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燕国太宰慕容恪病死,大秦、晋朝得讯,均趁机图谋攻打。只是适逢秦国王公作乱,无暇外顾,所以苻坚只得暂时作罢。是年四月,晋朝司马桓温亲率步骑五万自水路取道,绕过洛阳,大举北伐。
一时间,没了慕容恪指挥大局,燕国的防线节节败退,一溃千里。宁东将军慕容忠被俘,征讨大都督下邳王慕容厉被杀的丢盔弃甲,单骑逃回。重新派出的南讨大都督安乐王慕容藏也是畏缩不前,不敢与桓温交锋,失败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这日,得探子来报:几日前桓温大军已经进驻武阳。皇上慕容暐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召集群臣上殿商议应对之策。
众人俱望向一身大司马服,光彩照人的慕容冲,想听听他的意见。却见他低头皱眉不语。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派遣将帅前去阻击桓温的策略本无失误。无奈桓温武力盖世,用兵如神,又善于险中求胜。想当年他北犯之时,势如破竹,一直兵临强秦城下。虽然出于私利,最后没有占领长安,而是莫名退兵,但‘江东紫眼’的威名只那一战便震摄北方。燕国三军中提得上台面的大将没有一个不对他心存畏惧的。
所以,这次慕容冲派出的将领未对上桓温的大军前就已经心虚,再加上没了他们一向仰仗的大司马慕容恪坐阵,早已自认难敌。将气弱,则士气糜,这样的局面想打胜仗实在很困难。
抵挡晋军之战几乎每战必败,若按照惯例,慕容冲本应该杀个把败将用来立威。可他接任大司马一职时间尚短,初居高位,旧将们虽然表面上没有表露,但私下里对他或多或少都心存不服。他此时若要开口,必然是下令“杀一儆百”,但是前任大司马‘宽以治军’的余音尚在,不服他的将又很多,此刻再生波澜,难免丢失军心,所以他这个全军统帅真的不能再说什么了。
慕容评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一片死寂,清了清嗓子道:“臣以为,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去寻救兵。”
“救兵?”慕容暐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忙问道:“到哪里去寻救兵?”
慕容评瞧了一遭四周的文武,道:“西秦目前兵力旺盛,向他们借点强兵猛将用来阻一阻桓温应该没有问题。”
颌下白须飘飘的贺兰琪迈前一步道:“上庸王此言差矣!秦国对大燕领土觊觎已久,向这样的敌人借兵岂非是引狼入室?”他年事已高,所以慕容冲此次没有派他迎战。他正为这事一直闹不高兴,现在又听闻慕容评要借一个敌人的力量来对付另一个敌人,这种旁门左道的伎俩他又如何看得上眼,心中的不满便不再压抑,脱口而出。
慕容评不急不燥,呵呵笑道:“老将军的话原没有错,只是秦国就算是我们的敌人也该知道‘丧钟为谁而鸣’的道理。如果今日桓温攻下了我们大燕,明日准备迎战的就是他们秦国,所以我相信这次绝不会是引狼入室。秦国也需要利用我们挡住桓温北犯的步伐。”
尚书右仆射丘源摇摇头道:“秦国就算肯帮我们,也不是现在,一定会等到我大燕惨败力竭之时才肯派兵前来相助。目前他们乐得坐山观虎斗,又怎会费心前来帮我们?”
慕容评向慕容暐行了一礼,道:“丘仆射说的没错,所以臣请皇上以割让虎牢关以西的燕国领土给苻坚,以此为条件来向他换取救兵。”
他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怎么使得?!分明是引火烧身。”容楼脱口而出。。
慕容评冷冷地斜了他一眼,心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你职低微,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军,若不是看在你是前任大司马的徒弟,而现任大司马又和你走得极近,这里哪有你站的地界?
慕容冲这时挺身而出道:“容楼说的不错。虎牢关乃是我大燕与秦国相抗的重要关口,若是把其以西国土都割让给秦,那秦便可名正言顺地驻兵虎牢关下,这样的危胁怎可无视?上庸王你这么做确有引水烧身之嫌。”
慕容评轻笑道:“大司马言重了,虎牢关以西之地荒芜人稀,对我大燕本意义不大。而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当真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所以,我们只要守好它,既使秦国兵临关下,一样对我们无可奈何。”
慕容暐向慕容评询问道:“是不是寻了秦国的救兵,我大燕即可得保?”
