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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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

  闪电裂空划过,仿佛一条银的巨蟒于天际狂扭,霎时将这月黑星沉的午耀得一片通明。借着这一瞬的光亮,才得见襄阳城中细密如针的小雨正无声地洗刷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和此起彼伏的屋檐。电光一闪而逝,之后,黑暗的天幕中滚滚雷声如霹雳般响彻环宇。

  朱序惊醒了。

  他不是被雷声惊醒的。事实上,在雷声响起之前,闪电划过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醒了。自从襄阳城破,他被迫降秦的这几年来,就再没能睡上过一个安稳觉,象这样半里被恶梦惊醒的经历,对他来说已经如家常便饭。

  只是,这一次和以往似乎有点不同。

  不同的地方就在于,躺在上的他被一把剑抵住了。

  冰冷纤细的剑尖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紧紧地贴在喉结上,窒息的压力顷刻袭来。

  意识到自己的情形后,朱序并没有动,而是保持着躺卧的姿势,斜起眼睛,借着窗外一道道闪电起伏的光亮,忽明忽暗地打量起剑的主人来。

  只见剑的主人身罩一袭黑袍,笔直地伫立在他的前。估摸因为趁雨而来,那人浑身湿漉漉的,脚下还积了两滩水迹。他并没有似一般巨贼大盗般蒙起面孔,而是冷峻着一张脸,好象上面写满了坦然。看上去那人年纪不大,模样俊朗出尘,尤其一双眸子更是无比精亮,其中还敛着年青人特有的倔强与坚定。他无视两鬓已被雨水淋湿的发丝还在缓缓地滴着水,只专注地瞧着剑下的朱序。

  那人的面孔很陌生,朱序断定以前从没有见过他。‘莫非是个刺客?’他心道。

  在这样的时候,十个人里至少有九个人会大呼小叫起来。不过朱序无疑是难得的那一个。

  朱序略一低头,看了看抵住自己的剑。那细细长长的剑身泛着极淡的红光,而其上透出的森森剑气更显示出它的品质非凡。看到这里,朱序的眉毛微微拧了起来。他抬眼无畏地对上了那刺客的双眸。

  那刺客也没有避让,只两眼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起来。

  一时间,朱序只是木然的看着对方,全身没有任何反应。

  其实,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他担心自己稍有异动,那抵住咽喉的剑,就会毫无疑问地割开自己的气管。到那时,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随着喉管嘶嘶的出气声,自己就要命丧黄泉了。朱序必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个中的利害不用言明,自然是一清二楚。

  那刺客冷冷地盯着他,对他木然的反应似乎也饶有兴趣。

  虽然那刺客的眼光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但朱序就是能感觉到他正在心里迅速的对自己做出一番审视和判断,就象自己正在对他做的一样。

  二人僵持了片刻,那刺客却忽然笑了。

  他这一笑之下,嘴角居然透着股如孩童般率真的气息。

  “朱大将军临危不乱,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佩服佩服。”说罢,他手腕一翻,还剑入鞘。

  剑已离喉,朱序这才有些僵硬地坐起身来,但心中的惊骇却是有增无减。

  原来,那刺客手中的剑虽然已经离开了他的要害,但他仍然全身发冷,汗毛根根竖起。换言之,对方虽然还剑入鞘,但是气机仍然死死地锁定了朱序,如果朱序稍加反抗,对方极可能发动惊天动地的攻击,而那攻击,朱序是绝计无法躲过的。所以,对朱序而言,受制于人的状况根本没有任何的改善,是以他当然不能放下心来。

  朱序心道:如果他不是有随时能制住自己的能力和信心,又怎肯把剑拿开?

  对于对方的来路,其实他已觉猜出了个不离十。所以,他一边暗自思忖着:什么时候冒出了这样一个绝世高手而不为自己所知,一边苦笑道:“好说好说。现下君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就不要再取笑我这个败军之将了。”

  那人轻轻一笑,道:“风云吞吐寻常事,笑到最后是赢家。胜败乃兵家常事,无论败过多少次都没什么大碍,只要能赢下决战就好。”顿了顿,那人又道:“有人托我转交一封信给朱将军。还请将军过目。”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朱序一直在仔细观察那人的一举一动,只觉他举手投足之间看似随意自如,其实却是滴水不漏,全身上下浑然一体,绝无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心知已不可能逃离那人的控制,于是叹了口气,伸手接过书信,同时心中疑道:‘他武功无疑已达一代宗师之境。能达此境者,据我所知,整个南方自桓温逝后,应该只剩下一人有此可能。但那人却又明明并非这人......”

