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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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次不是容楼的血!

  鲜血染红了钢刀的刀刃,也顺着挡在容楼前面的慕容冲的右手流到他的胳膊上,浸透了他的衣袖。

  慕容冲的右手正紧紧抓住慕容暐的刀刃!

  “你?”慕容暐脸一变。他居然不知道慕容冲什么时候来的。

  一边的慕容评也慌了神,愣在那里。

  其实,慕容冲到的时候也正是慕容暐举刀的时候,连想都来不及想便掠进了牢房,生生握住了那要取容楼命的利刃。

  “凤凰?”容楼睁开眼,看见慕容冲的手因为自己受伤,大惊失,连忙想站起来:“你......”

  “闭嘴!别动!”

  慕容冲一边喝道,一边左手疾点,封向容楼几处大穴。

  容楼哪里想到慕容冲会对自己出手,当即中招,再不能动弹、言语。

  慕容暐怒喝道:“我是皇上!你敢和我动手?!”说话间,手中的钢刀立刻加了几分劲力。而慕容冲只有更紧地握住利刃才能令它不再移动分毫。鲜红的血也因此流得更厉害了,慢慢从刀上滴落到地上,染红了他脚下的一片黄土。

  “不敢!”慕容冲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冷静道。

  “不敢你还不让开?”

  慕容冲的手握得更紧了,道:“皇上,臣中山王愿代他一死。只求皇上赦免了他的死罪。”

  慕容暐听他这么一说,却更加怒不可遏,手中的力气又加了几分,吼道:“你,你......他有何德何能,你堂堂燕国大司马居然愿意代他死?!”

  “是啊,大司马,你何苦为了个外人与皇上兄弟相争?”慕容评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劝道。

  慕容冲双目如电射向慕容评,冷笑道:“不知道王叔可还记得有‘五石散’这种东西?”

  慕容评不暗自打了个寒战,这样的慕容冲他还是第一次瞧见。

  他向先帝荐‘五石散’一事除了死了的慕容俊就只有慕容冲知道。慕容俊在位之时本是燕国最强盛的时期,如果他还在世,燕国也绝不可能沦落为现在的尴尬境地。所以,虽然慕容俊之死是不是与“五石散”的慢毒理有关还未可知,但只要慕容冲把此事宣扬开来,所有人必然会对慕容俊之死心存疑虑,而他慕容评也将会成为众矢之地。

  慕容冲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告诉慕容评他并没有忘记那件事,是要以此为要胁,让慕容评站在他这一边。

  慕容暐听言呆了呆,“什么‘五石散’?”

  慕容评忙道:“也没什么,是之前臣答应帮大司马寻的一样物件。”

  慕容暐“哦”了一声,便又向慕容冲道:“看来你真的想和朕动手?!”

  “皇上,臣不敢!臣任由皇上处置,只要皇上饶过容楼。”慕容冲一直在流血,时间长了,血流多了,是以面发青,唇惨白,却是仍然不松右手。

  “还不快撒手?!小心朕废了你的右手!”慕容暐见状有些心慌,收了手中大部分力气。

  慕容冲呼吸沉重,额上虚汗涔涔。汗积得多了便缓缓顺着他面颊优雅的侧面轮廓滑落至下颌尖聚拢,再点滴而下,掉落在地上的那滩被血水喂饱了的泥土里。

  他因失血有些力竭,却强撑住身体,道:“皇上,容楼此番虽然犯下大错,不过也曾军功着著,肯请皇上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带罪立功......”他还想说什么,张开的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显然一边要把持住慕容暐的钢刀,一边又要为容楼说话求情,再没了多余力气。

  慕容暐没来由一阵心疼,又一阵担忧。他想到慕容冲必竟是他亲弟弟,容貌上俊,格上机灵,十分惹人喜爱,若非逼不得已自己也没生过害他之心,他也算对自己不错;再说他是燕国的大司马,正值被重用之时,若是这样丢了命岂不让他这个皇上难以交待?

