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容楼早知军中慕容姓氏的将军们个个都是神射手,但没有想到迄今为止从未上过战场历练的慕容冲的箭法居然也如此精准。他取箭、弯弓、瞄准-一击即中,贯穿盘旋在空中的两只大雁。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天上翱翔的两只猎鹰。它们发现猎物后,在空中将其阻击、驱赶至一处,为自己的主人创造了“一箭双雁”的机会。
容楼觉得慕容冲那一箭破空而出,手法纯熟,气势洒脱,姿态优,别有一番痛快淋漓的感觉,又想到昨天这凤凰为了救自己的哥哥奋不顾身差点搭上命,可见他本善良,心中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不少。
慕容潆在马背上侧过身,靠近容楼,悄悄道:“凤凰对自己的箭术最为自负,你若是夸他,他一定开心得紧。”
容楼微笑点头。
慕容冲趁猎犬叼回猎物的空当,一脸得意道:“说过要让你见识一下我的箭法,你觉得如何?”这话当然是冲着容楼说的。
容楼赞道:“很厉害!让人不得不佩服!”
慕容冲道:“汉人的箭术大多没有我们好,人是一方面,箭却是另一方面。”说着,他自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指着箭羽道:“雕翎箭,是我们最常备的箭种。雕翅膀上的羽毛本就是制造箭羽最好的材料,普通的鹰类羽毛次之,但也还算凑合。而南方的汉人造箭却只能用大雁或者家鹅的羽毛来充当箭羽,自然差了很多。”
容楼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以前也听垂将军说起过,雕翎箭飞行速度极快,且抗风好,本就能比用鹰、鹞羽毛制成的箭多飞出十多步之远。战场之上,射程远上十步就意味着杀伤力强出一筹。而那些用大雁、家鹅羽毛制成的箭不但飞行距离近,而且准星不佳,如果遇到大风天,准星更如同没有一样。”
慕容冲笑道:“雁、鹅之质,释放之时,手不应心,原来你也知晓这许多,南箭的确不及北箭。不过,就算是都用雕翎箭,南方的汉人也绝非我们的对手。”
容楼听他口气狂妄,张嘴就想反驳,但见他目光炯炯,兴致高昂,一副得意开心的模样,又不忍扫了他的兴致,于是,摁下好胜之心不再言语。
慕容潆格格笑道:“你们不要再高谈阔论了,我又听不懂。”又转向慕容冲道:“凤凰,你想自夸箭术高明,就直接说‘谁敢弯弓立马,看我百步穿杨’好了。”
慕容冲爽朗大笑道:“男人做事,就如这弯弓射箭,纵然要三思才能后行,却也不能没完没了!好了,我不说了。”
他见猎犬寻回了两只窜了葫芦的大雁,下马收拾起挂在马背上。
慕容潆道:“刚才见识了凤凰的箭术,容楼,你呢?和他比一比怎样?”
容楼驱马前行道:“不必了。”
慕容冲在一旁听他语气中似藏不服,好胜之心顿起,收拾好猎物翻身上马,叫住他道:“容楼,这拉弓射箭,我还没遇上强过我的人,单论这项,就算是恪叔我也不一定会输于他。比比又何妨?”
容楼本也好胜,只是一直摁压着,听他这么一说,挑眉道:“好啊,那就比比。”
“我去找个靶子来!”说完,慕容冲便策马猛挥了几鞭,跑得没影了。
慕容潆催马向前和容楼并肩,有些踌躇道:“你,能不能不要赢他?”
骤然听她说出这话,容楼有些吃惊,不解道:“你让我和他比试,难道就是为了叫我输给他?”
慕容潆沉吟片刻,道:“其实今天是凤凰的生辰。不过,我让你输给他更多还是为你着想,希望你能早日成就一番事业,那我们......”
容楼更是一脸狐疑,打断她道:“为我?”
