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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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表示对各国国使者的欢迎之意,刘严特在百园设宴。

  虽时已至秋,百园内却仍是木林立,气氤氲,想来因是此处地气较暖之故。

  此次宴会倒是颇有新意,依流水线的形式在各桌子前都摆满了各餐食,有酒,有点心,有水果,也有正餐。

  各国的使者可选择自己喜欢的位置坐下来交谈品尝,当然也方便众人端了酒杯站起四处走动,向人敬酒。

  我挑了个安静不易被注意的位置坐了下来,往场中淡淡扫了一眼,刘严面带温和的笑容,充当着热情好客的主人的角。皇后仍是一派的华贵端庄,荣夫人也在座,脸上的妆画得精致适宜,一丝不苟,显得格外的神采飞扬。

  看来,我可以自始自终不必发言,也不需上前敬酒,只要在脸上带着微笑即可,谁会管我是真心还是假意呢?

  这个宴会的方式倒是我料想不到的省力!原先对刘严要求我必须出席的抵触与不满消退了不少。

  这种侥幸心理在我看到那张仿佛是猎人对猎物志在必得的脸时,顿时黯淡下来。果然…!在园中遇见的年轻男子正是贵客之一,目视着我,脸上一直带着那个欠扁的笑容。

  我脸上维持着一丝虚伪的笑意,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抿嘴不语,也不去看他。心中暗暗奇怪,怎么没见云珊公主…?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看来乌斯的查泰王子好象认识你…?”刘云健脸上带着一丝轻浅的笑容,带着些捉狭的意味。

  原来他就是乌斯的查泰王子!

  我嘴角不露声地微微一扬,目光瞥向不远处,一个年轻男子正幽雅淡笑地回应着主人热情的招呼。

  我并不认识他,可是看着他的脸,我为什么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有些怔怔地看着他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宁静、淡雅和与世无争,心底某根弦突然“咚”地跳了一下,他与子齐…竟有些相似?

  蓦然地,我感觉一道探究的视线落在我身上,目光微微一移,对上一双深邃、黑亮如一汪深潭的眸子,不由一楞。

  这是个年轻的男人,五犀利,线条刚硬,棱角分明的嘴唇,他的长相虽不如萧桓那般绝世,却也算得是男人中的极品,尤其是他的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势,正用一双锐利地眼睛打量在我身上.

  那双眼,浑然天成的精光凝聚在纯黑的瞳仁中,让我清楚地知道,这人的心机城府,绝非寻常人可以比拟。

  这张面孔…似曾相识…!我猛然一惊,声音脱口而出:“怎么是他…?”

  刘云健有些疑惑地看着我,“玥儿认识他吗…?”

  “认识…”两个字被我硬生生吞了回去,我摇摇头,“以前在宫外偶然见过他一次,但不认识,他是谁…?”

  “他是息日的使者,据说是息日国君的亲信心腹,好象叫—秦谨…”

  秦谨…?是,好象当日他是说姓秦来着….他是息日国君的亲信心腹…?为什么当日他会遭到刺杀…?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空气中骤然有了一种寒意,我突然有一种压迫窒息之感。

  ----秦谨,冷冷地看着我,脸上闪过一丝惊疑,我冲他微微一笑。

  他嘴角扯过一道似有若无的冷笑,毫不在意地转过目光,我却没有漏过他眼中一瞬而逝的鄙夷。

  看来,他没有认出我来,大概…此时把我当成一个…痴了吧!

  看着他嘴角轻扬起一个习惯的轻蔑和嘲笑。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反正我也没指望他的报答。

  转过头轻声问身后的刘云健,“那边那人是谁…?”

  “他…他是天楚国的二皇子—萧洵…!”

  “天楚二皇子…”我浑身猛地一震,脑中不停回荡着这几个字,这人竟然是…是萧桓的二哥…!

  萧桓呢…他还好吗…?

  人群突然一阵喧闹,我举目望去,是云珊公主…和…他…!

  一个颀长的少年男子着一身浅蓝的长衫缓缓走过来,风扬起他的长发和蓝衫……!

  浅衣黑发,衣袂飘然,高华如仙,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身心都不由被他吸引。

  他的身旁跟着一个若天仙的少,可是竟是过了片刻,众人的视线才能从这个少年男子的身上移开到她的身上。

  云珊公主今日的打扮格外引人注目,穿了件大红的罗裙,虽然天气已渐转凉,却露着双肩,大红的颜衬得肌肤如雪,细若凝脂,青丝松松挽着,插一朵丽的芙蓉,慵懒而柔媚。

  她脸上挂着几分笑容,又有着几分意,更是媚入骨,此时,一双灵动的大眼正熠熠生辉地望向身边的少年男子…

  颀长淡漠的身形,随风飞扬的长发,薄薄微抿的唇,这是怎样的一个男子!面有些苍白,轮廓深邃,斜飞入鬓的剑眉下,一双深邃疏离的眸子,迷迷朦朦地恍如隔世…

  这霜雪般孤清的面容,单薄处叫人怜惜,冷漠处又似拒人千里之外。

  …一切的一切就这样有如梦幻般,毫无预兆地映入我眼中,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我的胸口。