  信拿在手里,朱序却没有急于拆开,而是举起它,先谨慎地端详了一番。

  信是用火漆封口,明显没有被拆开看过的痕迹。虽然确实有好几种拆开火漆封口而又能不留痕迹的手法,但那所谓的“不留痕迹”也只是对寻常人而言,却绝逃不过朱序这样的将领的火眼金睛。

  接着,朱序定睛看向封口处火漆上盖着的印章。那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圆形图案,中间的名字对朱序而言无比熟悉,他不由得身躯微微一颤,口中轻声呼道:“是安公的信!”

  动作熟练地拆开了信,朱序默默读了数遍,才重将信放回信封之中。他双手握住这封密函,运起掌力,左右一挫,那信纸便化作片片纸屑,洒了一地。随后,朱序抬起头,再意味深长地看向那送信之人。

  送信之人当然就是容楼。

  此刻,容楼见到朱序这一手掌力露得极其漂亮,心中也不暗暗称奇。

  即而,朱序长长地叹了口气。

  容楼目光锐利如刀般看向朱序,心中却越来越紧张。他自身见识极高,自然很清楚朱序的处境。

  朱序本已降秦,无论当时的条件有多么困难,选择有多么无奈,接受得多么牵强,心理有多么痛苦,但只要他这么做了,这种行为就再没了其他借口,只能是的背叛。而背叛这种行为对于任何人而言,第一次都会很艰难。但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会容易得多。所以,表面上看,谢安想劝降朱序似乎并不会很困难。但是,关键的问题在于,苻坚此时兵强马壮,朱序本身恐怕很难看好南晋。这么一来,已经背上背叛耻辱的他,为什么又要背叛秦国,而去选择注定失败的南晋一方呢?苻坚如果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对于已经被苻坚封为尚书一职的朱序而言,有可能还会加进爵,而他若在此时判回南晋,南晋最终又输掉了这场战争,那他的后果自然不堪设想。而就算南晋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对于曾经背叛过南晋的朱序而言,能得到什么结局,根本还是个未知数。

  谢安的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

  对于这点,容楼按耐不住地好奇,只是他的好奇心并不足以令他去看信的内容。他想信里肯定不可能仅写些感情、道义、冠冕堂皇的话。但到底谢安要用什么来打动朱序呢?

  眼见朱序那一声长叹后,脸上阴晴不定,容楼知道谢安的这封信虽没有手到擒来的理想效果,却毕竟还是让朱序的心动摇了。

  朱序又思索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对容楼道:“你看过这封信吗?”

  容楼摇了摇头。

  朱序惨淡一笑,道:“安公虽非军中之人,但对战局的见解却是有其独到之处。他说,决定一场战事胜负的关键,并非战场上的将士,而是看不见的民心。依我看来,他这话并不完全正确,但是也自有几分道理。”

  容楼听言,双眉一拧,意识到朱序此时的言论正是反映出了他内心的犹豫--他被打动了,但是他还有顾虑。而自己若能就此打消他的顾虑的话,便可促使他做出有利于己方的决定。

  猛然间,容楼双眉舒展,心下一片雪亮--劝降朱序的关键就在此刻,只有令他窥见秦国失败的可能,才有机会。换言之,如果朱序坚信苻坚必胜,那么一切说服都将是徒劳,而只要朱序相信南晋并非无机可乘,那么一切自会水到渠成。至于谢安在信里以什么条件来打动朱序,那是谢安和朱序之间的事情。

  如果说秦国可能会输是一张“锦”,那么谢安开出的条件就是锦上的“”。

  ‘锦上添’的好事,如果没有那张‘锦’,又哪里来得?

  容楼回想起一路上,自己一直纠结于如何才能劝降朱序,但到了此刻却是豁然开朗,心中自是有说不出的痛快。他轻轻一笑,笑声中自然而然地透出一股愉悦轻松。他的这种情绪,朱序也感受到了,心中不由大为震动。

  容楼道:“秦国这几年先后灭掉了燕国,仇池,占领了巴蜀,凉州,东夷,西戎,平定了整个北方,可谓风光无限。此番百万大军又直逼南晋,想以压倒的优势,意图一举吞并南方,从此统一天下。”他微微一笑,才又道:“其实,同样的事情,差不多二百年前就曾发生过一次了。”

  朱序略显迷惑,只看着容楼。

  容楼继续侃侃而谈道:“当时的曹操也是先夷平强敌袁绍,然后败吕布,公孙瓒,平辽东,收荆州,一统北方。随后集结了八十万大军想一举灭掉吴国。结果如何?强弩之末,势不足以穿鲁缟。赤壁之败,从此三分天下。”

  话到这里,他转头看见朱序满脸的不以为然,似乎正要开口反驳自己。

  朱序曾身为南晋大将,似他这般将才,对战局自会有一番独特的见解,又怎肯轻易认同别人?

