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翻云猿臂一紧,把干虹青搂个结实,她俏脸上满是泪痕,一双美眸闭起。
干罗由头至尾都不提她的去留,她的心必碎成片片。
浪翻云轻声道:“我放手了。”干虹青急道:“不要!”她仍然没张开眼睛。
这两人关系奇怪,朋友,敌人,什么也不是。
浪翻云心中一叹,不知如何是好。自从和惜惜一起后,他从没有接触其它女子,何况是这样赤条条的尤物。
在这之前,他可以当她是毒蛇恶兽,目下形势微妙,她回复了可怜和需要保护的弱质形象,他再不能以这种心态对她,立时感到肉体接触那种高度刺激。
今夜的出生入死,令他心理和精神上生出异于过去两年的变化。
江湖的豪情,重新流进他的血液内。
一切都发生得那样急速和无暇多想,每一刹那都是生与死的斗争。
他好象听到惜惜的声音道:“这才是我爱的覆雨剑浪翻云。”抬头望向天上,明月在提醒他,那夜惜惜在月圆之下,安静地死去,在洞庭湖荡漾的水波上,一叶轻舟之内。
这能算不负此生?干虹青轻轻在他耳边道:“你知道你的眼神很忧郁落寞吗?”丰润的红唇,轻轻碰触到他敏感的耳朵。
他心中生出一种无由的厌恶情绪,有点粗暴地一把推开了她。
猝不及防下,干虹青差点倒在地上。
一件长袍掷在她身上。
浪翻云喝道:“遮着你的身体。”干虹青一愕,不知浪翻云为何态度骤变,一时万念皆起,心中自卑自怜,想起自己在那无情干罗指使下的种种作为,默默无语地把浪翻云的披风穿上。把雪白动人的肉体藏在衣下。
浪翻云一看,这敢情更不得了。
在他宽大的披风里,干虹青全身线条依然若隐若现,胸前处的掩覆极低,露出雪白丰满的胸肌和半颗高耸跌□的**,比之裸体时,更多一番神秘诱人的魅力。
干虹青缓缓走到浪翻云面前,神色凄然,道:“我生无可恋,杀了我吧。”浪翻云长剑一动,指着她的胸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会舍咽喉而取这位置。
干虹青闭上双目,似乎因罪孽深重,甘心受死。
浪翻云心想,这只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但她曾贵为帮主夫人,这两个因素一加起来,造成她非常特殊的身分,使他不由也感到茫然和刺激。
他想,如果我用剑尖挑开她的衣裳,她绝对不会有丝毫反抗。跟着却大吃一惊,怎么自己居然有这个想法?难道这两年多来压制着的情欲,经过今夜的冲激,蠢蠢欲动至不能压制的境地。
干虹青心知浪翻云不会这样干掉她。在他的剑尖下,她有莫名的兴奋。她很奇怪,自己因干罗的无情出卖,应在极端悲痛的情绪里,可是现下却反而有再世为人的感觉,似乎以往种种,全不干她的事。
浪翻云哂道:“我俩间的事,至此了结,以后你走你的路,与我全不相干,若要寻死,便要自己找方法。”覆雨剑一闪,收回鞘里。
翻干虹青吓得张开大眼:“你怎能丢下我不管?”浪翻云心中浮现她和曾述予在暗室内干得诸般声情动作,竟动了无名怒火,喝道:“我不将你砍成百块,已算你祖宗积德,还要怎样理你。”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多话,大不像他一贯作风。
干虹青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两转,不知在想什么东西。
浪翻云不再说话,走出庭院。
走了几步,干虹青在后亦步亦趋。
浪翻云停下脚步,却不回头。
干虹青在他身后道:“不知你信是不信,只要你一离开,我将立刻被干罗的人袭杀。
浪翻云一阵沉吟,这话倒是不假,干虹青在干罗山城的地位估计不低,又为干罗“收养”多年,连姓氏也跟了干罗,应属于最高一层的等级,故能深悉干罗山城的虚实布置。干罗心狠手辣,怎能容忍一个这样的人在外面自由自在,随时可以出卖山城的机密。
浪翻云道:“干罗本人伤重不能出手,‘破心拐’葛霸和‘封喉刃’谢迁盘势才为我重创,干罗方面堪称高手的‘掌上舞’易燕媚虽还未现身,算来她武艺也是和你在伯仲之间,你败敌不能,自保逃命,还不是绰绰有馀吗?”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干虹青非是一般女流,不但媚术惊人,兼且武功高强,狡诈尤胜狐狸,她不去害人,别人便额手称庆了,如何还感来惹她。