慕容潆点头道:“前日大家在树林里碰面,我就觉得凤凰好象突然对你产生了敌意。他的个我很清楚,表面上虽然平易豁达,内心却持才傲物,很少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界,平日里就象戴着个假面具,暂时把那些傲气藏着掖着,不给人看罢了。”她甩蹬下马,行至一边,找了块干净些的凸石坐下,然后一边想着什么一边叹了口气。
容楼见状,也翻身下马,来到她身边站定。
慕容潆接着道:“前日显是他觉得我对你好,吃了飞醋,所以生出敌意。正好借他生辰这个机会,你让他赢得尽兴,也算开解一下。他很看重你,赢了别人不一定开心,赢了你一定会的。”
容楼讶然一笑,道:“吃飞醋?好象没有。他倒是说当我知己、朋友,只是担心我配不上你。”
慕容潆奇道:“那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不过他对你好象真的很特别,他很少真心待人,更不会对别人说出那样的话。”接着,她宛然一笑,道:“既然是知己、朋友,你在他生辰这天故意输给他,勃他一笑也不算过份啊。”
容楼道:“我没想这么多。其实根本不必假输,他刚才一箭双雁,实力并不逊我,这箭术比试我心里原也没底。”
慕容潆有些着急,道:“有些事,你本该多想一想。”她站起身来,面对容楼,又道:“凤凰从小便深得父王赏识,昨日我见二哥对他也一改以往的生疏。有了他们的看重,他日后必定是燕国的重臣。你是垂叔提拔的,又被恪叔收了当徒弟,能力自不用多说,日后前途也必定大好。是以,在我心中,从来都觉得你们实力相当,只是......身在异国,你和他不同,你的才能也许会成为一把‘双刃剑’......”
容楼象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道:“我明白,因为我是汉人。”
慕容潆叹了口气,又道:“你明白就好,我一介子本不该把心思放在这些上面,但是关系到你,我便不能不用心,不能不说。我们燕国虽然崇尚汉文化,愿意重用汉人,朝中也有不少重臣原籍南方,但都以文臣为主,武将很少。实在是因为前有汉人‘冉闵’反骨叛赵,胡属诸国不得不以此为鉴,所以,容楼,我求你,你的锋芒不要毕露!
她一脸担忧,继续道:“有些事情,我虽然知道却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怕影响你在恪叔那儿的学习。其实恪叔刚收你为徒时,就有不少人说你迎战侍卫独孤月的手段狠毒,劝他不要收你为徒,免得教出另一个‘冉闵’,日后追悔莫及。现在,鲜卑青年才俊大都以‘凤凰’马首是瞻,这次狩猎大会你若压了他的风头,难免会令别人想起‘冉闵’再世,所以......”
慕容潆的手轻轻抚上容楼的面颊,满眼柔情,一池怜惜。容楼只觉脸上一阵温润的触感,伸手握住了抚上自己脸颊的那只纤纤玉手,道:“公主......为我你真是费心了。”
慕容潆螓额低垂,有些害羞道:“你知道就好。”
容楼放开她的手,摇了摇头道:“只是......”
“只是,你错了!以他的个绝对不会故意输给我,否则他就不是容楼!”慕容冲的马已经到了近前,冷若冰霜地看了一眼慕容潆道。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只将黄膘马后栓着的一只鹿牵到一边空地上。
一直以来,他在这两个自己最喜欢的人面前都是真我表露,任惯了,不愿多做掩饰,是以又撞见容楼同慕容潆亲近,心中一阵闷堵,当即便显露在了脸上。
慕容冲为人心藏城府,对感情却十分率真,不屑去耍手段。他儿时为容楼所救,便心生异样好感,长大后又和他做了师兄弟,同他朝夕相处慢慢生出喜欢、亲近之心,进而不由自主想和他同出共进,多些时候粘在一起。但他却从没有深究过自己对容楼的这种‘喜欢’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只是知道心中一直牵挂着那人,所以待容楼甚好。而容楼对他却总是若即若离,尽量保持某个距离。慕容冲曾经想过,也许他只当自己是朋友,同自己“喜欢”他的质完全不同,但有时容楼看自己的眼神又明明和看别人的不一样,那种闪烁和躲藏是只能在恋人心神交汇之间才看得到的。
现在,他觉得慕容潆和容楼可能已经互生情愫,心里便象是被人撒进了一把盐一般,咸得难受。这种感觉上次在林中见到容楼和慕容潆亲近时也出现过,只是这次更强烈,更难受!
