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岩城内异常热闹,随处可见发自心底的笑容和满怀希冀的憧憬,毕竟无论百姓也好、士兵也好,能够在惨烈的战斗后还活着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木莲一大清早就骑着马出了城,慢慢地往鹞子崖上走,端木随侍在侧。端木熙跟在木莲身侧,时不时地眼瞟着木莲。
将军的神如常,笑容淡淡地,似乎在为战事高兴,也似乎只是心不在焉地应景。她一头长发束成简单的马尾垂在身后,没有戴头盔,也没有披战甲,只着一身红的战袍。缕缕微风将发丝撩起,掠过尖尖的下颌,肌肤晶莹,几如透明。将军的腰侧佩着一把剑,一把绝世宝剑,刃如霜雪,剑锋凛冽。不过这把剑却是签约后次日,由东霖的使者送来,道明是兰若送给将军的礼物。
端木熙垂下眼帘,情不自地又想起了前几日听到的那段令她至今仍旧惴惴不安的谈话。
签订停战协议的那个帐篷安静得有些过分,因为两边主帅的要求,所有随行的护卫也好、下属也好,都不能进入帐篷。虽然武器不允许带入,可是兰若号称东霖第一勇士,武艺非凡,即便是徒手,也极有可能置将军于死地,毕竟两人是生死对头。
实在克制不住担心,自己便地在手下的掩护下,靠近了帐篷。还好帐篷依着鹞子崖搭建,有一面隐在琉月军垛边,所以她顺利地靠近了。
并不敢发出什么声响,所以只是将耳朵贴紧了帐篷,屏住呼吸倾听,只等有个什么异动就要往里冲。
足有一柱的时间,帐篷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很久后,才听到一个低沉的陌生的声音响起,是兰若。
“粹协议里,我炕到我想要的东西,全都是你的心愿,不是我的。”
“兰将军不接受我方的条件么?”是将军平静淡漠的声音。
“那倒不是,现在的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退兵倒也不是不可,只不过这心里总觉得不甘心哪!”
“兰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那我这么说吧。如果我签了协议,实现你的心愿,你是否也能给我我想要的?”
将军迟迟没有发话,半晌才慢慢地道:“你想要什么?”
“啪”的一声轻响,似乎是协议书被掷到书案上的声音,跟着,兰若又开口了,说的话更加让人摸不着头模
“我想要什么你不懂么?我原以为你在两年前就应该懂了。”
这次将军回答得很快,快得让人觉得似乎有意在抗拒着什么。
“不懂。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
短暂的沉默过后,将军的声音开始变得迟疑,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隐含其中。
“什……么?”
“我想要的是你。”
后面将军又说了什么,反正自己是听不到了,脑子完全被兰若的那句话震得一片空白。
是,将军确实俊俏非凡,说实话,如果换上男装,只怕比当今大部分的男子都要。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足以使敌军将领说出那样的话来。出现这样的局面,只证明一点:将军与兰若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据闻将军两年前曾经被东霖军队俘虏,后因曲将军搭救,里应外合,不但顺利脱身,还趁机烧了东霖粮草,立下大功而归。
现在看来,莫非被俘的那段日子,跟这兰若竟发生了些什么?
端木熙秘打住脱缰的思绪,手下也不自觉地勒紧了一下缰绳,走得好好的战马被她一勒,不舒服地甩了一下头。
木莲偏头看了看端木熙,这妮租几天总是怪怪的,时不时盯着自己一副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样,问她时,却又回答没什么。
“小熙,怎么了?有什么事?我看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
将军,你跟那个兰若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句话差点就冲出了嘴边,险险地又咽了回去。不管怎么说,将军绝对不是那种以侍人的人,否则当初在京城,她又何必以身犯险去抵抗张茂华呢?只要侍候好皇上不就行了?
思及此,她忙忙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走了一下神。”
木莲也不追问,只略略点头,然后跟另一侧的端木离道:“端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这次可是大功臣!”
“将军过奖,若不是将军想出这声东击西的妙计,我琉月都不知要平白牺牲多少士兵!”端木离在马上拱了拱手。
“端木不必过谦,我知道你们这一路风险重重,尽是未知之数。而端木你能在短短两月间成功说服岐岘起兵,这需要无比卓越的勇气和口才,又岂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还有小熙,作战勇猛,兵法纯熟,虽是第一次上战场,面对强敌攘无惧、指挥得当,你们两实在是难得的人才,我能得你们相助,实是我之幸、琉月之幸也!此次你二人居功甚伟,待回了京城,定要加进爵,光宗耀祖,堂堂租才不枉人世走一遭!”
“将军!”