干虹青蹙了蹙娥眉,这个动作非常好看,事实上她迷人的地方,并非万种风情下的烟视媚行、妖荡形态,而是清丽脱俗中含蓄的诱惑,这把她的吸引力提升到一个一般美女无法冀及的境界。
干虹青苦笑道:“你有所不知,为了控制他的女人,干罗有一群阉割了的手下,我们这群由他自幼供养,以供淫乐的女子,无论如何动人,一遇到这批对女人全无兴趣的人,便一筹莫展;其次,我们的武艺都是由他亲传,他故意在我们一些招式中留下致命的破绽,所以只要他指点一二,这批阉割了的废物,便可以轻而易举取我性命。”浪翻云失笑道:“干罗真是想得周到之极,好吧,暂且让你跟我一会。”干虹青欣然道:“真是好!我什么也听你的。”一向以来,遵从干罗的命令行事,成了她的生活习惯,这下目标失去,浪翻云对她先后施恩,使她立如发现新大陆一样,有所依恃。
浪翻云苦笑一下,大步前行。
还有两天便是惜惜的忌辰。
干虹青不敢和他并排而行,紧跟在后面,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要离岛去救凌战天?”浪翻云再望了天上明月一眼,刚好一朵云飘过,遮盖了部分的光芒。头也不回道:“连我这个不理世事的人,也知道一切事都会在干罗来前这几天发生,凌战天岂会不知,若你是他,会否听话离开?”干虹青点头道:“可是我们曾用种种方法调查,他的确是在远离本岛的路上,据最后的消息,他最少在百里之外。”“我们”自然是指她和上官鹰。
浪翻云哂道:“凌战天何等样人,连这种假象也做不到,何能称雄一时,干罗不是忌他,为何要指示你弄他出去。”顿了一顿道:“若我估计无误,所有属于旧有系统的怒蛟帮精锐,都会在今晚潜回岛上。”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夜空道:“赤尊信一向都喜欢在黎明前发动攻击,不知这次是否会例外?”生于洞庭。
死于洞庭。
上官鹰、翟雨时、戚长征和数十名帮内头目,立在岛东码头上,一边是烟波浩瀚的洞庭湖,在月色下波光荡漾,另一边是山岭连绵的怒蛟岛。
接近二千怒蛟帮众,手提兵器,把堤岸完全封锁。
另外约五百喽罗,分布在沿岛而设的十二个监视海岸的了望楼附近。
无数火把熊熊点燃,把近岸一带照得明如白昼。
丑时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
一队队战马,载着帮众,在沿岸大道穿梭巡逻。
上官鹰等看着这样的威势,寻回不少因浪翻云而失去的信心,又再神气起来。
一个头领从村内策马直奔长伸出湖水的码头,下马求见。
这头领走到上官鹰身前,肃立报告道:“遵照帮主命令,岛上全部妇孺,已撤入地下密室,村内房舍全空。巡岛的神犬共二十头,集中一处,天一亮,可进行彻底的搜索。”上官鹰嘿然一笑道:“任他浪翻云三头六臂,看他怎样逃过我的五指山。”众人点头附和。
怒蛟帮由凌战天一手建立的防卫和进攻系统,这时发挥出威力。
蹄声从左面堤岸响起。听蹄声急速,便知有事发生了。
一骑快马奔上码头,骑士连爬带滚走到众人面前,面色煞白,胸前不断起伏。
众人一齐抢前,翟雨时喝道:“何事?”骑士仓皇道:“西北区七号了望楼兄弟五十二人,全部阵亡,我们巡至时,他们伏□了望楼周围,身上伤痕由不同的凶器做成,陆上全无敌人的行踪,原先在了望楼附近的几艘快艇,失踪不见,敌人应由海路逸去。”五十二人连敲响警号的时间也没有,敌人实力一定非常惊人。
若果浪翻云在此,一定料到是干罗等人由此撤走。以他们的实力全力暗袭这样的据点,可说轻而易举,况且还可能有奸细接应,故能把攻击的时间安排得恰到好处,丝毫不惊扰其他人。
戚长征沉声道:“自从帮主下令总动员后,属于凌战天那系统三百多人,像是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这是会否和他们有关系?”语气并不太肯定。大家虽说派系不同,总是同居一处,同出一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难痛下这样的毒手。
翟雨时道:“这事只能暂时存疑,好在离天明只有两个时辰,到时自能有一个明白。”跟着转向上官鹰道:“帮主,目下我们务必增加人手巡逻,既要防止再有人外逃,也要防止敌人去而复返。”上官鹰镇定地道:“照你的话去做。”翟雨时自去传令。