他知道这种感觉叫吃醋,是嫉妒的一种。
他突然恨起容楼来,心想‘我对他如此用心,他却象什么都不懂一般,根本就是一块石头!’
想到这里,他扫了一眼立在远处的容楼,心中醋海一阵汹涌,暗暗道:‘破石头,就算你真的变成了块石头,也一定是我慕容冲一个人的!’
这一刻,慕容冲瞬间明白了原来自己就是了那个象块石头似的汉人小子。
一边是心爱的人,一边是最心疼的,他只能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伤害其中任何一边的事情来。
这是只梅鹿,体态清秀,情温柔,全身长着鲜的红褐短毛,身体两侧布满梅似的白斑点,头上顶着枝杈般左右对称的长角,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小心翼翼地瞧着周围。它很害怕,想逃走,却被三条獒犬团团围在中间,稍稍跑动一下,獒犬便虎视眈眈地盯着它,也随着它的跑动而移动,依旧将它围困在中间。
刚才凤凰的那一瞥间,慕容潆猛然觉得自己就象这只梅鹿一般受了惊吓。
她暗自哆嗦了一下,告诉自己那一定是错觉。
小跑着来到离得远远的慕容冲身侧,慕容潆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小声道:“小凤凰,虽然有了心爱的人,却还是和以前一样疼你的。”她哪里知道慕容冲吃的并非是她的醋。
慕容冲只冷笑,沉默片刻,道:“你们倒是会抓紧时间打情骂俏。”
慕容潆看他一眼,见他说这话时那张绝的脸庞就象是雷暴雨前的天空一般黑压压的,心里一沉,便不敢再多言语。
容楼却在远处大声道:“慕容冲,怎么比?”
听他的声音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朗朗响起,慕容冲刚刚压下的心头之火就再也按捺不住,“腾”得一下窜得老高,直冲着远处的容楼雄雄燃烧了起来。他立刻丢下慕容潆,甩动衣袖,大步直朝容楼而去。他用力抿住嘴唇,紧皱眉头,似乎强忍着怒气,耳边散落的几缕金发被衣袂扬起的风狠狠撕扯。
慕容冲上得前来,黑着脸,一句话未说便左手一伸,一把揪住容楼衣领,右臂一振便已扣住了他的腰带,臂上运足了力气,虎吼一声,一个过肩摔将他举至头顶,恶狠狠地扔了出去。
容楼人飞出丈余后,后背重重摔落着地,饶是这林间土地并不算生硬,也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他刚才见慕容冲气势汹汹携风而来,心中不明就里,等到了近前又瞧见来人一脸愤愤然的,一时茫然不解,就寻思着明明他刚才去寻活动靶子时还喜笑颜开,怎么突然间就象变了个人似的,因此没有防备,被慕容冲一招得手摔在了地上。容楼吃痛过后,心中正懊恼不已,料慕容冲是想和自己较量一下,于是喝道:“原来你打算这么比!我就陪你过几招试试!”说完一个鲤鱼打挺原地跃起,便疾步向慕容冲所在的位置奔来。
而慕容冲见一击得手,怒气稍退,本不想再纠缠下去,却见容楼人到拳到,拳风虎虎,力如沉山地攻向自己,不得不被迫沉身缩肩,连连后退。他被容楼逼退了十多步,知道再想躲闪已非易事,且生出了与之相较的心意,便也出拳相抗。
慕容冲的拳和容楼的不同,力量显不及容楼,却快如闪电,夹带着一股寒气扑面而至。他脚法灵便,足影点点,绕着容楼身体四周拳来影往,甚是漂亮。
可是,十多招已过,他竟触不到对手片块衣袍。
原来慕容冲虽然拳法精湛,招式众多,却不及容楼的随机应变。他见招创招,遇险拆险,动作虽然简单笨拙却化解得恰到好处,这样的本事绝对是慕容冲以前没有见过的,再加上他出拳在先,气势上已经先声夺人,慕容冲自是已逊了一筹。当然,容楼也暗暗惊叹面前这位养尊处优的贵族皇子居然能打出这样精妙的拳法。