慕容评正待回话,只听外间一阵急“报--”。原来又有人来报,说桓温一部所向披靡,已经杀到枋头了。
听闻此讯,一时间,慕容暐面苍白,嘴唇颤抖,朝堂上众人也开始小声议论纷纷。
须臾,这心惊不已的皇上才安定下来,暗暗向慕容评使了个眼便忙着退朝了。战局十分不利,皇上却急着退朝,众朝臣俱颇为不解,慕容暐只说是忽感身体不适,至于战事明日殿上再议不迟。
月明,无星。
慕容评得了慕容暐的暗示连进宫面圣,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御书房的灯依然亮着,他行至门口,守门的侍卫做了个请的姿势,道:“皇上等王爷许久了。”
他推门而入,便听见慕容暐喃喃道:“朕就知道大燕不能没了恪叔......”而后,他转头看向走进来的慕容评,又道:“枋头距邺城不过百里之遥,看晋军来势汹汹,就算秦国肯派救兵前来,也不一定能挡得住晋军的虎狼之师啊。”
慕容评叹了一口气道:“想我大燕现在也算兵精粮足,没想到只少了一个慕容恪居然就变成了无将能敌北犯之军的局面。唉,也不知道是那紫眼贼桓温太过厉害,还是我大燕无人了。”
“人?”慕容暐突然想起了慕容恪病榻之上向他力荐吴王慕容垂的事,而后摇摇头甩掉了这一念头,道:“此时再谈这些已是无用。面对强敌,我们还是要多做几手准备才成。”
慕容评心中一动,道:“臣是再想不出别的法子了。不过,看皇上今日急于退朝,难道是已经有了主意?”
慕容暐道:“那桓温大军虽然势不可挡,不过从他多年前伐秦至长安城下却按兵不入,无故而返看来,此人暗藏野心。他此番北犯的真正目的应该也不是为南晋收回失土,以朕猜想大有可能只是为给他自己赚取政治资本,以便日后图谋皇权,所以......”
慕容评接口道:“所以,他必定不会赶尽杀绝,因为若是他一举将我们和秦歼灭,那稍后晋朝一定会罢了他的兵权,没有我们北方诸国的牵制,南晋也绝没有必要让一个臣子手握如此重兵?哎呀,皇上真是圣明!”他不失时机地加上一句恭维。
慕容暐得意地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们只要退让不战就一定能够躲过这一劫。”
他“腾”地兀自站起,道:“这邺城我们不要了,你们和朕一起回到长城以北的故都和龙去。那样桓温一定不会继续追击,留着我们对他也有好处。”
慕容评愣了愣,有些为难道:“臣只担心有些人会不同意皇上的这个建议。”虽然可以无伤而退,但是这样一味退让妥协的策略实在有失燕国国体,而且这一决定等于是将燕国前几代君主打拼下的江山拱手让人。慕容评心里不由暗捏了一把冷汗。
慕容暐面露威严之,道:“朕是一国之君,我倒不担心有人不同意,我只担心怎么把这个建议告诉他们。”转瞬,他瞟了瞟慕容评道:“这些话若是由朕讲出来难免失了气魄。”
慕容评讶然道:“皇上的意思是由微臣建议方才妥当?”
慕容暐笑道:“这件事朕在见你之前已向太后做了禀报,她也很赞成,并且也觉得叔爷是最合适的人选。必竟叔爷一直都站在侄孙这边,不是吗?”
慕容评微微侧身,面向太后宫帏方向深施一礼,道:“皇上圣明!太后英明!”脸上的苦笑却是没有人能看的见。
......
与此同时,容楼正坐在慕容冲的房里,两人围桌而谈,气氛凝重。
容楼道:“怎能把抗敌的希望寄托在别国身上,割地求救实是下下之策。
慕容冲点头表示赞同,道:“不过眼前已成败局之势,上庸王这么想原也不为过。”
容楼叹了一口气。
慕容冲站立而起,一边缓缓踱步,一边道:“有求于人就难免受制于人,这道理皇上不会不懂。只是,以他的能力实在是挑不起‘大燕’这副重担,我瞧他的意思,这救兵是一定要搬的了。”
容楼有些惋惜道:“兵还是那些兵,将还是那些将,只是少了一个统帅便不堪一击,也难怪皇上想得多了。”
“你什么意思?”慕容冲瞳孔收缩,面一寒,立定当场道:“你是说我能力不足,代替不了恪叔?!”
容楼当然注意到他语气的明显变化,立刻站起身行至他身边,有些尴尬地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目前以我燕国兵力尚可一战,只是良将难求。”慕容冲语气略有缓和。
“你为何不启用吴王?以他的才能......”