有人呼叫道:“帮主!你看。”众人一齐转身。
月夜下的洞庭湖,天边水平线处出现一艘巨舟,乘风破浪,张开巨帆,全速驶来怒蛟岛。
众人心中凛然。
难道敌人公然来犯?巨舟像只择人而噬的巨兽,直扑过来。
码头上和沿东岸二千馀人,一颗心都提到口腔。
神经拉紧。
上官鹰极目望去。
巨舟愈迫愈近,有若一座在湖上移动的高山。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
上官鹰长吁出一口气,低骂一声,转过身喝道:“是自己人。”大舟上飘扬着怒蛟帮的旗帜。
众人一齐欢呼。
怒蛟帮驻在岛外陈寨,由梁秋末率领的精锐,及时赶回。
己方实力大增,何惧之有。
巨舟泊岸。
这样的巨舟,十多年来,怒蛟帮总共建成了二十七艘,以之行走洞庭和长江,乃争雄水域的本钱。
在历次战斗里,其中八艘,不是当场毁坏便是日久不能使用,现时仍在服役的只有十九艘,实力已远胜当时长江流域的任何帮会。
梁秋末这艘巨舟,名叫“飞蛟”,性能极佳。
与目下泊在怒蛟岛的另两艘巨舟“怒蛟”和“水蛟”,同是速度最快的三艘。
“怒蛟”是怒蛟帮主的座驾舟,威震大江的怒蛟帮帅船。
每艘巨舟能容五百之众,可以迅速把兵员运送至水流能抵达的地方,因而怒蛟帮的势力笼罩了整个长江流域。
他们勾结官府,以交换地区的和平和利益。
“飞蛟”开始减速,缓缓接近长长伸入湖中的码头。
“隆”的一声,巨舟靠上码头,码头一阵摇动。
飞索从船上飞下,码头上的帮众一阵忙碌,把大船扯紧。
船上放下跳板。
一个高大雄壮的身形在另一头出现,缓缓步下。
不是上官鹰得力的部下梁秋末是谁。
上官鹰刚要上前,忽然全身僵硬,面色大变。
梁秋末面色煞白,一只手缠满白布,身上还有多处血迹,完全是浴血苦战后的惨状。
船上个着走下一个又一个的伤兵。
由船上下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或多或少带着点伤,严重的更是给抬下来。
众人一时都怔在当场。
梁秋末有点步履维艰地走到上官鹰面前,双目赤红,激动地道:“属下无能,陈寨失守。”上官鹰一震,急问:“这怎么可能?”陈寨与怒蛟岛一内一外,互相呼应,驻有重兵近千,谁能在刹那间,毫无先兆地挑了它。
梁秋末苍白的脸掠过一阵血红,道:“赤尊信亲率大军掩至,若非当时我等准备回怒蛟岛增援,正在枕戈待旦,后果可能更为不堪。”他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显然回想起当时可怕的场面,犹有馀悸。
在上官鹰追询下,梁秋末道:“敌人忽然以强大的兵力,从西北的林木区杀来我们靠湖的基地,那简直不是战斗,而是屠杀。他们以火箭和快马强攻,使我们迅速崩溃。我们完全无法挡拒,誓死抵抗下,才能且战且退,藉巨舟逃生。”战况惨烈,可想而知。
众人默然不语。
怒蛟帮终于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刻。
梁秋末的声音有点哽咽,凄然道:“他们简直不是人,那种打法好象我们是他们的宿世死敌。能逃出的,只有三百多兄弟,其它全部壮烈成仁。”赤尊信是马贼起家,凶残暴烈,早名震西陲。
翟雨时道:“秋末,你如何肯定是赤尊信方面的人?”赤尊信门人从不穿著任何形式的会服,只在头上扎上红巾,所以又被称为“红巾贼”。这是江湖上众所周知的。
果然梁秋末答道:“来犯者头扎红巾,兼且力量强横若此,不是尊信门的强徒还有谁。”上官鹰问道:“你有没有和赤尊信照过脸?”梁秋末面上神色有点尴尬道:“根据传闻,赤尊信身高七尺,双目犹如火炬,满面虬髯,宛似硬毛刷,我曾详询各位弟兄,他们都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但‘蛇神’袁指柔,我却和她交上手。”众人眼中射出骇然的神色。
这“蛇神”袁指柔,名列赤尊信座下七大杀神之一。女作男装,动作举止一如男人,专爱狎玩女性,是个变态的狂人。偏是手中蛇形枪威猛无俦,又有赤尊信这座强硬后台,武林虽不耻其行,依然任其横行。
梁秋末的功夫和他们一众相差不远,只要知道两人交手的结果,便可推测敌人的深浅。