眼下二人切磋,都有心顾及对方安危,是以四只拳上都不约而同地只用了三分力。慕容潆在一旁看着,却不知道两人都有留手,只道他们以死相拼,心惊不已却也无能为力。
慕容冲又是一拳挥出,容楼却未出拳相抗,而是变拳为掌,逆拳风而上,一下便捉住了慕容冲的拳头,用手掌死死包住,牢牢定在当场,然后满脸笑意地冲慕容冲道:“不用打了,再打下去也是我赢。”
慕容冲的拳被他握在手中,口中冷哼了一声,道:“只怕未必!”说完用力抽拳,却稳丝不动,心中一凛,知道力气上是决计比不过容楼的了。
只见他双手受制,红袍下摆乍然飘起,袍下右腿便已踢出,直袭向容楼胸口。却不料容楼的速度快过他许多,后动却已先至。慕容冲的腿风刚刚撩起容楼的袍摆,便被他的右腿一下压回地面。只见容楼右腿运力一收,膝盖猛弯,便已牢牢勾住了慕容冲的腿,令他动弹不得,而后又向里一拽,就将他的腿拉向自己这边,死死缠住。
见容楼嘴角微扬,明显是强忍住笑意,慕容冲心头一阵恼怒,竟不顾重心未稳,借着被容楼缠住的那条右腿为支点,另一条左腿便又急急踢出。
容楼现在双手抓着慕容冲的双拳,右腿缠住慕容冲的右腿同他争力,只靠一条左腿支撑重心,显是腾不出四肢再对付他的这一记窝心脚,眼看那一腿就要踹上容楼的心口。
进攻的人当然可以破斧沉舟,防守一方却需面面俱到。
容楼却不慌张,见慕容冲这腿一出,重心便全依仗被自己勾住的右腿了,于是,右腿运力再收,双臂拉着慕容冲被控制的双拳,顺势将他往自己怀中一带,先泄去了那一脚的力道,而后沉下的双肘便轻松挡住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那一记窝心脚。可是,这么一来两人重心俱失,跌倒翻滚成一团。
两人抱成一团,滚了几滚后才停下。
容楼压在慕容冲身上,他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他的脸的确很,甚至比慕容潆更,但是那种并不化,俊秀却决不阴柔,惊却决不妩媚,灿烂却决不妖娆......容楼没有喝酒,可是看着这样的脸,他忽然觉得头晕乎乎的,好象醉了一般。
慕容冲也在看容楼,面前的人浓得化不开的黑眼睛中闪现着一片令人眩晕的东西,英气逼人的眉角自由地斜飞入鬓,粟的脸庞被日光镀上了一层光泽,眼睑下、脸颊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片绯红,一派酒玉颓山......
慕容冲喉头一紧,小腹一阵燥热,下身某个部位不合时宜地蠢蠢动了起来。发现自己的异样,他也着实吃了一惊。其实比容楼更英俊的男子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却从未生出这样的感觉,偏偏现在对着面前这人就象着了魔一般。
在这样的场合出状况的确是太尴尬了,于是,慕容冲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希望不要被压在身上的人察觉到。偏身上的人压得那么紧,没给两人身体间留下些许空隙,慕容冲眼见控制不住,下身“旗帜”就要竖起,惊急之下奋力去推容楼,落手处却是一片空荡荡的,与此同时身上也是一轻,原来容楼已大笑着从慕容冲身上翻至一边,伸长了腿坐着,道:“就算打了个平手,怎么样?”
慕容冲赶忙侧过身,一言不发地蜷起膝盖也坐了起来。
他蜷起膝盖只为掩饰异样,一言不发是要平复心神,好让身体迅速恢复平静。
容楼看了看身边闷声不响坐着的人,以肩膀用力撞了他一下,笑道:“干嘛不说话?这么小气,难不成要我认输你才甘心?”