  直到,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从火热潮湿的眼眶中喷薄出……

  四周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又仿佛有什么人在我耳边低语,可是我却半点也无法听见。

  萧桓…子齐…!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两个人,竟会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身份,再次相见。

  心忽然痛到无法遏制,一紧一抽、一震一跃翻腾着那些烟雾缭绕般尘封的往事,一如点点成珠的眼泪,贴着我的面颊缓慢成行,目光却再也不敢落在那修长绝世的少年男子身上。

  我闭了闭眼,将所有的心绪都收进体内,才又张开。

  “父王,上次儿到天楚,得到热情招待,今天楚皇子到昭月,儿亦想一尽地主之谊,带两位皇子好好领略我昭月的风土人情…”说话的是云珊公主。

  我往她望去,刚好看到她含羞微嗔的表情,露的双肩,优的线条,声音中微微透着几分羞涩,虽是对着刘严说话,眼光却是落在身边的男子身上…

  他的身影比初见时更显冷漠,孤寂,似乎已经不太象他。

  “…好…,既如此,珊儿便代父王好好招待天楚的两位皇子…!”刘严只是稍一愣,脸上随即是无比的和颜悦。

  “…昭月国的公主来天楚了…”

  “听说,要是哪位皇子娶了这位公主,那就极有可能继承皇位…”

  …

  当日酒楼前的话语猛然涌上心头,是她…?我怎么没想到呢?娶了她,便等于拥有了昭月的厉害武器----火油…!好一个政治联姻。

  以为不会再痛…!却哪里知道?痛,其实,早已扎根在心底,象血液一样流淌在全身每一个细胞……

  不自主地把面前的杯子攥紧,直到我的手指攥得发白,努力使呼吸变得自然,才能勉强把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不知道喝进去的是水…还是酒…

  “我对昭月的风地人情亦是好奇,…不知能否让慕容公主也带领在下一游…?”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我身上,当然...也有个别例外…

  慕容公主…?那不正是我吗?醒悟过来的我差点没被刚喝进去的酒水呛死。

  “皇上找到了慕容公主,却一直对外秘而不宣,想不到老天这么眷顾查泰,昨日才能在园中偶遇…!”

  秘而不宣…?外人竟一直不知道有我这个慕容公主存在吗?

  刘严这个老,被人揭了老底,脸上竟毫无不悦之…

  “原来王子昨日已见过玥儿,真是有缘…!”刘严转向我,俨然一慈祥的长辈,“玥儿,就由你代朕好好招待查泰王子。”

  有缘你个头!心中暗暗咒骂,虽万般不愿,面上却还是淡淡地什么都不能显露,低声应道:“是!”

  “想不到查泰王子昨日已在园中与玥儿相会…!”云珊公主看来心情很好,连嘲讽都带着一丝微笑。

  我无法抬头望她一眼,亦无法说出一句话来。

  “昨日在园中,看到慕容公主正在赏…,我倒恨不得把那给吃了,自己变成那朵才好…”查泰笑眯眯地看着我,神态话语都嚣张无比。

  这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我心中把他咒了千百遍,面上却仍维持着一丝勉强的笑意,尽管虚伪得辛苦无比,却绝不愿在此刻露出半点心怯。

  “是吗?是什么,竟然能吃…?”云珊公主吃吃地笑着,心情好象很好,不知是不是真的没有听出言外之意还是故意…

  “我也正想要请教慕容公主…”查泰王子脸上的笑容更显邪魅。

  我的手攥了又攥,尽量使自己声音平静,“怎么吃不得?世上还有一种,明知不能轻易试吃,却总有人会忍不住要去尝一尝…”

  “那叫…情,…入口甜,甘似蜜,更微有醺醺然的酒气,让人心神欢畅,但入口嚼了几下之后,却有一股苦涩的滋味…,要吐出,不舍,要吞下肚,又有些难以下咽…。”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对上那双在梦中缱绻思念过千百遍的双眸,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般久远......

  然而,他面对我,脸上波澜不惊,完全象对着一个陌生人般.

  他的双眸不带一丝温度,不知落在何处,又仿佛被抽离出去了一般,眸中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他没有认出我,而我……听见自己温润悦耳的声音继续响着。

  “那…,颜娇无比,似芙蓉而更,如山茶而更,枝上生满小刺,背后亦隐藏着小刺,极容易被刺伤…。”

  “便如情之一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涩,而且遍身是刺,你就算小心万分,也不免为其所伤,它结的果子…也各不相同,有酸有甜,有有丑,更有极臭的,闻着便想呕吐……,每个人…只有亲口尝过后才会知道…”

  我知道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尽力抬头,终于与他的双眸对视…

  然后,我震惊了。

  依然是那张清俊绝世的脸,依旧是那欣长挺拔的身子,却没有了当初的温暖与温柔,全身只散发着清冽死寂…

  那双曾深情地凝视过我的眼,依旧深邃,却无波无澜,只有冰冷,又仿若空无一物…

  突然忍不住心痛莫名,泪水盈眶。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终于也能静静地望着他,同样无波无澜,尽管心依然在抽痛,痛得更甚。

  他只是看我一眼,突然,像被什么刺伤一般,仓皇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而我,只是望着他的背影,好象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了个干净,整个人瘫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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