  但容楼没容他说话,而是又抢道:“在军事上,的确永远不能重现已经发生过的战局,可相似的历史却总是一次又一次地重演着。着眼于目前的局势,无论是你,还是我都身处其中,难免眼缭乱,看不清事实的真貌。但是,对于已经久远的历史,我们却事不关己,完全可以看待得清清楚楚。两百年前的赤壁之战,战局当然和现在完全不同,这本没什么可说的。可是,天下的格局,却又有相似之处。赤壁之战,曹操败了,谁才是赢家?不是获胜的孙权,而是刘备。所以,那一战里,刘备比谁都积极。那么,我们试想今日之战,如果苻坚败了,谁得利最大?我不清楚是谁,但是肯定不是南晋。因为,就算苻坚战败,南晋恐怕也没有一统北方的实力。以将军对南晋的了解,当知我绝非妄言。既然南晋不可能是最大的,或者说是唯一的赢家,那么谁才是?或者说哪些才是?这些可能的赢家中,只要有一、两个足够聪明,现在要做的最少也是拖住秦军的后腿。这些藏在暗处的可能得利者,都是秦军的内伤。这样的内伤,王猛也许能压得住,但是,苻坚能压得住吗?”

  这番话容楼当然不是胡诌的,以他现在和慕容冲所做的,就已经远远不止拖苻坚的后腿那么简单了。他们既会这么做,焉知没有别人在打同样的主意?

  “由此可见,秦军虽然貌似强大,其实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容楼接着道:“刚才那些种种,都是战略层面上的东西。具体到战术层面上来看,想要获得一场战争的胜利,补给、士兵、统帅都是关键因素。

  拼补给,秦国作战半径超过千里,加上连年征战,大将吕光此时甚至还在西域用兵未归。晋朝却是在家门口迎战,补给来的要容易的多。

  拼士兵,北方胡兵战斗力明显要强于南方,但是,南方也有善于水战的优势,两厢较来,晋军至多也只是稍弱一筹。秦军兵力总数确实占优,但实际优势又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虽然秦军号称百万,但吕光的征西大军还在西域未归,而秦军的先头部队却已经急逼晋的边境。可见,苻坚的兵力根本就没有集结完毕,就已经急不可待的想开战了。如此心态对待这种级别的大战,真是如同儿戏。这些从一方面可看出秦国根本就没有把南晋放在眼里,所谓的发动举国兵力伐晋,也不过是苻坚为了显示自己国力的一场表演。轻敌乃是兵家大忌。而不被秦国放在眼里的晋军,却不是奄奄一息的病猫,而真是牙尖爪利,恨不能狠狠地咬上对手一口。这对秦而言,绝对是件要命的事情。

  拼统帅,秦军中确实有慕容垂,苻融,姚苌这样的大将,但是此战的统帅却不是他们,而是秦王苻坚。苻坚真的能比得上晋军中的谢玄、桓冲吗?”

  容楼又道:“再从军事上来说,以千乘之国对千乘之国,胜利就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一方的核心人物出现了极大的变故。所以,这种战局,时机就显得非常重要了。回顾秦国这几年的赫赫战功,真正能值得称道的,当然还是灭燕之战。但如果不是等到了燕国的皇帝、大司马都先后逝去,而太傅慕容评又倒行逆施这样的绝好良机,秦国又怎么可能做到?”

  无意说道此处,容楼不免心中一阵苦涩,连忙岔开道:“就算当年以晋之强,吴之弱,若不是等到了吴国大司马陆抗病故,晋又岂能那么容易地拿下吴地?现在,秦举兵伐晋,时机并不合适。

  秦、晋之间的问题有二,一则,是秦国百姓早习惯了连年征战,是以对伐晋的不能算高,甚至可以说有些厌战;而晋地的百姓对北方诸胡的仇恨有多大,想来将军比我更清楚,可以说个个恨不得能啖其肉,饮其血。这一正一反带来的士气上的差异,不言自明;二则,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就是王猛已死,而安公还健在!”

