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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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睿却不理会那麽多,一句:“都他妈老毛害的”。

“今天早上遇到下乡的小冯了,他说让小言有空去他们青年点玩,你认识小冯吗?“

精彩内容结束  张言在路口等了放学的如意,把自己想练毛笔字的事对他说了,希望他能先向给他老爸透个风,免得到时候太突兀。

  如果是其他小孩提出这个要求,如意一定会笑掉大牙,但张言就是给他莫名的信任感,点头答应:“我帮你问问,但我爸会不会答应我就不知道了。”

  “没关系,你只要帮我提一下就行,剩下的我自己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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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冬历夏一张皮’的时代刚刚过去,人们生活稍微宽松,穿衣服仍然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阶段,往往肩膀,屁股,膝盖是最易磨损的地方,也是补丁最多的地方。

  小学毕业的叔叔是文化人,还有着知识分子的矜持与傲气,要有文化人形象,穿衣服就要讲究一些。

  这不,天气越来越热,人们逐渐脱掉棉衣,叔叔要婶子为他做了一件时下流行的的确良‘衬衣’,叔叔试穿完了,干脆不脱下来了,正要套上外罩,张言赶紧跑过去阻止,“等等,让我好好看看。”上下打量好一会,伸出双手的大拇指:“好,很好,叔叔你很帅,哈哈。”

  叔叔的衬衣,说白了,就是一件衬衣领子,也叫假领子,假领子其实是真领子,只不过不是一件完整的衬衣,而且前襟、后片、扣子、扣眼,都没有,只保留了内衣上部的少半截。

  再说的明白点儿,就是一件儿衬衫,由上数第二个扣子以下和两只袖子没有,光是一片领子。

  叔叔和婶子都不觉得穿这样的衣服有什么不妥,不知道张言又哪根筋不对了,反正侄子偶尔就是神经兮兮的。

  张言后世听说过这种曾流行一时的‘真假货’,现在清晰地亲眼见到,当然要仔细看看了。

  叔叔又穿上结婚礼服蓝色涤卡中山装,那个假领子露出的衣领部分完全与衬衣相同,还真是以假乱真。

  叔叔虽然没有父亲高大魁梧,但一直没怎么下过庄稼地的他有着一种特别的气质,配上蓝色的中山装,还真是个好小伙。

  婶子见张言定定的望着叔叔,以为他见了新衣服眼馋,上前抱起她:“我们小言长大了,也知道美了,等过一阵子,婶子给你也做件新衣服”。

  张言当然不是眼馋新衣服,只是觉得其实种假领子应该传承下去的,后世的衬衣动辄几百块,便宜一点的也要几十块,其实穿衬衣不过就是穿个领子,领子坏了整件衬衣都废掉了,既浪费钱财也浪费了原料。

  吃饭时一向没事不开口的父亲却说话了,“今天早上遇到下乡的小冯了,他说让小言有空去他们青年点玩,你认识小冯吗?“

  话是对张言说的,张言没想到冯睿会主动找自己,明知故问的说“小冯,你说的是知青小冯吗?叫冯睿的那个”?

  父亲点头:“你咋会认识他的?”

  张言之所以不告诉父母自己偷跑出去玩,只是不想让他们担心自己,倒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既然父亲问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简单的说了经过,只是说与二姐到队部去玩,偶遇冯睿,认识了。

  有些事做得说不得,会越描越乱。

  父母虽奇怪冯睿为什么叫一个小孩子去玩,却没有反对,叮嘱他听话,注意安全。

  当时的青年上山下乡,分为几种形式,到外地农村插队落户,知青参加劳动,拿工分养活自己;到外地的国营农场;到外地的军垦农场;另外一种是到当地城市市郊的农场,区别就是第一种挣公分,后面几种挣工资,数目不等。

  当张言与二姐再次来到知青点,当地人叫青年点,几天过去了,冯睿趴在被窝里边听收音机边‘疗伤’,裴希文还在‘陪护’,对张言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张言进屋的第一句话就是“看来你们俩是真不想混了”。

  裴希文倒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冯睿根本不在乎,笑嘻嘻的“这伤重着呢,得养个十天半个月的。妈的,原本以为这下终于脱离我爹的魔掌,哪知道刚出龙潭,又如虎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然后就打开话匣子开始诉苦。

  冯睿今年19岁,北京人,其父亲是军队干部,从小生活在军队大院里,高中上到一年级,与那个年代所有的北京孩子一样,基本不怎么学习,每天胡混,不是打架就是斗殴,用他的话说,‘我书包里装的不是书,是板砖,谁跟我牛逼,上去两下就给呀丫干挺了,那次我们在老莫为了争一个包间……’。

