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知府正是郑之原。
赵桓自然是认得郑之原的,此时见原本熟悉的郑之原穿着一身怪异的官袍跑来迎接,顿时觉得无比怪异。郑皇后不止一次地强调郑家子孙不得出仕,这郑之原在中原大宋做不得官,想不到跑到中原之外来却成了一方大员。
自有一番客套和礼仪休提,郑之原接待了一众使节之后,却是也跟着去往辽阳。
从大东港到安东城,然后沿着笔直的官道经来远城(现凤城)过连山关直到辽阳,这一路上的道路全是用青石铺就的可供四辆马车同时行驶的大道,大道中间部分用虽碎石铺成一条直线将道路隔成两半,车马皆是靠右行驶,这是民道,专供百姓商旅使用的。
另外还有兵道。因安东靠近高丽,可谓是近在咫尺,为防备高丽有朝一日突然发难或者是调兵攻伐高丽,这条兵道是按照一级兵道来修的。
所谓一级兵道跟民道的划分差不多,跟一级民道一样,都是可同时供四辆车马行进的道路,只在府与府之间所用,但兵道在车道两旁又多了一条四尺宽的快马道,却是为快速传递军情或者传信兵所用。
赵桓他们走的正是民道,此时的民道之上车马连绵不绝,商旅倒是不占多数,大多是去往辽东参加庆典的人。
不过。赵桓发现一件奇怪地事,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正聚集了不少衣衫褴褛的人,这些人在身穿黑甲的士兵的敦促下正在平整土地搬运青石,显然是正在建造道路。
这种道路很奇怪,先是垒土,用土垒成高达将近二丈的土坝,坝上再铺上奇怪的沙土,用这种沙土铺成路面,路面铺好后却禁止人踏上去,然后路边还用围栏围起来。
郑之原本邀请跟赵桓同车。赵桓正好有个询问的对象,连忙将他的疑问问了出来:“平则兄,未知此乃何物?看似道路,但道路哪有这种建法的,居然建在土坝之上,如此高地道路又有谁敢在上面驾驶。”
“这是驰道。”郑之原见赵桓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很痛快就回答了,“大王拟以辽阳为国都,废府建尹,已然下令迁各地富户商贾入京。得三万户,又从辽国中京道掠得汉、奚百姓近六万户。尽数纳入辽阳尹之地。此时的辽阳尹已有户十余万民六十余万,如此之多的户口,又多为富庶之民,可以想象以后光供应辽阳尹之地日需货物极为繁多,光靠营州和安东至辽阳的两条民道已经不敷使用,大王是而下令建驰道。”
赵桓此时也懒得再纠缠林靖文称王这个问题了,他现在对辽东的一切都很感兴趣,比如说眼前的驰道他就很感兴趣,却问道:“何为驰道?”
“所谓驰道即奔驰无阻之道。如殿下所见,道路皆建于高台之上。行人不得上,单有马匹亦不允许进入,乃是专供车辆所用。驰道之上,车辆必须奔驰。而且因为没有行人马匹相阻,其速不下奔马。按照总理院的推算,从安东城到辽阳城。车马在驰道上行驶的话只需半日时间,若是从民道行走,即使中途无有停顿也需一日多的时间。”
“那倒在土坝上地沙石是何物,怎的呈泥浆状?”赵桓眼尖,老远就看到那些衣衫褴褛地人正往土坝上倒一些浆状沙土,倒完之后却小心的很,惟恐踏上刚倒下去的泥浆。
“其为水泥。”郑之原笑着道:“那些奴隶往土上倾倒的是水泥,匠艺院按照大王的要求最新研究出来的。水泥平时为灰色粉末状,混合沙子再以水搅拌之后片刻之间便凝实,待晾晒几日之后,混合物便如同坚石一般,甚是坚固,若混以钢条更是结实无比。”
赵桓听得傻眼,水泥,这是什么东东?又是水又是泥的,貌似土跟水一合就成泥吧,难道这水泥便是用土混水合起来的?