各人都有点紧张。
梁秋末苦笑道:“我一向自负武功,其实是还未遇上真正的硬手,袁指柔一上便有若暴雨狂风,当时那种猛烈凌厉攻势,竟然令我心生怯意,我本以为自己全无所惧,岂知与高手交锋,他们所生的强大杀气,有若实质,我十成功夫,最多只可使出七成。”四周只有湖水轻轻拍岸发出的沙沙声响。
上官鹰和其它十多名高手,默然不语,呆在当场。
他们惧怕真正与赤尊信对垒沙场的后果。
这时他们的心中,想到浪翻云和凌战天。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又怎能奢望他们会与帮会共同进退、抗御外敌呢?梁秋末道:“我奋力挡了她蛇形枪十八下硬击,她几乎可以从任何角度攻来,连身体亦有若毒蛇,上下翻腾,时而跃高,时而倒滚地上,防不胜防,使人全无方法判断她下一招的动作。”他的面上现出恐惧的神情,像在回忆一个可怖之极的梦境。
梁秋末指了指包扎着的左肩,苦笑道:“这是第十九击,若非谢佳和一众兄弟舍命抢救,肯定我不能回来见你们。”跟着神情一黯道:“谢兄弟也因此死了。”十八击,梁秋末也只能挡她十八击。想她十八击显然是在刹那间完成,所以几乎是甫一接触,梁秋末即落败受伤,相差如此之大,这场仗如何能打?何况还有名列黑道十大高手的赤尊信,这人武功远在袁指柔之上。
目下只是赤尊信座下的几个高手,已够他们受了。
上官鹰环顾众人,都是面色煞白,连一向以勇武着称,凶狠好斗,被誉为后起一辈中第一高手的戚长征,也噤口不能言语。
翟雨时眼中闪过悔恨。他们平时排斥凌战天等人,处处占在上风,自以为不可一世,到现在真正动起手来,一碰即溃,毫无抗争能力。
附近虽有二千名帮众,却丝毫不能给他们带来半分安全感和信心。
上官鹰记起父亲临危吩咐的话,当时上官飞紧握着他的手道:“鹰,你很有上进心,他日必成大器,唯需谨记帮务一定要倚重凌大叔,他长于计划组织,对全帮的发展,裨助最大,武事方面则有浪大叔,我生平遇能人无数,可是从未见过比覆雨剑可怕的剑法,切记切记,好自为之。”可惜当时上官鹰脑中转的却是另一些相反的念头,到现在他才知道父亲每一句话都是金玉良言。
人是否要通过失败才可以更好地学习?假设这是一个不能翻身的致命失败呢?据说赤尊信最喜欢在黎明前发动攻击。
他认为那是命中注定的最佳时刻,每战必胜。
事实上一向以来的确如此。
现在离黎明还有个半个时辰。
明月躲进乌云之后,好象不忍观看即将来临的惨事。
血战即临。
浪翻云领着干虹青,回到他深藏谷内的山居。
一路上如入无人地带,整个怒蛟帮人聚居的村落,杳无一人,静如鬼域。
唯有远处近岸的地方,千百火把燃亮了半边天,仍在提醒他这岛上还有其它人的存在。
山居前小桥仍在,流水依然。
一进屋内,浪翻云背窗坐下。干虹青见他毫无招呼自己的意思,也不客气,坐在他左侧的椅上。
这是唯一空下的木椅,没有其它的选择。
干虹青环目四顾。
室内陈设简单,两椅一桌,另加一个储物大柜,别无他物。
右边内进似乎是卧室,一道门□隔开了视线,想来也不会比外间好得到什么地方去。
清新的空气,野外的气息,毫无阻隔在屋内流通。
月色无孔不入地映进来,把屋外树木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地下,带有一种出凡脱俗的至美。
这是一个不用燃灯的晚上。
干虹青这才发觉室内无灯也无烛。
就在这屋内,浪翻云度过了无数没有燃灯的晚上。
月亮西斜。
满天星斗。
四周的□声风声,有规律和节奏地此起彼落,生机勃勃。
一种至静至美的感受,从干虹青心内涌现出来,外边的世界是那样遥远和不真实,这里才是真正的“生活”。
浪翻云平静无波,似乎正在享受这里的一切,他现在这种神情,看在干虹青昔日的眼内,便会被认为“落落寡欢”,可是现在干虹青却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其实浪翻云是在享受。
纪惜惜死亡的刺激,提醒了他一向忽略了的世界和生活。
所以他绝不是颓唐失意。
他的心灵晋至更高的修养境界。
唯能极于情。
故能极于剑。
还有一个时辰,便是天明了。
最黑暗的时刻。
就是最光明的刹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