  容楼说的虽然在理,却是刻意夸大了秦国的弱点,同时也夸大了南晋的优势。但他此番意在说服朱序,所以这么做也是必然。

  朱序听到此处,身躯一震,眼光瞬时热烈了起来,问道:“此次迎战,主帅何人?桓冲吗?”

  容楼摇了摇头,道:“我来之前,安公已命谢玄领北府军迎战。”

  朱序心中疑虑顿生,道:“荆州军在桓公率领之下,早已征战北方多年,也曾战败强秦,立下不少战功。其兵力、战力在晋当属第一。而北府军这几年才刚刚崛起,虽说战力卓著,但毕竟初出茅庐......安公何以这么决定?”

  容楼道:“安公没有明说。不过,他这么做的确是深谋远虑。”

  朱序道:“这么说,你能猜到他的用意?”

  容楼道:“当年桓温几度北伐,是以死在荆州军手下的胡人实在是多不胜数。桓温当初大败秦军,几乎就可举兵灭秦,但终因一已私利,过长安而不入。这等深仇大恨,秦军岂能忘记?现在,秦军实力上毕竟占优,如果在战场上遇见了曾经狠狠欺凌过自己的荆州军,定会被激起复仇之心,人人拼死,那晋军反而难以抵挡了。如今,换上以谢玄为主帅的北府军确是明智之举。因为在北方,谢玄这人不显山不露水,名不见经传,必然会加重秦军本来就存有的轻敌之心,会认为晋朝居然昏庸至此,放着精锐的荆州军不用,却任人唯亲,派一个世家纨绔子弟来打仗,最多不过是赵构之流,胜利对秦军而言,更加唾手可得。其实,却不知安公此举,不仅是举贤不避亲,而且还有麻痹对手的深意,如此一来,谢玄将有机可乘,北府军胜利的机率也会大大提高。”

  朱序听到此时,脸上不露出佩服的神。这等算计,一一解释起来,理解尚有些费力,而以谢安一介文臣的身份,竟能远虑至此,这和苻坚此番匆忙举兵的手法比起来,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容楼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便稍稍缓了口气,颇为潇洒的笑了笑,道:“现在,就等朱将军的决定了。”

  朱序闻言,不苦笑了一声,道:“我现在若是告诉你,我愿全力助晋军抗秦,你如何确信我不是诈你呢?”

  容楼淡然笑道:“你可以骗得了我的人,却骗不了我的剑。我的剑,已达剑心通明之境,你若心中有鬼,我剑上必有反应。这听起来有些玄,却不知你信是不信?”

  朱序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容楼,只觉容楼此言一出,身上立时有森冷的剑气弥漫而出,整个人变得就象是一把出了鞘的宝剑。但是,他的气势却又深沉如高山大海,难以揣度,面上的笑容却又带着几分温暖。朱序见状,心里虽然觉得容楼此语颇为玄乎,但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朱序略一沉吟,道:“安公待我,恩重如山。若不是安公力排众议,我远在建康的儿早就在我城破降秦之日做了刀下之鬼。此等大恩我朱序永世不忘。就算为了安公,我也蹈死无悔。不过,我手下无兵无卒,不知道又能做些什么?”

  容楼一笑,道:“关于这一点,现在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倒有一个计策。届时,只要将军向苻坚请命,前来晋军营中劝降,苻坚好大喜功,又对自己的仁政十分自负,必会应允。那时候,我们便可商订出一个详细的计划来。”

  朱序听得心头直冒冷气,只觉此人看似随手的一些小计谋,无不切中苻坚的弱点,心思之敏锐,判断之精准,简直骇人听闻,忍不住问道:“此计妙极了,是你想的?”

  容楼不经意的耸耸肩,道:“是呀,怎么了?”

  朱序再也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奇,问道:“说了这么久,我还没有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像你这样的人才武功,早该威名远播了,我怎么会居然不知道?我晋人中,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英雄人物?”他沉吟了一下,又道:“还有,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你的那把剑好象谢玄手中的名剑‘芙蓉’。”

  容楼微微一笑,道:“这剑正是‘芙蓉’,我同谢玄实为好友,所以互换了兵器。”

  接着,容楼又道:“我本非晋人,姓容名楼。其实这次,本应该是谢玄将军亲自来的,只是我适逢其会,越庖代爼而已。将军自然不会听过我这号人物。”

  朱序“啊”的一声,道:“你就是容楼?!”他嘴巴半张,就再也合不拢了。

  容楼见他如此表情,想必是在秦军中听说过自己,所以也就不再多言。

  片刻后,朱序问容楼道:“容将军打算何时回程?”