郑之原知道他听不明白,也不多过解释,中原轻贱匠艺,视之为奇淫技巧,这与林家大不相同,不,是截然相反,跟中原人谈这个还不如去跟他们聊诗词歌赋,中原人好的是这个。
当然,只是说文人士子好这个。
郑之原正是这么做的,转眼就跟赵桓他们聊起了诗词歌赋,大大地风花雪月一番。
一路无话。
一日之后,众人到达了辽阳城。不过,一见之下,赵桓虽然震惊于辽阳稠密地人口和繁华,却对这座所谓的国都嗤之以鼻,连城墙都没有的城池也能作为一国都城?
辽阳此时的确没有城墙。
现在地辽阳每日都有众多的人携家带口地迁入,实际上这种入迁情况自林靖文打下辽阳城之后就一直没停止过,人口呈爆炸性地增长,总理院的那些个官员们完全看不出来辽阳城到最后能有多大地规模,林靖文又没有指示按多大的规模建城,这城墙便一直没建,而原来的老城墙早就被拆了。
加上林家府库这段时间一直紧张,也抽不出钱粮来修建除了长长脸面之外暂时还没什么用处的城墙,奴隶也不够用——没人,没钱,没粮,拿什么去修?
所以赵桓现在看到的就是虽然繁华但一点光秃秃连件“衣服”都没有的辽阳城。“如此而已。”赵桓很是不屑,中原富庶,繁华的城池他见的多了,论繁华眼前的辽阳城目前远比不上汴京,所以,在他看来辽阳城完全没有什么特出的地方。
赵桓他们,还有高丽北方朝廷、高丽李家、岛律义家他们一众使节都被迎入国宾馆。另外扶桑朝廷也派出了使节,辽国和金国自然也派人来了,还有东北各部落各大小势力也多少派了人来,一时间小小的国宾馆倒是热闹非凡。
此时的松江府,陆青城正在接待青州陆家地人。
陆成方正坐在上首,旁边陆成皋、陆青
分坐,陆青城则陪在下首,而以前的老熟人陆青虹,厮现在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是侍立在一旁而已。
陆成方正是陆青城的爹,青州陆家现任家主,而陆成皋则是陆家的智囊,陆青佐是陆青城的亲三弟,现在看来已经从跟陆青虹的角逐中胜出坐稳了继承人的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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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陆成方显得很是语重心长,正大肆规劝陆青城:“青城,你考虑好没有?此次正是大好机会。那林靖文正被北方的辽国和金国围攻,其背后地高丽也蠢蠢欲动,又面临着被朝廷责罚的局面,现在他是自身难保。你脱离林靖文正是其时。朝廷现在还未宣布林靖文谋逆的消息,只要你率先向朝廷揭发朝廷定会论功行赏。加上我陆家再从中打点一二,到时候这松江府定当为你掌握。”
“此时的松江府民过十万繁华富庶非常,端的是少有的大府,青城侄儿掌了如此大府,不但青城侄儿自己得利,于我陆家亦是大有好处。”旁边的陆成皋大叹道:“那林靖文当真是少有的人才,松江原本不过是个偏僻贫瘠的小府,当官的谁都不愿意到这里来,但林靖文以区区商贾事兴盛一府之地,现在地松江府却是两浙路少有的繁华富庶之地。不同凡响。特别是华亭县,其繁华之名连北方地青州都有传闻。”
陆青城的态度是恭敬异常的,自己生父么。不过,听了陆成方的劝。他却是哑然失笑,反问道:“爹,谁告诉你林家正被辽国和金国围攻的?高丽是不是蠢蠢欲动青城不知。不过青城可以肯定的是,即使高丽有心出兵辽东亦是无力,至于朝廷的责罚,爹以为朝廷能管到远离中原的辽东么?”