慕容冲心里恼他挑这会儿来折磨自己,实在是不识趣的大石头。于是,无限怨念地白了他一眼,道:“石头,你这会儿能不能不说话?”
容楼讶然道:“石头?”抬头看见慕容潆走了过来。
她皱眉道:“你们俩没事吧?”
容楼站起身,摇了摇头。
见慕容冲并不回答,慕容潆沉默片刻,蹲下身,轻声问道:“凤凰,你没受伤吧?”
慕容冲此刻下身已经平复,也站起身道:“,放心,只是比试了一下,没事。”
慕容潆见他神已经一如常态,暗自舒了一口气,冲容楼笑道:“你还是认输吧。”
容楼微微一笑,道:“他若是肯接受别人送上的胜利就不是慕容冲了。”
两人对视一阵,目光中大有不打不相识的意味。慕容冲释然道:“你果然了解我。”转头又看向被獒犬围住的梅鹿道:“箭术上我一定胜过你!”
容楼“哼”了一声,道:“那要比比才知道。”
慕容冲一边向座骑走去,一边道:“容楼,我以后就叫你石头了!”他说这话的语气就象下命令一般,也不管被叫人的同不同意,只留下容楼和慕容潆两人面面相觑。
慕容冲端坐马上,距离梅鹿约五十步左右,搭弓射箭,口中朗声道:“左眼!”话音刚落,箭已离弦。只听鹿儿一声惊呼,左眼便中了一箭。它吃痛加上害怕,撒开蹄狂奔起来,三条獒犬吠叫着追赶它,将它又堵截回原来的地方。
慕容冲又道:“右眼!”又一箭命中鹿儿右眼。
梅鹿两眼俱盲,反倒不敢跑动,只在原地惊吓地跳来跳去。
一边观看的慕容潆见鹿儿凄惨惊慌的模样甚是可怜,心中有些不忍,道:“要是能不伤它多好,太残忍了。”
慕容冲道:“狩猎本就是男人杀戮的游戏。让你别跟着来,你不听,现在心软为猎物伤心又何苦。”然后,他看向身边另一匹马上的容楼,道:“石头,到你了。”
容楼犹豫了一下后,从箭壶中连抽出两枝箭,并拢一起搭上弓弦,然后弯弓瞄准,道:“左耳、右耳!”两枝箭同时呼啸而出,却只将将扫过梅鹿的左、右耳朵边缘,并未射中目标,估计只射落了几根鹿耳上的毛而已,最后直直钉在了梅鹿身后两侧的两棵树干上。
慕容潆笑道:“果然这箭术还是凤凰堪称燕国第一!”
容楼微笑点头。
慕容冲看了看容楼,一脸得意,道:“不过,你也几乎射中,箭法已是不俗。”说完,又一箭射中鹿儿咽喉,结果它的命。
容楼翻身下马,道:“我去取箭,再把猎物收拾一下。”
他行至一棵树旁,仔细数了数被箭头射下后又钉在树上的鹿毛--六根,而后伸手拔下那支雕翎箭。
他又行至另一棵树旁,也同样数了数,不多不少,也正好是六根。
拔下箭后,他暗自得意微笑,心道:‘果然还是我赢了。’原来他刚才射箭时的打算就是要射下梅鹿左、右耳相同数量的毛发而已。
‘旁人不知道没关系,只要我知道从来没输给过这只凤凰就成。’容楼心想。
见天已经不早,容楼便招呼慕容冲和慕容潆拴了马匹,取下必须的宿营用具,找了处天然的小山洞准备宿营。
三人点燃火盆,慕容潆正准备拿出携带的干粮,慕容冲却道:“,这干粮吃起来无味,烤鹿肉你吃不吃?”
慕容潆点点头道:“有的话当然想吃。只是那都是宫里厨房做好的,现在哪可能吃到?”