  容楼笑了笑道:“我信已送到,你的回复也收到了,马上就可以回程。”

  朱序摇头,道:“我听闻这几日都阴雨不断,气侯恶劣,不如你暂住我府上,待几日后天气睛好,再方便上路。”

  容楼摇了摇头,道:“不必了。秦军大举压境,我还要赶回去,时间紧迫,就不作逗留了。”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去。

  朱序又道:“你这一身衣袍湿透,至少也该换一下。”

  容楼笑道:“没关系,就算换了也还是会湿的。”

  言毕,他便掠出了朱序的卧房,只留下一句:“希望很快就可以同将军再见。”

  眼见长江趋大海,青天却似向西飞。

  谢玄终于在江边等到了容楼。

  他见到容楼的时候,容楼一脸的风尘仆仆,脸平静,看不出带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谢玄笑了笑,道:“虽然你一脸的一本正经,但我就知道你带回来的必定是好消息,是不是?”

  容楼苦笑道:“你也学会了谢尚书的相人之术吗?若说是好消息、坏消息现在还为时过早,不过朱序已经答应全力配合我们。”

  听到容楼这么说,谢玄反而皱眉道:“朱序可靠吗?”

  容楼又是苦笑了一下,道:“如果完全根据我的判断,朱序可靠度超不过七成。如果谢尚书的相人之术当真是百分百灵验的话,那就是十成了。”

  谢玄哈哈一笑,凑到容楼耳边小声道:“安叔的相人之术,当然不是吹出来的。不过要说百分百灵验,那是百分百吹出来的。”说罢,他又直起身子,道:“如此说来,朱序应该有八、九分的可靠度,那我就该知足了。”

  两人相视一笑,暂时把秦国大军压境的烦心事抛在了脑后。

  谢玄皱眉又道:“就算朱序站在我们这边,可是,要怎么来用这颗棋子呢?这也是让人极伤脑筋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容楼心道:‘如果我是统帅,这般重要的棋子,最好的用法当然就是不用。只要朱序能够在苻坚耳边煽风点火,保持苻坚自信心的爆棚,那就是最大的胜利了。’但他口中却道:“你才是晋军抗秦的大元帅,这等军机大事,却反倒要来问我?”

  谢玄装作愁眉苦脸道:“非也,此次抗秦的擎天柱是安叔,大都督是石叔,我在这里,不过是瞎操操心罢了。”说完,他就嘿嘿笑了起来。谢玄口中的石叔,无疑就是此次任前线大都督的谢石。

  他这句当然是玩笑话。

  玩笑归玩笑,接着,谢玄又收起笑容,道:“你去的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怎么用朱序的问题。我想,朱序这样关键的人物,现在也算位居苻坚军团中的决策群,虽然并不一定被看中,但在某些时刻甚至可以起到关键作用。所以,最好的用法,就是不去用他。只要他能不停地在苻坚耳边贬损我晋军的实力,夸大秦军的优势,令秦军轻敌之心越来越大,对我军的帮助就已是最大。”

  说罢谢玄转过头来看向容楼,只见容楼满脸惊讶之,忽然领悟,呼道:“原来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哈哈。”

  两人同时用力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大笑起来,心中不免升起“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

  笑声渐止,容楼忽然问道:“这几日,你就全只在考虑怎么用朱序?难道都不曾想过如果朱序不降的话要怎么办?”

  谢玄傲然一笑,道:“有朱序,就按有朱序的方法打;没有朱序,仗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万里长江今我有,百年坚壁非他守。想从我谢玄的尸体上踏过去,纵使苻坚真聚集起百万雄兵,又谈何容易!”

  容楼有些意外的望着面前的谢玄。他没有想到一向儒雅的谢玄也会说出这样豪情万丈的话语,只觉此刻的谢玄,脸上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平日里的秀,只有一股英气自然而然地流露,真不愧是晋朝军队里叱诧风云的名将,北府军中无可代替的领军人物。

  看见容楼的神,谢玄转而温柔一笑,道:“没见过我发狠的样子,吓到你了?”

  容楼愣了愣,回过神来,道:“想带得好兵,先做他们心目中的神。我今日才知道,你是凭什么做起这八万北府兵心中的战神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