  他眉头微皱,暗自叹了口气,握刀的手也软了下来。

  慕容评见状知道皇上杀容楼的心思已经有了极大的动摇,现在只差一个下来的台阶,于是伸手轻轻将慕容暐的手从刀把上移开,道:“皇上,现今慕容垂已经投靠苻坚,必成燕国大敌。而我燕国正值用人之际,大司马此举实是惜才所至,还请皇上三思。”

  慕容暐就势丢开钢刀,转身来到牢门前,道:“罢了,罢了,看在大司马对他如此用心的面子上,他的死罪朕先记下了。只是日后若不能带罪立功,或再有阳奉阴为之举,朕必然数罪并罚,绝轻饶不了他!哼!我们走!”

  皇上在前,上庸王在后,两人走了出去。

  “替大司马召御医来。”过道里传来慕容暐吩咐随行而来的侍卫的声音。

  慕容冲闻言放心地笑了,张了张嘴,‘谢皇上’三个字却只能摆出个口型而已。

  他用左手解开容楼的穴道,而右手却还握着那把钢刀的刀刃,没有松开,仿佛已经忘记了一般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那笑容奇怪地定格在了脸上,不是因为一直在笑,而是此刻他已成强弩之末,面部肌肉的虚弱无力令笑容僵在脸上收不回去了。

  刚才慕容冲为他所做的一切,容楼都看在眼里。爱人为自己受伤令他早已心痛如刀绞,焦虑似火焚,只是无奈穴道受制,什么也做不了。此刻穴道一解,顾不得血脉运行未畅,马上就站起来去扶面前摇摇坠之人:“凤凰!”

  而慕容冲见容楼无恙,心头舒展,眼前一黑,人便向后倒了下去,却正倒在容楼的怀中。

  容楼当即先替他止血,而后又运功助他恢复,等着御医前来。

  ......

  月余后,太后可足浑楟生辰将至,皇上慕容暐借着这个机会下旨诏告举国庆祝,颁大赦令。

  那一天容楼终于走出了大牢。

  抬头迎着牢外的刺眼阳光,他忽然觉得很自由,心情很好:他还是他,只是现在变回了当年微不足道的一枚小兵罢了。

  不远处,一个火红的身影正伫立在阳光下,等着他......

  自慕容恪死后,秦王苻坚便有了伐燕之意,但一直未能成行,一是因为国内不安,有王公做乱需要镇压,二是忌惮慕容垂的威名。

  这日,他听闻慕容垂来归,实属意料之外,喜形于,摆驾亲自到郊外迎接。

  见到风尘仆仆的慕容垂后,苻坚丝毫没有君王的架子,主动上前,握住慕容垂的手,感叹道:“卿天生贤杰,今日前来与我共成大事乃是天意。若日后有幸携手平定天下,我定要与卿一起上泰山封禅,而后把燕国的领地归还给卿。使卿‘去国不失为子之孝,归朕不失事君之忠’!岂不大好?”

  慕容垂低头表示感谢,道:“呵呵,大王实在过奖了。我不过如丧家之犬,逃亡在外,只想寻一处安生之所,能得大王不怪罪已是荣幸,哪里还能有其他想法。”

  苻坚以仁厚爱才著称,当即挽着慕容垂的手将他引进城去。

  而关中无论将帅还是百姓素来都听闻过慕容垂父子的威名,于是都聚集在街道两边,想看看这鲜卑族中的军神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苻坚封慕容垂为冠军将军,封宾都侯,食华阴五百户。

  臣相府的后园里有座小凉亭。亭里一张石桌,四个石凳,虽然不算宽敞,但平时在里面赏个小景,喝个小酒倒十分自在方便。

  王猛正一个人坐在亭里喝酒,不过喝的并不开心。对于慕容垂的到来,他并没有象苻坚那样兴高彩烈,反而心中隐隐生出很多担忧。

  “臣相,一个人喝酒多闷啊。不如我来陪你一起喝吧。”

  王猛抬头,发现苻坚笑嘻嘻地站在他身后。

  “大王什么时候来的?”王猛想要站起身,却被苻坚制止了。

  苻坚大刺刺地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品了一口。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自说自话地跑到王猛家里坐客,所以王猛也没再顾及什么君臣之礼,由着他自己动作。

  两人闲聊片刻后,苻坚道:“臣相近日来明显心绪不佳,却是为何?”