“你的意思是还是不肯照我说的去做了?”陆成方大为不悦,皱了皱眉,不过转眼又舒展开来,重新摆出一副蠢蠢劝导地模样,道:“消息是我陆家安排在高丽的人费尽艰辛传回来的,应该错不了。林家大厦将倾,青城你应该早谋退路才是。”
陆青佐也帮腔道:“是啊大哥,林家这次是真的要完了,四面八方皆敌,而且林家之民多为宋人,只要朝廷宣布林靖文为叛逆,其民必群起而反,林靖文是真地没有活路了。”
“爹和三弟勿要欺我,”陆青城笑容不改,道:“青城收到的邸报却是说主公西征辽国得胜而还,北伐金国俘其皇帝破其国都,安东边境安稳异常,可以说,林家大兴正在眼前,何来倾覆之说?”
陆成方大吃一惊,和陆成皋对望一眼,原来他们在七月的时候得到安插在高丽地人传出的情报,那份情报根本就简单的很,只是说林家擅自出兵攻占了辽东而已,什么被辽国金国围攻却是他们杜撰出来的,高丽稳不稳他们也不知道,不过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当然是怎么危急怎么说了。只是,没想到陆青城的消息这么灵通。
陆成皋向陆成方使个眼色,却问陆青城:“那份邸报真实否?贤侄可曾确定?可别被那陆青城给骗了。”
陆青城一听,勃然大怒,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正待发怒,最终忍了下去,只是平淡地道:“爹和二叔莫要挑拨了,我家主公对我信赖有加,委以重职,不曾有丝毫怀疑。主公待我以诚,我必待主公以忠,不敢有负。”
“重职?”陆成方冷笑不已,“所谓重职就是松江知府?你远离辽东千万里,不入林家中枢,何来重职之说。”
“政和六年,青城得主公信任,委以大律政官一职,政和七年改为律政使,即使青城远在松江已不得免,近岁,主公伐辽东,以青城鞍马辛劳多年之功封为二等子,封地三十里、奴隶两百、金币过万。好教爹和二叔得知,青城即日便会离开中原回辽东,你们若是再晚来几天就见不到青城的人了。”
“什么,你要回辽东?”陆成方正吃惊于陆青城所得的官职和封赏之中,听陆青城所要走更是大惊而起,“难道你们舍弃松江基业不要?就象以前舍弃登州那样。”
“谈不上舍弃不舍弃,松江本就是宋地,我家主公只不过是借其地积聚实力而已,本就未当松江为基业所在。”陆青城突然哈哈大笑,对陆成方他们一拱手,“还是你们这些家族势力在登州教的好,自登州之后,我家主公从未将重心放在中原,别说此时松江基本已然被我迁走,即使丝毫未迁又待如何?我林家也不缺松江的些许人口。”
“什么,你们将松江搬走?”
陆青城点点头,大为同情地看着陆成方他们,道:“你们的算计只怕要落空了。自一年多以前我林家便从松江往外迁徙百姓,一直以来从未停止过,而在你们上次来找我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你们向朝廷揭发的事,你们上次来松江之前我就已经着手加急迁徙松江之民。经过三个多月的紧急搬迁,现在的松江只是外强中干而已,百姓十有七八都已迁走,华亭的那些织坊工场更是早就搬走,现在的松江只余下一些零散的百姓而已,再过半个月我也要随军回辽东了。”
“这不可能,未何你们如此迁徙百姓外面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谁说没有消息?”陆青城反问道:“至少杭州的朱勉便知道一些,只是松江扼杭州上游掌握了朱勉北归的道路,他不敢过问而已。而且,一年来松江一直向外面表露出流民不稳的迹象,豪强商户纷纷外逃,周围各州府已派兵封锁了松江的出路,在这种被封锁的情况下,有些消息只要稍微注意保密,外面便毫不知情,此事不足为奇。”说到这儿,陆青城笑咪咪地问道:“你们两次来松江就没觉得松江的人一次比一次少吗?现在松江十之八的人口都集中在松江府城了,但别的地方根本就没多少人。”
陆成方等人听得脸色大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