朱唇轻启:“唷,还是个绿眼睛的。兰儿,你问问他,是哪家的伴当啊?”
潘盼将自个儿身份说了,唤作兰儿的丫头惊喜道:“,他说他叫潘盼,是展老爷家的伴当呢。”
“盼盼?!”恍一恍神,随即若无其事道:“这样罢,念他初来乍到,不知进退,就罚他演个节目再走罢。”
“好,好!”众丫鬟见有好戏看,都笑得俏咯咯地儿。
“那小的就为诸位唱支曲子罢。”潘盼深吸一口气,扯开嗓子呜里哇啦嚎了起来:“大不自多,海纳江河。惟学无际,际于天地。形上谓道兮,形下谓器。礼主别异兮,乐主和同。知其不二兮,尔听斯聪……”
“唱的什么呀,难听死了!”
“就是,就是!快别再叫了……”
几个小丫鬟是一点不给他面子,纷纷捂着耳朵叫停,惟有那激动之一闪而过。
潘盼闭嘴汗颜:这J大校歌果然是唱到哪都不招人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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