没容容楼说完,慕容冲便打断他,道:“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你可以告诉我。”
他见面前人一脸不解,上前一把揽住容楼的腰道:“只盼有朝一日,你能助我。”
容楼有些愧疚,低头道:“现在我职低微,怕是有心无力。”
慕容冲捧起容楼的脸,道:“只要你有心,那一日便不远了。”
和容楼的脸距得这么近,他的心象是被突然点着了一把火,容楼又说了些什么,他竟似听不见了一般,只看见眼前的两片精致而紧绷的唇闭闭合合,令他心烦,便想一口咬下去。
容楼先是吃痛地“哼”了一声,稍稍吃了一惊,没想到慕容冲会选在这么个时候。随后灵活的舌头便很快卷了过去,在咬着自己的牙齿上重重地磨挲,既像是安抚,又象是攻击。
慕容冲牙齿上的力道不由放松了些,顺着他微微将牙关张开,舌尖一点引了他进来,交缠在一起。
长吻之下这两人的眼睛却都睁得很大,象是对抗一样,谁也不愿意先闭上。
慕容冲的手抚了过来,重重地磨擦着,顺着漆黑如墨的发、修长坚韧的颈项、抚上缎子般光滑的背,然后探到了容楼的腰带处,慕容冲喘息道:“这次换我在上面,谁先拒绝谁是小狗。”容楼“嗯”了一声,依旧与他拥吻。
慕容冲听他应下,一时情急,笨拙地却解不开他腰间那条绛红的腰带。
容楼的右手握住了那只腰带上的手,感觉到他因为激动而产生的颤抖。“我帮你......”容楼紧贴在慕容冲耳边说着,伸手帮他解开自己的腰带,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肩上,让他顺着褪去自己的衣袍。
那具对自己极具惑力的身体就在眼前,栗的皮肤微微覆上了层薄薄的汗水,闪着耀眼的光泽,突出的喉结、迷人的锁骨、胸前的红晕、有力的腹肌、可爱的肚脐眼......这一切都一览无余地曝露在慕容冲眼前。“石头,石头......”深情的呼唤在慕容冲唇齿间被反复的咀嚼着。他迫不及待地紧贴上那具身体,笔直的腰杆揽上去弹十足;俊秀的脸庞上两只黑的眸子似藏柔情无限;还有那一对只有笑起来才会显露出的酒涡......这样的容楼怎能不让他沉醉?
感觉慕容冲的手在自己的背上滑动,容楼更紧的抱住了他,更深的吻了下去。
一白、一栗两具衣裳零乱的身体一起翻滚进白的卧榻里。
......
“啊......”慕容冲股间一阵激痛,暂时从缠绵的云山雾雨中清醒了过来,“你?......不是说好我来么?”
躺在榻上的容楼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忍住想要大力上下运动的,道:“凤凰,你只说要在上面。”
就位置而言慕容冲的确是在上面。
他一气之下正要骂人,下面的人立刻开始剧烈地顶起他来,幅度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骂人的话全堵在了他嗓子眼,间隙流出的只有阵阵呻吟,又痛又爽、忘情疯狂的感觉令他跌落回云山雾雨之中去了。
随着容楼一次次顶到尽处,慕容冲的叫声全都闷在了喉咙里。
这一番欢爱着实来得突然,容楼被慕容冲撩拨急了,进出之间也就难免迫切了些。脑子里烧了火,便再不顾及容对方喘息的余裕,只是不停抽送。也不知做了多久,泻了一回,又把他压在身下,脑后垫上软垫。两人身体还密合着,任一个动作都让慕容冲蹙起眉头。他脸痛得惨白,眸子蓝得越来越透明,慢慢已全无润湿的意思,却强撑着不愿拒绝。
终于有人开始拒绝,任对方怎样的追逐,只是努力的避开--拒绝的人当然是吃不消的慕容冲。这时,他的确有些后悔刚才的“点火”之举。
他趴在上,浑身都在轻轻抽搐,半天才缓过气来。容楼爱怜地亲了亲他的后颈,笑道:“凤凰变小狗了?”
“滚!--”是慕容冲缓过劲来的第一句话。
......
次日,大殿之上,群臣再议抗晋一事。
待慕容评提出退回和龙的建议后,立刻有人提出了异议,另有一些表示赞成,大部分则沉默不语。
慕容冲愁眉紧锁,正要上前说话,却听一人沉声道:“臣请求率兵抗晋。”
说话的人正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容垂。
慕容评几步踱至慕容垂面前道:“滋事体大,若是耽误了去寻救兵和皇上搬朝至和龙就麻烦了。吴王可有十分把握?”