慕容冲大步走出洞外,一会儿回来时肩上抗着那只被他射死的梅鹿,一脸调皮,道:“有现成的材料在,今次定要你们试试我烤肉的本领。”他放下死鹿,冲容楼道:“石头,过来帮我。”容楼应了声“好”,便上前和他一起围着那只死鹿蹲下。两人挽起衣袖,开始剥皮拆骨去内脏。
慕容潆见他们折腾那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腥味在洞中弥漫开来,胃中不由自主地开始生恶,便独自走到洞外找了块地方坐下等着。
天慢慢暗了下来,她看见慕容冲从身边出出进进了好几次,一会儿把一些血糊腥臭滴杂物带出来扔了,一会儿砍了树枝带进去,一会儿又打水拎进去......忙得不亦乐乎,却又神采飞扬。
‘他交了容楼这个朋友后果然不一样了,以前历次畋猎大会也没见他这么开心过。’慕容潆心想。
洞内。两人收拾好鹿后,慕容冲便让容楼在一边打下手,一切由他作主折腾。他一边搭烤架,一边笑道:“这可是我第一次亲手烧烤东西,你一定要多吃一些。”
“第一次?”容楼听他这话吓了一跳,本来已经饥肠辘辘的肚子顿时没了反映,皱眉道:“不会吧,你们鲜卑族一向是在马背上驰骋捕猎,烧烤猎物应该是寻常事才对。”
慕容冲回头看他一脸担心烤肉没法吃的样子,哈哈笑道:“你放心,以我的聪明才智这点小事情还能做不好?保准你吃上一口便舍不得放下。”
容楼暗自为可能就要浪费的鹿肉叹息了一声,心想:我刚才居然忘了他是皇子,烧烤虽然是鲜卑的强项,可平时的确怎么也论不到他来亲自动手,唉,希望能吃就成。
慕容冲已经麻利地在火盆上架好了烤架,立刻就穿上一整只鹿打算烤起来。
容楼见状,赶忙上前,嘿嘿道:“你就打算这么烤了?”
慕容冲停下手中的活儿,拍着胸脯笑道:“今天你的这顿饭全包在我身上。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要问,只需要到时张嘴吃。”
容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可是,你怎么着也该......”
慕容冲不容他说完,一把拉住他,将他拖至一边,摁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一脸真诚道:“别多嘴了,我就是想亲自烤给你吃,你坐在这儿等着吃就成。”
容楼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释然一笑便依他所言安静坐着看他忙碌。
这两人一个忙着烤鹿,一个忙着看烤鹿的人,居然都忘记了洞外等着的慕容潆。
慕容潆一直坐在洞外。她看着月亮隐隐出现在了天际,一阵风吹来冷飕飕的,有些熬不住了,心里想着不知道鹿肉烤好了没有,便向洞口走去。
到了洞口,一丝肉飘来,刺激的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她面上一红,加紧几步走了进去。
只见慕容冲被烟熏得一脸焦黑,却仍全神观注着烤架上的鹿肉上,而容楼映着火光的侧脸无限温柔,目光定定地聚焦在慕容冲身上。
看见这样的场景,慕容潆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又别扭又奇怪的感觉:他们两人真的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她轻轻甩了下头,把那个奇怪的念头从脑中赶走,心中暗笑自己多心:‘两人男人,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见那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进来,于是,她轻轻咳嗽了两声,道:“这肉都出来了,怎么没人叫我?”
慕容冲抬头冲她笑了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马上就可以吃了。”虽然他笑得异常灿烂,可是因为一脸焦黑,只能瞧见露出的一口洁白的牙齿。
容楼也回过神来,苦笑道:“闻是闻不饱的。”
慕容冲拿刀割了一块肉下来,递给容楼,道:“吃吧。”
容楼仔细看了看这块肉,外焦里生,果然火候不行,抬头刚想说什么,却瞧见一张黑乎乎的脸上一双纯蓝的眼睛期待地盯着自己,便硬是把话咽了回去,只赶紧把肉放进嘴里,用力嚼了嚼,生生吞了下去。
见他吞得很是辛苦,慕容冲皱眉道:“不好吃?”
容楼摇了摇头,道:“我内急,出去一下。”说完疾步跑出洞去,一边跑一边道:“鹿肉你们先别吃,等我回来啊!”
