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琴,起身走到琴殇阁的窗边,透过这个高高的阁子,我把整个宫殿尽收眼底。慢慢的,天边的一抹余晖在天色的暗淡中殆尽。阁子中没有点蜡烛,漆黑一片。月过天际,月光撒进阁子,一切都像包裹着一层银纱。
突然,在阁子的纱帐后传来脚步声,由远而近。我转身,看见父皇掀起帐子进来。我连忙行礼,他却扶住我,说道:“见了朕,不用如此拘礼。”说着,便拉我在榻上坐下。我借着月光,看着久违未见的父皇。恍恍惚惚,我好像回到了前世。
他还是那个没有后台的皇子,在王淑仪的带领下到梨皎宫,认我这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妃子做母妃,日日在梨皎宫的梨树下缠我抚琴给他听。他顽皮,天真;可如今,他已经是个君王,有了整个后宫的妃嫔美人。而我,不再是皇妃,而是他的帝姬。
我轻轻咳嗽一声打破僵局:“父皇怎么来了?”
他蹙眉,严肃地说:“朕,特来瞧瞧你。病,可好些?”
“回父皇,病已大好,请父皇宽心。”他听见“父皇”二字,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四周的空气也变得很尴尬,让我有种窒息的冲动。许久,他的手抚上樵木鸾凤琴,道:“不知言儿可为朕弹奏一曲?”我颔首表示赞同,把一块香碳放入香炉中。他连忙把香碳熄灭,生气的说道:“你又想把朕迷晕送到年容华的住处?今日朕不会再上当了!”
我无计可施,只好起手弹奏一曲。曲声依旧凄凉,好像冰下的泉流,凝涩不前,但是他却听得如痴如醉。曲毕,我把琴放置一边道:“父皇,天色已晚,您先回吧。”不料,他一把握住我的手,黑暗把他的面容笼罩,让我看不出他的表情。“你的心,真的有如此哀愁么?你的心,只能给六皇叔么?除了他,父皇和我,你真的不屑一顾么?”
他忽然提起子优,让我不知所措。我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掩饰的说道:“父皇,言儿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宽恕言儿不能留您用膳,告辞。”岂料,他竟然抱住我,口中呢喃道:“言儿,我爱你,可你为什么至始至终都只有六皇叔,眼中一点都没我呢?”他竟然不用朕称呼自己,让我觉得有些不安。
我挣扎的想要推开他,不料他抱得更紧。“父皇,请你注意身份……”他愣住,松开了我。趁此之势,我立马狼狈的跑出阁子,不去理会他失去自控的宣泄。
我站在阁子外,听见阁子内物件摔碎的声响,其中还夹杂着他低沉的怒吼。也许,心碎的声音也如此吧。月亮躲进薄薄的雾气中,一切都变得隐晦不清。我心中不知道如何去感受这份复杂的,只得转身离开,把一切的罪孽都掩藏到心底。
烛火在烛台上跳跃着,把寝殿映照的昏昏暗暗。夜已深,但是我却没有睡意,便穿着亵衣坐在镜子前。窗子打开着,缕缕春风吹进屋子,把纱帐吹得翩然舞动。窗前的梨树已经开了花,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娇媚。顺着风,片片梨花跌落在镜前。一片,两片,三片……我拾起一片梨花,把它一点点揉碎,留下点点沁香。
“夜凉,别吹风了。”身后依旧响起子优的嗓音,这话似关心,又似命令,霸气又不是温柔,令我不知所措。他走至我身边,为我关上窗子,却被我制止住:“不要关,让我吹吹风,让我清醒点,至少让我知晓我还活着……”
他出其不意的吻住我,这个熟悉的气息让我浑身酥软起来。他把我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他的手,慢慢的探入我的亵衣……良久,他在我耳畔小声的问道:“还在为君裔的事情烦闷?”
我的手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回答道:“他现在可是君王了,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无权的皇子,躲在王淑仪裙裾后的小孩子了,不再是每次缠我抚琴,唤我母妃的君裔。倘若当初我狠一点,用香结束他,今日的朝堂又会如何?”
“你不要在这样子了,不然你会疯的……”
“我恨他父亲,恨他……”我仰天大笑,却笑声又很像哭声。“竟然没有想到,他爱上了我,造孽啊造孽啊……”
优的手抚上我的脸颊,看着我消瘦的面容,有些不忍的说道:“你累了,不要再想了……”说罢,便似烟一般的消失在我面前。我很是吃力,但是却没有睡意,就这样子精神恍惚的瞠目到质明。
当清晨的阳光照进帷帐,一夜的风雨都是过往烟云。我听见有脚步声走进,忽然眼前一亮,我看见玉瑾端着盆子进来。她把洗漱的盆子放在雕着藤蔓的红木架上,然后走到我面前,面色一下子变成了青色:“帝姬,你怎么了?”
我面无表情,脸色大概也正如我想象一般,惨白惨白,双眼好像抠了去一样。我深深地呼了口气,幽幽的说道:“我,我的样子一定很像鬼魅吧!很可笑,很可笑吧……”玉瑾被我如此接近疯癫的举动吓得退后几步,向殿外小跑而去。
不一会儿,殿内又充满了人。满地跪满了太医,在他们瑟瑟发抖的同时,还夹杂着父皇的怒吼。玉瑾跪在我床边,用浸湿的帕巾敷在我的额头为我退烧。“帝姬,你别吓玉瑾啊,突然烧的这么厉害,你千万要好起来啊!帝姬……”玉瑾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父皇度步在殿中,忽然对着太医大吼一声:“都给朕听着,一定要把言儿救活,不然言儿有什么闪失,你们全部提头来见!”太医们胆颤心惊,纷纷把头埋入两个肩膀中间,活像一只只缩头乌龟。“晃荡”一块价值连城的水晶晶族在大理石上碎尽。“你们还诊不出来么?庸医!”
只见一个太医从袖口拿出一块手帕擦擦额头,深呼吸一口,吞吞吐吐的说道:“回……皇上,帝姬只是风寒,只要服下一副汤药即可。臣等……即刻下去……熬……熬药……”父皇摆摆手,太医逃窜似得离开殿堂。
在太医小跑出殿堂时,德福气喘呼呼的跑进来立马跪下说道:“皇上,该……该早朝了,大臣已经等了一个……一个时辰了。”
父皇一拂袖,说道:“传旨,今日朕身体抱恙,早朝取消。”
“皇上不可啊,自您登基以来,您哪怕身体再不适也从未不朝的。今日您……”
“闭嘴,朕的话你没听清楚么?还不下去传朕的口谕?”德福惊恐的磕了一个头,立马转身离去。
六宫粉黛无颜色,从此君王不早朝。父皇竟然也成了昏君,为了我不早朝,这样子我在后宫之中又会如何?以色惑君的,是怎么样的下场,我怎会不知?58xs8.com