慕容垂拱手施礼,淡淡道:“请皇上和大司马拨给臣十万步骑,令臣前去阻击桓温,如果不胜,皇上再走不晚。”而后转向慕容评,道:“至于寻救兵一事,皇上自可定夺。若能自救,我当然希望不必依仗别国兵马。”
慕容暐听言,向慕容冲望去,征求他的意见,道:“大司马,你意下如何?”这个烫手的山芋转瞬就扔给了慕容冲。
慕容冲心里一阵犯难,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决定。慕容垂本不在他想用的将帅名单之内,先皇杀他而后快,太后对他又恨又怕,现在的皇上又视他为榻旁睡虎......慕容冲虽然同他没有正面冲突过,但也不想重用他。只是目前大燕除了慕容垂又没有人再能托以重任,自己的几个亲信将又资历尚浅,没有可能统领大军服众......
也许,在现任大司马的内心深处对这位明明隐忍已久却又锋芒难敛的吴王也是十分忌惮。
“大司马,我请战!”一声请战在这大殿内余音环绕、振聋发聩。
慕容冲一惊,转头看见说话的人正是容楼。
容楼迈步上前,向慕容冲跪拜行礼又道:“我愿追随吴王麾下,为大燕抗晋!”。
“你要为吴王请战?”慕容冲道。
“不错。吴王有保家为国之心,我虽然阶低微但也想为大燕尽一份心力。”容楼恭敬道。
贺兰琪也挺身而出,道:“现在连这些小辈都知道要拼上一拼,臣虽自知不被大司马看中,已经老而无用,但力荐吴王!”
倾刻间,在场武将们纷纷撩袍跪拜,力荐吴王领兵抗击桓温。
伊威道:“三军若由吴王带领,必然信心百倍,能与晋军拼上一场!”
慕容冲此刻才惊讶地意识到慕容垂在军中的威信原来远高过他所想,立刻转惊为笑道:“既然众卿都举荐吴王,又难得吴王有为国奔赴沙场之心,我又怎能不许?”
他亲手扶起容楼,笑道:“你愿一同前往深得我心。”言下之意当然是希望容楼有所表现,能够立下不世军功。
安抚了一众武将,他转身向慕容垂笑道:“吴王,眼下局势紧迫,邺城安危难断。我想,为了皇上的安全,大部分军马还是要驻守邺城周边,十万步骑我实在难以抽调。不如减少一半,给你五万,你看如何?”
以慕容冲现在的地位,对慕容垂又怎能无戒备之心?将大部分兵权尽数让于他统领自然是万万不可的。
慕容垂闻言有些踌躇,道:“这......”
未等吴王再多说什么,慕容冲禀告皇上道:“臣请奏圣上,封昊王慕容垂为‘南讨大都督’,带领五万步骑抵抗桓温。”
慕容暐道:“准奏!”
......
主帅帐中,燕国所有高级将领全部到齐,慕容垂正在召开战前最高军事会议。容楼以参军的身份参加了这次会议,和慕容德等皇亲国戚们比肩而立。
一片沉默,所有的人都沉着脸,一言不发。
慕容垂四顾周围一干将领,满脸严峻,厉声道:“现在大敌当前,就没人有点看法吗?还是都觉得我们此番必败无疑,所以个个都如丧考妣?”
慕容德干咳两声,道:“倒不是这么说,只是那桓温此番来犯,兵力强盛,我方军力上处于下风。兼之桓温素来奸诈,用兵奇诡难测。他占据枋头后却按兵不动,似乎并不急于进犯我都邺城,令人难以琢磨。所以我们一时间也看不透他的心思,自然就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慕容垂虽然对这样的托词一点也不满意,但是慕容德身份卓然,也不便训斥他,是以“嗯”了一声。
帐中又陷入一片沉默,无人再敢搭腔。容楼地位低微,也低头不语。
慕容垂甚是不悦,正待自说自演,把这场军事会议转变为他的一言堂,眼光扫处,正见到坐在远端,低着脑袋的容楼,心中咯噔一下,暗道:‘我怎么把他忘了?’
