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乐部离东方饭店不远,在一个三面环山一面临湖的山坳里。进了大门,我才发现里面原来大得很,纵深大概有四公里,像一个放倒的啤酒瓶子。大概是刚刚开业,里面的人很少,射击位置都是空的。我跟着侍者走进枪库,铺满墙面的各种轻武器简直让人眼花缭乱。好几年没摸枪了,我压住兴奋的心情,选了最熟悉的AK-47,第一次在这儿打枪,用不熟悉的枪搞不好会很难看。
枪库管理员进到里屋,很快就拿出一支AK递过来。我接过枪,按以前的习惯枪口向上,开保险,拉枪机检查是否有子弹,然后松手,扣扳机,关保险,斜着端起来看了一眼,最后跟着侍者来到射击位置。
这里的射击位置与国内军训打靶时不同,地上铺着一块厚厚的垫子,却没有架枪的东西,只能用两手据枪。按俱乐部的规矩,第一次来打枪,身后必须跟着工作人员,而且头三枪每次只给一发子弹,防止发生意外。
子弹上膛,我摆好姿势,对着一百米外的胸环靶大概瞄了瞄,又把身体仔细调整一番,找到最稳定的位置。山谷中风不大,而且一百米的距离不需要修正风偏。深呼吸几次,我打开保险,带上耳罩,脸贴上枪托开始瞄准。三点一线,靶子下沿留一根火柴杆的缝隙,停住呼吸,稳定击发。砰的一声枪响,弹壳在不远处落地,我很自信的移到望远镜旁。十环!靶纸上最小的圈里一个漂亮的圆洞,有些偏向左下,这是我的习惯性误差。
得意洋洋地压入第二颗子弹,略微向右上调整,第二颗子弹正中圆心,望远镜里已看不出误差,标志圆心的小点被打没了。
我回头接第三发子弹时,被身后的情景吓了一跳: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和客人都跑过来站在后面等着看第三枪。我不由得有些飘飘然,心里开始不住的念叨:“十环!十环……”第三次缓缓在扳机上加力,突然感觉不太对劲,怎么扣不动?仔细一看,原来是保险忘了打开。被这个意外一干扰,第三枪只打出个七环!
一个小时后,我垂头丧气的从大门里出来。三十发子弹,除了前面的三枪,再也没有在八环以内留下弹孔。身后的人越走越少,我越打越急,最后眼花得连准星都看不清了。打完后侍者跑去拿靶纸,准备让我带走,我羞得没敢等他回来,扔下枪就跑了。
回去的路上,我顺便拐进东方饭店工地。上星期四,周红兵带信来说要买400目和800目的水砂纸各十张。当时我很奇怪,房子的基础还没开始,要砂纸干什么?后来一忙,就彻底忘了,今天趁他们加班,正好过来问问还需不需要。
我脚刚沾地,一个瓦工就拿着瓶芬达,笑呵呵的快步迎上来。
“周红兵在吗?”我摆手示意不要,“我来问问他还要不要砂纸。”
“老远就看见您了,砂纸听说他自己买了。别客气,喝吧!”
“他人那?”我用手背再次推开递过来的瓶子。
“下面庄园的挡土墙开裂,戴维叫他去看看能不能修补。我去叫他?”
“戴维?!哪个戴维?戴维回来了?”我吃了一惊。
“就是这儿的老板,昨天到的。”瓦工趁我发愣,把芬达硬塞进我手里,“刚才到工地看了看,顺便把他叫走了。您到屋里坐,我去叫他。”
“回来!”我清醒过来,赶紧叫住已走出几步的瓦工,“没事我走了。”
我心事重重的回到工地,反锁上房门独自坐在屋里发呆。一个画面不停的在眼前出现,肥胖的老年黑人压在曲影倩美丽白净的身体上,不停地往复运动。这女人真是贱!为了钱跑这么远来让一个老头子糟蹋。我站起来在屋子中央绕几圈,又坐下,再站起来,反反复复,试图赶开这令人窒息的想象。怪不得她父亲坚决要走,依老头的性格,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的婚姻,而且那天看到的车队应该就是戴维的,明显和以前看见的总统车队不大一样。
夕阳斜照,屋外的阴影里一片昏暗。隔壁办公室看图的人陆续离去,我深深吸口气,正要起身出门,外面两个人的说话声传了进来。
“这个王总满有水平的。”这是刘刚。
“那当然,他干了一辈子建筑。”王文革回答。
“我不是说技术。你看他一上来把大伙儿都训了一顿,尤其是齐工,一点脸都不给。刚才就几句话,大家又都笑了。”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这点儿本事还当什么领导?我跟你说,现在这里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甚至一个萝卜几个坑。真要是所有工程都全速转起来,谁都不得闲。他现在是有求于我们,所以先打一巴掌,然后在给你点儿甜头,不然怎么办?从国内再派人来?光单程机票就两千多美元,还得把不行的人弄回去,怎么办都不划算。”
“确实是这样!”
“咱现在要心里明白,嘴上不说。当领导的肠子都比别人多几道弯儿,里面全是坏水。当然工作还要干好,说到底,挣的钱是自己的。不是我说大话,到用不着的那一天,你等着瞧!”
“……”
两个人锁上门渐渐走远。我稍等一会儿,也带上门走向食堂。
晚上是包子和稀饭,我没什么食欲,无聊的搅动着碗中的米粒。齐工看看四周无人,有些神秘的凑过来:“吃完饭王总要开会。在监理办公室。”
会议只有王总齐工和我三人参加。很显然,这是公司内部会议。王总简单介绍了公司在国内和其他国家的情况,开始具体谈到我们各自的工作:“我听有的人反映,你们不知道钉子的规格?”
我一愣,立刻回想起那天使馆的瓦工来送材料清单的情形:“啊,对,是我。这里用的是公制,所以……”
“干不了你就回国!”王总皱着眉头打断我。
我不再解释,一股无名怒火在心中腾腾升起。
王总又讲了许多事,我大多没听进去。末了他告诉我们明天就要回国,然后停顿片刻:“小李总的来说表现不错。你不是建筑专业的,但也应该注意多多学习。对吗?”
我点点头,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寒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王文革说得不错。我也见识了这一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