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晚上回来后,便来到容楼的客房,一方面想瞧瞧容楼是不是已经开始打点行装了,另一方面也想和他聊一聊近期在朝中的见闻。
二人围桌而坐。
“最近秦国出了两件大事,其中一件于我朝而言,可算喜事,另一件却是......”说到这里,谢玄皱起了眉头。
容楼有点心不在焉,“哦”了一声,道:“说来听听?”
谢玄道:“第一件,是秦国臣相王猛病重。”
容楼怔了怔。他在战场上见识过王猛的狼牙巨剑,那时的王猛真正是龙精虎猛,哪曾想到他会有抱病卧榻的一天。
谢玄见了他的神情,问道:“你知道王猛?”
容楼淡淡笑了笑,道:“他能文能武,在北方那么有名,我怎么会不知道。”
谢玄点了点头,又道:“另一件倒是和燕国有关。”
听到“燕国”,容楼立刻凝神抬头,道:“什么?”
“最近,从秦国的长安传出民谣,‘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容楼疑道:“这和燕国有什么关系?”
谢玄摇头,叹道:“‘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说的就是燕国前朝大司马慕容冲弟二人。他们被秦王苻坚带回了长安,一同纳入紫宫了......”
瞬间,天地停顿,五雷轰顶!
容楼“霍”地站起身,一把拉起谢玄,双手如铁箍一般紧紧钳住他的双臂,咬牙切齿般道:“你!再说一遍。”
瞧着面前以睚眦裂的目光瞪着自己的容楼,谢玄忘记了双臂的疼痛,目瞪口呆。
他认识的容楼一向是遇事沉稳、积极果断,气定神宁,如巨岩阻浪。眼前这样的容楼,他根本就不认识,完全是个陌生人。
“再说一遍!!”钳住他双臂的手又紧了紧。
谢玄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容楼的手松开了,无力地慢慢后退,一脸的哭无泪:“真的,是真的?......我不该离开他......就是死也不该离开他!”
“我以为,......我一直以为他在邺城会很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忽而又瞋目切齿道:“苻坚!?!他凭什么?!他怎能这么对他!”
“呯!”得重重一声,容楼一拳打穿了身边的衣柜。他恨不得苻坚就是这衣柜,被他一拳洞穿!
......
谢玄只是呆呆地看着容楼,看着他的吃惊,看着他的愤怒,看着他的失魂落魂,看着他的肝肠寸断......这一刻,谢玄仿佛听见了容楼为另外一个人心碎的声音......也听见了自己为容楼心碎的声音。
‘原来,他心里那位最丽、最善良的人,便是燕国的清河公主。’谢玄猜想,心里黯然神伤。
他哪里知道容楼心中所想,其实另有其人。
这时,容楼象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气势汹汹地大步冲到墙角,伸手抓起了“百战剑”,而后一边向房门外冲去,一边自言自语道:“只要我杀得苻坚,再救他出来就成了!”
谢玄见他此刻血气上涌,不计后果,怕他借着这股劲,真的一路奔往长安去杀苻坚,于是,身形变换间已拦在了他的跟前。
“你不能去!别说你内力全无,就算能运用自如,要杀苻坚,也是枉想!”谢玄喝道:“清醒点!。
容楼却不理他,侧身移步,便想闪过谢玄,冲出门去。
谢玄心中暗叹一声;‘你莫怪我。’,聚起真气,抬手便封了容楼胸前天突、玉堂、巨阙三处大穴。
容楼顿时浑身酥软,靠着门边才能勉强站稳,手中百战剑也把持不住,“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你?”容楼瞧着谢玄。
谢玄将他拖回桌边,摁他坐下,道:“这个消息对你而言,来得太突兀了。所以你才会接受不了,失去理智。”他柔声,道:“听我一句,就算要救人,象你刚才那样冲出去也是无济于事的。”
容楼怎会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他控制不住,一想到自己感受到的痛苦远不及凤凰的万分之一时,他就忍不住--他要杀苻坚,他要把凤凰从紫宫中救出来。
凤凰是什么样的禀,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那样一个心气极高、志向远大的人,却要承受被苻坚纳于紫宫的这种屈辱,他怎么可能承受的了?他会有多痛苦?而他最痛苦的时候,自己居然不在他身边......