端木离和端木熙同时开口,神情激动莫名。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她二人出身底层,虽为书门第,奈何家族势微,空有抱负却一直不得施展。如今不但得木莲慧眼识珠,更兼其宽厚仁怀,用人不疑,满腔的热血和终于得到了抒发的途径,这心中对木莲的感恩又何止一个谢字。
“将军言重了!将军乃当世伟才,我能得跟从,这是我的福气!如果不是将军,我二人至今都会蜗居一隅,空叹命运不公。将军对我二人的伯乐之恩,我此生难报,只愿今生能永远追随将军左右,生死与共!”
端木离抱拳,一向淡漠冷静的脸上浮现了难得的激动。端木熙更是涨红了脸,吭哧了半天,忽然道:“将军,我混蛋!我,我以后再也不怀疑你了!”
木莲听得诧异,随口问道:“你怀疑我什么?”
“没……没有啦!”端木熙尴尬不已,迎着和木莲询问的目光,一边暗骂自己白痴,一边灵机一动,道:“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都掌握了兰若的弱点,完全可以拖呀局,只等兰若自己熬不住东霖内乱,自动退兵就好了。为什么要上赶着去跟她们和解?还要给她们那么多金银牛羊!这也显得太懦弱了点!”
木莲微微一笑,没有吱声。端木离则在一旁摇头叹了口气,道:“小熙,你还是那么没有大局观。东霖拖不起,我们就拖得起吗?朝内的局势你有没有考虑过?此次我们固然是成功地利用了岐岘长期以来对兰陵一族的不满和觊觎,而挑动了岐岘谋反,兰若或许可以暂时退兵。但是依据现在兰陵一族在东霖国内的势力和兰若现有的实力而言,镇压岐岘不过是早晚的事。而一旦她们镇压成功后,再来侵犯我琉月怎么办?此次不过短短几月间,东霖铁骑就能在我琉月境内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这只说明了一点:我琉月,军心涣散,边防守将懦弱无能,即便有数倍于东霖的兵力,却仍然不击即败,溃不成军。所以,现阶段,最重要的不是与如日中天的东霖一争高下,而是争取时间,强盛国力,发掘良将贤才,只有朝政一统、军民同心,才有可能保证江山永固!”
“暂时的示弱是必须的。”木莲接着道:“我琉月刚刚经历内乱,新皇年幼,朝廷不稳,各暗流汹涌,若是此刻边疆不定,恐怕会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哪怕是失些面子、损些钱财,只要能换来宝贵的时间,我认为是值得的!”
“可是,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东霖会轻易与我们和好吗?难道不怕她们拿了钱然后翻脸?”端木熙想了想又担忧地问。
“不会。第一,我琉月只要保证自身朝政不乱,边防坚固,东霖自然无机可乘;第二,此次我琉月特别训练的精兵已经完全展示了自己的实力,东霖即便来犯,也不得不考虑这支部队所带来的威力;第三,东霖为游牧民族,人数远不及我琉月百姓,她们即便占了土地也无法管理好,相信兰若此次已经深有体会;第四,东霖的兰若在战场上虽是个可怕的对手,但她很聪明,也很理智,不会干这种两败俱伤的蠢事,而且据我所知她还算是个守信义的人,既然已经签约就不会轻易违背诺眩更何况,”木莲挑了挑眉,勒住马,她们三人已经到了鹞子崖顶,看着远方正在拔营的东霖大军,缓缓地道:“这世上不存在永远的敌人或朋友,作为一个政治家尤其应各了这一点。”
端木熙发了半天愣,才由衷地一抱拳,对着木莲道:“将军能屈能伸,目光远大,端木熙自愧不如。”
木莲微微一笑,拍了拍端木熙的肩,“小熙,别学你,成天一板正经的,要是连你也天天对着我正襟危坐,那我还要不要活了?”
端木熙摸着头,瞅瞅一旁听到木莲的话哭笑不得的端木离,也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木莲踢了踢马,走到更高处,抬眼凝视着远方,若有所思,嘴角淡淡的笑意渐渐抿去,俊的五透出坚毅的线条来。
端木熙静静地看着,崖上那个火红的身影如同烈火般灼痛了双眼。她跨坐在一匹四蹄踏雪的黑马上,一身血红的战袍,马首飞扬的黑马鬃与她长及腰部的如墨长发相互纠缠飘散,红与黑的搭配,得惊心动魄!她就像琉月战旗上的血凤一样,高高在上,睥睨天下……
是的,不管将军与兰若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有什么样的过往,那些都与她无关,她只要相信将军就好,相信这个终将带领琉月走向天下的丽子。
风吹过脸颊,刺刺的有些疼痛。远处清岩城头琉月战旗在风中猎猎招展,阳光洒在上面,明亮无比,那只展翅飞的血凤在浸润过鲜血后变得分外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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