  王猛直言不讳道:“因为慕容垂。”

  苻坚讶然道:“那‘离间之计’原是臣相想出来的,现在慕容垂能投奔我大秦天国,岂不正中臣相下怀?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王猛摇了摇头,道:“我原本以为若是计谋奏效,慕容垂要么不幸被燕国除掉,要么会逃回北方自立,却没想到他会来投奔大王你。”

  苻坚不解道:“臣相越说我越听不懂了。既然开始我们让人接触他,想把他招揽过来,而他现在正是来秦国投奔我,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王猛将酒杯推至一边,道:“大王你有所不知,慕容垂胸有雄略,我怕将来引以为患。”

  苻坚道:“臣相何以这么说?”

  王猛站起身,向苻坚行了一个大礼,道:“慕容垂是燕国的皇族,世代雄居东夏,根深地固,影响力极大。而他为人深府,才能又出类拔粹,堪称人杰。”

  苻坚插嘴道:“说的正是,可见他是个旷世难得的人才,能为我所用岂不大幸?”

  王猛的目光锐利了起来,道:“正是因为如此,可见他并非池中之物,必然心向天下。他此番不取道北上,而是西进大秦,可见不甘退守,心志尚在天下。这样的人如蛟龙猛兽,非可驯之物。大王如果肯听我一句,不如找个机会把他除掉才为妥当。”

  苻坚腾地站了起来,摆摆手,坚决道:“我以仁治国,宽以待人,广结天下俊杰,这才建下了现在的不世之功。当日我迎他入城时,当着群臣众将的面已经对他许下承诺,现在若依了臣相反去害他,倒叫我如何自处?如何为王为君?况且,在我苻坚的眼里天下无不可用之材,只是要看你如何去用。”

  王猛似乎还要再劝,苻坚却道:“我意已决,关于这件事再不必多言。”

  王猛轻笑一声,道:“大王果然还是一如继往的胸襟广阔。我早知劝不成你,只是为人臣者该说的还是一定要说到的。”

  苻坚大笑道:“知我者,王猛也。”

  王猛坐下,为苻坚斟上一杯酒,道:“不过,大王可曾想过派慕容垂领军前去伐燕?他统领燕军多年,对他们的优劣之处自然知之甚详,定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又为自己斟上一杯酒,悠然道:“同时也可断了他的一条后路。”

  苻坚叹了口气,道:“这事我考虑过,也向他提起过。不过,他很坚决地拒绝了,说是令愿离开大秦也不愿和燕国正面为敌。我能理解他的苦处,当然也不想逼他。现在的燕国没了慕容恪,又没了慕容垂,已经不是我大秦的对手,不必再假借他手了。”

  苻坚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提起慕容恪,让我想到那个西域高僧鸠莫罗。连慕容恪都被他所伤,可见真正是个人物。若没有他出手,我想要向燕国开战估计还要等上许多年。”

  王猛笑道:“看起来他似乎很着急想拿到燕国的那两样东西,几日前就已经前来寻我,要求随军东征燕国以尽绵薄之力。”

  苻坚点头道:“既然他有心,你就带上吧。武功那么高绝的人实在很少见,应该能派上用场。”

  王猛点头称是。

  是年十一月,秦王符坚以燕国曾反悔食言,未割让虎牢关以西土地给秦为由,派遣王猛督师向燕国发动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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