容楼有多爱凤凰,就有多恨苻坚。
强烈的爱和极度的恨,在这一刻象潮水般把容楼包围、淹没了起来,仿佛冰火两重天同时向他袭来,令他连喘一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激烈的情感把理智打败了。
他的眼里根本瞧不见制住自己的谢玄,也听不见谢玄说的话。此刻,他的全副身心都在只在远困于长安紫宫的凤凰身上,一想到自己居然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了,便觉痛心切骨,苦不堪言。
容楼猛然用力以头呛桌,只听“咚”的一声,他的额头重重地撞在桌面上。幸好,他被谢玄制住了大穴,没甚力气,是以并无大碍。他慢慢抬起头,又再次撞下去......一次,一次地重复着。
也许,人之所以会自虐,就是因为身体的痛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减轻心里的痛苦。
看见容楼这么做,谢玄顿觉万剑钻心,忽然转身向门外走去,边走边道:“你等我。我知道你熬过今晚就会好很多了。”
谢玄回来的时候,容楼已经额前一片通红,只瞪着谢玄,无力地伏在圆桌上。
谢玄苍白无力地笑了笑,道:“我带了东西来。”
容楼瞧见谢玄的手中拎了一坛酒,酒封已经打开,上面倒扣着两只碗,看样子还是北方的烈酒。
“给我喝!”容楼当即道。
对于男人而言,痛苦的时候,酒总是最好的止痛良药。
谢玄将酒坛放在桌上,满上一碗。
他扶容楼坐正,将那碗酒喂至容楼唇边。容楼却紧抿住嘴唇,缓缓将头转过一边,冷冷道:“替我解开穴道,我自己会喝。”
谢玄想了想,苦笑道:“刚才我那么对你......是迫不得已。”他伸手替容楼解了穴,转而又道:“要是你再犯混,就算被你恨,我还是会出手制住你。”
容楼当然知道谢玄说的是实话,自己现在手中无剑,根本无法与之相抗。当下一脸肃穆,也不看谢玄,只接过酒碗,兀自一口饮尽。之后,他不皱起眉头,感觉这下肚的酒虽冲劲十足,确是北方的烧刀子,却不知为何多了一股药味。不过,这种时候他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这些。
谢玄默默在他对面坐下,将另一只空碗慢慢倒满,放置到容楼面前,换过容楼已喝尽的空碗,徐徐道:“你现在正在气头上,难免会不冷静。”
容楼摇了摇头,怒力压抑着心头的愤怒和痛楚,道:“不管冷不冷静,我已做了决定。你拦得一时,拦不了一世!”
谢玄淡淡道:“我只希望你不用这么痛苦难耐。”说完,拎过酒坛,又把面前的空碗满上酒水。
容楼认真地瞧着谢玄,道:“你这么做,不怕我恨你吗?”言毕,又饮尽一碗。
谢玄又以盛满酒水的碗换过容楼的空碗,道:“你不会的。我说过,你只要熬过今日就会好很多了,这件事我可以帮你。人总会为情而冲动,冲动的时候容易做出错误的决定。”
他相信容楼一贯行事冷静清醒,从容镇定,眼下这样只是为情所困,冲动所致,只要等明日一觉醒来,容楼便能恢复理智,至少不会置命于不顾了。
“任何时候,我做的决定都不会更改。”容楼咬牙道。
“如果你明日清醒之后,还是连命都不想要了,我自然不会再拦你。”谢玄心中沉甸甸的,又道:“但我知道,你不会的。”
容楼举起碗,摇了摇头,叹道:“谢玄,对我,你知道得太少了。”又喝一碗。
谢玄依旧替他满上酒,换过空碗,道:“起码我知道你现在的痛苦......我也有办法帮你减轻痛苦。”
容楼有些疑惑地瞧着他。
“还是喝酒吧,很快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谢玄伸手将刚满上的一碗直接递给容楼。
容楼站起身,接过又是一干而尽,而后将空碗递给谢玄,示意他再添满。
谢玄接过,笑得有些勉强,道:“已经差不多了,不用再喝了。”
“你既知道酒能帮到我,就该让我喝个够!”容楼一把拎起桌上酒坛,直接倒入口中。谢玄来不及阻止,只得惊呼了一声:“不要!”
容楼却不理他,只如鲸吸牛饮一般。
谢玄叹道:“别喝太多......”