“容参军,你是大司马的亲传弟子,大司马生前对你很是器重,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慕容垂转向容楼。
容楼其实心里本有见解,只是在适才那样的环境下不便多言。眼下慕容垂主动问起来,自然也不会含糊,侃侃而谈道:“桓温此番北犯,没有从属于他直接势力范围的荆襄出兵,而是从姑孰发兵,强行挖通水道,自山东绕道而来,从而避开了洛阳的守卫线,真可谓用心良苦。但是,从他进驻枋头之后就按兵不前的做法看来,其实他对我们大燕国的精兵也是非常忌惮的,我们完全不必因为他曾经的战绩而谈之变。”
容楼位低自然言轻。对他的话慕容德心中很是不以为然,本想予以反驳,但瞧了眼主座上的吴王神情专注,微微点头,显是赞同,于是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没说什么。
慕容垂道:“说的不错,你只管继续。”
容楼道:“且说桓温如此大费周折,绕了这么大一个弯,既费时又费力,本身就有避开和我军主力血拼的意味。他屯兵于枋头,威胁燕都邺城,却并不急于发兵攻打,似乎并非偶然,而是别有用心。我以为,他见我大燕新皇登基不久,恪师又因病辞世,便想利用素来征战无敌的威名打压我军的气势,再以按兵不动之举施以威示。他打的算盘应该是先在心理上战胜我们,从内部瓦解我们,而静待起萧墙,以便坐收渔人之利。归根结底,他并不愿意和我们的三军主力打硬仗。
大燕国的铁骑何尝不是横扫天下的精锐,桓温虽为一代良帅却又怎敢掉以轻心?
不过,他派士兵强行挖通河道虽然成功地避开了我们的防线,但是新挖的河道又浅又窄,运输能力自然是大大的不足。我想,他们的水路运输根本无法供应全军的补给,还是必须要借助陆路的补给线。如果我们派出一支骑兵精锐,切断他们陆路的运输线,这么一来,他们的日子应该就不好过了。”
慕容垂连连点头赞赏,笑道:“你说的和我想的不谋而合。只是我仍然在担心一点:我们此次出征,其实不必动用举国之力,只要能带来十万步骑,便有十成把握可以从容地切断桓温的陆路补给线,待到他后勤物资跟不上、军心涣散之际,再一举击溃便可得胜,但是,现在全军只有五万军马......”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他又何尝不想讨要十万大军,只是皇上和慕容冲不是不肯给吗?
他继续道:“桓温身经百战,如何会不知这补给线的重要?想要切断这条补给线,料算至少需调出一万五千人的部队前去,这样我们的战斗力就会大幅下降。桓温乃知兵之人,一旦发现补给线被切断,而我们的力量又不足,他一定不会掉头撤退,而是会背水一战,要在和我们主力决战之时一举吃掉我们!
他目前只所以不想和我们的主力打硬仗,只是不希望手上的军事实力受到重大的损失,而因此削弱了对南晋局面的控制力。但是,真要到了那种生死存亡的时刻,桓温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慕容垂这番分析极是在理。他在军中威望自然不是容楼可以相提并论的,所以他的这一席话一干将领听得无不点头称是。想起桓温的威名,又想到如果己方在兵力不足时和对方血拼的后果,个个心中无不凛然,脸上也不自在了起来。
不过,也因为慕容垂对容楼的赞同令容楼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一下子重了许多。很多人不暗想:“难怪大司马这么器重他,年纪虽轻的确是见识不凡呀。”
容楼并未停下,接着慕容垂的话继续道:“吴王说的这点我也考虑过,想要击退桓温,不打一场硬仗是决计不可能的。桓温也不会甘心空手而回。如果能够逼得桓温先行求战,我们便已经取得了极大的主动。再往下就需要将士一心,用我们的生命和鲜血来捍卫大燕的国土了。”
慕容德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哼了一声,道:“你说的容易。那桓温的精兵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当年他攻打秦国之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那时以秦国符生之勇还是屡战屡败。南方少马,所以他的部队以步兵为主,但是却最擅长对付北方的骑兵,纵使兵力不及,仍鲜有一败。”他有些不屑道:“年轻人,出生牛犊不怕虎虽然是好事,不过小看对手的后果却是我们,乃至整个大燕国都承受不起的失败!”