  见冯睿的这种状况,他父亲就让他入伍当兵,到军队里管制两年总比在社会胡混强,结果冯睿死活不去,他三个哥都是军人,他是再也不想当兵了其真正的原因是怕苦怕累。

  他父亲没办法,家里的老小也就没有强求,恰好一个西河公社驻军的老部下去看他,那就让他下乡插队吧,到西河公社,还有熟人照顾,冯睿当时见身边一起玩的伙伴插队的插队,当兵的当兵,人越来越少,心想插队也不错,还能脱离老爹的魔掌。结果就是如他自己形容的,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裴希文笑笑说,“其实你应该知足,我的那些同学来信说,他们去的地方更苦,不管怎么说,到西河这总算没饿着冻着。”

  裴希文来自武汉,父母都是大学老师,文革初期被下放到当地农村,72年,17岁的裴希文,内心无法承受生活的巨大变故,决定远离武汉,插队到东北的这个小村子。

  据他说刚来时一切都好,就是对气候不适应,大小队长对他都很好,一口一个裴大学的叫着。他说他最初不习惯别人叫他裴大学,总解释说‘我只是高中生’,结果没人听他的,叫着叫着他也就习惯了。

  向阳大队的许多标语都是他亲自写上去的。

  裴希文比较务实,又肯下力气,几年的劳动,几乎已经让他从一个文学青年变身为庄稼汉,唯有脸上的眼镜与从未变化过样式的分头保留着与农民的区别。

  张言从裴希文不停慨叹的语气里听出他内心的苦闷,准备安慰几句,想想自己一个小屁孩安慰说些郑重其事的言语,如同笑话一般,反正他们的好日子不远了,最后说一句“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

  冯睿却不理会那麽多,一句:“都他妈老毛害的”。

  最初张言还没反应过来,等想明白了,心里一缩,我靠,什么年代呀这是,冯睿敢说这样的话,这厮胆子也太大了吧。抬头看看裴希文一脸平静,丝毫没有冯睿的话很过分表情,自己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冯睿现在是西河公社资格最老的知青,在他之前有来的,走了,在他之后也有来的,也走了,惟有他,一直坚守,也许他在躲避某些他不愿面对的事物。

  向阳公社现在还有十二个知青,八男四女,女的住在隔壁,分别在六个小队劳动。

  锋锐终于出了风头,张言说给他的题目他用来考验其他知青,对于这种别致的问题和诙谐的答案大家都觉得很新颖,度过了几个愉快的晚上,这个年代,十几年时间看多了语录,听多了时代歌曲,任何一点新奇事物的出现都会受到这些有文化的人的追捧,当冯睿终于腹中一穷二白时,无情的出卖了张言。当大家听说张言只有三岁时,没有人相信,冯睿只好找人来证明,证明人就是张言。

  “他们要见见你,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晚上就在这吃饭,到时我送你回去,要不你干脆住在这得了。”

  张言摇头,“住在这肯定不行,吃饭吗……还是不行,我爸爸妈妈会担心的,再说我姐姐还在这呢。”

  “没事,裴哥和你爸很熟,一会他和你爸打个招呼,反正你爸得回来卸车,你姐也在这吃,就是一双筷子一碗饭的事。”

  “能通知到我爸爸再说”。谁让自己是小孩子呢,自己也实在不想让父母太过担心。

  张言看到墙上挂着的小提琴,问:“谁会拉小提琴啊?”

  冯睿指指裴希文,不愧是大学教师的后代,多才多艺,张言催促:“快,裴哥拉一段我听听,好几年都没听过了。”

  冯睿笑他:“就你,还好几年都没听过了,好了好了,别逗了,精神头留到晚上。”

  裴希文也不推辞,看得出来他是喜欢拉琴的,当洋红色的小提琴拿到手上神情马上变得神圣而专注。

  裴希文先拉了一首《千年的铁树开了花》,琴声清脆、悦耳又连贯,张言虽然不大懂这高雅乐器,还是能感受到琴的质量不错,而且裴希文的基本功非常好。

  一曲拉完,三人鼓掌,张言问能不能再拉一首,并且点明曲目《梁祝》,裴希文和冯睿都诧异的盯着他看,冯睿:“丫的,你还知道梁祝?”裴希文也点头附和。

  张言想说我只知道梁祝这一首最有名的小提琴曲,第二首都不知道了,谁让咱前世没机会接触这高雅艺术呢,面上却不漏声色,

  “比较喜欢它优美的旋律”。

  “你丫的还优美旋律!!!”

  张言不理冯睿,朝着裴希文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曲悠扬的《梁祝》自裴希文的手里缓缓流出,营造了一幅如诗如画的意境和气氛。裴希文拉的专注,把那种抵死缠绵、荡气回肠,悲怆哀怨,不死不休的味道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或许梁祝更能把裴希文的心境表现的更多一些。

  袅袅之音尽去时,裴希文扔保持原来的姿势停留在哪里。

  连小小的二姐也沉浸在梁祝的世界中,冯睿也在回味。

  足足过了一分多钟,裴希文干笑一下,“见笑了”。

  三人才再次热烈的鼓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