原来,他为了让容楼不那么痛苦,在酒里下了不少五石散,估摸着容楼喝个四、五碗就该差不多达到‘微薰忘忧’的境界了,可没想到他一口气把一坛全部喝光了。
容楼放下酒坛后,猛然间觉得头晕目眩,有种周身发烫、翻涌的错觉。于是,他扯开了长袍的领口。
“你......”眼前谢玄的样子变得模糊难辨了起来。
容楼努力摇了摇头,想看清楚面前的青人影,心道:面前这人到底是谁?刚才明明是谢玄来着,可现在却开始象另外一个人了。
他有些迷惑,不懂这会儿怎么突然感觉怪怪的,难道已经喝醉了?可是,若放在以往,再多喝一坛,自己也不会醉,更不会感觉这么狼狈失控。
容楼越来越燥热,身上的衣袍似乎已经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领口是敞开的,在昏暗的烛光下,那微微隆起肌肉的栗胸膛,在汗水的浸泡下,闪着微弱却刺眼的光芒。
见容楼步履蹒跚地向自己而来,谢玄怕他一不留神会摔倒,本想上前扶住他,抬眼却撞上了容楼的眼睛。
那是双被火燎得异常明亮的眼睛!
谢玄暗道一声‘不好’,知道五石散的量过头了,转身便离去,寻别的解决法子,却不经意扫见容楼那拧起的剑眉,挺直的鼻骨,发白的嘴唇,努力聚焦的黑眸子,上下起伏的胸口,剧烈的喘息......谢玄心中一动,本想离去的身体迟疑了片刻。
就在那片刻之间,容楼已扑了上来,一把将他拥至怀中。
谢玄的脸第一次和容楼靠的那么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有一抹红霞染上谢玄的面颊。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突然,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牙齿一下咬住他的嘴唇。强有力的舌尖夹杂着熊熊火,忍无可忍的缠向那毫无准备的舌头,一步步的挑逗着......容楼收紧了双臂,将他的身体搂得更近了些,另一只手松开他的头发,托住他的脑后,这样可以令他仰起头,以便能让亲吻更彻底些。
谢玄感觉到容楼将自己推倒在了榻上,撕扯自己的衣袍,力气大得惊人。这一刻,他准备出手制止面前这个被药力控制了的人。
伸手想用力推开容楼的一瞬,他的手按在了容楼的胸膛上,接着便感受到了掌下炙热无比的柔细肌肤......于是,他犹豫了。而容楼的吻已没头没脑地印在了谢玄的脸上、身上。
谢玄没有再闪避,那是因为他尝到了所爱的人的味道,他不轻轻呻吟了起来。
同时,他担心如果不让容楼的药力发散出来,会对容楼不利。而那个自说自话,在容楼的酒中下五石散的人就是自己,把容楼弄成这样的人也是自己,既然这样,应该负责任的人不更应该是自己吗?
心念转动间,他放弃了推开压在身上之人的想法。
榻上,谢玄听到自己和容楼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越来越沉重,也感觉到了舌头开始抚弄自己的,轻轻吸吮的激动。
这一刻,容楼不知道身下的人是谁,而谢玄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他只任由他带领着自已翻云覆雨,冲上陵霄,再跌入黄土;忽而激颤不已,忽而痛楚不堪,令他的心神反复地游移在喜悦与痛苦的边缘,几疯狂。
......
容楼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他起身,只觉一阵头痛,心中懊恼,低头瞧见榻上一片狼藉。
昨发生了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转头,他瞧见谢玄只穿着一件白中衣,站在打开的窗前,痴痴瞧着外面的牛毛细雨。
“你醒了?”谢玄感觉到了容楼的动静,却一动不动,只淡淡道:“里就开始下雨了。”
容楼轻轻“嗯”了一声,有些心虚,不知该说什么。他此刻愧疚难当,实在不明白自己昨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谢玄做出那种事情。
“昨的事,你不必介意,若是我不愿意,任谁也不能勉强。”谢玄有些无奈道。说罢,窗外吹入的风夹着雨丝,令他打了个冷战。
容楼伸手提了自己的外袍,走到谢玄身边,替他披上,道:“我......对不起。”
谢玄转过身,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料你醒来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又道:“只是,我还是希望你不会这么说。”
容楼道:“既然做错了,就一定要说对不起。”
谢玄摇了摇头,道:“错也是错在我这里,与你无关。”
他又瞧向窗外,吟道:“帘外雨潺潺,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谢玄长叹一声,道:“‘梦里不知身是客’的那个人,原来就是我。”
容楼不明其意,只垂首立于他身边,默然无语。
“你叫我了一的‘凤凰。”谢玄自嘲地笑了笑。
容楼抬头,愣愣地瞧着谢玄。
谢玄却不看他,只皱起眉头,继续道:“燕国的凤凰我只知道一个,就是大司马慕容冲。”这时,他才转头瞧向容楼,道:“现在,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了。”
容楼黯然点了点头。
谢玄也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容楼坦然道:“昨日我已做了决定。”
谢玄愣了愣,道:“你真的要去长安,杀苻坚?”随及微恼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凭你现在这样,要杀苻坚是一点机会也没有!”