慕容垂目光闪动,似是已自有思量,道:“容楼说得不错。其实这种方案已经是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不过桓温也是劲敌,稍有不慎就会落得血本无归的下场。今日就到此为止,先多派一些斥候去侦察桓温的陆路补给情况,待我们先探明形势、仔细考虑清楚后再做决定不迟。”
一连几日,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是沉重的气氛却不由自主地漫延至整个军营。被敌人威胁到都城那是燕国几十年都没有遇到过的事情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压抑。
一拨一拨的斥候们出发,也有一拨一拨的斥候们带着最前沿的消息传回来,他们似乎成了军营中唯一忙碌着的人群。
慕容德心情不太好,因为今天一起来,他左眼皮就不停的跳,好像预兆着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他是慕容垂的兄弟,比慕容垂小了整整十岁,继承了慕容家族身材高大、容貌俊秀的传统,比慕容垂要高出半个头。不过,只要看见了慕容垂,慕容德就会不由自主的矮下去半截,那时候,他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身高和他五哥换一换才觉得自在些。
还没坐定,就有士兵来报,南讨大都督慕容垂请他到帐中议事。
慕容德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想:‘该不会是要有什么动作了吧?”他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赶紧向帅帐而去。
到了帅帐,见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慕容德便径自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位子坐下。人虽然多,却并不见乱,都安静有序地各自站的站,坐的坐,整整齐齐。慕容垂帐下素来都是军纪森严,有条不紊,从无差错。
见人已经都到齐了,帅位上的慕容垂轻了轻嗓子,道:“这次把大家都召集起来,是因为我们已经得到了最新的,也是最重要的。”他手一挥,便有小校挂起了制作好的地形地势图。
慕容垂指着地图的上一些圈成红的地点,道:“我军斥候已经探听清楚,桓温新挖通的那条水道被称为‘桓公渎’,现在正面临运送补给能力不足的状况,无法供给足够的后勤军需物资,所以桓温的军队不得不同时依靠陆路的传输。桓温最为重要的陆路补给线是从谯、梁运输而来,他派出了麾下的大将袁真来保护这条补给线。这条线自然就是桓温大军的生命线。离开了水路,他们的这条生命线也就暴露在我们大燕的铁骑之下了!”
说罢,慕容垂顿了一顿,环视四周,见不少将领都摩拳擦掌,一副跃跃试的样子。
容楼却不合时宜地轻轻“啊”了一声,道:“不好!”
众人皆不解地看向他。
“有个地方叫‘石门’,此处临水而建,并且距离梁不远。如果桓温拿下石门,那么就等于他的水路被打通了。一旦水路通畅,他的补给线就可以顺利的连上前方,而不必再通过水道狭窄的桓公渎了!”容楼有些焦急道。
慕容垂提高了声音,道:“的确如此。现在情势已经非常危急。袁真正在调动兵马,准备要攻占石门。一旦石门被占领,他的部队就会迅速撤离谯、梁二地,全都聚集到石门,意在牢牢地掌控住此地。那样一来,他们的物资就可以通过这条新打通的水路航线源源不断的送到最前线。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便是要在力保石门不丢的情况下,迅速切断桓温陆上的这条补给线。到了那时,和桓温进行决战的时刻也就到了!
这个任务非常重要而且难度极大。袁真乃是桓温手下爱将,智谋过人,相当不好对付。当然,如果不是他能力超群,桓温也不会放心把这条重要的生命线交给他。”
他从帅位上起身,道:“有谁愿去立下此功?”
慕容德心里一阵比较,心思猛转:‘如果留下来,毫无疑问定要和桓温决战。袁真再厉害,难道还厉害得过桓温吗?’想到这里,他当即站起身来,道:“区区袁真,何足挂齿。我负责保住石门,切断紫眼贼这条补给线!”
慕容垂面上看不出喜怒,道:“嗯,我原也认为你是最佳人选。现在,我给你一万兵马,命你前去把谯、梁二地从袁真手上夺回来,再派慕容宙率五千人马星赶往石门,务必要力保石门不失,切断桓温这条生命线。”
他稍思索片刻,道:“袁真多智善谋,不过其作战有一个习惯,就是不善于冲锋陷阵,打硬仗,唯喜欢乘敌退之时进击。你们若能够适当加以利用,后退其深入,再埋下伏兵予以痛击,便可一战而克之。”
两人俱点头称是。
慕容垂目光扫过两人,又沉声道:“如果有误,当军法处置!”
慕容德和慕容宙得令,各自回营点兵点将,依令而行。
而慕容垂和桓温继续在这里领兵对峙着,谁也没有主动发起什么战事。
一个月后,捷报传来:慕容德、慕容宙果然敌设伏,大败袁真军马,一举切断了桓温的补给线!
这个消息令军心大为振奋,兵马士气高涨,而慕容垂、容楼以及其他高级将领们的心中却立刻紧张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和桓温的决战就要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