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在吉祥的搀扶下缓缓地站了起来,仿佛只在一瞬间,他就恢复成为平日里那个淡定从容、高深莫测的萧桓,好象刚才受伤的人并不是他。
松开吉祥的手,萧桓缓缓向前踏了两步,全身散发出一股强烈的气势,竟让持剑的萧桢和一众手下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上…!”萧桢刚一挥手,却见眼前光芒一闪,喉间一凉,杀意透体而来,身子竟不自地打了个寒颤。
骇然低头,只见一道锋利的剑尖,已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剑的那一端,是萧桓握剑的手。
萧桢的一众手下只一瞬目,已见主子受制于人,不由均愣在那里,不敢动手。听闻中,三皇子一向病弱,怎么会有一身如此深不可测的武功?是平日的有误?这个失误眼下就能要了自己的命,不由脸苍白,面面相觑。
刚才一发力,胸前的伤口中似乎又涌出血来,萧桓稳稳地握着手中的剑,面苍白而平静地道:“不要逼我伤害你。”
萧桢此时的脸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这个三弟深藏不露,自己多年的刺探竟如虚设一般无用…,许久才打着颤音恨然道:“就算你回宫,父皇不见得会拿解药给你,就算你拿回解药,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轻笑一声,笑容里竟带着几分狰狞恐怖。“你看看城西方向,已冒起浓烟,那座宅子,此时只怕已是一片火海…,而你当宝贝的那个丑人,只怕已是一堆焦炭,不,只怕是已成灰…!”
吉祥骇然地转头向城西方向望去,果然,冲天的黑烟,已将天空熏黑了半边…!
火光冲天,远远的,便能感到传来的灼热,生生将众人的脚步逼退在数尺之外。飘小筑中的那幢小楼,此时已是一片火海,火势像一头饥渴寻食的饿狼,火舌肆虐地吞噬着一切。
“公子,你回来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带着一道哭音扑到萧桓身前,“容儿呢?她在哪里…?”萧桓一把抓住眼前的人影,语声颤抖,透着恐惧,还带了一丝希望与祈盼。
小怜抬起脏兮兮的脸,脸上犹带着未褪的惊骇,张口结舌,嗑嗑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突…然…火!…容…里面…没…”一只手指向火海,抖个不停。
手下的卫士有机灵的已带了一个老头过来,这个老头萧桓认识,是看门的王伯!上前紧抓住王伯的衣襟,心中的恐惧使得他一时竟问不出话来!
吉祥紧跟他身侧,知他所虑,也不敢问怎么会起的火,只一连声问道:“里边的人可都出来了没…?”王伯的脸上亦是一块黑一块灰,语声同样惊惶,“来不及…来不及…,不知怎地,只一声巨响,房子便突然起火,一发不可收拾…!来不及救人,慢跑一步…只怕…便出不来…!”
话声听得清清楚楚,每听一句,心里便冷下去一分…,身外火热,全身却如坠入寒冷的冰窖,自己说过的话清晰地响在耳边:“容儿,你等我回来…!”,她一直在屋子里等着自己回来…,萧桓一把推开吉祥的手,往火海里冲去…。
就在扑入火海前一刻,双腿被一个人紧紧抱住。
吉祥仰起泪流满面的脸,一个劲地摇头,“公子,不能去…!”这么大的火,只怕还没找到人,已经先把自己烤焦了,公子身分尊贵,决不能以身犯险!
萧桓象是不认识她一样,拔剑在手,斜指着她,目中俱赤,大吼道:“滚开!”吉祥不看那闪着寒光的剑一眼,只是摇头不放,头发散乱地沾在脸上,分不清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打湿。
身后的侍卫亦已反应过来,上前来想架扶他离开火场。萧桓咬牙切齿地再吼道,“滚开!”反手一剑,将上前要来架他的两个手下砍翻在地。
其余的卫士见状心中均是一惧,却仍是奋勇上前阻止,萧桓的双眼再无半点清明,只余滴血般的赤红熊熊燃烧,剑锋过处,手下侍卫纷纷见血倒地。
萧桓挥舞着长剑,他听不真切身边的人在喊些什么,又有人在哭着什么,他什么都管不了,他只知道他一定要进去,不能让容儿一个人处在危险中…!
谁都不能阻挡他…!谁挡他,他就杀了谁…!
轰然一声巨响,整座小楼已全塌了下来,火光,灰烬,映着落日的余晖,分外凄,也分外地绝望。萧桓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会死的,容儿一定不会死的…,昨天她还安静地在他的怀里,用那双总带点忧郁的黑曜石般闪亮的眼睛凝望自己。昨天他还吻过她的唇,感受着她的温暖和安心。…
吉祥的泪眼惊骇地看着萧桓青衫上的红血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整件青衫已变了颜,然后,那个身子晃了两晃,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来…。
日暮西沉,再看不到半点余晖。
萧桓缓缓睁开眼睛,“公子,您醒了…!”身旁的吉祥喜极而泣。萧桓抬眼望向前方,之前的一片火海,如今已成一片废墟,余烟袅袅,从几根尚未完全燃尽的木头上升起。
萧桓手下的侍卫,正在废墟上寻找一丝…希望…,明知是何其渺茫,却仍在翻着,找着…。
“回禀公子,火是从二楼第三个房间烧起的,用了火油,房间内的一切物品均已成灰烬,无一物存留…!”
二楼第三个房间…,那是容儿的卧室!用了火油,所有物品成灰…,无一物存留…,难道,竟是连尸骨…也没存留下来吗…?用心何其歹毒?
“容儿,你放心,伤害你的人,我必要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如寒冰般冷然的目光淡淡扫过天际,萧桓淡淡地笑了笑,那绝的笑却让所有人心里都有了恐惧的寒意。
“休整三天,派人禀告父皇,我病势好转,即日就要回宫。”萧桓语声平静,说完,转身,离去,脸上淡然而平和。
“公子,你要去哪里?”吉祥带着哭声跑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哽声道:“公子重伤在身,让吉祥跟着吧…”萧桓并不理会她,抽回了手,继续向前。
残月如钩。
抬头,几颗星星已经在天边闪耀。仿佛是迷离的眼,或迷茫。或凄伤。
他独自站在那水银天影里,那种淡然清远的样子,仿佛这世间种种的纷扰人事都与他无干,只余他一人遗世而独立。
“再显赫的生命,也只是短短一瞬,人生,亦像是庄生梦蝶,不知我们现在所处究竟是真,抑或只是一个梦境…。”
“难过着是一天,开心着亦是一天。有希望是一天,满心失望亦是一天。健康着是一天,病困着亦是一天。既如此,为什么不让自己怀着希望,开心快乐地过好每一天呢?”
“是的,我从不放弃希望!”
那人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犹在耳边。从不放弃希望吗?萧桓闭上眼,两行泪不自主地滑落下来。明明从记事起,自己就已不再流泪…
容儿,没有了你,我还能…抱有希望吗?
没有,蝶儿不知归路
不见月,星光也模糊
世间事笼罩层层迷雾
恍惚间听见有人哭你迷了路觉得人心不古
山高水低看不见来时路
你迷了路爱恨幽幽忽忽
峰回路转你走不出白云深处
飞越迷雾把生命看清楚明明白白掌握你的路
经过末世之后你总能够拔云见日重回到最初
........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