容楼平静道:“就算杀不了苻坚,我也要救出凤凰。”
谢玄道:“看来我是劝不了你了。”
容楼摇头道:“那是我的错。”
谢玄脱下容楼给披上的外袍,还给他,淡淡道:“你要去杭州祝家,我陪你。去长安,我没有办法陪你。”
容楼接过,笑了笑,道:“杭州我不去了,我要去长安。”他现在再没心思想江南朱家的事了。
谢玄闭上双眼,深深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动身?”
容楼道:“越快越好。”说罢,转身便收拾去了。
谢玄一言不发,从榻上拾起自己的衣袍,转身向门口走去。临出门前,他回头道:“我会替你备上快马,在城效长亭等你。”
容楼道:“多谢。”
谢玄推门而出。
客舍青青柳新,青衫落拓送长亭。
送别容楼之后,谢玄心情沉重。
长亭一别,自己不曾问他何日可能再见,而容楼也没有约定未来的相逢之期。
他是舍命而去,又何曾会想归期?
他记得容楼没有话别,好象是从自己手里接过马,就翻身跃上,纵马而去了。他走得那么仓促,以至于自己都不记得他是怎么走的了。
谢玄只记得,容楼纵马西去的时候,连着回了三次头,目中似有千言万语。
一路的担心、愁惆,谢玄独自牵着白马回到了谢府。他埋头走进自己的书房,却见谢安已然站在了里面。
“叔叔。”谢玄吃了一惊,连忙施礼道。
谢安微微笑了笑,道:“我等你有一会儿了。”
谢玄上前道:“叔叔有什么吩咐?”
谢安自己先在案桌前坐下,而后又示意谢玄坐下,才道:“听说小楼今天走得很急,你还挑了府中最快的马送给他,是不是?”
谢玄点头道:“是。”
谢安轻笑一声,而后端起案桌上的茗抿上一口,道:“你可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谢玄听言,心下一阵打鼓。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容楼的身份,只是他不愿意去想,他怕知道了容楼以前曾与晋朝为敌,心里会更难受。其实,只凭容楼曾在燕中任职,而以他的才干又足可当大任,再加上他与燕国大司马走得那么近,便可断定他在燕国的身份必不一般。
谢安似乎也不急着听他的回答,又喝了一口茶。
谢玄沉默片刻后,道:“我只知道他曾在燕中任职。”
谢安放下茶盏,道:“几年前,桓温曾率军北伐。晋燕那场决定胜负的一战中,有一名燕国将领以面甲遮面,不但躲过了桓温的“一弦三杀”,并且打伤了桓温。”
谢玄点头道:“我听说过,据说他姓容。”
谢安瞧了瞧谢玄,道:“我刚刚知道,他单名一个楼字。”同时心中暗附:真是天道有常,若是这容楼当时没戴面甲,而以真面目示人,可能桓温心神一失,早已死在他的枪下了。
谢玄听言,心中大震!
“小楼就是容楼?!”他惊道。
桓温的厉害他当然见识过。桓温雄霸‘南方第一高手’的宝座多年,直到后来年事已高,又在晋燕之战中受了伤,此后每况愈下。这样一来,‘南方第一高手’的称号才渐渐被谢玄所取代。而谢玄虽然早料到容楼绝非寻常人物,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在战场上打败了桓温的人。
转念,谢玄疑道:“小楼来南方后一直隐姓埋名,我朝中更无人见过他的样貌,如何会被人识破了身份?这件事叔叔又是从何得知的?”
谢安摇了摇头,道:“他的身份是如何被人识破的,我并不知晓。”又淡淡道:“只是刚才,有位营中的朋友到访,他说桓伟得知小楼就是伤了他父亲之人,雷霆大怒,已密秘派出高手杀他。因为知道小楼暂住在我这里,所以那位朋友才特意前来只会我一声的。”
谢玄听言魂丧神夺,立时面无血。
‘容楼内力尚未恢复,若遇上一般高手还可应付,但桓伟乃桓温之子,在军中极有势力,手下自然高手如云,他又是单枪匹马,这一路势必杀机重重......’想到这里,谢玄已是心神大乱,未及向谢安告辞,转身便冲向府门外,翻身上马,策马扬鞭,直奔容楼先前离开的方向追赶而去。
眼见谢玄的失常举动,谢安却没有阻止他,只依旧镇定自若坐在那里喝着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