两人等了一会儿,慕容潆道:“我饿得不行,不等他了。凤凰,你也给我块尝尝。”
慕容冲便又割了一小块递给慕容潆。却见她刚吃进嘴里,便吐了出来,嚷嚷道:“呸呸呸,这是什么啊?这么难吃,又腥又!”一边抱怨,一边跑到一旁找了水袋漱口去了。
慕容冲不相信,又割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果然难以下咽。他看了看洞口,心想:这么难吃,刚才那块石头却是真吃下去了......心里一阵甜甜的感觉。
容楼手中捧着一些草、叶从外面回来时已经到了晚,慕容潆又饿又乏,早已靠着火盆边的石壁,合衣侧躺着睡着了。
慕容冲笑道:“这东西这么难吃,刚才你也吃得下?”
容楼放下手中东西,只冲他笑了笑,也不答话。接下来,他撕扯下袍子的前摆,分成两块,小心地把左右两只手一层层缠了个结结实实,然后跑到火盆边上似在寻找什么。
“你找什么东西?”
容楼挑上一块已经被火烤得滚烫的中等大小的石头,用手拾起,道:“就找它。”
慕容冲哈哈笑道:“石头找石头,实在是有趣。”
见容楼并不理睬他的笑话,便凑上来道:“要它何用?”
容楼道:“这烤鹿好不好吃全要靠它了。”说完把石头放入半生不熟的烤鹿肚中,又将带回来的草、叶也全塞了进去,再用绳子捆扎好。
慕容冲奇道:“为什么要这样?”
容楼笑道:“这样才能让它里外一起烤熟烤透。那些草、叶可以去掉腥,只是现在是冬天,这些东西林中不好找,耽搁了不少时间。”然后他解下手上缠着的布条,回头道:“你把酒囊递给我。”慕容冲好奇地照着他说的做了。
容楼接过酒囊,拍掉囊塞,将袋中烈酒均匀地浇在烤鹿的身上,又向肚缝里多浇了一些。然后他坐在一边缓缓转动着烤架,以便烤得更均匀一些。
慕容冲坐在他身边,道:“原来你会烤肉。”
容楼笑道:“小时候和父亲经常在野外,慢慢就跟着他学会了。不过,这么大的家伙我也是第一次烤。”
慕容冲抿嘴笑道:“我的‘第一次’你已经尝过了,我也尝尝你的‘第一次’。”
容楼嗤笑一声,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慕容冲轻轻将头靠在容楼的肩上,道:“我说什么不重要,你要看我做什么,我对你好是真的。”
容楼转头看着俯在自己肩上的金脑袋,忽然心里一沉,一阵慌乱,什么时候开始和这只凤凰这么亲近了?自己对这只凤凰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其实这些现在他也弄不清楚。
他轻轻推开慕容冲,道:“用水洗洗脸去,寿星公可不该这么脏。”
慕容冲噘了噘嘴,有些不情愿地离开了容楼身侧。
火盆另一边,侧躺着的慕容潆一动不动,瞪大的双眼藏在石壁的阴影下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人知道她在看什么,她在想什么......直到半,容楼烤熟了那只鹿,向她走来时,她才受惊一般闭上了眼睛。
“公主,可以起来吃了。”容楼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觉得也许刚才看到的根本就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一场暧昧的梦。
她坐起身,假装打了个哈欠,道:“是吗?又烤了?”
容楼烤的鹿肉非常嫩,几人又饿了许久,都放开了肚子吃。
慕容冲赞道:“石头,你的烤鹿和我的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坑里,太好吃了。”
容楼笑道:“喜欢就多吃几块。”说完又割了一块肉递给慕容冲。未等他伸手去拿,慕容潆抢先一步接下,道:“我再多吃一块。”
慕容冲笑道:“,还是你好,一睡醒就有东西吃了。”
慕容潆也笑道:“其实没睡醒也许更好。”
慕容冲愣了愣道:“为什么?”
容楼笑道:“孩子嘛,吃的好不如睡的好。”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
畋猎大会结束时,慕容冲被封为中山王。容楼因为在各项竞技中表现突出,被封参军,编至大司马慕容恪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